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崎润一在采访矢吹大介之前完全不晓得小松原公馆有地下室,那里会不会隐藏着小松原家的重大秘密呢?或许去探险一下也不错。

但不能明目张胆,得利用白天没人注意的时候偷偷进行才行。据矢吹所言,地下室入口位于大厅最深处,要留心不让宫野静江发现。

时间刚过下午四点,不久前宫野静江刚端来茶和蛋糕。小淳的房里没开冷气,接近傍晚时分的此时室内温度刚刚好。今天再一个小时就收工了,岛崎心想,不如假装回家然后趁机去地下室看看。他大口地把蛋糕塞进嘴里,收拾好东西便下楼去。

岛崎拉开厨房门一看,不出所料,宫野静江正面朝流理台忙着准备晚餐,没发现岛崎在看她。

岛崎一面回想矢吹的话一面寻找地下室的门,一开始怎么都找不着,因为门前堆了三个纸箱。岛崎将那些空无一物的纸箱挪到一旁便看到一道暗绿色的铁门,门似乎相当厚实,轻推一下仍动也不动。

门把上满是灰尘,岛崎松开握住门把的手一看,手心都黑了,原本以为是上了锁,看样子似乎是生锈卡住。岛崎使劲一推,门发出“嘎——”的轻微声响开了一道缝。

岛崎侧身滑进门内,一关上门,四下顿时伸手不见五指,由于门内和外部完全隔绝,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地下室配电设备发出的嗡嗡低鸣。可惜他没带手电筒,因为这次行动事出突然,并没有准备这类配备。

但日后不知是否还有这么好的机会,岛崎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岛崎极力压抑内心的不安,站在原地不动让眼睛适应黑暗,然而由于没有任何光源,不管站了多久眼前还是一片漆黑。没办法,岛崎只得靠双脚一面确认自己的位置一面小心翼翼前进,就在即将踏下阶梯前,他踢到一个类似空罐的东西,只听见那东西当啷当啷地响着滚落阶梯。

门外似乎听不到里面的动静。岛崎做了一个深呼吸,满是灰尘的空气侵入肺里,他觉得很闷热,这里好像很长:段时间没有打开通风,潮湿的空气淤积,没多久他全身毛孔都开始冒汗。

如果矢吹大介所言属实,在入口墙上应该有电灯开关。岛崎伸手摸索了一下,没想到立刻找到了,一按下开关,橘红色的黯淡光线照往阶梯下方。矢吹说的是眞的。

岛崎心想,这盏灯这么暗,光线应该不会透出门外去。他举步走下阶梯。

岛崎每踏出一步便扬起灰尘,他一边小心不要打滑,一边慢慢地踪踩下阶梯,阶梯下方堆放了许多破旧的旧式收音机、电视等电器制品。

阶梯上方的照明黯淡,愈往前进光线愈薄弱,不过总比毫无光源来得好。灰尘量惊人,岛崎拿手帕掩着嘴沿走廊前进,整条阴暗的走廊却找不到电灯开关。他来到第一个房间门前,门是锁住的,对门以及下一个房间也同样上了锁。根据矢吹所言,他和小松原淳目击到可疑人影的地点是最深处的房间。

地下室地面是裸露的水泥地,空间回响着一种低沉而模糊的脚步声:岛崎原先以为他的目的地——走廊最深处右侧的房间也上了锁,没想到当他试着转动门把,门一下就开了,岛崎摸索着房内墙壁确认电灯开关的位置,阶梯上方的照明已经几乎照不进这里了。

“有了!”他低声说道。

这时不知何处传来声响,岛崎停住正要按下电灯开关的手。

“有人在吗?”

没有任何回答。岛崎缓缓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夹杂着动物的尿臭味,他吐出气息,心跳快得让他呼吸困难。

岛崎按下电灯开关,整个房间在耀眼光线的照射下瞬间成了纯白色,他慢慢按摩晕眩的双眼之后睁开眼睛。

“这、这是……”

这是一个书库般的空间,四周全是书柜,收不进书柜的书籍和资料堆放一旁,到处散乱着废纸和揉成一团的稿纸,简直无处立足。书桌上放着一台旧型打字机,似乎没多久前仍有人在这里工作,打字机上夹着一张纸,空气中隐约闻得到烟味。

打到一半的纸上有“GHOSTWRITER——Synopsis”等文字,以下是一片空白。

“《影子作家》的Synopsis?是大纲吧。”

