福宝和刘小军被刘老太带出去挖野菜, 只剩下姚静和刘三柱在屋里,看着桌上的那堆钱和票发杵。

刘三柱想了想, 到底摇了摇头:“妈想的也太多了吧,哪有那么巧的事。”

坝子大队的钱能顺着河水一直淌到他们松梗大队?还能有这么稀奇的事?

姚静看他一眼,“怎么不可能,你忘啦,我们家福宝为什么叫福宝。”

这倒是。

刘三柱一下子信服了, 以福宝的本事,别说钱漂来了, 就是块砖头漂来, 他也是信的。

“静子, 那你说要怎么办呢,这笔钱我们是动还是不动?”

潘桃他们以为这笔钱在刘老太手中抓着,其实早就到了三房手里。

刘老太对一个人好的时候,就会不分青红皂白地对他好。原来宠爱大孙子刘小勇, 所有的鸡蛋都喂给他,把他养的高高壮壮。

现在喜欢福宝,就全心全意为福宝着想。知道他们想去公社买房子送福宝上学, 刘老太一分都没留, 通通给了姚静。

虽然刘老太私下又提醒了刘三柱好几次给他二哥买锅。刘老太实在是不想跟张秀红共用一口锅了, 张秀红白用她柴火, 锅用过了还不洗,刘老太从来没见过那么懒的人。

所以根本不需要二房催促,刘老太已经天天盯在刘三柱后面, 买锅、买锅、买锅!

刘三柱有苦难言,他感觉自己就是个背锅的。

姚静不知道这些事啊,她还在那感慨着:“妈虽然脾气不好,但是在大事上是很清醒的。”

刘三柱心里惆怅,“那我们要听妈的话吗?”

姚静抿了抿嘴:“暂时不能拿去公社买房子。”

这笔钱票来路不明,坝子大队的人又惦记着,公社离队里这么近,回头被发现了,不是平白给自己添麻烦吗。

“三柱,你去给我买点东西吧。”姚静突然说,她递给刘三柱一张纸,上面写着她需要的材料,“你去隔壁县里买,离坝子大队远一点,避着人一点,应该不会有事的。”

刘三柱虽然没正经读过几年书,但是认认真真上过扫盲班,简单的字还是认识不少的。

他扫了一眼纸条子,有些高兴:“静子,你又要做糕点了?”

他家静子做的糕点特别好吃,没有人比姚静更心灵手巧了。

但看看又不对劲,刘三柱诧异:“怎么要这么多的量,你做出来是要带大哥二哥他们两家一起吃吗?”

“你怎么会这样想。”姚静柔声道,“现在的米面这么珍贵,我做出来分他们一家两块尝尝就就够了吧。大哥二哥是农村人,他们肯定吃不惯这些稀奇的糕点。”

她之前让刘小军给过刘小麦他们两小块米糕,就没看到他们吃。

张秀红和刘二柱也没来谢谢她,这让姚静有点不舒服。

刘三柱觉得姚静说的有道理,他这就更困惑了,“那静子,你做那么多糕点出来,要干什么呀,送给老姚家吗?”

姚静一口否认:“不。”

她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三柱,我想卖点糕点补贴家用。”

“咳咳……咳!”

刘三柱被自己口水呛住了。

他简直难以置信:“静子,你、你要投机倒.把?”

姚静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你凶什么凶,你以为我想干这些事吗?”

“我没凶我没凶。”刘三柱慌了,硬是把咳嗽憋下去,憋得脸红脖子粗,“静子,你别哭,我就是、就是有点震惊。”

他越是说,姚静的眼泪就流得越汹涌。

“我不都是为了我们这个家吗……你平时不在家不知道,我们娘儿三个,在老刘家简直受尽委屈。吃一口蛋都要被指桑骂槐,喝一口粥也要被阴阳怪气。他们都觉得我们是累赘!今天在饭桌上你还看出来吗?”

