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角馆的无头尸 8、御手洗浊的提问

第二天，仍然是我们这些人，聚集在二十角馆内，重新开展对于“天童无头尸案件”的询问。

首先，法医天城一二告诉了我们进一步验尸的结果：

“在卡格里史卓河中发现的被人倒插于水中的尸体，经过一系列的比对，现在已经可以证实确实是导演天童卢五的尸体。死因有很大的可能是胸部中弹而死，不过因为长期浸泡在水中，死亡时间无法准确推断，大约是在二十九日夜十点至三十日晨三点左右。

“而在自杀身亡的九十九屈杰的体内，我们发现了有大量的安眠药。可知死者必然抱定了必死之心。总之，鉴定结果就是这些了。”

天城一二刚说完，御手洗浊就不解的问：“‘可知死者必然抱定了必死之心’？难道九十九怕一枪贯穿大脑打不死自己，还吞食了大量的安眠药吗？”

鲇川道：“事实如此啊。也许是想用安眠药自杀的，可是大概又出现了某种意外的情况，所以举枪自杀了。”

“到底是什么意外的情况呢？”御手洗浊还是不解。

“服下安眠药之后，九十九在窗口看见鸦城和宫川过来了，所以怕他们破坏自己的自杀计划，就立即开枪自杀了！”

“什么呀！你这种说法好像是说宫川和鸦城的出现间接增快了九十九的死亡似的！”

鲇川耸了耸肩，道：“如果你硬要这样说，那我也没有办法。不过事实究竟如何？因为九十九已经死了，我们也无法确定了。”

“嗯……”御手洗浊深思了一会儿，“能让我问问宫川和鸦城导演那天晚上的情况吗？”

“请便……”鲇川不以为然。

我和鸦城老师又再次叙述了一遍那个诡异之夜的经过。然后御手洗浊开始提问。

“鸦城老师去自己的房间拿来钥匙之后，便看见对面的墙壁上有一个巨大的影子？”

鸦城道：“是的。因为我把我的房间的灯打开了，出来的时候灯光从门口照到对面的墙壁上。”

御手洗浊撅了一下嘴：“……然后你就说‘对面有个影子’，这之后，你把你房间的门关了吗？”

鸦城愣了一下，道：“应该是关上了吧，进出关门，这是我养成的习惯了。”

“宫川君怎么看？”

我道：“我回头看那影子的时候，影子一闪而过。接着鸦城老师就赶在我前面去查看大门口。我跟在鸦城的身后，有点……有点害怕呢！”

“你没有留在那个密室的门口吗？”

“没有，感觉害怕，一直紧跟着鸦城老师。”

“也就是说，你是背对这密室的咯？”

“是啊。我们赶到门口后，却什么也没看见，然后鸦城老师说为了以防万一，就把门关了起来。”

“把门关了？鸦城老师，你当时为什么会有这个举动呢？”

鸦城道：“仅仅是为了以防万一啊，万一确实有个陌生人在这附近呢？所以我关了门，还把地上的插销插上了。”

“插销？你为什么要俯身下去插上插销。”

“这样就是双保险了嘛！”

“嗯，嗯……接着说。”

接着我们把发现尸体的情况告诉了御手洗浊。

御手洗浊却问道：“当你们反身回到那个密室的时候，鸦城房间的灯还是开着的吗？”

我道：“门缝有光传出来，当然是开着的咯！”

“嗯，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完全没有。”

当我们说道鸦城开枪扫射衣橱的时候，御手洗浊又问：“鸦城老师，你为什么会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呢？”

鸦城不好意思的说：“我可不觉得这是很疯狂的举动哟！你想想看，在当时地上躺着一具尸体，门口又出现了巨大的黑影，衣橱里面——据宫川君的说法——又传来细小的声音，我心中可是很害怕的呢！所以呀，先开枪扫射，把里面的怪物打死再说！”

御手洗笑道：“这么说，你一开始就认为九十九是被衣橱中的某种怪物胁迫自杀或者就是那个怪物杀死了九十九吗？”

