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好队,一个一个上车……”

标哥在门口嘚瑟着,表情正义凛然,声音洪亮悦耳。他瞄了眼记者的镜头方向,又挺了挺身姿,做了一个更帅的姿势,对着一群美女,一挥手嚷着:“保持队形。”

摄影师调着镜头道:“让那胖子走开,碍事呢,一点警察形象也没有,找个威风点的。”

“好嘞。”采访奔上前了,找着特警,特警指指现场的一辆车。协调之后,不一会儿肖梦琪从楼里出来了,不得不承认,肖领队在这个场合还是相当合适的,英姿飒爽的女警和抹脂抹粉的失足女,成了鲜明的对比。

至于标哥,被从通信指挥车下来的俞峰拉走了。俞峰拉着,鼠标不走,不迭道:“拽我干什么?好容易露个面,这肖梦琪连镜头也抢。”

“标弟呀,你这么胖,又长这么猥琐,有损人民警察形象,电视台的没法录啊。”俞峰道,拽着鼠标不让他进镜头里了。

“我猥琐?你找刺激是吧?”鼠标火了,回头要掐俞峰,俞峰指指现场一角,许平秋正从车里下来,这他不敢造次了,被俞峰拉着往通信指挥车上跑。

车里,李玫移动着几个分屏,在看到一辆车时,像是惊了一下,赶紧从频道里汇报:

“零号……5688车号出现……重复,5688车号出现。”

“放进来。”声音传回来了,鼠标怔了下,听得很清楚,是许平秋。

车号5688的警车,在场大部分警察都知道是市局王少峰局长的专车。那辆车驶近了警戒线,就有晋立分局、市局直属督察处的两位迎了上来。车窗摇下时,王少峰不悦地问:“你们怎么都站在外围看?”

“进不去,特警要口令。”

“我们督察也进不去,他们只认口令,不认证件。”

“特警?”

王少峰撇了下嘴,省总队特警,市局可插不上手,但作为副厅,这件事起码也应该让他知道啊。如果是特警,那就是杨武彬了,他现在严重怀疑,是厅长的直接授意。

没有多说,他驾车驶近了警戒线,邪了,根本没要什么口令,那几位特警齐齐向车辆敬礼,放开了路障。一下让王少峰的虚荣心满足了不少。

这里看样子已经接近尾声了,两辆大巴闭合了车门,正启动着。来往的警察正穿梭忙碌,门口还架着摄像机,不远处就停着市电视台的采访车。这动静可是够大,最起码比王少峰记忆中几次扫黄打非的现场都要大。

能兜着这么大事的,是谁?

他心里有点膈应,如果是崔厅直接动用特警,而且是跨过他这个主管领导,更甚的是许平秋也参与在其中,那他的心里就开始打小鼓了,免不了要揣度领导究竟是什么用意。

正想着,把车靠边让行。有位现场的特警敲敲车窗,他摇下车窗,那特警敬礼汇报着:“报告,我们首长正在等您。”

特警指了指停车场的角落,王少峰把车泊到了不起眼的地方,下了车。在几位特警的簇拥下,走出了视线的开阔地,直奔向那辆停在光线昏暗处的车上。

“嘭”地关门,不用看,一闻烟味,他知道是谁,直问着:“老许,究竟怎么回事?”

“打黄打非嘛,小事。”许平秋道。

“怎么我一点也不知情?”王少峰气愤道。

许平秋没有吭声,在斟酌。不过在王少峰的理解却是另一番情况,他小声道:“老许,咱们可是老同学了,上面这次跨过我,组织这么大的行动,是不是崔厅对我本人有什么看法……崔厅一直很看好你啊,关键时候,你不会把我这老同学放一边吧?”