为什么这东西会出现在这种地方?想到自己也是一名“影子作家”,岛崎内心五味杂他把那张纸拉出来看,纸边已经泛黄,唯一能确定的是,这并不是一张新纸。岛崎将纸夹回打字机,摊开一张被丢在地上揉得皱皱的纸。

《GHOSTWRITER——Synopsis》

Se1 Robinsons''Mansion

Se2 Komatsuba

打字到这里就中断,岛崎一一摊开纸团,每张都在同样的地方中断,他站起身环视书柜,柜子里有德语、法语和英语的书籍。

岛崎内心首先浮现一个单纯的疑问——是谁在看这些书呢?从书籍的破旧程度来看,书籍的主人恐怕很久以前就住在这里了,也就是那名德国贸易商吧。打字机也是古董级的,岛崎试着打字看看,机器很多地方都生了锈,无法顺利地使用,揉掉那些废纸的人一定很气这台故障的打字机。

这时岛崎发现不知何处吹来一股冷风,这个地下室明明是密闭空间啊。

他也发现这个房里没有灰尘,虽然非常凌乱,应该最近还有人来过。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那道新鲜的空气从何而来呢?岛崎环视一圈还是没头绪。他在凌乱的书籍当中发现一本相当厚的书,书名是《SURVIVALHANDBOOK》,岛崎翻开一看,这是一本美国出版的英文书,内附图解,详细说明遇难时的脱险方法、如何搭帐篷、如何取水、可食用的动植物等等。之前小雪说的就是这本吗?她说让司先生有许多这类的书,而她跟着小淳学习了很多求生知识。是谁在使用这本书?又是为了从何处脱险呢?

房间的照明突然熄灭,岛崎顿时身处黑暗。

难道有人在地下室里一直暗中观察岛崎?此刻的他恐怕正处于极危险的状况中。

岛崎屛住呼吸试图确认对方的位置,但不要说是对方的呼吸声了,他完全感受不到对方的存在。岛崎小心翼翼宛如螃蟹横着走,一步一步慢慢靠近房斗,额头的汗水沿着脸颊滑落。

他找到门把的位置,背着身一推开门便迅速转身来到走廊上,却不见任何人影。

房间的照明熄灭意味着楼上的某个人关掉了电源总开关,阶梯上方的光源也没了。岛崎凭着记忆,手抚墙壁沿着来路往回走。

远处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得赶快逃离这里才行……

他焦急不已,汗水渗进眼睛,感到一阵刺痛。

好不容易来到阶梯前,岛崎一步步小心翼翼地往上走。七步、八步、九步、十步……,就快到一楼了。

十三、十四、十五……二十。已经没有下一个台阶了,岛崎一脚踩空失去平衡,一个倒栽葱额头猛地撞上铁门,又反弹回来仰面倒下,后脑勺重重撞上地面,痛到几乎昏了过去,他拚命撑住,站起身寻找铁门的门把。

“找到了!”

安心感宛如满潮充溢着内心,岛崎立刻转动门把,门却纹丝不动。有人从外面上了锁,可能是宫野静江看到纸箱被挪动,觉得可疑而将铁门锁上了吧,而且她一定也打开门检查过,发现灯是开着的便顺手关上了。

后无返路的岛崎像被关在铁笼子里的可怜小动物。

他拚命敲铁门,敲门声却被厚厚的金属吸收,只发出低沉模糊的声响。

岛崎只是刚好有空闲时间就下来探査,的确有点轻率,他很后悔没留下纸条说自己要去一趟地下室,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没用了。头部刚才撞到的伤口隐隐作痛,头晕得厉害,他连站都站不起来。

小松原家的人应该以为他已经回家了,短时间不会有人来救他吧。

岛崎独自一人在黑暗的地窖中痛苦不已,全身无法动弹,消失在树海里的小松原恐怕也是在如此苦闷的痛苦之中断气。

俯卧着的岛崎撑起手肘正想站起来,阶梯下方突然传来歌声。

歌声高音的部分颤抖得很厉害,有些走音,还重复着奇异的转音,歌声似乎透露着歌唱者的精神状态。岛崎只觉得是首哀愁的曲子,听不出是什么歌。

他感到不寒而栗。

脚步声传来,像是在刚才那个房间和走廊之间来回走动,那个人在岛崎探险地下室的时候去了别的地方,而在岛崎爬上阶梯的时候又回到地下室。

要是不巧和那个人在地下室碰个正着,不知下场会如何,光想都觉得恐怖。岛崎一方面庆幸逃过一劫,另一方面正困在此地进返维谷,要是放声求救,那个人就会立刻冲过来吧,以岛崎现在的体力是绝对打不赢那家伙的。

脚步声接近,岛崎趴在地上紧盯着阶梯下方。

他看到一道像是手电筒的光线照着地板,灰尘微粒飞扬。很快地,那道光线穿过走廊迫近眼前,男子的影子浮现在微弱的光线中,长长的人影延伸到走廊,影子激烈地摇晃。

歌声变得很清晰。

是〈红鞋〉……

岛崎的心脏缩成一团,忍不住发出恐惧的呻吟,那不就是在吉祥寺墓地看到的男子吗!?

