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情分析会上,欧阳振山手捧着一杯绿茶在发言,他认为尚世赢交代的情况基本可信,章志雄很可能就潜藏在玉城。他说:“第一,在我们开始‘收网’的同时,晋北公安机关也采取了行动,将那里的贩毒集团一举打掉了,章志雄已无法投奔那里。第二,玉城是山区县,地广人稀,交通不便,很利于隐藏,而且章志雄熟悉那里的地形,又有孔令朋这个关系可以投靠。”

大李、高云、方红霞也有同感,一致同意欧阳队长的分析。可是,怎么去抓捕章志雄呢?直接到孔令朋的住处或办公地点去搜查恐怕不是上策,怕的是打草惊蛇,那样章志雄听到动静会立即潜逃。如果派人到玉城一点一点查找,则无异于大海捞针,耗时费力收效甚微。大李提议,派人去玉城县和警方取得联系,先侧面调查孔令朋,下一步的行动应根据调查结果再确定。

欧阳振山点了点头,看来眼下只能这么办啦。

方红霞在旁边插了一句话:“如果派人去玉城,就让我去吧。”

“行啊。”欧阳振山同意了。

适时而来的一个电话带来了转机,简直让屋里所有的人都喜出望外。

电话是二癞子打来的,他的声音兴奋得有些发抖:“欧阳队长吗?你好,你好。刚才,章志雄他、他给我打来了电话啦!”

闻听此言,欧阳振猛地一下站立起来:“什么,章志雄给你打电话啦?”

屋里的其他人呼啦一下全都站了起来。

“没错,他刚才给我来了电话。”

“你现在在哪里?”

“我就在我们这个饭店里呢。”

“好,我们马上去见你!”

没等欧阳振山再说什么,他只是向大家使了个眼色,几个人便紧随着他奔出了房门。

高云飞快地钻进车门将汽车发动起来,其他人也都以最快的速度坐了上去,高云双手娴熟地操纵着方向盘,一溜烟地向宝莲餐厅奔去。

汽车到达时,二癞子已在门前等候,不等高云把车停稳,欧阳振山便推开车门,几个人动作迅速地跳下车,随二癞子来到了餐厅后边的一间宿舍里。

“章志雄在电话里都说了些什么?”欧阳振山还没等大家坐下来便急切地问道。

大李坐到床边开始录音,方红霞坐到一把折叠椅上做记录。

“他说他需要二十万块钱,让我去找他老婆石玉枝。”

“嗯?”欧阳振山心头震动了一下,皱紧眉头快速地思索起来。搜捕章志雄时,曾在他家居住的楼房中同石玉枝见过面,由于没有证据表明她也参与了犯罪活动,所以并未对她拘留审查。当时欧阳振山就私下对大李讲过,说留着章志雄老婆这条线索,说不定啥时候能把章志雄给扯上来呢,想不到这条线还真起作用啦。

二癞子见欧阳振山没吱声,又接着说了下去:“章志雄说让他老婆给他寄钱去,他还说,他家里的电话肯定被监控了,不能往家打电话。”

“他说让他老婆把钱寄到哪去呀?”大李在旁边问了一句。

“他说啦,我都记下来啦。”说着,二癞子掏出来一张皱巴巴的包装纸,上边歪歪扭扭地写着两行字,“我说我怕记不住,把寄钱的地方弄错喽,就让他慢点说,我得记下来。嘿嘿,我这招儿还行吧?”

欧阳振山接过那张纸打开一看,不禁令他大吃一惊。上面这样写着:

玉城县城关镇和平路雅圣宾馆赵贵田收。

“你没记错吧?”

“没错,一个字都没错。”

“这赵贵田是……”欧阳振山有些纳闷。

“我一听贵田大哥的名字也觉得奇怪,可又一想,人家就不兴是个重名?”

