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一觉顾津缓过来, 身体有了些力气,下面的异样感也不那么强烈了。

醒时房里没有人,院中倒是隐约传来说话声。

顾津穿上鞋走出去, 阳光浓烈,眼前明晃晃的白。

她遮了下额头,见小伍手机不离手,村子里没信号,估计是打单机游戏呢。李道穿了件短袖坐在小凳上,头顶是塑料胶条编织的遮阳棚,旁边坐着王小春,正眼巴巴往他手里瞧。

李道用他那把匕首在削一块木头,已初见形状,是把糊弄小孩的手.枪。

这年代孩子是上帝,玩的玩具都很高级,如果放在城市里, 他削这东西估计别人看都不会看一眼,小春却觉得很有趣。

顾津在对面坐下来。

李道瞧她一眼,“醒了?”

顾津点点头:“冯大姐呢?”

他把面前的水杯往她的方向推了推,继续削着:“去新娘子家帮忙了。喝口水。”

大姐倒是心眼实,就这么敞着门窗把屋子交给他们了。

顾津端起水杯, 润了润嗓,又站起来,在院子里走走活动一下筋骨。

从院墙上方能看到远山, 有座铁塔矗立在山尖, 青天白日里,直插云霄,使这僻静的山沟多那么点庄重跟神秘感。

她盯着看了会儿, 听后面男人对小春说:“谁再欺负你,你就拿它崩了他。”

这个教育方式……

顾津揉了揉鼻子:“…….”

估计王小春也不大听得懂,扬起脑袋看着他,只知道傻笑。

顾津出来后,李道明显就有点坐不住了。

最后几刀削得很是潦草,把木头枪扔到小春面前的桌子上,一拍他后脑勺:“去吧,自个玩儿去。”

王小春翻看着把玩儿,爱不释手,似乎发现某个位置没削好,哇啦啦说着,指给他看。

他敷衍一句:“就是这样的。”

李道走到她身后:“出去转转?”

顾津说好,又回头叫小伍。

伍明喆脑袋终于舍得抬起来,但摇得像个拨浪鼓,“你们去吧,我嫌累。”

两人出了院子。

顾津跟在李道旁边,寻思着不太对,问他:“觉不觉得小伍这两天有点儿怪?”

李道不甚在意:“管他,神叨叨的。”

一路上没见几个村民,这村子其实比昨晚看到的还荒凉。

冯桂玲的院子离高塔有段距离,到了山脚下,看着矮,却有些陡,似乎没那么容易爬上去。

李道问:“你行吗?”

“当然行。”顾津有点小得意:“以前周末经常爬山的。”

李道看她步伐轻盈,屁股左右扭动,腰就那么窄一条,迈开小细腿,沿着石阶麻利地往上走。

他三步并作两步:“这会儿体力倒是好了?”

“一直都好。”顾津小声辩驳。

李道嗓中哼出个音儿,看她一眼,那眼神轻佻鄙夷,好像告诉她别把话说太满,你什么德行我昨晚没见过?

李道长腿一跨,三两步就超出一大截。

临近正午,阳光浓烈。

走这段山路花了十几分钟,顾津头上挂满汗珠,抬眼瞧去,那男人已经站在制高处。

顾津忽然顿住步子,仰头看着他。

角度的问题,男人与铁塔并立,身高腿长,竟同样挺拔。李道侧着头,眺望远方,因为背着太阳,他轮廓被光影勾勒的异常立体,面部表情却不甚清晰,整个人沉默站着,隐隐给人一种孤独沉郁的感觉。

顾津心中微微触动,想要赶紧打破这种状态,于是叫他:“李道。”

李道回神,居高临下地看过来:“怎么了?”

“你可不可以接我一下?”

“自己上。”

“我腿酸了。”

“你不是体力好?”