“是、是谁?”

男子的沙哑声音宛如来自另一个世界,他将手电筒朝阶梯上方照射,圆形光环在入口处的墙上游移。

眼前这一幕不就和矢吹大介及小松原淳两人十五年前遭遇的恐怖体验完全一样吗?岛崎缩起颈子,意识着全身冒出的黏汗,一边怨叹降临自己身上的灾难。

“被异人带走了……”

岛崎因为额头的疼痛醒了过来,他不禁发出呻吟,无论睁开还是闭上眼,眼前都是一片黑暗。

不过自己似乎还活着,岛崎逐渐回神,发现自己仍身处小松原家地下室入口,心情黯淡不已。这里离脱险的出口非常近,却也是冥府的入口。

听不到任何声音,已经过了多久了呢?岛崎失去了时间的感觉,或许可以打开墙上的灯看看状况,但这么做又会让“异人”发现他。

深沉的疲累不断袭来,眼皮重得睁不开。好困,闭上眼睛就会死去吧。

“喂,振作点啊!”有人摇着岛崎的肩,“岛崎先生!喂,起来啊!”

他微微睁开眼,看到一名女子,朦眬灯光下看不清她的脸。

“是我啊,小雪。听到了吗?”小雪压低了声音说道。

“啊,是你。谢谢。可是……为什么……?这里是……?”

小雪扶着他,岛崎坐起身。

“我就觉得不封劲。吃晚饭的时候,静江告诉妈妈地下室的门是开着的,妈妈逼问我,我说我不知道啊,因为地下室几乎没在使用,我马上想到该不会是岛崎先生开的门吧?”

小雪一身睡衣,看来她是从寝室溜出来的。

“谢谢,多亏你了。”

“妈妈她们都以为岛崎先生回家了。”

“我想应该是吧。”

“我等大家都熟睡之后才挪开纸箱打开门的。”

“现在几点了?”

“过午夜十二点了。”

“这么晚了?唉,真糟糕。”

岛崎进入地下室是傍晚五点前,换句话说,他被关在地下室足足有七个小时之久。如果就这么明目张胆地走出去,被小松原妙子发现的话一定免不了被痛骂一顿,搞不好还会丢了工作。

“你能带我从后门出去吗?”

“我看不要吧,现在出去一定会触动防盗装置,会被当成闯入者呀。”

“那我就待在这里忍耐到天亮吧……”这时,岛崎想起一件糟糕的事,“啊!等一下。”

“怎么了?”

“那家伙在这地下室里啊。”

“那家伙?谁?”

“就是我们在吉祥寺看到那个高大的人!”

“眞的!?”

小雪像是突然哽住似地没了声音,她紧紧抓住岛崎手臂,睡衣下那柔软的胸部剧烈起伏。

“是眞的,刚才他还在地下室走廊走来走去呢。”

“糟了,我们得赶快逃啊。”小雪在岛崎怀里不停颤抖。

“逃?逃到哪里?”

“去我房间。”

“你房间?在哪里?”

“就在一楼最边间。”

“不会被夫人发现吗?”

“应该没问题,还是你想一直待在这里?”

“不了,敬谢不敏。只要赶快离开这里,去哪儿都可以。”

“那好。”

小雪搀着岛崎站起来,另一手打开地下室的门。岛崎还是觉得头很晕,地下室里一片死寂。

门发出

“嘎——”的声响打开来,夜深人静感觉特别响。小雪与岛崎确认没人发觉后,两人紧紧依偎着穿过一楼走廊进到最里面右侧的房间。岛崎仔细一想,这个房间刚好在地下室那个房间的正上方,但说出来只是让小雪更害怕,于是他闭口不提。

“你妈妈呢?”