刘三柱把姚静紧紧地搂住,用嘴唇一下一下啜她脸蛋上的泪水,口中黏黏糊糊。

“我知道……我知道……”

“三柱,我不问你以前的事,你以后一定不能赌了……我们家里缺钱,我帮你挣,我们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的。”姚静真不愧是解语花,“你要是不放心用福宝捡到的钱和票,就用我们以前攒的,反正是一样用……啊!”

刘三柱这个时候只想当个真正的男人,哪里还想到别的,连声应和:“都听你的,都听你的。”

他已经完全忘记了,他以前攒的钱和票有好些被他当成赌资搁在桌上,已经荣升为国库的一部分了。

两个人在床里头正滚到千钧一发的时刻,窗外冷不丁传来刘小虎尖利急促的一嗓子——

“小偷不许动,把钱交出来!”

……刘三柱一下子就萎掉了。

这种戛然而止的滋味太不好受了,他暗骂了一句,尤不放弃地尝试了几次,悲催发现确实没用了。

而外头刘小虎和刘小豆还演上了。

刘小豆哭唧唧道:“公、公安同志,我不、不是小偷。”

刘小虎横眉怒目:“你都结巴了,你肯定在扯谎!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些钱和票是你的?”

“我、我我……”刘小豆结巴的更厉害了。

“哼,你说不出话了吧,我可有证据证明这些钱和票是别人的!”刘小虎高声道。

“你看看钱底下的数字,你看看票边上打的点子,这都是人家做的记号!”

他的声音就像春雷一样,在刘三柱和姚静耳朵边炸开了。

姚静一把就将刘三柱从自己身上推开了,她脸上红红白白的很不好看。

刘三柱坐在床边缓了一下,下床黑着脸走到窗边,一把打开窗子。

“你们在干什么?”

窗外,刘小豆正蹲在墙角,高举着两只小手,一副“投降了投降了”的样子。

在她面前,搁着一堆大大小小的树叶。

刘小虎一张包子脸无比的严肃,蹲在那里一片一片数着树叶子。

“你以为这些钱和票到了你的手里,这就是你的吗?”刘小虎充满正义感地告诫刘小豆,“不要不服气,不要觉得委屈,我是公安同志,我这是在救你。要不然,要不然——”

他忘词了。

刘小豆连忙做着口型提醒他。

刘小虎一昂脑袋,义正言辞:“要不然,有心的人就要滥用私刑报复你!”

刘三柱脊梁一下子出了一层冷汗。

这叫什么事,这叫什么事,他二哥生的几个孩子都有点邪啊。

“小虎,你们在干什么呢?”他勉强笑着问。

刘小虎好像这才看到他,响亮地喊了一声“三叔好。”

刘小豆也乖乖巧巧地站起来了,“三、叔好。”

“我们在、玩、玩游戏。”她说。

刘小虎很开心:“我是公安同志,她是小偷。三叔,你也看到我们玩游戏了吗?三叔我是不是特别像公安同志!”

刘三柱太阳穴直跳:“谁教你们玩这个游戏的,还教你们说这些话?”

这绝对不是小孩子能说出来的话。

什么滥用私刑,他们知道什么是私刑吗?

同时,刘三柱也不相信这是刘二柱和张秀红教的孩子,就他们那两个大老粗,这块肯定涉及到他们知识盲区了。

刘小豆和刘小虎都笑嘻嘻地看着刘三柱。

他们摇头晃脑拖着长长的尾调喊了一声百转千回的“三叔”,然后突然兴奋。

“我不告诉你!”

两个孩子叽哇乱叫着跑掉了。

像是后头有什么东西在追他们一样。

实际上后头只有刘三柱:“……”

刘三柱鼻子都要气歪啦。

绝了绝了,怎么就有小孩子性格能恶劣成这样。不愧是他二哥和张秀红养的。

还是他家小军和福宝乖,看起来就是懂事孩子。

姚静已经穿好衣服过来了,她看了一眼窗外,就看到被刘小豆刘小虎丢下来不要的那堆树叶子。

“静子,你也听到了吧?”刘三柱努力平和着情绪。

姚静“嗯”了一声,一张俏脸寒霜满面。

“就别用那笔钱了,先用我们自己的,房子暂时也别买了,唉。”姚静叹气,“就是委屈福宝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送她去念书,她可想上学了。”