黑暗里,许平秋慢吞吞道:“这事啊……崔厅不知情。”

“呃……”很清晰的一个嗝声,把王少峰噎了下。

还有更猛的,许平秋道:“我是调杨武彬的手下办的,目前为止,就我和他知情。”

“你……你……你这是犯罪啊,私自调拨警力,未经授权擅自行动……老许,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啊。”王少峰气着了,没想到这么大的事,居然是许平秋一个人在搅和。

“那就什么也别说,先处理这里的事,怎么样?”许平秋道。

“你惹的乱子,你处理吧。许平秋,你可有点太过分了啊,这事我会向崔厅说明情况,你留着等在党委会上解释吧。”王少峰“嗒”地开门,准备走了。

“你太冲动了,冲动会坏事的。”许平秋道。

“冲动?我冲动?”王少峰气笑了。

许平秋不声不响,把一台平板递上来,是现场指挥发来的内容。王少峰按捺不住好奇,翻看着,知道这里肯定藏污纳垢,可一看之下还是被震惊到了,管制刀具四十多把,仿制手枪两把,子弹十九发。各色毒品和吸食工具就更不用说了,到现在还没有统计出准确的数字,不过仅配电室发现的三点七公斤摇头丸,就够这里经营者喝一壶了。

粗粗一览,他默默递了回去,在这个位置上,再大案子也不会惊讶到不可自制,不过仍然有点出乎意料了。

“我会作一个这样的解释:总队直属的特勤在追捕一例网上逃犯的过程中,发现橙色年华存在大量的涉黑、涉黄、涉毒违法行为,根据特勤条例,在危急的情况下,有权向一切警务机关寻求支援,其他警务人员有义务采取必要措施……对了,确实抓到了一个网上通缉的人员。”许平秋道。

“你这是先开枪,后画靶纸。”王少峰愤然道。

“有什么区别吗?反正击中目标了。”许平秋道。

“你……好,老许,你狠。”王少峰又关上了车门,小声道,“我就不信你不知道,橙色年华的经营不但有省府的关系,而且和咱们队伍里某些人也息息相关,这儿一动,打击面有多大,你考虑过后果吗?咱们哪项工作离得开地方上方方面面的支持?”

“这个……要不咱们一起考虑下?”许平秋道,看着王少峰。王少峰气得无语了,许平秋却说,“老同学,你可是一市警务最高长官,这么大快人心的政绩,你不会不要吧?你就算不要,别人该把账算你头上,也照样要算你头上啊。你就解释说是我干的……有人信吗?”

“你……你真无耻。”王少峰气得,有想扇人的冲动。

“那你说怎么办?这么多罪证都查到了,想捂也捂不住了呀,现场记者已经采访完了……对了,里面涉及的官员可不少啊,有些还被困在顶楼呢。好像……电视台的一位副台长在,还有市发改委的,还有税务上的人……还有……”许平秋小心翼翼地说。

“够了。”王少峰吼道。

“好,够了,就这个事,您要不接,那我接下来了,反正您也看我不顺眼,早想打发我退二线休息了。”许平秋道。

说是这样说,可许平秋一点也不着急,这事就是大肚婆娘临盆了,不接也得生出来。

王少峰知道自己躺着中枪了,担不担都是他的责任,而且担着比不担的责任更大。经过半晌的考虑,他又开着车门,一言不发地下去了,许平秋提醒道:“王副厅啊,记者在等着采访啊。”

门“嘭”地关上了,一个很愤怒的回答。

不过回答之后,许平秋看到了王少峰踱步向着橙色年华的大厅走去,特警簇拥着,一介绍总指挥来了,记者又是蜂拥而至。此时的王局,脸上愤怒已经换成了严肃和庄重。

一个精心准备、细致侦查、针对我市黄赌毒的专项行动,在王局的发言中诞生了!

估计没人看得出来,镜头前的王局,比那些损失惨重的幕后经营者还难受。

余罪是匆匆从后门跑出楼的。十一时四十分,现场的处理已经接近了尾声,涉案的重案队和分局接了一部分,未涉案的顺利交接到了110指挥中心和辖区派出所处理,他这个现场指挥的任务圆满完成了。

出门时他心里满当当的全是幸灾乐祸。有过稍有膈应的是,知道了王少峰的出现,这个庞大的行动战果,光环估计又要笼罩上领导脑袋了。

出了门,上了车,车随即发动,许平秋回头问道:“过了瘾了?”

