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天天都跟在秦秾华屁股后面?”

入夜的静谧宫道上, 跟屁虫二号理直气壮质问跟屁虫一号:

“你都没有自己要做的事吗?”

秦秾华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我说得不对吗?!”秦辉仙瞪着眼睛。

“八妹说得对。”秦秾华板起脸, 朝秦曜渊复读了一遍:“你都没有自己要做的事吗?”

秦曜渊朝秦辉仙看了一眼, 目光沉沉,关闭的双唇丝毫没有要回答问题的意思。

虽然他没说话, 但眼神十分传神, 至少秦辉仙立即看懂了他眼神里的话。

她跳了起来:“你说谁幼稚?!信不信我揍你!”

秦曜渊开口,漫不经心:“来。”

“你——”

秦秾华赶紧拦住要扑上去施展武功的秦辉仙。

鹅子冲秦曜渊扑扇翅膀,嘎嘎大叫,看似凶狠, 实则只在原地挪腾。

秦辉仙和她的鹅子扑腾了一会,大约是累了, 一个理了理衣服, 一个理了理毛, 各自重新展露风度。

“你那丑了吧唧的内侍,最近怎么没见着了?”秦辉仙问。

秦秾华心神一凝,目光落在看似随口一问的秦辉仙身上。

“被我外派出去了。”她笑道:“辉仙怎么忽然问起此人?”

“我不喜欢他。”她拧起眉头:“看着就讨厌。你也不准喜欢他。”

“……好。”秦秾华笑道:“一定不会叫辉仙担心。”

秦辉仙又别扭起来, 红着脸叫:“我才不担心!你臭美!你自恋!你想多了!”

秦秾华正要说话, 道路尽头传出令人发毛的幽幽哭声。

一个白色的影子缓缓飘出, 白衣拖地,长发覆面, 一双黑色的眼珠子在月光下幽幽发光, 脸上似乎还有血泪。

秦秾华还没看清对方长什么样,眼前一花,少年想也不想地将她挡在身后。

“他”和秦秾华三人面面相觑, 时间仿佛陷入了凝滞。

没人尖叫。

没人动弹。

长发的“鬼”尴尬转身,想要装作无事发生。

秦辉仙脱下右脚的鞋子,抬手就朝“鬼”用力掷了过去!

鞋底板擦着“鬼”的头飞过,一击不成,秦辉仙干脆脱下左脚的鞋子,抓着鞋追杀过去。

秦秾华都来不及拦,秦辉仙已经和她的鹅子如炮弹冲出。

“何方妖魔鬼怪,给本公主站住!敢吓我?我要抽你的筋剥你的皮断你的骨,让你做鬼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到一会,装鬼的小宫女已经蜷缩在地哭泣了,活像个被欺压的白莲花。

秦秾华忽然往黑暗中看去,一抹红色裙角迅速消失。

秦曜渊刚迈出一步,她伸手按住他的手臂,朝他摇了摇头:

“不必追。”

……

四公主害怕身后有人追来,慌不择路地埋头逃跑。

这和她的预想不一样!

这三人,竟然没有一个怕鬼?!这世道怎么了,这可是鬼婴流言流窜,人心惶惶的特殊时期!

这正常吗?他们是正常人吗?

不知不觉,眼前已是陌生宫殿,四公主估摸着他们追不到自己了,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歇气。

宫道昏暗,周遭僻静无声,四公主看着被惨白月光一分为二的阴森宫殿,后知后觉有些背脊发寒。

她正想赶紧离开,一声沙哑的婴孩哭声从眼前的宫殿里传出。

四公主浑身汗毛倒竖,她怒声道:“谁在装神弄鬼?!”

宫殿里静悄悄的,她的质问扩散在风中,渐渐飘散。

四公主心里发毛,身体想跑,但是想起刚刚让她颜面扫地的三人,她又不愿转身逃跑。她在原地天人交战好一会,终于还是决定退走。

她才不会逞一时义气自己害自己呢!

四公主刚转身,有什么东西,勾住了她的肩膀。

“啊——”

尖叫中途断裂,四公主的身体软绵绵倒了下去。

……

乌宝提着一个蒙着黑布的笼子,趋步走入寝殿。

“这就准备走了?”

罗汉床上,秦秾华伏在案上批复案牍,头也不抬道。

“回公主,车马在宫外候着了,今日守门的也正好是奴婢的熟识,奴婢担心夜长梦多,今夜就准备将它运出去。”

秦秾华放下笔,伸手示意。

蒙着黑布的笼子立即来到面前,她揭开黑布一角,从桌上拿起一颗红枣夹桃仁扔了进来。

灰色的琴鸟立即低头去啄。

一颗枣夹核桃很快被它吃完,琴鸟望着秦秾华,竖起纤长的尾羽,像孔雀开屏似的展开了。

它张开嘴,婴儿的哭声刚发出一半,黑布就罩了下来。

秦秾华笑着看了一会,放下黑布,说:“送去控兽处后,让蛊雕教教别的声音。”

“喏。”乌宝提着笼子后退到应有的距离,低头道:“教什么都行,只是蛊雕不在,得他人代劳了。”

“蛊雕去哪儿了?”