“嗯,有道理,天下重名的人多着呢。”想到这里,欧阳振山不安的心情平静了许多。

“欧阳队长。”二癞子此时胆子似乎大了不少,他盯着欧阳振山的脸,分明是还有话要说。

“啥事?说吧。”欧阳振山冲他送出来鼓励的眼神。

“我这回算是立功了吧?”

“当然算啦。”

“那,假如章志雄没犯罪,我还算立功吗?”

“什么?你说他没犯罪?他还要怎么犯罪呀!”欧阳振山闻听此言心里立刻冒火了。

大李在身后拍了一下欧阳振山的肩头:“队长,先别急,听人家把话说完嘛。”随后又冲二癞子抬了一下手,“你接着说吧,不要有啥顾虑。”

二癞子胆怯地看了看几位警察的脸色,抿了抿嘴唇说:“章志雄在电话里还跟我说,现在公安局的人对他有点儿误会,以后调查清楚了,就知道他没犯罪啦。”

听了二癞子这几句话,几个人都感到章志雄实在是狡猾。

大李扶着二癞子的肩头说:“记住啦,不管怎么样,你已经在协助公安机关侦破案件了,这就是说你正在立功。”

二癞子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章志雄给二癞子打来电话的地点很快被查出,号码是玉城县一条大街上的磁卡电话亭的。情况表明,章志雄目前确实潜藏在玉城。

二癞子按照欧阳振山的指示去找石玉枝,他在章志雄手下干了几年,石玉枝早就认识他。他对石玉枝讲了章志雄电话的内容,并将收款人的姓名和地址一一交代清楚。第二天下午,石玉枝果然照办了。

章志雄与妻子的关系很是微妙,他属于那种“家中红旗不倒,外边彩旗飘飘”的男人。尽管经常在外面玩儿女人,可他待石玉枝并不薄,不但大把的钞票经常掏给她,而且在各种场合对她都敬重有加,在外人的眼里,他们一直是一对感情和美的夫妻。石玉枝明知道自己的丈夫在外寻花问柳,却从不像世俗的女人那样又是追问又是设防,她知道像章志雄这样的人管是管不住的,因为他从骨子里是个谁也瞧不起的人,无论谁的话他都不会听的,稳住他,也许是最好的策略。她想,只要他能为这个家庭贡献大把大把钞票,自己和孩子吃喝不愁,日子过得舒服自在,我们来个和平共处又有何妨?

至今,石玉枝仍然清楚地记得和章志雄结婚之夜那尴尬的情景。

二十几年前,她是滨海区商业局的会计,经人介绍认识了在建筑公司当焊工的章志雄。两人都曾是下乡知青,抽调回城后又都被纳入了大龄未婚青年的行列,尽管他们并未发展到情投意合海誓山盟的地步,但因为早已到了当婚当嫁的年龄段,便顺理成章地订了婚,然而,节外生枝的事情却发生了。

就在婚礼将要举行的前两天,石玉枝在乡下真心爱慕的男友竟从天而降一般出现在她的面前。

男友姓关名剑,是她下乡时同村的一位天津知青,两个人相爱过甚,一个曾发誓非他不嫁,另一个也发誓非她不娶。若不是后来关剑惹上了所谓的政治问题,他们早就会结成夫妻了。

关剑从小喜爱文学,到农村插队时偷着带来一些当时的禁书。这些书除了他自己读,也悄悄地借给石玉枝看。石玉枝记得她曾看过契诃夫的小说集、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还有手抄本的《第二次握手》。后来,关剑写的一首短诗不知怎么就受到了一些年轻人的喜爱,私下里竟偷着传抄起来。这事没想到被大队书记、革委会主任发现了,这位权威人物认为诗的内容反动,要把他抓起来开大会批判。机敏过人的关剑在关键的时候失踪了,从此再无任何音信,直到最后知青全部返城,石玉枝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哪,是否还活在人世间。