刘三柱有心问“那我们小军就不想上学吗”,想了想又忍了下去,他直觉问出口姚静会不高兴。

“好,静子,我这周末放假就去隔壁县里,给你弄东西。”刘三柱说,“你想干什么,我都支持你。”

姚静微笑起来:“三柱,我就晓得你对我好。”

就在这时,刘二柱背着一捆竹子路过了,看到刘三柱,颇为不满。

“三柱,你之前干什么啊,怎么把我家小豆小虎引的几哇乱叫的,你嫂子还坐月子呢。”

刘三柱:“?”

二哥你什么意思哦,你怎么好意思说这话的?

刘二柱还有更好意思说的,他看着刘三柱的脸色,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三柱,还别说,你看看你这脸色,黑的就像你要给我家买的口大铁锅底子。”

刘三柱:“……”

不必再提醒他了,他记着呢。

刘二柱已经摇摇头,背着竹子走掉了。

“三柱,什么大铁锅,什么给他家买?”姚静捕捉到关键词了。

“我二哥胡说八道呢。”刘三柱咳了一声,“那什么,时候不早了,我进城去厂里了,周末买了东西再回来带给你。”

小刘家门口,刘二柱今天依然没上工,在劈竹子准备给家里打个竹椅子,编两只竹篮子。

刘小豆和刘小虎在另一边看似玩跳棋,实际在叽叽咕咕。

“三叔没发现是大姐教我们的吧。”

“肯定、没。”

大姐说了,他们必须演完就跑,跑前还可以把三叔气一顿,这样三叔就来不及刨根问底了。

他们都把三叔气得鼻孔冒烟啦。

三柱都忘记追上来问个究竟了。

“我们演得好不好?”

“肯定、好。”

啊啊啊啊好想大姐啊。

大姐怎么会玩那么多游戏呢。

七十年代好大姐刘小麦同学正襟危坐在讲台旁边,全神贯注听课。

林校长讲课特别的有意思,引经据典的,而且都用小孩子能听懂的语言说出来,比小吴老师干巴巴地读课本、套语录要有趣很多。

刘小麦作为一个好学生,时刻注意跟林校长互动,惹的林校长频频点头。

非但如此,林校长一有问题丢出来,其他同学不约而同底下头的时候,刘小麦总是第一个举手。

不但把手举得高高的,还充满期待的看着林校长眼睛,恳切的不要命。

林校长……林校长还真的点了她好几次。

很少有老师不喜欢这样积极主动的学生吧。

小吴老师就是这些少部分老师中的一个。

她透过窗子看着里面上课的样子,皱起眉头,跟旁边的小陶老师说:“这个学生太跳了。”

小陶老师带的三年级和四年级,她之前家里有事,一直没能来教书,这两个年级也给林校长暂带了。

今天刚来学校,开始适应性的备课。

她不认识刘小麦,顺着小吴老师的目光看过去,笑了一笑,“我觉得还蛮好的,朝气蓬勃。而且还是个女孩子,这就更难得了。”

“她确实不像一个女孩子,她之前在我的班上,男孩子都有点怕她。”小吴老师说,“她当时的同桌叫陶壮实,你知道的,就是你那个亲戚,被她吓的经常不来上课。”

小陶老师睁了睁眼,突然想起来什么。

“这个女孩子,她叫什么名字,是不是姓刘?”

“是啊,就叫刘小麦。”小吴老师困惑起来,“你知道她?哎,你为什么笑?”

