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陆竟行确实察觉到了什么。

不过让他感觉有问题的根源不在于自己妹妹,而是在于唐慕白。

唐慕白之前交新女朋友的时候,他们一众朋友可都是亲眼见证了的。

本来因为这一茬,陆以凝都已经被陆竟行移出了重点保护对象的范围,毕竟唐慕白这人虽然不按套路出牌,不过恋爱阶段劈腿的这种渣男行径还是干不出来的。

何况刚和他不知名的女朋友在一起的时候,这人的种种行为也表现出正处于恋爱期,跟狐朋狗友鬼混在一起的时间明显减少;再加上陆以凝自那以后,根本就没在他面前提起过唐慕白这个人,陆竟行就以为这俩人已经端的干干净净了。

但是最近,种种迹象表明,唐慕白可能即将、或者已经跟他女朋友分手了。

唐慕白这人保质期短,但是陆以凝不一样啊。

就像摄影这件事,她一坚持就是几年。

到时候万一知道唐慕白恢复单身了,以陆竟行对自己妹妹的了解,陆以凝的旧情死灰复燃也不是没有可能。

陆竟行已经忧愁了有段时间了。

之前平均一周才会给陆以凝打一次电话,现在倒好,每天必问她今天干了什么。

陆以凝开始还没在意,只当是因为自己要出国了,哥哥舍不得自己,所以跟陆欣蓉一样,恨不得趁着这几天时时刻刻都把她挂在身边。

直到今天,陆以凝给唐慕白回完消息之后,刚在心里吐槽了一下陆竟行,那人就发了条消息过来:【以凝,你有一阵子没见到小白了吧?】

陆以凝想了想,然后回:【对呀。】

一周应该也算有一阵子。

陆竟行又问:【最近有谈恋爱吗?】

其实作为哥哥,他平时是不会过问这些的。

但是现在形势毕竟不同了,陆竟行比她大了两岁,思想也相对成熟一些,见她几分钟不答,又问道:【这是交了男朋友的意思?】

陆以凝发了个对手指的表情过去。

八成是真谈了。

【你还打算异地吗?】

【有这个打算。】

【你确定?】

【确定。】

陆竟行绝对收回刚才觉得陆以凝保质期长的想法。

男女都一样,善变且无情。

陆竟行虽然不看好异地,但是只要对方不是唐慕白,他也干不出棒打鸳鸯的事儿,随口问了句:【在一起多久了?】

【几个月了。】

【下周他要去机场送你吗?】

【不知道。】

【让他去吧。】

【啊?】

【我顺便跟他认识一下。】

这不早就认识了嘛。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不过陆以凝也没敢这么说,只含糊其辞地问了句:【认识他干什么啊?】

陆竟行:【要是他干了对不起你的事,我好让他找不到回家的路啊。可爱jg】

他最后那个可爱的表情包,好像还是从唐慕白那里偷过来的。

陆以凝:“……”

飞机上午起飞。

八月中旬的北城骄阳似火,八点一过,阳光就已经火辣辣的了。

陆以凝是在八点一刻到的机场。

陆家的司机老张把车停在地下停车场,打开后备箱把东西拿出来,也没有大包小包,只有一大一小两个行李箱。

大的归陆竟行,小的她自己拿。

两人坐了电梯上楼,刚到了候机大厅就看到东南方向站了一行五六个人,虽然算不上浩浩荡荡,但是俊男美女站在一起,也足够引人注目。

姜奈和韩妙妙两个人也不知道从哪里搞了个牌子,沾满了五颜六色的彩丝不说,还特别弱智地在牌子上头写了几个大字:欢送陆以凝同学。

陆以凝一眼就注意到了这个牌子,她抬手拉了拉帽檐,不想往那边走了。

但是韩妙妙不给她这个机会,一见到她就立刻把牌子举过了头顶:“凝凝,这边!”

陆以凝:“……”

完了,这下周围本来看着他们的人全都转头看了过来。

陆以凝仿佛成了动物园里被围观的猴子,她把帽子拉的更低,拖着行李箱小跑着去了那边。

虽然他们两个的行为幼稚,不过陆以凝还是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她嘴角一弯,嗔了两人一眼,“你们两个几岁了?以为在接偶像的机吗?”

韩妙妙意有所指:“你可不就是我的偶像嘛。”

陆以凝知道她指的是唐慕白这一茬,也没接话,只转身瞥了一眼身后跟上来的陆竟行,然后又回过头来。

来送她的几个人除了舍友,还有谢坤和唐慕白。

两人个子高颜又正,光是站在那里就自成一道风景。

如果谢坤没有装模作样地抹眼泪的话。

陆以凝被他的表情逗得笑了声:“学长,你怎么了?”