重新出现在石玉枝面前的关剑已经是香港一家远洋公司货轮上的一名轮机长了,他这次借来长山港运货的机会经过多方打听才找到了石玉枝的家。对于关剑突然从天而降,石玉枝既惊喜万分又悲痛不已,多年来日夜思念生死未卜的心上人又活生生地来到面前,让她高兴得直掉眼泪。可是,经过只有几分钟的惊喜后,她的泪水又转而为悲伤流了。想到自己马上就要成为别人的新娘,婚礼一切准备就绪,事实已经无法更改了,她只能在心底发出一串哀叹。又听到关剑介绍自己的情况,他在香港已经有了妻室,石玉枝的内心真是感慨万分,她怨天怨地,又怨命运对自己实在不公。

关剑听说她两天后就要举行婚礼,十分高兴地表达了一番祝福,随后带她来到停泊在港口的那艘轮船上参观游览。在关剑居住的那间小屋里,他拿出一沓丰厚的钞票作为结婚的礼金送给她。接下来,两人情意绵绵地体验着相见时难别亦难的感受,含着热泪拥抱在一起。石玉枝没有任何顾虑,顺从地把自己的贞操献给了关剑。当时,她真想在那艘船上住上一段日子,好好陪一陪关剑。可是,自己的婚期将至,一切已经成了无法更改的事实,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两人发誓今后只做知心朋友,绝不再有这种肉体关系,然后洒泪而别。

婚礼当晚入了洞房,章志雄与新婚妻子进行完一番如胶似漆之后,却皱紧了眉头,他挺明白男女之事,认为妻子并不是处女,当时便追问了起来。石玉枝一再解释,说自己在乡下劳动多年,而且从山坡上摔下过一回,若不是被一棵倒在山腰的老树挡住,早就没命了,处女膜很可能是在那次事故中被损坏的。尽管章志雄半信半疑没再深究此事,可毕竟在心底留下了阴影。

后来,石玉枝生了孩子,是个既聪明又漂亮的女孩儿,事到如今她也说不清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到底是谁的。她曾无数次地认真端详过孩子的模样,却实在确认不了像谁,有时看着像章志雄,有时看着又像关剑。其实,孩子真正像的是自己的母亲。多少年过去了,不管生活怎样变化,她对自己当时的冲动之举并不后悔。

自从将高中毕业的女儿送到国外去读书以后,石玉枝和章志雄更是互不相扰了。

石玉枝是个非常聪明的女人,她心里明白章志雄的钱来路不正,从丈夫和他手下一些人鬼鬼祟祟的行为上,她早已察觉到这些人极有可能干着什么罪恶勾当。可是,她却从不过问,就像啥事都不知道那么从容。她认为不知道反而比知道要安全得多,如果知道他们干的事,一旦东窗事发,自己不沦落个同案犯起码也沾上个包庇或窝赃的罪名。可是,如果啥也不知道呢?则能来它个一推六二五,把自己抖落干净。前些天组织晋北四日游,章志雄极力建议她邀请彭玉兰夫妇参加旅游团,当时她以为自己的丈夫不过是想同公安局的人拉拉关系,好为日后自己办事多一条门路,想不到竟然出了大事。章志雄一向聪明透顶,最后却让公安局的人把他算计了。她知道自己丈夫落到了这么个下场怨不得别人,完全是他咎由自取。

当然,她的心底还深藏着一个秘密,绝不能告诉章志雄,也不能告诉其他的人。

二癞子来送信,石玉枝动了恻隐之心,她知道章志雄大手大脚惯了,逃亡在外没钱肯定不行。可是,即使有钱,他又能逍遥法外多久呢?她实在不敢往下想了。为了这点夫妻情分,她还是决定把钱寄过去,这样,对自己的心理上也是个安慰,以后的事就只能让他听天由命啦。

得到了石玉枝已办好汇款手续的消息后,欧阳振山的双眸猛然一亮:“走啊,马上去玉城!”

几个小时后,欧阳振山等人乘坐的吉普车开进了玉城县公安局的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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