“孔案证据不足,陷入僵持,陆雍……陆吾怀疑孔敏学有个小女儿逃脱了灭门惨案,蛊雕决定亲自出手。现下,已经在去往永州珲县的路上了。”

“孔敏学本人的血书都扳不到穆氏……这穆氏底下的根,未免也扎得太牢了。”秦秾华哂笑一声,平静的面上不辨喜怒。

“还有一事……”乌宝说:“奴婢去回收小灰的时候,看见它把昏倒的四公主拱进了池塘里。”

“人有事么?”

“人没事,奴婢摸了一把,还有气。奴婢就是想来问问……还有气的四公主要如何处置。”

“好歹是一国公主,不可对她失礼。”

结绿忍了忍,还是忍不住问道:“公主,四公主想害你,你都不生气吗?”

“雕虫小技,能害得了谁。”秦秾华看向手中案牍,提笔写下一个“可”字,拿起吹了吹,轻轻放到一边,道:“狗咬你,你不能咬狗,没好处的事情不要去做。有这时间,不如多批几本案牍。”

她头也不抬,对乌宝随口说:

“既然掉进池塘,想必衣服湿了,那就找个地方,把她晾晾。”

“喏。”

乌宝忍着嘴角笑意,低头行了一礼,悄悄退去。

“还是公主厉害。”结绿敬佩道。

秦秾华笑着看了她一眼:“你呀,不是没心眼,是懒得用心眼。”

“这不是有公主为结绿保驾护航么,结绿笨一点也没什么,公主又不会嫌弃结绿——”

秦秾华故意逗她,笑道:“这可难说。”

“公主!”

窗前传出落地声,沐浴后的秦曜渊带着一身凉爽的水汽朝她走来,也不说话,径直上了罗汉床,和她挤作一堆。

“……你不觉得挤吗?”秦秾华稳住险些倾倒的笔筒。

言下之意:你去别的地方坐好吗?

“挤。”他抬头,直勾勾地看着她:“……我们去床上?”

秦秾华:……不了吧。

她下意识抬头寻找屋里的第三人,不成想,结绿又消失了!

她都要怀疑秦曜渊是不是胁迫过结绿了,怎么他一来,她跑得比谁都快!

“……去吗?”

他搂住她的腰,脑袋在她颈窝里蹭了蹭。

“不去!”秦秾华拿起案牍拍在他脑袋上,故作生气道:“不要打扰我工作!”

“工作有什么意思?”

“有意思!非常有意思!”

“……我更有意思。”

腰上的双臂收紧,耳畔传来少年的低语。温热呼吸扫的地方一阵电流蹿过,秦秾华捂着脖子转头,怒视身后的少年。

他慢慢坐直了身体,一脸无辜,乌黑透紫的眼眸清澈见底,没有一丝淫邪。

秦秾华怀疑自己脏了。

她努力抛开脑子里的邪念,像哄孩子一样哄道:“渊儿,阿姊要工作。”

秦曜渊顺着她的身体滑了下去,长身在狭窄坐榻上蠕了蠕,找到一个位置,舒舒服服地把脑袋枕上她的腿,不动了。

“你工作吧。”

秦秾华:“……”

她只能假装腿上趴了只狼,努力忽略他直截了当的视线。

过了一会,他忽然说:“你瘦了。”

她一目十行地扫过华学的年中报告,随口说道:“没瘦。”

“瘦了。”他语气肯定,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更加笃定地重复了一遍:“……下巴瘦了。”

手指松开下巴,摸上她的脸颊。

“脸也瘦了。”

手指再摸,这次触及她的嘴唇。

“秦曜渊!”她怒目而视。

少年眨眨眼,露出一点可怜巴巴的意味,手虽离开了她的唇,却又有恃无恐地贴上了她的脸颊。

他一板正经道:“真的瘦了。”

秦秾华服了他,投降道:“……好好好,瘦就瘦罢。”

“工作不能交给别人做吗?”

“大部分都分下去了,但是有的不行。”

“我也不行吗?”

