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姑娘,喝水。”布儿给正在下棋的萧珣和萧源各倒了一盏茶,心里暗暗纳闷,为什么刚刚老爷大张旗鼓的让姑娘进了大船,却又在半途,让换了小船,说是换个法子去吴郡,也不知道老爷想干什么。

萧源下了一子,刚一下就暗叫糟了!果然萧珣很轻松的下了一黑子,五子连珠!“不对!”萧源急了,忙拦着父亲的手,“我要换个地方!”

萧珣挑眉,见女儿小嘴抿得紧紧的,苦大仇深的瞪着棋盘,修长的手指一挑,黑子落入掌间。萧源皱着眉头,苦恼的等着棋盘,好半天才迟疑的又下了一子。萧珣瞄了女儿一眼,懒懒的将握在手中许久的黑子按在了棋盘上,萧源顿时泪奔了!爹爹最坏了!

“还要下吗?”萧珣问。

萧源点点头,布儿上前默默的收拾棋局,同情的望着姑娘一眼,姑娘还是和姑爷下吧!姑爷都让着姑娘的!

“元儿,你什么时候学会悔棋了?”萧珣漫不经心的问。

萧源正在专注的望着棋盘,没听清楚父亲的话,有些迷糊的抬头,“什么?”

萧珣心头一动,对女儿说,“来,我们换个子。”

“好啊!”萧源眼睛一亮,开心的换过父亲的黑子专心的下了起来。

萧珣打趣的说:“你和振敬也是这么下的?”

“也不是一直这么下,偶尔会这样,他棋艺比我好多了。”萧源仰头一笑,“爹爹,我是不是棋艺长进了很多?”

萧珣点点头,“嗯,是长进了些。”就是坏习惯也添了不少!他心里暗骂梁肃狡猾,这厮摆明了就是把元儿宠坏!让元儿完全离不开他!

“老爷。”贵叔在舱口轻叩舱门。

“什么事?”萧珣问。

“外面有艘小船,说是姑爷派来的。”贵叔恭敬的说,声音很轻,就怕不小心触动了老爷的痛处。

萧珣握着棋子的手一紧,脸上不动声色的说,“哦?他派人来有事吗?”

“来人说,是给姑娘送点心来的。”贵叔说。

“点心?什么点心?”萧珣淡声问。

“听说是胡饼。”贵叔说。

“胡饼?”萧珣问女儿,“你什么时候喜欢吃胡饼了?”

“我上次吃过一次,还挺好吃的,阿肃就时常帮我买了。”萧源娇憨一笑,“爹爹,要不我让他们回去?”她小心翼翼的问。

“不用了。”萧珣示意他们把人喊进来。

送点心的是岳七停,她进来后恭敬的给萧珣和萧源行礼,然后将点心送上,“夫人,这胡饼是刚刚做出来的,是你最爱吃的口味,芝麻蜂糖馅的。”

送上的胡饼还是热烫的,此外还有配上了热腾腾的豆浆,很贴心的准备。萧源乖巧的给父亲倒了一杯豆浆,又让布儿把胡饼切开,“爹爹,我们一起吃?”

望着女儿讨好的样子,萧珣似笑非笑,“他倒是细心,生怕我没给你准备点心,特地送过来了。”

萧源干干一笑,萧珣摸了摸她的头,暗叹一声,女大不中留啊!随手拿了一块胡饼咬了一口,“味道还不错。”

萧源眉开眼笑的说,“那是自然,这胡饼我想了好多法子才弄成这样的!”

萧珣一笑,岳七停暗忖,这萧大人也太会折腾了,要不是他们习惯了追击突厥逃兵,还真追不上这艘小船。

应天梁府,梁肃刚下朝回到书房,许先生就上前问:“将军,你派人去给夫人和萧大人送点心了?”

“是。”梁肃脱了朝服,揉了揉眉心,脸上带了难得的倦色。

许先生顿足道:“将军,你精明一世,怎么这时候就沉不住气了呢?萧大人这是等着你出手呢!”萧珣昨天明确说过,今天会把夫人送回来的,以萧珣的为人,怎么可能出言反悔呢?将军派人去送点心,不是摆明了不信任萧珣吗?这样的举动难免显得有些小肚鸡肠,要是夫人看了心里多想怎么办?

“那怎么办?”梁肃擦了脸后,闭目躺在榻上,这些天一直没睡好,他需要休息一会,晚上还要去接元儿呢。

“什么?”许先生怔了怔。

梁肃睁开眼睛,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丝苦笑,“我这位岳父,同李大将军一起,领着秦州的军民抵抗了突厥近四个月,几乎全灭突厥先锋精锐,你觉得以他的手段,真要带着元儿走,只会放这么两个**阵?会让阿勒他们这么容易追上?”