顾津脸蛋儿晒得红彤彤,鼓了下腮帮子,没再央求,慢吞吞地往上爬。

李道笑笑,下去把她拉上来。

这铁塔不知什么来头,塔形如春笋,塔尖刺破长空,显然在这山上年月不短,外表经受风雨侵蚀,原本的图案纹路已经模糊了。

顾津一屁股坐下,抹了把汗,拿手扇着风。

李道坐到她往上两级的台阶上,双脚正好在她侧臀处。

两人一时没说话,看着山下风景。

此处视野辽阔,山脚一隅,房屋像方方正正的小盒子,挤在墨绿的山坳中。

顾津轻轻倚着他的腿,感受仰面而来的微风。

李道忽然开口:“喜不喜欢?”

“什么?”

他没看她,一扬下巴:“这村子。”

顾津没正面回答:“从前只觉得洛平小,没想到还有更小更简单的地方。”

李道:“你好像不愿住城里。”

“太累太复杂。”她顿了下,扭过头去:“我们要去的地方是什么样?”

李道低头看她一眼,“过来。”把她置于双腿间,肘部撑着膝盖,两只大掌自上而下各自盖住她脸颊:“很小的镇子,有田有房有新身份,你应该会喜欢。”

顾津感受着他掌间的纹路,没再追问。

过几分钟,她转了话题:“冯大姐挺不容易的,丈夫在外打工,她独自一人带着个孩子,还是……”她顿住,不由唏嘘。

“乐在其中吧。”李道说:“没看出她不容易。”

顾津忽然很好奇,如果这种事发生在他身上会怎样选择。

她问了他。

李道说:“不生孩子。”

这答案倒是叫顾津挺意外:“你不喜欢孩子?”

“一般。”

李道没告诉她,他是没考虑过,甚至成家的念头都挺遥远。

不过他发现自己最近有些贪心。

顾津又说:“大多数男人传宗接代的思想都比较顽固。”仰头瞄他一眼,哼哼着:“尤其像你这样的男人。”

李道神思晃回来,挑着眉:“我什么样?”

她却闭紧嘴不肯说。

他低下头,两掌一缩一抬,将顾津的脸向后仰着,叠在自己脑袋下方。

这姿势迫使她胸部挺立,脖颈高高扬起,那大手像把牢固的钳子,她动弹不得。

顾津只能看见他的下巴跟喉结,嘴唇被迫嘟起来,唇肉水润,露出两颗白白牙齿。

这样子又丑又滑稽,李道却看得很欢乐。他总是喜欢如此捉弄她。

李道:“我什么样?说说?”

顾津声音含含糊糊:“霸道,粗暴,征服欲强……还大男子主义。”

李道漫不经心:“是对昨晚的评价?”

“都有。”她挣了挣。

“我以为你喜欢,看你求的挺来劲儿。”

这一句给顾津彻底惹毛了,不知心虚还是难堪,她脸颊瞬间红透,腰一挺,抬手就往他脸上招呼,有条腿不自觉跟着抬起来,张牙舞爪,模样跟只小猫崽子似的。

李道笑着,并没躲,任由她揉着他的脸。

两人姿势别扭,却乐此不疲地折磨着彼此。

他脑袋压得越来越低,贴着她的唇:“就想知道,你这小嘴儿是怎么叫出那些音儿的,跟小绵羊似的。”

顾津快要恼死了,“我是羊,那你是什么?”

“屠夫。”

顾津不小心挠了“屠夫”一把,他下巴上留下一条红痕。

李道恶狠狠:“我看收拾的还是轻。”

“你放……”