小陶老师捂住嘴:“吴老师,你不知道,这个同学一家都是人才。”

能把陶老五家折腾得天翻地覆的人才,多难得啊。

小吴老师还想再问,小陶老师已经笑而不语地走开了。

小吴老师撇了撇嘴,继续窥视刘小麦。

刘小麦心里真的很没数,不但在三年级的课堂上跳,等林校长给四年级和五年级上课了,她还在那里全神贯注地听着,当林校长有需要的时候,她还积极互动,反正她就在讲台边坐着。

装模作样,这简直是装模作样。

小吴老师不相信刘小麦能听懂毕业班的课。刘小麦只是一心讨好林校长,对知识根本不尊重。

这样的人格不正派,也不是一个脚踏实地的人。

小吴老师一瞬间特别的反感她。

偏偏林校长还由着刘小麦,跟她互动的时候笑眉笑眼的,简直不像样。

小吴老师板着脸走进她的班级,对着一年级和二年级的小孩子们说:

“今天我们不上课,继续背语录!学习知识很重要,当一个正派的人更重要。”

刘小勇打了个呵欠,趴在桌上睡大觉。

一道喝声在他耳边炸开:“刘小勇,起立!”

刘小勇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你在同学们背语录的时候睡觉,这是不尊重信仰。你在课堂上睡觉,这是不尊重知识。”小吴老师斩钉截铁,“刘小勇,我们课堂上不允许出现像你这样荒唐的人,我现在要求你站到门外反思。”

刘小勇挠了挠头发:“……哦。”

虽然他根本没听明白小吴老师叨叨了个什么,但是让他站外面就站外面呗,他根本就不想难在这个座位上,周围同学跟念经一样还不让他睡觉,这简直太痛苦了!

刘小勇根本没有书,他甩着两个膀子就快乐地冲出去了,嘴角翘起来,压都压不住。

一众孩子们都看着他。

“不许看,背语录!”小吴老师拍讲台。

孩子们赶紧收回目光。

啊啊啊啊怎么回事,小吴老师好像越来越凶了她原来明明不是这样的!

那一边,刘小麦下课就摊开本子,准备写文章。

她从那个梦境里得到启示了,想过好日子,还有一个简单的方法——提升社会地位。

在后世,想要达到这一点,需要有钱,需要有势,需要有人脉……但在这个年代,就容易多了。

只要你这个人政治正确被表彰过就很了不起了,大家都会高看你一眼。

比如张秀红,之前因为她轻易原谅了刘老太,搞得大家都对她有点不愉快。但是转头张秀红上了报纸,冷不丁就成全村的骄傲了。

她坐月子,刘二柱就在家陪她。队里人也没说什么。这就是一种隐形的福利。

原锦鲤文里,福宝一家帮助公安同志捣毁了恶势力,被当成英雄人物进行表彰,带来的福利更是源源不断。

刘小麦也想她家被夸啊,可惜她家太平平无奇了。

没关系,想让别人夸她,就让她先来夸别人。

刘小麦现在写的这个文章,就是在夸大队长、夸妇联、夸基层干部这个群体,感谢他们与残酷的封建势力作斗争,救他们一家于水火之中,让他们一家感受到了来自新社会的关爱。

为了显得这个文章有深度,她还用了很多红.宝.书上的语录,显得自己根正苗红,信仰坚定。

刘小麦正奋笔疾书,写得自己都把自己感动了的时候,课桌上突然落下一大片阴影。

刘小麦一抬头,看见几个孩子站在她面前,都不高兴地看着她。

刘小麦:“……”

怎么了,又怎么了?她只是想踏踏实实地读个书罢了,怎么麻烦就跟着她跑呢,她这是何德何能啊。

她面瘫着脸:“同学们,你们挡着我的光了。”

“你怎么下课还在学习?”

一个小女孩开口问,声音细细小小的。

这个语气不像是来找麻烦的,但刘小麦不敢放心太早,毕竟人不可貌相,她自己就是这种表里不一的人。

她刘小麦表面瘦成豆芽菜,谁能想到她其实是个反派极品呢。

果然,小女孩刚开口说完话,她旁边的大高个就恨铁不成钢起来。

“喇叭花,你装什么装。我们是来找刘小麦麻烦的,你平时那么凶,现在细声细气给我们拖后腿吗?”

被叫做喇叭花的小女孩顿时生气了,手往腰上一插,怼道:“傻大个!你有本事自己上,别扯着我一起!”