“在二楼的房间。静江是厨房对面的房间。”

小雪打开灯之后将房门上锁挂上链条。这是一间很有年轻女孩风格的房间,每个细节都照顾到了,装饰得很可爱的单人床在窗边,另外还有梳妆台、壁橱等家具,墙上挂着一幅窦加的《舞者》复制画,钢琴上摆饰了洋娃娃,淡粉红窗帘,浅驼色地毯……,岛崎顿时安心了下来。

“终于安全了。”小雪迎面看着岛崎,接着把脸靠上他的胸口,“我好想你。”

“我也是啊。”

小雪身上酸甜的体味夺走了他的理性,两人拥抱许久,小雪突然推开他。

“你去冲个澡吧,一身汗臭,而且你脸色很糟耶。”

“喔,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岛崎看着浴室镜子里自己的脸,额头又红又肿还黏着血,眼睛下方有黑眼圈,满脸煤炭般的污垢。他将积存膀胱里的尿液排出,冲了个澡,拿浴巾擦着脸走出浴室。头还有点晕,不过比刚刚好多了。

“好像整个人又活过来了。”

岛崎在一张单人藤椅坐了下来,大大地吐了一口气。小雪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梳头发,透过镜子对岛崎微笑。

“你赶快睡觉吧。”

说要睡觉,但这里可是女子的闺房,怎么能在床上一起睡,男人要有绅士风度。

“我可以睡这里吗?”岛崎指着地毯问道。

“嗯,好啊。”

岛崎打了个大呵欠,很快便躺平了。

“不知道明天能不能顺利瞒过你妈妈她们?”

“没问题的。等妈妈去上班,你就直接上二楼,只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工作,静江也不会发现的。”

一股强烈的睡意袭向岛崎。

“今天眞的谢谢你了。晚安。”

“晚安。”

小雪熄了灯。月光透过蕾丝窗帘照进来,微弱的光线中,隐约可见床上小雪的胸口正随着呼吸上下起伏。

岛崎的肉体疼痛不已,地下室探险之后的疲劳将他拖进了梦乡。

他梦到自己在地下室里被“异人”追赶,不管怎么死命地逃,对方仍然穷追不舍,最后他被逼到地下室入口,尽管他抢先一步握到门把,门却残酷地文风不动,就在这时“异人”追上来,他的手放上岛崎的背,接着指甲……

他在睡梦中放声惨叫。

有人摇晃着他,胸口喘不过气,他死命挣扎,终究被对方抓住……

“拜托你,安静点。”面前的小雪正看着岛崎,手掩着他的嘴,“你这么大声,妈妈会发现的。”

岛崎整个人弹了起来。

“哎呀,流了这么多汗。”小雪拿毛巾擦拭岛崎额上的汗水,“你去床上睡吧,这里不好睡才会做噩梦。”

“我睡这里就行了,不好意思吵醒你了。”

“快点,去床上睡,这是命令哦。”小雪用力握住他的手。

“你还眞像个暴君啊。”

“没错,我就是尼罗,不服从命令的话我可要判你死刑哦。”

小雪笑嘻嘻地说道。她的吐息阵阵拂着岛崎的脖子。

“我不能说不吗?”

“嗯,不能。”

东方天空渐渐发白,微弱光线照进窗内,房间也稍微亮了起来,两人好一会儿只是握住对方的手凝视彼此。

“好吗?听我的话。”小雪轻轻靠在岛崎身上,“你讨厌我吗?”

“没、没那回事。”

“那……”

小雪自行解开睡衣钮扣,拉起他的手。

岛崎想呑下唾液却哽在喉头,他慌了手脚。小雪在他面前脱掉了睡衣,整个身子靠过来。

喘着息的年轻女子紧贴岛崎。

闭着双眼的她显得十分圣洁,他亲上她微开的唇,随即将她抱到床上,她颈部的汗毛在微光下闪耀着白色光辉,他的手指温柔地爱抚着,她不禁发出喘息,那甜美的吐息完全夺走了他的理性。

强烈的欲望朝他下半身袭来,她充满弹性的乳房在他的手心微微晃动,他的手指爱抚着她的乳头,她整个身体如弓一般后仰。

他的手指从她纤细的腰部缓缓移动到更温热、敏感的部位……

小松原淳的肖像7——转学生之死

小松原淳年表(十三~十四岁)

一九七七·五(十三岁)

小淳中学二年级。他开始专注于推理小说写作,饥渴地阅读让司的藏书,完成了第一部创作《炎夏之死》。

小淳从不花时间念书,成绩仍是永远的榜首。

一九七八·四(十四岁)