“嗯。”余罪得意道。

“舒服啦?”许平秋又问。

“爽!”余罪道。

许平秋哈哈一笑道:“有句话叫得意忘形,千万别犯了这个错误啊。”

“知道。”余罪道,又问,“许处长,怎么王局又出来了?”

“这有什么稀罕,你捅的娄子你兜不住。我捅的娄子,我也兜不住,总得找人一起兜着吧?”许平秋笑道。余罪想了想,一竖大拇指道:“这办法好。”

“好在什么地方?”许平秋笑着问。

“这是打脸的最高境界。”余罪道,“就是让他自己打自己的脸。”

“哈哈……这小子。”许平秋和余罪相视大笑。

司机也笑了,一笑余罪听出这个一直没说话的居然是任红城,他惊讶道:“哇哇,任处您也来啦?”

“你可以忽视我的存在,呵呵,当我没来过。”任红城笑道。

“多亏老任啊……以后你多跟老任学学,别那么冲动。”许平秋随意道。余罪联系老任的身份,猛然醒悟道:“哦,我明白了,你们早就针对橙色年华侦查了,这次只是适逢其会对不对?”

“对,那是个滋生犯罪的温床,不动它可以,不了解它就不对了。”许平秋淡然道。

人出名了再整他,猪养肥了再宰它,这点道理余罪还是懂的,不管黑白,在行事上多少都透着阴谋诡计的味道,这件事他不敢多问,直接噤声了。

车行不远,许平秋又递了一支烟,余罪接着点上,知道还有事,许平秋出声问道:“知道还要干什么?”

“穷追猛打,扩大战果。”余罪道。

“呵呵,对,怎么干我就不用教你了,期待除恶务尽可能难了点,可我们竭尽全力还是能做到的。橙色年华的监控记录已经被收缴,牵涉的人员应该相当可观,如果从乔三旺身上打开突破口,一定会有事半功倍的效果,能做到吗?”许平秋沉声问。

“能,滞留他四十八小时,差不多。”余罪道。

“错,时间顶多给你到天亮。对了,抓捕乔三旺的时候捎带了人,同被抓捕的还有财政局一位副局长秦建功,缉虎营分局长平国栋,还有你早就认识的两位,栗小堂、关泽岳。”许平秋道。

“咝……”余罪一吸凉气,这才认识到老许不是一般的狠。

“紧张什么,用的都是你的人。还是你会用人啊,他们什么人也敢抓。”许平秋道。

哎哟,余罪牙疼了,他调的那拨乡警和县刑警,到现在为止,他都不知道许平秋怎么会提前知道。本来就想着用这帮啥也不懂的乡警们搅事,可没想到许平秋借人去捅了更大的娄子。

“嘎!”车停了,余罪一惊,许平秋问着:“还没回答我呢,时间只能给你到天亮,聚众赌博的罪名可困不住这些人。千万别让这些人缓过这口气来啊。”

“我知道。”余罪牙疼地应了声。这活儿,他还真不想借别人的手。

“去吧,他们被滞留在屈家庄派出所,暂时没人知道。不过可能包不了多长时间。”许平秋道。他和任红城两人下了车,余罪换上了驾驶位置,发动着车,油门踩到底,飙着走了。

“老队长,你这是以毒攻毒哪。”任红城看着车影,笑着道。

“希望他更毒一点。那几位爷我可动不了。”许平秋不以为然道。

不到一支烟的工夫,接人的车来了。两人上了车,车上俨然是杨武彬总队长在坐了,话没多说,直驶市公安局。这么大的行动,需要协调,需要后续处理,还需要公开发言,今夜估计想睡觉那是没机会了……

余罪赶到屈家庄派出所时,意外地发现,一辆通信指挥车泊在那儿。更意外的是,支援组全队人马,除了曹亚杰,都在。史清淮带着队已经开审了,进了派出所大门,趴在窗口看的李玫回身拉着他,小声道:“可来了,抓了几个大户,头疼了。”