李道没犹豫,一口咬住她的唇。

在山顶被欺负一通,李道把顾津牵下来。

冯大姐中午赶回家给几人做饭,之后又热心肠地去帮忙。

这村子的习俗跟别处不同,婚礼在晚上,新郎是隔壁村的小伙子,太阳落山时,带领亲朋好友来接新娘。

鞭炮齐响,敲锣打鼓。

往日萧条的村子被一片大红色渲染的热火朝天。

邻村不算远,男方将这边的村民一并叫过去。

婚宴是摆了一院子的流水席,菜换了一茬又一茬,说句恭喜,谁来都能吃。

李道本不想去,无奈冯桂玲生拉硬拽,把他们三人安排在院子最角落,所幸大家的关注点都在新人身上,并未注意这几副生面孔。

举行完仪式,新婚小夫妻给每桌敬酒。

其实新娘子不算多漂亮,但嘴角的笑意却是今天最美最幸福的。

乡下天色似乎黑得特别早,院子内张灯结彩,院外的远山快与天空融为一体,是安静浓稠的黑。

李道中途离开一会儿,没多久拎个黑色塑料袋回来,站门口朝两人摆了下手。

顾津悄悄过去,和冯桂玲打声招呼,三人寻着来路往高塔村的方向走。

天上坠着无数颗闪耀的星子,明亮到将云的轮廓清晰勾勒出来。

空气纯净,带着湿润的潮气。

小伍埋头走路,忽然想起来:“对了,今天是津姐生日,差点给忘脑后去。”

李道走在另一头,撇他一眼,没说话。

他从兜里鼓弄半天,掏出个东西朝顾津递过去。

顾津:“什么啊?”

“哎呀,伸手。”他搔搔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

顾津也被他弄得有些迷糊,看看李道,犹豫着摊开掌心。

伍明喆手一扣,把那东西稳稳当当地放上去:“津姐,生日快乐。”

他以前觉得顾津特好看,人温柔,又好相处,像个亲近的大姐姐,可经过昨晚,他心中忽然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之后再与她对视时,目光就不那么纯粹了,那盈着一汪水的黑亮眸子看着他,会让他手足无措。

处在感情模糊期的男孩子,总会在某个瞬间陷入迷茫。

鬼使神差的,小伍偷瞄一眼李道。后者却在看顾津。

顾津握着那东西,触感又凉又润,低头去看,掌心竟躺着一个猴子抱蟠桃的手把件。把件通体奶白,雕刻得憨态可掬,只有她半个拳头大小。

顾津看着眼熟,突然想起,这把件好像在风平镇的古董店里看到过。

她当时一眼就瞧上这小玩意儿,甚是喜欢,但那天李道没带钱。

顾津吃惊道:“哪里来的?”

小伍又是挠脑袋:“别问了,收着就行。”

他瞧不惯那老板看人下菜碟的样子,就顺手牵了来,一直想着生日这天送顾津,就在兜里揣了几日。

顾津下意识看李道,发现他面上表情紧绷,目光阴鸷,眨也不眨地盯着伍明喆。他必定也记得这东西。

气氛瞬间就变了,她站旁边都觉得脊背冷飕飕,像掉进一个大冰窖。

李道:“哪儿来的?”

其实这把件也就百八十块的价值,和以前他们盗的宝贝简直不能相提并论,小伍心里没当回事,也就没想到李道会生气。

他还懵着,却下意识说:“我买、买……”

李道不等他说完,一把拽住伍明喆衣领子,二话不说就往水库的方向拽。

他们的车停在附近树丛里,后备箱还放着许大卫的鞭子。

李道取来,手臂一甩,那鞭子在半空画着弧线,随即山谷中回荡一记清脆的鞭响。

“哥,你想干啥啊?”小伍这才意识到可能闯祸了,心中刚燃起的那么点得意瞬间烟消云散,连滚带爬地绕着车子跑。

李道平声:“你过来。”

小伍声音打着颤:“哥,哥,我错了。”

“别让我叫你第二次。”

“哥!”小伍快哭出来:“你别啊,那鞭子会打死……”

“我他妈叫你过来!”李道大怒。

伍明喆一激灵,不知哪根弦搭错了,忽然叫:“姐夫!”他腿发抖:“看在我姐的面子上,饶了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  高塔村应该是这段路程中平静温馨以及自我反省的一段时光了。

李道心说:小春啊,我媳妇都睡醒了,哪儿还有心情陪你玩儿。

本章66个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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