鸦城皱眉道：“总之，那个时候气氛很诡异，心里实在怕得要命，所以我就开枪了。也不是经过什么深思熟虑，而是一时的……怎么说呢？一时的冲动吧！”

御手洗摇头道：“不对唷！要打开衣橱的话，一定会去拿钥匙。你为什么不去隔壁你的房间拿钥匙呢？”

我抢着回答：“鸦城是为了我好啊！他怕打开衣橱的时候，里面的东西会出来攻击我们，所以就开枪了，以绝后患嘛！”

“呵呵，原来如此啊，果然不是一般人的思路啊！”

御手洗洁又询问了发现天童卢五尸体时的情况，我们照实回答了一遍。

“你们觉得，凶杀砍去天童头部的含义是什么？”

我们愣了一会儿，鸦城说：“我不是太明白这个问题的……”

“我是说，凶手一定是出于某种目的而不得不要砍掉天童的头部，可是究竟是出于何种目的呢？通过警方的鉴定，死者确实就是天童本人，这样看来，砍去天童头部用来混淆身份的目的就完全没有达到嘛！”

“正是如此。”我道。

“不对哦！我倒觉得凶手砍掉天童头部的目的完全不在混淆身份，实际上，混淆天童的身份可能对凶手一点好处都没有。一定是有着其他的原因在内的！”御手洗浊抿嘴，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鸦城道：“或许是凶手的故布疑阵吧！实际上，一点作用都没有。只是出于对于警方的愚弄吧……”

“不过……还把尸体倒插在水中。”

“那个明显是为了让警方掌握不了准确的被杀时间。”

“虽然可以如此，但是凶手……我始终觉得凶手有一个其他的目的在内！”御手洗浊仿佛已经取代了鲇川的角色，不停的询问众人。

“这个二十角馆是谁设计的？”御手洗浊的兴趣突然又转到了二十角馆上面。

“是我，是我。”中村一脸轻松和兴奋的站了出来，看来那个令他紧眉的设计已经完成了。

“能说说这个馆的结构吗？”

“当然可以。”中村指着馆的内部说，“二十角馆由二十个一摸一样的房间组成。除去玄关的话，则实际上有十九个房间；再除去厨房与卫生间，则一共有十七个可以居住的房间。这样的安排是符合原著的。”

中村指着当中的餐桌道：“如果以这个餐桌为中心，则每个房间的位置各相差十八度。明白吗？一周一共是三百六十度，除以房间的数量，则每个房间各占据了十八角度的空间。由于房间众多，为了方便起见，将二十角馆分为四个区域。这和数学中的平面直角坐标系是一样的，分为第I区、第Ⅱ区、第Ⅲ区和第Ⅳ区，并且按照逆时针的方向为每个区中的房间排号。这样的话，每一区共有五个房间，比如这个I区的话……”

中村指着发现九十九尸体的那个房间：“这个房间就叫作I4。而它右侧的是鸦城去拿钥匙的房间，叫作I3。明白了吧？而玄关的位置是处在第Ⅲ区的第五个房间，也即Ⅲ5的位置，不过因为是玄关，所以没有地方挂门牌呵呵。”

果然，其他的房间都有门派。

御手洗浊回头问我：“那晚上，你看得清门牌上的数字吗？”

我摇头道：“我连牌子都看不到，因为太黑暗了。”

御手洗浊垂头丧气，又问中村道：“各个房间的布置是怎样的？”

“每个房间的布置都是一样的。靠近窗子的地方有一个书桌，书桌上有一面镜子。当然也有椅子。另外就是一个衣橱了。可以说是很简陋吧？”

“确实如此。那么房间中灯的开关是在哪里？”

“灯的开关就在门口附近。”

御手洗浊回头又问我道：“你们从窗口看见九十九举枪自杀的时候，他的房间开着灯吗？”