细细一问,就是个聚众赌博,谁把这当回事啊。秦建功副局长一直申明是误会;平国栋根本不搭理这些人;栗小堂根本不在乎,商人没身份,不怕丢面子;关泽岳根本没参赌,直叫冤呢;乔三旺还被看着,等待审呢。

两人边说边进了所长办,这里被征用了。余罪严重怀疑这个小派出所是许平秋早预谋好的,离市区二十一公里,估计没人想到几个重要的嫌疑人全给藏这儿了。进门的时候,鼠标和俞峰靠着沙发打瞌睡了,他挨个踹了一脚,刚坐下肖梦琪已经回来了,直道:“这是个大麻烦啊,抓的是财政局的副局长。抓是好抓,放就难了。”

“是他麻烦,不是咱们麻烦,真要传出来聚众赌博,他这局长得被撸了吧?有这一件事,咱们就有主动权了,至于还和他说

好话吗?”余罪道。

“哎,也对。”肖梦琪这么反向思维一想,认可了。

“其他人怎么样?”余罪问。

“我们就和秦建功接触了下,他只打麻将了,顶多够得着治安管理处罚。平国栋吧,还没讯问,缉虎营是个大分局,和其他科级分局不同,分局长是副处级别。”肖梦琪道。

“科级都不到的单位,抓了两个处级领导,这算是乱套了。”李玫愕然道。

“他肯定不搭理咱们,这些当官的,除了纪检委来人,其他人都不怕。”俞峰道,对于经济案件深有体会。

“要不咱们摁住挨个揍一顿,我最恨这些贪官污吏。”标哥道。尽管他对于腐化的生活还是很向往的,但他照样恨贪官。

这提议直接被肖梦琪翻着白眼拒绝了,她看到余罪时,余罪两眼眯着,左右看看,估计路上已经有想法了。他左右手齐齐勾着指头,一圈脑袋跟几个人凑在一起商量,不多会,好像达成共识了。李玫和俞峰两位技术员跑着上了通信车,鼠标进了关押平国栋的房间开始胡扯了,肖梦琪把正和关泽岳讲政策的史清淮叫了出来,两人耳语着什么。

余罪大摇大摆地进了滞留秦建功的房间,进门,锁好。他看了看这个讯问室,面白无须、身材发福的秦副局长正颓废地坐着,一见余罪进来,像打了鸡血般来精神了,叫嚣着:“你们是什么警察?有这样执法的吗?粗暴抓人,还打人……我告诉你们,我要告你,我不管是谁,我要一告到底……”

哟,生气了,此时余罪才注意到,局座的脸上还有一个淡淡的手印,估计是哪个乡警扇了他一耳光。余罪按捺着想笑的冲动,一言不发,直等局座骂得没劲了,他慢条斯理地合上根本没准备用的记录本,然后轻轻关掉了录制的视频,再然后,像做贼一样,看看窗外,拉上了帘子。

“你要干什么?”秦局长像受惊的妇女防备色狼一般护着前胸。

“不干什么,秦副局长,现在是凌晨零点五十三分,没人会再来了……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刑事侦查总队人员,今晚行动我是现场指挥。坦白地说,我很同情您的遭遇,情况是这样,抓捕乔三旺需要秘密审讯,所以把您几个打麻将的都捎带进来了。”余罪轻描淡写地说。

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秦建功紧张兮兮地看着余罪,弱弱道:“那就应该放了我呀,放心,放了我,我谁也不告。”

“放你也不难,你的事现在由我处理……”余罪声音揶揄了,像是瞄着猎物一般,两眼放着贪婪的光芒,然后放低了声音道,“简单点,五十万,我当您根本没来过。”

贱笑着的余罪,开了一个宰人价。没有最黑,只有更黑,秦局长听得牙齿一嗑,两眼一凸,惊得差点从座位上扑到地上,然后睁着浑浊的两眼,一千、一万个不解地看着余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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