“舍不得学妹你啊……”

谢坤叹了口气,“学妹,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

他边说边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精致的蓝色丝绒盒子,为了融入气氛,还用了几句不知道从哪部剧里学来的台词:“今日一别,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了,小小心意还望学妹收下,见它如见我。”

话音刚落,还不等陆以凝反应过来,旁边懒散不屑的男声就响了起来:“谢坤,你有病是吗?”

唐慕白难得没叫他“广坤”了,谢坤这会儿却高兴不起来。

他是真的挺喜欢陆以凝,出国不是小事儿,可能真的一去就是几年,这还不包括定居国外在那里发展的情况,谢坤没理唐慕白,把盒子塞进陆以凝手里,“学妹,我可以抱一下你吗?”

话虽然是跟陆以凝说的,但是谢坤的眼神却是瞟向陆竟行的,就像是征求他的意见一样,见他摆了下手,他才又看向陆以凝。

陆以凝瞥了眼唐慕白,见他没别的反应才点了下头。

谢坤的魔爪立刻伸了过来,他虽然喜欢陆以凝,但是毕竟是朋友的妹妹,他也没存那些猥琐地心思,抱她的姿势十分礼貌绅士,大概过了半分多钟,他才在身后男生的轻咳声中,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

“学妹,想我了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的。”

“好。”

谢坤还有一堆话想说,刚要接着开口,就被人往旁边拽了一下,下一秒,他眼睁睁看着唐慕白站在他身侧,俯身伸出胳膊把陆以凝抱在了怀里。

就几秒,他就在陆竟行眼神变化之前松开了手。

谢坤才反应过来,眼睛因为惊讶睁得不小:“小白,你怎么也抱……”

唐慕白扯了下嘴角,打断他:“你管得着?”

他抱自己女朋友,关他什么事?

陆以凝眼睫垂了垂,没说话。

本来来机场之前,她也没太觉得出国留学是什么大事,但是到了这会儿,她像是被这几个人的情绪给感染,突然就能体会到了。

尤其是刚才唐慕白抱她的那一瞬间,他身上干净熟悉的味道一点点传到她的鼻息间,带着外头阳光的味道,依旧清冽好闻。

她以后可能很长时间都闻不到了。

怪不得陆欣蓉今天因为怕自己控制不住水漫金山哭倒了机场,所以干脆没过来送她。

北城到纽约的飞机不到14个小时,但是这14个小时之后,她和在北城的亲人朋友已经相隔万里,见到的蓝天白云星星月亮都不一样,就连呼吸的空气甚至都有了区别。

陆以凝眼睛突然就有些发涩,但是她又不敢掉眼泪,只好低下头,用遮住自己大半张脸的帽檐隔开了几个人的视线。

耳边上工作人员提醒登机的广播声一遍接一遍地放,陆以凝深呼了口气,又跟姜奈和韩妙妙抱了下之后,再依依不舍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唐慕白之后,刚要转身去登机口,就被身后的人叫住:“等下。”

陆以凝愣了一下,下意识转过身:“怎么了?”

她以为唐慕白还有话要跟她说,站定了看向他,后者嘴角一勾,“巧了,一班飞机。”

陆竟行皱眉:“你去纽约干什么?”

“散心,不行吗?”

陆竟行觉得不太对劲儿,但是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又都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三个人就这样一起上了飞机。

隔天上午,飞机抵达纽约。

陆以凝在飞机上都没怎么休息,一下飞机就觉得头重脚轻,打车到了酒店之后,只给姑姑和姜奈她们报了个平安,放下行李箱倒头就睡。

这一睡就睡到了傍晚。

打开手机一看,微信里好几十条消息。

其中陆欣蓉自己的就占了一半——

【小宜,饭吃的好吗?】

【你怎么不理姑姑?】

【三个小时过去了,你还是没有理我。】

【唉,这才去国外第一天,就把姑姑给忘了。】

还有姑父的几条:【你姑姑说你不理她,昨天整天茶饭不思,晚上还对着家里的电视抹了半天泪。】

陆以凝被吓得不轻,算了一下时差之后,知道国内大概刚刚天亮,也就没有立刻打电话过去。

她一天下来也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儿肚子饿了,虽然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定了餐让服务人员送了过来。