我道：“当然，灯光很亮呢！”御手洗浊又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对了！凶器！凶器！”御手洗浊问鲇川警官，“那柄手枪是消音手枪吗？”

鲇川漂马打了一个响指：“开枪的时候发出来的声响只有这么点大！”

御手洗浊露出高兴的、满意的表情：“哈，这个案子的细节我都清楚了。那么现在我们来理一理各位与九十九和天童的关系吧！”

这确实很重要，也许作案的动机就在复杂的人物关系中吧！

“首先是宫川天羽，和死者九十九完全不认识，只是看过他的电影；和死者天童也是陌生的关系。

“接着是导演鸦城仙冬，和死者九十九……”

鸦城接道：“我和九十九屈杰完全不熟悉，只不过为了增加人气的关系，而邀请九十九出演。”

“哦。那么和死者天童的关系可就不一般了吧！”

“确实！我和天童是很好的朋友，可以说是志同而道不合吧！我们完全没有在事业上敌对过，因为我和天童的风格是完全不同的。我和天童私交很好，但是说道工作，却……”

“他不是出演过你的《变态数学家杀人事件》吗？”

“哈，说实话，自那之后，我再也不敢请天童主演了。”

“我知道了，那么你觉得天童是个怎么样的人？有什么人会杀了他而且砍下他的头呢？”

鸦城想了一会儿，道：“天童是个执著的人，这一点我们有目共睹，有的人以为那叫作迂腐固执，可我却认为在这个……浮华的世界中，像天童那样保守自己节操的人已经不多了！所以，我对于死者只有敬佩而已！”

“那后面一个问题呢？”

“天童的性格自然会招人怨恨，不过我目前还想不出有谁要杀死他。至于砍下他的头，我也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御手洗浊点头，然后又询问了松尾楚哲，松尾楚哲是个名利中人，对于天童和九十九只是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所以也问不出什么来。

“那么，龙宫苍之介和雾华冰子小姐！”显然御手洗浊已经明白了前因后果，“听说九十九屈杰曾追求过冰子小姐？”

冰子道：“是的。不过我拒绝了他，原因是他还……不够成熟。”

这显然是片面之词。

“那么九十九会不会是因为失恋而选择自杀呢？”

“我不知道，不过那已经是半年之前的事情了，何况选择自杀干嘛非要到二十角馆呢？他的星途坦荡，我想他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就这么毁了自己的吧？”

“那么……龙宫先生！听说你昨天说道九十九屈杰的变态心理？”

龙宫笑道：“我只是随口一说而已！不过，现在想想，还是蛮有道理的呢！一个面部被毁的男人，却受到许多人的热捧，自然会出现这种扭曲的心态，所以有一天饮弹自尽，我觉得并不奇怪！”

“那么你知道九十九面部的疤痕，究竟是怎么造成的呢？”

龙宫摇头：“这我可不知道，我可不会探寻别人的隐私。”

御手洗浊的“卑劣的情绪”似乎又要抬头，他兴奋的说道：“哈，在当今社会最能吸引人的是什么呢？自然是他人的隐私咯！而且被探寻的人一定要是名气很大的才能引起别人关注哦！对了，有个什么词的，叫作‘八卦’哦！哈哈，我举一些例子吧！比如报纸上经常会出现这里的话题：《尼采和1870年的妇女时尚》、《作曲家罗西尼最爱吃的菜肴》、《小狗在红妓女生活中扮演的角色》（注：以上是黑塞在其名著《玻璃球游戏》中所举的例子）等等。哈哈，如果是在推理界的话，那就更令人咋舌了！比如：《岛田庄司是万圆钞票诈骗案的主犯》、《京极夏彦在母亲腹中待了三十六个月》、《西村京太郎剽窃其孪生兄弟的作品》、《东京出现的疯狂的杀人犯是清凉院流水》，还有什么《最新木马病毒“模仿犯”的制作者是森博嗣》……哈哈，我快要笑破肚子了！”

鲇川警官马上制止御手洗浊的胡言乱语，接着询问道：“那么，半斗西子小姐，你和这二人的关系如何？”