小淳中学三年级。一名优等生转学进来,小淳成绩落至第二名。

一九七八·十

该名转学生意外摔死,眞相不明。是自杀?抑或他杀?现场有人目击一名身形高大的可疑男子,但无法厘清男子是否涉案。

●大河原勉(私立曙学园高中教师,四十九岁)

是啊,您说的没错,我曾与小松原让司先生共事。虽然我教的是国文,和他担任的科目不同,但我想学校里和他交情最好的就是我了。

当时我们都亲昵地称呼他“让司先生”,他是剑道社的顾问,剑术相当高明,也是相当优秀的英语老师。再怎么说,他可是在美国波士顿大学留学了四年,扎实受过训的,虽然出生在日本,不过他可是比美国人还精通美式英语哦。

对了,他还身兼英语社顾问,校庆的时候策画了!出英语推理舞台剧,当时的剧本就是他儿子小淳写的。

小淳那时候还在念中学二年级,眞的很令人吃惊,我也读过那个剧本,剧情经过精心计划,特别是最后一幕剧情急转直下,相当精采。记得剧名叫《炎夏之死》,内容叙述一个人在炎夏的密室里冻死,然而谜底揭晓后才发现故事的舞虿其实是在严冬的南半球,非常巧妙地运用了错觉诡计。

小淳和让司先生并没有血缘关系,是他新太太再婚前所生的小孩。

让司先生对小淳可是比自己亲生的还要疼,虽然他原本就有一个叫小雪的女儿了。不过我听说让司先生与妙子小姐刚结婚的时候,小淳不大喜欢让司先生,让司先生还为此头痛不已呢,小淳个性也太直了。

我第一次见到小淳是在校庆的时候,那出推理舞台剧落幕之后,让司先生带着小淳站上舞台:

“各、各位,这位是刚才这出戏的剧本作者小松原淳,其实他就是我、我儿子。”平日沉着的让司先生难得红着脸激动地说。

让司先生拥抱小淳,还在他脸频上亲了好几次,小淳却皱起眉头一脸厌烦地推开让司先生:

“不要这样,你眞的很烦耶。”

小淳大概是害羞吧,我觉得这段插曲反倒比那出舞台剧还有意思。

由于台下观众大多是高中生,当大家得知作者是中学生,观众席突地响起一阵掌声。

小淳本来害羞一直低着头,一听到正式介绍自己是作者,整张脸瞬间亮了起来,自豪全写在脸上,这一幕我至今都记得。让司先生的太太和女儿小雪也一直站在舞台边看着他们父子俩。

小淳的五官和一般日本人很不一样,非常俊秀。

让司先生和小淳获得如雷的掌声,两人步下舞台后,我对让司先生说:

“挂,让司先生眞是虎父无犬子呀!”

“是、是吗?那眞、眞是令人欣、欣慰啊。”

让司先生有点口吃的毛病,尽管他一口流利的英语,讲日语却会变成那副德性,实在很有意思。

“哎呀,他们两个本来就是父子嘛。”妙子小姐笑着说。

让司先生的太太是珠宝商,听说事业做得满成功的,可是之前似乎吃过不少苦。我曾问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两人都只是笑而不答。

“爸爸和妈妈是‘两情相悦’啊。”小雪轻戳了戳让司先生,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这孩子老爱装成熟,根本还不懂什么叫‘两情相悦’。”妙子小姐苦笑。

“我、我也不、不大懂呢。”让司先生搔着头说。

“我和哥哥也是‘两情相悦’哦。”小雪走到小淳的面前天眞地抱住他,“我们以后要结婚呢。”

他们两个都是父母再婚前各自的小孩,要结婚也不是不可能,不过毕竟是兄妹关系嘛,可能有点不妥吧。

“小雪,不行哦,你们两个是兄妹啊。”妙子小姐说出了我的想法。

“我才不管呢,小雪一定要跟哥哥结婚!”

小雪很坚持,紧紧搂住小淳,小淳却满脸通红地说:“别这样!”冷淡地推开小雪。

小雪当时才国小四年级,却已带有女人的成熟魅力,将来肯定是个大美女,她的眼瞳在光线下有时候看起来带点蓝色,气质不凡,小淳也是感受性很强的孩子,我想他应该很清楚才是,不过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有了感情纠葛倒是满麻烦的吧。

啊,我在说些什么啊?离题离得也太远了。

咦?您问我手边有没有小淳写的那部《炎夏之死》?