吃饱喝足之后,算着时间差不多了,陆以凝把电话给陆欣蓉打了过去。

毕竟才离家第一天,姑侄俩都还不大习惯,这一聊就是两个小时。

电话挂断之后转头一看,外面天都黑了。

姜奈的消息刚好这时候发过来:【对了凝凝,我刚才在微博上看到,你在纽约那边的公寓附近有一个很有名的摩天轮,我下次去找你玩的时候你带我去坐吧。】

后面紧接着就是几张关于那个摩天轮的照片,摩天轮只在晚上九点以后开始营业,光看远景图片,就基本上和后面十几层的高楼齐平了,陆以凝揉了一下睡得有些酸的脖颈,把消息转发给了唐慕白。

半分钟后,唐慕白回复:【你想坐吗?】

【想。】

其实倒不是想坐摩天轮,只不过是想和他一起坐而已。

唐慕白:【下楼。】

陆以凝嘴角一抿,刚给陆欣蓉打电话时引发的思乡之情瞬间削弱了大半,抹了一下口红就风风火火地下了楼。

谁都没叫陆竟行。

两个人照着地图走了小半个小时,等到地方的时候,前后左右密密麻麻的全是人。

因为太出名,所以过来参观的人不少,想要坐上去光有钱不够,还得提前预约。

陆以凝跟着唐慕白排了半个小时的队,预约到的最早的日期还是在三天后,两个名额,依旧没有陆竟行的份。

这三天时间,陆竟行兢兢业业地帮着自家妹妹办理入学手续,又把行李全部放进公寓给她整理好了,丝毫不知道这一茬的事。

公寓是陆欣蓉前几个月就选好的,有一个合租舍友,是个会说中文的美国小姑娘。

钱多钱少倒是无所谓,主要是多一个人也好有个照应。

到了三天后的晚上,一起出来逛街的人就这样多了个陆以凝的新室友。

有个女孩子作伴,陆以凝也不至于无聊,一路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摩天轮的入口。

虽然没买陆竟行的份,不过样子还是要做做的,陆以凝拿着两张票看了眼陆竟行:“哥,我就买到了两张票,你陪我上去吗?”

之所以回问他,是因为陆以凝知道他向来鄙夷这种活动,更何况她又不是他女朋友,哪有兄妹一起坐摩天轮的道理?

果不其然,陆竟行看了眼那两张票,眼神很抗拒:“不去。”

陆以凝又看向新舍友:“sei?”

sei接收到她的眼神暗示,连忙摆了摆手:“我恐高。”

就这样问了一圈,到最后只剩下了唐慕白一个人。

陆竟行又不放心让陆以凝自己一个人上去,他看了眼唐慕白,“你跟你女朋友分手了没?”

唐慕白眉梢一扬:“没。”

陆竟行又看向陆以凝:“你跟你男朋友呢?”

如果他没记错,她男朋友这次都没来机场送她。

陆以凝摇了摇头,似乎是知道陆竟行在想什么,她解释了句:“他太忙了。”

好,这样他就放心了。

两个各自有主的人,肯定不会碰撞出什么火花来。

陆竟行就这样看着他们两个检票进去,然后和sei在下面找了个地方等他们下来。

陆以凝不恐高,但是还是第一次坐这种东西,才一上去,就觉得有些头重脚轻。

她系好了安全带,然后又抓好扶手,一系列动作做完之后,她才看向唐慕白:“小白,你怕不怕?”

唐慕白的表情一看就不像怕的,他神色自然,眼尾轻抬,反问道:“你怕吗?”

陆以凝咽了口口水,默默往他身边挪了挪。

不用她回答,唐慕白已经看出来了。

男生嘴角一扯,伸手遮了下她的眼睛:“这样就不怕了。”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坐摩天轮哪有全程闭着眼睛坐的……摩天轮一启动,陆以凝还是让他把手拿了下来。

摩天轮上升速度由慢到快,陆以凝拉着唐慕白手的手指也越收越紧。

到达最高点的那一瞬间,陆以凝的心跳仿佛骤停,呼吸也跟着滞了一下。

摩天轮却没有急速下坠,而是稳稳当当停在了空中,紧接着没几秒,头顶有轻微的动静传来,抬头一看,上方遮盖的板子正一点点移开。

没有了遮挡,夏夜的晚风灌入,里面的闷热瞬间被驱散。

因为距离高,看到的夜空都跟在地面不一样,伸出手好像都能碰到星星。

陆以凝下意识把手抬起来伸向头顶,她嘴角一弯,还没收回来,突然听到耳边有人叫她:“陆以凝。”