说完自己往边上一站,看也不看这边一眼。

大高个:“……”

他虎着脸上前一步,一掌拍到刘小麦课桌上,“刘小麦,我有件事必须告诉你。”

刘小麦收好了笔和书本,把它们整整齐齐放到桌膛里。

她抬起眼睑目光落到大高个脸上,唇角一牵:“你要找我决斗吗?”

大高个睁大眼:“?”

他瞬间往后退了一步。

偷看的喇叭花“噗嗤”一声笑了,低声又嘟囔一句:“傻大个。”

大高个一下子恼羞成怒了,他必须找回面子。

“刘小麦,你才是三年级的。”他从喇叭花开始指,“她四年级,我五年级,这边两个也是一个四年级、一个五年级的,我们都比你大!”

大高个挺起来胸膛,也不知道有什么可骄傲的。

但刘小麦尊重他。

“了不起。”刘小麦不走心地夸赞,“然后呢?”

然后——

自然是告诫刘小麦识相一点啦。

“我们都是林校长特别喜欢的学生,我们每次考试分数也高,林校长就喜欢提问我们,他说我们特别适合读书。”大高个正色说。

刘小麦:“……”

她想起来林校长跟她说的话了,也是说她特别适合读书,原来这是林校长鼓励小孩的模板吗。

说到这里大高个已经比较生气了,“你是三年级的学生,就好好听三年级的课。我们四年级和五年间的课上你不要总是跟林校长互动,还举手发言。你这样、你这样都让林校长看不到我们了!”

刘小麦夺走了属于他们的光芒。

这可不行啊,原来在课堂上出风头的都是他们。

刘小麦“哦”了一声,听懂意思了,但是她不理解。

“这有什么呀,我们都是公平竞争啊,我跟林校长互动时你们也可以,我举手的时候你们可以举得更快更高呀。”

“你总不能在四年级和五年间课堂上也这样……”大高个的两个小弟表示反对。

平白多了一份竞争,谁愿意。

“你们觉得不公平吗,那你们在我的三年级课堂上也可以举手和林校长互动啊,你们也和我抢机会不就行了。”刘小麦出主意。

这也行?

大高个他们互相对视着,都有点懵。

刘小麦挑衅道:“你们是不敢吗?你们都读四年级五年级了,难道还听不懂三年级的课?”

这当然不可能!

他们可是聪明的好学生,特别适合读书的好苗子。

大高个一咬牙,“我们肯定行,那就这样一言为定了!”

仔细一想,三年级的知识他们肯定都会,但四五年级的知识刘小麦就不见得会了。

他们这波赚了啊。刘小麦居然提出这种蠢建议。

“刘小麦,你等着吧,你肯定比不过我们,我们才是林校长最喜欢的学生!”

走之前,大高个他们还放了一波狠话。

喇叭花走了几步后,又好奇地看了刘小麦一眼。

刘小麦默默扶额。

算了算了,这也没什么。

小孩子才用癞.蛤.蟆吓人,大孩子都用学习竞争。已经很文明很和平了,不算多事不算多事。

与其烦这个,还不如烦一烦家里的事。

也不知道刘小豆和刘小虎有没有光荣完成任务,成功给刘三柱和姚静添堵。

好在傍晚一回到家,这两个刚刚出道的童星就拍着小胸脯向她这个大姐保证。

任务很顺利!

三叔很难受!

刘二柱同志正准备去参加松梗大队的仓管员选举大会。

一家一票,因为他们分出来了,小刘家也有了这宝贵的一票,由一家之主刘二柱同志代为行使。

此时一家之主正在被张秀红掐肉,“我让你去参加竞选,小麦也让你去参加竞选,你为什么不同意?”