秦秾华笔尖一滞,案牍上留下一滴墨点。

她正思量着如何回应,少年已经侧过身,将脸朝向她的小腹,淡淡道:“……睡了。”

“……好。”秦秾华心里有些不自在,声音格外温柔:“睡罢。”

少年闭上眼,呼吸平缓,纤长的睫毛密且直,像小婴儿一样柔软。

秦秾华心里那股微妙的愧意也如小婴儿柔软的小指头,轻轻勾着她久未发作的良心。

她轻轻抚摸少年发顶,继续批阅剩下的案牍。

窗外的夜色越发浓重。

殿内烛光幽幽,不知哪盏灯的灯芯爆裂发出一声轻响,秦秾华放下笔,抬头揉了揉发干的眼睛。

子正的更声在窗外响起,秦秾华犹豫地看着案上还没批完的案牍和信札,纠结是今夜看完,还是天亮后继续。

她没有犹豫多久,因为她没了犹豫的机会。和子正的更声一同发作的是腿上的少年,他利索爬起,好似从来没睡着,秦秾华还在观察他起来做什么,他已经拦腰捞起她,神情轻松地朝黄花黎架子床大步走去。

秦秾华瞠目结舌,等到屁股落在床上,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该睡觉了。”他把她推向床里,跟着也想倒上床。

秦秾华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回你屋里去睡!”

“……我不睡。”他收回已经快躺下的姿势,坐在床边,生生将她摆弄出睡觉的姿势,又贴心地拉起被子盖到身上,“你安心睡吧。”

几个眨眼,他已经把全部都弄齐活了,只差秦秾华闭眼就可坠入梦乡。

秦秾华眼睛盯着案上的工作,还想挣扎一下:“我还不困……”

大人和小孩的身份似乎调换,少年伸手蒙上她的眼,哄道:“我给你唱歌。”

秦秾华顿了顿,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你还会唱歌?”

“听娘唱过。”

少年低低的嗓音响了起来,陌生的语言带着熟悉的曲调飘进她的耳朵。

“我……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这首歌……”她自语般喃喃。

少年依旧低低地哼着不知名的小曲。

眼睛上覆盖的黑暗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度,分明没有听过却又让她感到熟悉的歌谣又低又柔,带着一丝少年的沙哑,声声催人入眠。

她一定在什么地方听过这首歌……

在什么地方呢……

“毘汐奴……”

又是谁的声音,在耳畔哀切地呼喊?

秦秾华暂时遗忘了勾人的案牍,意识在浩瀚的记忆海洋中沉浮,她的灵魂飘出了寝殿,飘出了衔月宫,一直飘向宇宙的尽头。

在广袤无垠的宇宙尽头,她给自己换上了不会饿不会累的机械身体,正当她擦拳磨掌,准备将无限的生命投入无限的工作中时,身上裹着水草的河神出现了,无情地抢走了她面前的案牍。

河神一手拿着案牍,一手指着长着大狼尾巴的秦曜渊:

“这个案牍是你的,还是这个弟弟是你的?”

秦秾华毫不犹豫:“案牍案牍案牍!”

河神满意道:“你是一个诚实而清净寡欲的人,既如此,这两样就都给你吧。”

不可!

不等她退回大尾巴狼,河神已经消失不见,大尾巴狼一脚踢开她亲爱的案牍,蹭了过来,往她耳朵里吹气。

“……阿姊。”他哑声说:“我更有意思。”

一个激灵,她醒了过来。

天色大亮,窗外传来悠远鸟鸣,有微风吹拂窗纱,地上光影摇曳,一如昨夜烛火。

被窝里暖洋洋的,手脚也暖呼呼的,这一切自然不是她的功劳。

一旁侧睡的少年呼吸平稳,一手在她颈下,一手在她腰上,她往上抬眼,就能看见他高挺的鼻梁和鸦黑的睫毛。

秦秾华的视线飘过横亘在她与工作之间的秦曜渊,心痛地看向案上还剩小半没有及时处理的案牍信札。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公主不通宵。

横批:皇弟误国!

……

用过早膳后,秦秾华收到宫人汇报,四公主一大早被人发现挂在宣和宫外的树上,被前来向天寿帝问安的文武官员瞧了个正着。

被解救下来之后,四公主分毫不耽搁,连天寿帝叫来为她诊脉的御医都没见着人影,宫门那边就传来了四公主带着行李人马匆匆离开的消息。

看样子,短时间内是没脸回来了。

用完早膳,秦秾华去了青徽宫给皇后请安,顺便汇报这几日的法事安排。

听完她的汇报,半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穆皇后虚弱地笑了笑:“这段时间多亏了秾华为我忙前忙后,我才能安心养病。你身子弱,若是撑不住,一定要和母后直说,切忌逞强。”

“母后不必担心。”秦秾华笑道:“也许是日日听着高僧诵经的关系,近来秾华的精神倒是比之前好了许多,夜里也安稳许多,不曾失眠了。”

穆皇后一愣:“你也失眠吗?”