“……”

梁肃再次闭上眼睛,“就先让他出出气吧。”要是这点亏都不肯吃,他怕是将来有的见不到元儿了!他这位岳父和阿盛不同,他可是不折不扣的老狐狸,萧家兄妹中,最像岳父的就是他早逝的大舅哥,元儿和阿盛都是风光霁月之人,所以阿盛就算不喜欢自己,只要元儿愿意嫁给自己,他就不会反对,但他这位岳父可不同,梁肃暗叹,将来自己怕是有的磨了!他最开心的是,元儿一直站在自己身边,只要她愿意信自己,岳父再怎么对自己,他都无所谓。

许先生摇头叹气,这对小夫妻还真不容易,将军辛苦,夫人也不好过啊!

萧珣和萧源到吴郡祖坟的时候,还不到中午,刚入祖坟,萧珣就注意到了长子的坟茔似乎是新修葺过的,“老爷!”萧氏祖坟的守墓人见萧珣和萧源来了,忙迎了上去,眼泪汪汪的望着萧珣,“您终于回来了!”

“五叔,这些年辛苦你了。”萧珣下了牛车,对守墓老人温和的打招呼,这老人是他祖父的书童,是看着萧珣长大的,萧珣祖父去世后,他就自愿来守墓,萧珣对这位老家人颇为尊敬。

“老爷,这是老奴该做的。”老人咧嘴笑笑,一瘸一拐的要领着萧珣往墓地走去,萧清忙上前去扶他,萧沂让下人推着轮椅跟在身后,他们比萧珣和萧源早到半个时辰到。

萧泽的坟茔是萧沂让人新修的,棺木是霍行允运来的,他听说萧泽下葬的时候,连副像样的棺木都没有,直接让人运了金丝楠木做了上好的棺木,让萧泽重新下葬。

“秦王殿下倒是有心了。”萧珣感慨的说,“阿茂同他相交一场,能有这个知己也值了。”

萧源低头慢慢的给曾大母擦拭墓碑,虽然那墓碑已经很干净了,她心中嘀嘀咕咕的对曾大母说,“曾大母,元儿又来看你了,你想不想我?我很想你呢!爹爹说,你会不喜欢阿肃!他还担心阿肃将来会对我不好,可你以前不就跟我说过,人哪能知道自己以后会遇到什么?眼下快乐就行了。老担心阿肃以后会对我不好,他是看不起我嘛!就认为我会把老公气跑?还有今天爹爹和阿肃怄气了呢!两个人就跟小孩子一样,一个逃一个追,还非要告诉对方,他们谁赢了!你说他们无聊不?你跟我说过,以后要是爹爹和我夫君吵架,我就两不偏帮,私底下挨个安抚,我已经安抚过爹爹了呢!但是他似乎还是不开心呢……”

萧源极小声的同曾大母嘟哝着,拒绝了丫鬟的帮忙,自己拧着帕子,给墓碑擦灰,看的萧珣等人极为心酸,这么多亲人去世,最受不了的就是元儿了,她从小就是最重感情的人。

“姑父。”熟悉的男声从众人身后响起,萧珣回头竟然是顾熙。

他一下子消瘦了许多,一身白衣衬托的他越发的俊雅如谪仙般,五官俊美如初,但眉宇间已经多了几分以往见不到的坚毅,顾家长房嫡系只剩了他和一名小侄子,顾熙在很短的时间里,迅速的成长起来。他原本只是路过这里,一见停了这么多牛车,就估摸着是萧珣等人,便进来拜见姑父,“姑父,一路辛苦!”

萧珣淡淡颔首微笑,“阿宝。”

“表哥。”萧源再见顾熙的时候,竟然有种白云苍狗之叹。

顾熙对萧源微笑还礼,“元儿。”

萧沂问:“阿宝,你怎么来这里了?”

“我去接我娘子。”顾熙坦然说。

娘子?不是叶福金吗?萧沂问,“弟妹她——不是在家庙吗?”

顾熙道,“她这几天一直住在山里,听罗迦大师讲经。”

萧源也听说过,叶福金在顾家的家庙一直过得很清苦,据说每天只吃清水、糙米和用清水煮过的无油蔬菜,倒不是顾家人有意虐待她,而是她自己坚持要这样。据说之前叶福金还主动想和表哥离婚,只是表哥没答应。当初表哥能逃走,全靠冀王妃拼死相护。

表哥回顾家后,顾氏长房一脉,除了他大哥嫡幼子存活外,余下人都死于战乱,他扛住了顾家人逼他休妻的压力,依然坚持认叶福金为妻,还将小侄子带在自己身边亲自抚养教导,在父母亲人墓前结草为庐,发誓要家人守孝十年。萧源心中感慨,不管叶福金本身,至少表哥比之前要有担当多了,只是这种成长的代价,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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