“红子,松手松手。红子,我痛我痛。”刘二柱鬼哭狼嚎,“我去竞选……我有什么资格竞选哟。我又没有做出什么光荣的事情,我要是能被选上,凭什么别人不能被选上呢。”

“就凭你比别人大胆!”刘小麦怂恿他,“爸,你要是选上了,以后就掌管着我们整个松梗大队仓库的钥匙,我妈想去摸点粮食摸点种子回来不简单的要命吗,这么大的便宜放着不占实在是不像话。”

监守自盗是不可能监守自盗的,永远不可能。

刘二柱同志真到了这个位置上,刘小麦第一个监督他。她现在就是把这种话拿出讲,激一激这两位同志。

果然,张秀红同志被激到了,对着刘二柱同志的胳膊一阵好打,“你去不去?你去不去?刘二柱,我警告你,你白放着这样的好机会,争取都不争取,那就是不指望小刘家好!那我就不跟你过日子了,我带着孩子回老张家,给我妈养老送终去!”

展望着刘二柱当时仓管员之后的美好生活,张秀红已经满脸通红了。而刘二柱还在着窝窝囊囊不敢竞选,张秀红又眼睛喷火。

她这模样太吓人了,刘二柱简直瑟瑟发抖。

“我,红子,我……”他磕巴着说不出完整的话。

刘小麦火上浇油:“爸,你还犹豫什么!”

“你想想,等你当上仓管员了,你就每天扣着钥匙守在仓库门口晒太阳,翘着二郎腿捧着瓷缸子喝茶不香吗?就算要下田,你也不用时时刻刻下田,你随时可以上去看仓库,还不扣你工分。爸你仔细想想,除了你,我们松梗大队有哪个人更适合干这活吗?”

……香。

也确实没有人比刘二柱同志更适合了。因为这个年代以热爱劳动为荣,只有刘二柱张秀红夫妇喜欢浑水摸鱼。

刘二柱同志迟疑了,动摇了,跃跃欲试了。

“到时候没人选我,我一票都没有,那我可是一点面子都没有了。”刘二柱说实话了。

这下不等刘小麦说话,张秀红第一个笑。

“哎呦,刘二柱同志,什么面子不面子的,那东西我们家哪个有啊。”张秀红很想得开,“现在没有就没有,等我们日子过好了,你还怕别人不给我们脸?”

“那……我试试?”刘二柱被说服了。

刘小麦道:“爸你必须试试!”

刘二柱同志今天参加竞选应当是没有希望的,但是没关系,他只需要给乡亲们留下一个印象,有一个刘二柱同志是想当队里仓管员的就行。

至于后面,那是她的事啦。

“还是不行,”刘二柱突然想起来,“红子,我们收了何春贵的票。”

下午的时候,何春富已经偷偷摸摸来收买过他们了,就指望他们家在大会上投他一票。

何春富……姓何。

刘小麦眸光动了一下。

这就是何在洲想搞的人吗?

张秀红毫无心理负担:“他让我们投,那我就投他呗。这跟你参加竞选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啦。

刘二柱不知道他家媳妇是真傻还是装傻。

张秀红已经推他出去了,“快走快走,你路上好好想想,竞选的时候要讲什么话。”

说着她自己又跑到屋子里,把毛巾在热水里面过一遍,拧干之后包住头,一脸虚弱地跟着出来了。

刘二柱:“……红子,你也去啊?”

“我不去,谁给何春富投票?”张秀红道,“你不是要参加竞选了吗?”

刘二柱有那么一丝迷茫。

张秀红唉声叹气,“我这都是为了谁啊,连个月子都做不好。我看我身子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养好。”

刘二柱心疼了:“红子,都是我不中用,你受委屈了。”

刘小麦:“……”

没话说,真的没话说。

这是就是戏精的诞生吗。

刘小麦一家五口,轰轰烈烈,路上还遇到了代表老刘家参加大会的刘老太。

双方相看生厌,冷哼一声,各走两边。

刘小麦问她爸她妈:“何春富是怎么回事啊,老何家不是被打成坏分子了吗,怎么他还能参加竞选,想当仓管员。”

组织能信任这种成分有问题的人吗?

刘二柱刚准备开口,张秀红立刻瞪了他一样,“别走神,想你马上要讲的话去。”

刘二柱……刘二柱同志只能委委屈屈走到边上,在脑子里打稿子。

张秀红跟刘小麦这娘儿俩说得非常快活。

“不一样的,被打成坏分子的是老何家本家,何春富不跟他们是一家,他管前头大队长何贵生叫叔。”张秀红说,“他可光荣了,何贵生出事的时候,他举.报了何贵生不少烂事,上头还给他发奖状,表彰他大义灭亲。”

“是这样啊。”刘小麦懂了。

难道何在洲是因为这样的事情恨何春富的吗?