秦秾华笑了笑:“之前不敢和母后说,担心母后不要我侍疾,也许是换了床的原因,来母后这里后,夜里确实难以入眠。”

“……除了难以入眠,还有别的症状吗?”

“有些头晕无力,想必是睡不好的关系。”

穆皇后脸色难看,两手抓皱了锦被上的凤凰。

“母后,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突然,有些反胃。”穆皇后勉强地笑了笑:“许是早上吃的药罢。”

秦秾华微笑着覆上她的手,柔声道:

“母后一定要快快养好身体,秾华省了这青徽宫的晨昏定省还不习惯呢。”

一炷香后,秦秾华给说想要睡会的穆皇后盖上锦被,行了一礼,放轻脚步离开了。

听着脚步声消失,穆皇后从床上突然坐起,她难以克制声音里的颤抖:“竹青!杪春!”

两位心腹宫女听闻呼声,匆匆步入寝殿。

“皇后娘娘……”

穆皇后一声令下,两位心腹宫女将寝殿里翻了个底朝天。

她捏着亵衣衣领站在殿中,心脏砰砰直跳,耳畔因突然激烈的情绪而响起一阵接一阵的耳鸣。

她说不清心里是期待还是害怕。

在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等待里,她的眼前不断浮现侄女和父兄的脸庞。

如果真的找到什么……如果他们真的如此绝情……如果……如果……

竹青望着揭开的香炉,神色一动,犹疑地朝她看来。

“倒出来!”穆皇后厉声道。

哗啦一声,香炉里面的所有东西都落了出来。

香灰,火星,还有未燃尽的香炭。

香墨炭特有的墨香在殿内飘荡开,漆黑的炭,猩红的光,随着竹青手中的香箸轻轻一敲——

燃烧的炭从中断裂,一块指甲盖那么大的白色结晶从炭中滚出。

竹青踏灭了地上的火星,懂药理的杪春掏出手帕,包起地上的白色结晶,拿到眼前皱眉看了看,又凑近一闻,随即脸色大变地连着手帕一同丢下。

“说!”穆皇后怒喝。

“回娘娘……是……”杪春颤声道:“是砒/霜……”

穆皇后往后一退,险些站立不住。

这香墨炭……

这香墨炭!

“姑姑,这是浙江新出的香炭,烧起来有墨香味,浙江巡抚前些日子给家里送的,父亲转眼就送进宫来了。你屋里这檀香味不好闻,陛下也说过走到姑姑这里就像进了寺庙。姑姑不如换上新香,陛下来了,也会多坐一会。”

穆皇后气急攻心,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皇后娘娘!”

竹青和杪春连忙将她扶住。

“给本宫备轿!”穆皇后咬牙道:“我要问问她……我要问她——”

为何要谋害血肉至亲!

怜清宫,一开始并不承认投毒的怜贵妃在听到穆皇后说出香墨炭三个字后,气势终于衰弱。

“香炭是穆家送进宫的,此事是你一人主意,还是父兄提议?!”穆皇后激动质问。

先前还理直气壮,声音比穆皇后还大的怜贵妃现在不说话了,目光四处闪避。

“你说啊!”穆皇后一掌拍在桌上,话里已有了哭音。

怜贵妃被她逼问出了怒火,破罐子破摔着怒喊道:“你又不生儿子,占着这个位子做什么?我在你之下忍让这么多年还不够吗?你要是识趣让出凤印,我们又何必走到这一步?届时你虽没了凤印,但你的侄孙名正言顺入主东宫,你不一样面上有光?说来说去,都是姑姑你不对!”

穆皇后呆呆地看着她,眼泪不知不觉冲下面庞:“所以……为了一个凤印,你就要取我性命?为了让你成为泰儿的嫡母,父亲和兄长就要对我斩草除根?穆若菱!你们好狠的心啊!”

穆皇后说急了,连声咳嗽,不仅嘴边流出鲜血,手掌上也满是血迹。

怜贵妃看着穆皇后的异样,第一反应是后退拉开两人距离。她又惊又疑道:“……姑姑别把什么事情都怪到别人头上!你自己身体弱,撑不住宫务繁重,家里让你早日让贤,也是为了姑姑的身体着想,那炭里的药不过让人失眠,怎么就能要你的命了!”

穆皇后最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不愿再看见这张令人痛恨厌恶的脸,她转身走向宫外,

香墨炭,家中果然知情。

不仅兄长想让她为自己的女儿让位,就连父亲也默许了这次行动。

她的父亲,为了穆氏将来的荣华富贵,默许她的兄长和侄女对她投毒!

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可笑,更凄凉的事情吗!

她为了穆氏的荣华,狠心除去自己的庶子庶女,今日,她也因为同样的理由,成为要被除去的一员……

害人者,人害之……

都是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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