冷若冰霜的半斗西子机械式的回答道：“和九十九不熟，和天童是私下的朋友。”

御手洗浊恢复了问话的权利：“那么九十九和天童是什么关系呢？”

这似乎是大家都忽略的一点。

半斗西子忽然有了一点神采：“天童看不起九十九，九十九也漠视天童。”

“啊！为什么会这样呢？”

“在天童看来九十九微不足道，而在九十九看来，天童只是个迂腐不堪顽固透顶的中年男子。”

“能否再具体一点呢？”

半斗西子似乎像是有了点感情色彩，道：“天童是个生存在思想中的人物。所谓的‘病理个人主义’。知道吗？当一个人专

心致志的去研究平常人所不可能接触到的诸如宇宙的奥义、星空的极限，乃至微缩到一个细胞的形成、原子的结构，那么这个人会对人们现在所进行的一切感到深恶痛绝的厌烦和仇恨。因为人们现在所关乎的无非是饥饿和繁殖这两个在天童看来毫无价值和意义的事情上，而天童关注的却不是这些东西，他关注的是不可思议匪夷所思的杀人诡计和巧夺天工毫无破绽的巨大谜团，充满浪漫气息和诗情画意。所以天下所有人在天童面前都显得一文不值，何况是九十九屈杰这样的只一心求在世间闻个名的人呢？”

御手洗浊眉毛一跳，似乎明白了什么关键的地方。

半斗西子继续说道：“我想，这也就是为什么天童卢五会和我以及鸦城仙冬导演成为好朋友的原因了。我们都有以上的特质，虽然可能表现的方式不同，有的被压抑了、有的被消磨了，可毫无疑问体内都流淌着一样的血液！”半斗环顾四周，目光中似乎有一些像她所说的“蔑视全世界”的异样，“呵呵，其实天童不被人杀死，我猜测他也迟早是会自杀的！至于九十九屈杰么……我刚才说过了，这个丑陋的年轻人自以为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便是要让自己闻名于世、要让自己成为大众偶像，这点在天童看来可说是如粪土一般！……哈哈，如果说九十九是被天童给杀掉的，那就很合理了！哈哈……”

半斗西子似乎有些失态，她那令人震惊的狂笑令在场的每一位都毛骨悚然！

“多谢，西子小姐！”御手洗浊似乎很满意这次的询问，“这样的话，所有的疑问都可以解开了……”

我在想，是“怎样的话”所有的疑问都可以揭开了呢？难道正是天童杀死了九十九屈杰？不过，天童是死后被人割去了头颅啊！难道他能自己把自己的头割掉后还扔到别人找不到的地方？

御手洗浊对着鸦城仙冬道：“鸦城老师！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要问您：你是怎么看待天童卢五和九十九屈杰的呢？”

鸦城仙冬考虑了许久，才道：“我佩服天童卢五，视为我最好的朋友；对于九十九，我并不太熟悉，不过对这个人并没有什么好感。”

“很好！这样的话，天童的被杀和九十九的自杀就和鸦城老师没有任何的关系了！”御手洗浊诡异的看着鸦城仙冬如是说。

御手洗浊转向众人：“我已经清楚了这两件案子的真相，接下来我就要指出凶手了！”

我心中紧张万分。原来御手洗浊通过以上的对话，已经发现了凶手！

鲇川奇道：“凶手就在我们之中吗？”

御手洗浊道：“是。”

混蛋，我要向读者挑战！

不必多说，所有的资料早就全部呈现给读者诸君了。请读者诸君别忘了一件事，那就是：解谜的关键事实上就在你的眼前。

凶手是谁？还有他（她）用的是什么手法？相信读者诸君中，已经有人有答案了吧……（说来令人吃惊的是，本篇诡计受《三口棺材》的启发最大。不过，读者大可放心，本篇并不会泄底；也没有抄袭、甚至借鉴。而作者认为只是在“神”上有所相似。）——熊猫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