刘小麦听着张秀红的描述,觉得何春富的形象有点猥琐。但也说不准,说不定这个时代就推崇这些。她这个反派不也用“大义灭亲”恐吓过刘老太和刘四吗。

虽然刘小麦跟何在洲有了一颗核桃的交情,但是刘小麦也不会就觉得何在洲代表正义何春富代表邪恶了。还是要多听听多看看。

“妈妈,何春富人缘很好吗,大家都会选他当仓管员?”

“好什么好啊,他毕竟姓何,好的坏的都在他身上。”张秀红说,“要不然,他往我家送票干什么。他也就指望我们这些贪小便宜的人家,拿了他东西手软,给他投一票。遇到正经人家,他都不敢拿票收买去。”

刘小麦:“妈,你说的有理。”

原来张秀红同志也不觉得自己家是正经人家啊。

刘小麦突然发现他们家还是有很多优点的。

比如特别有数。

那头刘老太似乎听见了,鼻子朝天冷哼了一声。

可惜没一个人理她。

选举大会还是在队里的稻场上召开的。

就在那个用来表演红.歌,之前临时用来给刘老太召开批.斗.大会的的台子上面。

刘老太故地重游,感慨万千。再看看被四婆嘘寒问暖的张秀红,刘老太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整个松梗大队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张秀红是个骗子!

没有人信她,就没有人信她!

虽然郁卒无比,但刘老太好歹这次成了群众中的一员,可以混在人群里对着台上的人指指点点。

“……我是一个接受过表彰的人,请大家一定相信我,我能当好这个仓管员。我的信仰,我的觉悟,都会指导着我,让我在这个岗位发光发热,当好我们松梗大队的一颗有用的螺丝钉,请大家投我一票!”

台上,何春富激情演讲,讲完对着台下鞠了一个大躬。

台下掌声雷动。

“好!春富,讲的好啊!”

虽然有的地方听不懂,但是何春富的演讲,一听就很高级,很正派,让松梗大队的泥腿子们肃然起敬。

不愧是大义灭亲的人。

何春富露出了憨厚诚恳的笑容。

大队长吴国安让他回到位置上去,在台子的一边,站了包括何春富在内的三个男人,他们都是这次仓管员的候选者。

吴国安看着台下,大声问:“还有人要参加竞选吗?要是没有了,我们就要开始投票了。本次投票采取匿名形式,一户一个投票名额……”

“还有!还有!”

台下人群中冷不丁竖起来两只胳膊。

原来是刘小麦和张秀红。她们一人抬着刘二柱一条胳膊,使出吃奶的劲把他胳膊往天上戳,生怕别人看不到。刘二柱一张脸都要被挤得看不到了。

又是老刘家,又是老刘家。

吴国安心里咯噔了一下,表面依然是威严的大队长。

“刘二柱同志,你也要竞选仓管员这个位置吗?”

刘二柱的胳膊终于被放下了,他缓了一口气,在左右两片威压的夹击之下,不得不点头。

“是的,大队长,我也想参加竞选。”

吴国安还能说些什么呢,“那就请刘二柱同志上台来吧。”

台上台下,大家都在看着刘二柱。

只有刘小麦,偷看着台上的何春富。

何春富看着一副很值得信任的样子,神色也一直很憨厚,从头到尾只变了两次。

一次是吴国安说匿名投票。

还有一次就是刘二柱举手。

但何春富调整的很快,马上又恢复老好人的样子了。

像现在,刘二柱上台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何春富还给他打气。

“二柱,别胆怯,好好讲!”

把刘二柱感动的稀里哗啦,“春富,我支持你的,谢谢你也支持我。”

何春富:“?”