没有啊,我只是稍微翻了一下油印版的剧本而已,原稿应该是保管在让司先生家里吧。

不知道让司先生现在过得如何,如果还在人世的话……,对了,他比妙子小姐大两岁嘛,应该也五十二、三岁了吧。

我没去过小松原家,是的,那次之后就没见过小淳了。不好意思,我知道的大概就是这些了,可以了吗?

●矢吹大介(白山学园中学同班问学,现为咖啡店老阆,二十八岁)

咦?你还有事要问我?现在?没问题啊,这个时段店里最清闲了,你尽量问,这边请,坐吧台吧,你点的是炭火烘焙的综合咖啡对吗?好的,马上来。

是啊,自从那次跑去小松原他家地下室探险,之后我就算去玩也不敢去地下室了,那一次吓到就够了。眞搞不懂那些人,为什么要住在那种鬼屋里,不过小松原大概会拿来当成小说素材吧?那倒也不错。

小松原升上二年级后,开始在课堂上大大方方地写推理小说,他父亲好像在任教的高中策画一出推理舞台剧,剧本就是小松原负责的。

我看小松原好像都没念书,成绩却一样顶尖,实在很不可思议,不知道那家伙的脑袋到底长什么样子。老师也因为他成绩好,对于他在课堂上的“副业”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记得那部剧本的名称是《炎夏之死》吧,他还让我看了印在再生纸上简单装订的油印版本。

“喂,小松原,这部小说眞的能改编成舞台剧吗?”

由于受到他的刺激,当时的我也模仿他开始创作,说起话来也装腔作势的。

“这要看怎么做了,是不是能舞台化要视导演的手腕。后续的事我全交给我老爸,应该没问题吧。”

我们两个当时说话还眞爱装成熟啊。

他的父亲让司先生读了非常多的推理小说,小松原好像也受他很大影响。去过地下室探险之后,过了很久我又去小松原家玩,亲眼见识了让司先生的书房,那个房间也位在二楼,眞的很不得了,小松原房里的书也全是推理小说,不过让司先生的书房不大一样,他收藏的大多是西洋原文书,而且除了推理小说,还有一些战争纪录等军队或野外活动的相关书籍,也有介绍日本的英文版导览书,据说那些都是他在美国留学期间所搜集、以海运寄回日本的。

当然了,书架上很多是尙未出现译本的推理小说,全是旧书,整个书房里弥漫着霉味,空气也很糟,大量的书籍从地板堆到高高的天花板。

“这本是露比·康丝坦斯·阿修碧的《HearrivedatDusk》,可以翻成《他于黄昏前来》。”

小松原抽出一本书衣脱落、封面也破破烂烂的书说道:“这部作品融和了推理和恐怖,叙述英国乡下一个罗马时代的鬼魂犯下了杀人案,一开头就是这么不可思议的状况……。这本书和有着‘密室大师’之称的狄克森·卡尔所写的《燃烧法庭》并列为两大巨着,在海克拉夫的《杀人娱乐》当中也介绍过这本书,也列在山多的推理必读名作中……”

他这一长串的说明我都有听没有懂,可是我为了赶上他,还卖力做笔记呢。受到他的刺激,我也成了疯狂的推理小说迷。

小松原厉害的地方就是那时不需查字典就能看懂许多西洋原文书,难怪他不必念书英文也那么好,何况让司先生亲自教他英语会诂,简直如虎添

翼。

我当时借了一本他推荐的书,可是对中学生来说实在太难了,我边翻字典只读了一页,剩下的就放弃了,小松原却把这些书当成日文书飞快地阅读,眞的好羡慕他啊。

总之他完成了《炎夏之死》,还让它成为让司先生任教的曙学园高中秋季校庆的表演节目而大获好评,我也受邀看了表演,舞台剧结束后小松原以剧本作者的身分上台。

司仪介绍他是“中学生新进推理作家”,整个会场登时掀起一阵欢呼,穿着学生制服的小松原抬头挺胸地接受掌声,眞是大家风范,虽然只是中学生,因为那阵子他一下子长高不少,看上去已经是个大人了,不过他父亲和他相拥的画面有点恶心就是了。

你说《炎夏之死》的剧本?嗯,记得我也拿到了一份,不过不知道放哪儿去了,因为那是印在粗糙再生纸上的油印版本嘛,当时就破破烂烂的,恐怕已经扔了吧。

现在再回头看这部作品或许会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不过当时眞的很惊釾。

我想小松原的颠峰期大概就是那时候吧,后来就慢慢走下坡了,有道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反正这世上比他优秀的人多得是啊。

你说转学生的案子吗?

是啊,我记得很清楚,怎么可能忘得了呢?

那件案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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