陆以凝转头。

下一秒,男生侧过脸来,温热湿润的吻就这么落了下来。

在一起这么久,唐慕白其实主动的次数少之又少,陆以凝本来还算矜持,但是和他一对比,就像是一个饥渴难耐的色鬼,每天都希望他更进一步。

但是每次都没有。

他们的热恋期似乎比正常情侣晚地不是一点半点,平平淡淡,但是抵不过她乐意。

陆以凝眼睛闭了闭,然后再睁开。

男生的脸近在咫尺,他眼睛微眯,眼底里有星星,在她心上一闪一闪的发着光。

陆以凝觉得,她的热恋期,好像就在这一天开始了。

唐慕白是和陆竟行一起回国的。

两个人到了大三,除了学习还要忙实习的事,所以平时事情不少,把她安顿地差不多了就飞回了北城。

陆以凝到了一个陌生的新环境,加上语言不通,光是适应都用了几个月。

而这几个月的时间,因为个国内外时差的问题,她和唐慕白两个人几乎昼夜完全颠倒过来,她起床的时候他在做实验,她睡觉的时候他还是在做实验。

他的生日陆以凝没办法和他一起过,就连问候的早安晚安都不是在同一个时间线上。

而一到换季,陆以凝每次生病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也只有室友sei。

唐慕白忙,陆以凝也忙。

两个人别说打电话,就连微信聊天的频率,也渐渐从一天一次变成了三天一次,直到更长。

陆以凝长这么大,第一次体会到时间和距离的残酷性。

时间就在各自的忙忙碌碌中一晃而过,到了学期末的时候,陆以凝终于把教授交代的工作做完,打开微信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经有一周没和唐慕白聊过天了。

唐慕白的消息在置顶的第一条,最右边的日期却截止在了一周前。

最后一条消息是陆以凝发的:【早点休息。】

一溜联系人滑下来,连谢坤最后一条消息的日期都比唐慕白近。

姜奈和韩妙妙就更不用说,就算每天问个“中午吃什么”,都会就着这个话题聊上几句。

但是唐慕白就不一样了。

长时间没有聊天不说,更可怕的是,陆以凝发现,再想和他聊天的时候,突然就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所以说,友情和爱情到底还是不一样。

陆以凝点开唐慕白的头像,在聊天框里输入了一行字“我好想你啊”,几个字而已,两秒钟不到就能打出来。

可是真在屏幕里出现之后,她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去了。

陆以凝把聊天记录往前翻了翻。

她和唐慕白每次聊天内容都不算长,而且中间隔着的回复时间都不短,短的时候可能是一两个小时,长的时候干脆就一晚上或者一天。

陆以凝知道他忙,也能理解他忙,但是他还是难免觉得不舒服。

那是一种从心底里蔓延出来的疲惫和无力感。

陆以凝嘴角抿了抿,在桌子上趴了好一会儿,最后才又爬起来,把打好的那几个字一个个删除,换成了另外一句话:【小白,你在吗?】

唐慕白的消息在两个小时后回复过来:【怎么了?】

陆以凝眼眶发涩,一句话打了好几遍才打对:【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话?】

这句话问完之后,最上方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但是一直没有消息发送过来。

唐慕白正在查论文的文献,也没太在意,把手机放在了一边,又把注意力放回了电脑屏幕上。

半个小时后,手机屏幕又亮起,那头陆以凝发过来一条消息,没有他想象中的很长一段,就简短一句话:【要不,我们算了吧。】

唐慕白皱眉,心底里好像突然就空了一块。

他按了按眉心:【原因呢?】

陆以凝眼睛涩得不行,但是无论如何都流不出眼泪来,这半个小时里她想了很多,但是就像是之前看过的一部电影里的台词:“每个人都以为可以改变他,可是到最后发现,谁都改变不了。”

很显然,她也不是那个能让唐慕白上心的人。

唐慕白也没有错啊,他只是没那么喜欢她而已。

陆以凝手指攥了攥,然后打了一个看起来让她显得足够潇洒的理由:【你太无趣了。】

哪里无趣?

唐慕白都没空问这个问题,下意识打出“我可以改”这几个字,刚点了下发送,系统就弹出来一条提示:【lyn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她速度倒是快,几秒钟的功夫就把他删除了。

活了二十一年的大少爷,第一次被人以“无趣”的名头甩了不说,还□□脆利落地删了好友。

唐慕白压下心底里的那种空落落的不舒服感,呼了口气之后去浴室冲了个澡,想着出来之后可能陆以凝就后悔了。

结果从浴室出来之后,微信提示一条没有。

反倒是谢坤发了一条朋友圈:【刚刚得知有个很可爱很漂亮的小学妹分手啦,为了庆祝,我明天请个客?】

请你妈请。

唐慕白的脸色像是被人欠了几百万。

好,很好。

分就分,他要是后悔他就不姓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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