假傻子遇到了真傻子,那简直是傻子无用武之地。

刘二柱往台上一站,再往台下一看。

天老爷哟,怎么就怎么多密密麻麻的人头,还有两倍密密麻麻的眼睛。都在看着他、看着他!

刘二柱的腿当时就有点软了。

“爸,加油!”

人群里,刘小麦喊道。

“爸爸加油,爸爸加油!”

刘小豆和刘小虎也跟喊,张秀红捏着着他们的小手挥了挥。

刘二柱的视野一下子只剩下了张秀红和他们的三个孩子。

他不用硬着头皮讲了,因为他感觉自己充满了力量,也没什么可怕的。

他开口讲了,从他小时候的一些事情说起。

六零年,队里饿死了好些人。好不容易下来了救济粮,结果说是仓库里进了老鼠,救济粮平白无故被吃掉了好些。

其实这些都是假话,那个时候人都活不了了,怎么可能老鼠还活着。

后来日子好过了些,家家户户有了自留地,可以种菜,队里开仓库发种子。结果一开门,发现剩下的种子都是陈的,早就坏了。还有一点点新种子,都泡在水里,也不能用。

刘二柱抖着声音:“这哪里是天灾,这分明就是人祸!为什么会那样我不敢说,我这种泥腿子说了也不管用。但是我要当了仓管员,我肯定守好那一扇门,不叫老鼠进去,不叫连老鼠都不如的腌臜货进去!”

提及往事,大家都低下了头。虽然已经过去很多年了,那是那份苦难永远沉甸甸压在人心头。提到一次,就痛一次。

“二柱这话说的有血性……”大家低声交流。

张秀红非常夸张,感动的泪眼汪汪,决心把周围人都带入到这种情绪里。

感动着感动着突然觉得不对劲,小声问刘小麦:“小麦,你爸是不是在骂我?”

毕竟她就惦记着仓库的那扇门呢。

刘老太也意识到了,高声喝问刘二柱:“说的好听,全生产队都知道你媳妇是第一会占便宜的人!”

众人的情绪一梗。

“妈,红子那就是会占点家里的便宜,红子在大是大非上一直做得很好。”刘二柱丝毫不慌,因为他有证据,“红子都上了报纸,人家大领导都认为红子是个觉悟高的好同志。你就不要总是跟组织唱反调了,妈。”

说的对啊,红子可是他们松梗大队上报纸的第一人。

而刘老太,是被批.斗过的落后分子。

谁是谁非,有脑子的人都清楚的啦。

“刘老太,你不要总是诋毁张秀红同志。”妇联李主任严厉地说,“你必须学会约束自己,跟着组织的步伐向前走。”

刘老太:“……”

她倒霉地又往后缩,被她靠近的人立刻跟躲瘟疫一样躲开。

台上,刘二柱慷慨激昂,他已经找到感觉了。

“我的媳妇张秀红已经在报纸上接受了肯定,而我没有,这让我心里很难受、很愧疚,我不能再这样窝囊下去了。我要向红子看齐,好好做事,给队里争光,让大家提起松梗大队的刘二柱时,也能翘起来大拇指,说刘二柱是个好同志!”

这些话可说到底下男同志的心坎里了。

“不错,二柱,不蒸馒头争口气,你可是一家之主,你必须行!”

他们都在鼓励刘二柱,本来底下有点颓丧的气氛,一下子热烈起来。

“……我要是当上仓管员,我肯定守好每一粒种子、每一颗稻子,每一把农具。我把它们当成孩子养着,它们有什么不好了,我就把它们往上报。上头不理我了,我就天天去烦他,非让他们给我们解决了这些事!他不解决,我就赖着不走,我哭给他看!”

刘二柱最后这席话说完,底下顿时哈哈大笑。

“不错,二柱,这事也只有你做得出来。”

“就该闹,不闹他们不知道我们老农民的厉害!”

刘小麦看着气氛差不多了,立刻挥舞起来小拳头,带头喊道:

“支持刘二柱!支持刘二柱!”

顿时,这样的声音响成一片,直压上台。

作者有话要说:  我居然真的日万了(猛虎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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