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轻而压抑的咳声响起,霍宝珍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揉着眼、打着哈欠问,“阿盛,要喝水吗?”

萧沂闻言歉然的笑道:“又吵醒你了?”

“没有。”霍宝珍起身,借着月光摸索了一会,将铜灯点亮,温桶里有温好的梨水,她倒了一杯给萧沂,“江上太湿冷了,明天我让丫鬟在房里再多加两个炭盆。”

萧沂披了一件白色的单衣,躺在床榻上,晕黄的烛光下,他湛黑的眸子仿佛浸在山泉中的黑水晶,略显苍白的肌肤上泛着如玉石般温润的光泽,听霍宝珍这么说,他一笑,“好。”笑容爽朗明净。

霍宝珍眼眶一红,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呜呜哭道:“都是我拖累了你!害的你变成现在这样子,你当初要是不救我该有多好!”

“你说什么傻话,。”萧沂安抚的拍了拍她的后背,哭笑不得的说,“我得的又不是什么大病,过几天就好了。”萧沂眸色一黯,父兄他救不了,幼妹他照顾不了,若是连在妻儿再照顾不了,他活在世上还有什么用?

“但是――”霍宝珍想到萧家的遭遇泪水就不停的落下,“阿盛,我让爹爹给你报仇,我们把武邑一刀刀的剁了给你出气好不好?你有什么不高兴的,别闷在心里,你冲我发火都行。”这些天丈夫一直不怎么说话,没人的时候,总是一个人静静的发呆,看的霍宝珍心慌不已。

听到武邑,萧沂神色一郁,又听到妻子孩子气的话,他无奈的摇头一笑,“傻瓜!”萧沂低头亲了亲霍宝珍的额头,“时辰不早了,我们先睡吧,不然明天岳母又要骂你起得晚了。”千刀万剐又如何?大哥也回不来了,曾大母、大母都回不来了,还有外祖、舅舅……他不仅要武邑生不如死,还要武邑一族永世为贱民!

霍宝珍知道丈夫在哄自己开心,趴在丈夫的怀里,“有阿念在,娘才没时间管我呢!”

提起儿子,萧沂眼底浮起一丝笑意,“幸好有母亲,不然我们都不知道怎么照顾念亲。”

“是啊。”提起他们三人相依为命日子,霍宝珍依然心有余悸,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熬过来的,也亏得有阿盛在,她、娘和念亲才能活下去。

“萧大人、霍女君。”船舱外敲门声响起。

“什么事?”萧沂问。

“萧郎君,应天霍府来人。”要不是见郎君舱内灯亮了,他也不会现在过来禀告。

霍宝珍先给萧沂披上衣服,将锦被盖在他身上,自己从侧门离去。萧沂将灯调亮后,“进来吧。”

一名年约三十左右,长相白净斯文的独眼男子领着三人进来,为首的一人见自己素来健朗的三郎君居然病歪歪的躺在床上,人消瘦的不成样子,盖着棉被的双腿高高的隆起,显然双腿缠着厚厚的布条,不由跪在了地上放声痛哭,“三郎君,您这是怎么了!”就算一开始知道三郎君腿断了,可亲眼见到了,他还是忍不住伤心,老天爷!你为什么要对他们家郎君这么狠心啊!

“永叔你快起来。”萧沂对萧府大管家郎朗笑道,“我不过折了腿而已,以后还是会站起来的。”

“呜――”大管家老泪纵横,刚刚大夫已经说了,郎君的腿能好,也能走路,但再也不能上马,也不能多走路了!呜呜,他的三郎君以前身体多好,骑马打猎、弯弓射箭,哪样不行?如今却再也不能做了。

萧沂倒是很想得开,他当初重伤落河,原本以为必死无疑,现在能捡回一条命,还不用残废,他已经很满足了,“永叔,你跟我说说,家里现在怎么样了?元儿呢?她还好吧?还有练儿和大嫂呢?”萧沂迫不及待的问。

“是。”大管家抹了抹眼泪,起身说,“夫人和练儿小郎君一切安好……”

“你说什么!”霍宝珍跳了起来,一把揪住来人的衣领,“元儿嫁给梁肃了!”

“阿鸾,你吓坏了阿念了。”龚夫人摇晃着哼哼唧唧的小外孙,责怪的瞪了女儿一眼,都当娘的人了,还这么毛毛躁躁!

霍宝珍怒道:“大哥呢!爹爹呢!不是说之前他们都在徐州呢!怎么任元儿嫁给那贱婢之子呢!”

龚夫人听她骂的不像话,皱眉道:“怎么说他现在也是你妹夫,哪有开口闭口贱婢之子呢!要是你小姑子听到,她心里怎么想!”

“娘!”霍宝珍红了眼,“他算哪门子妹夫!不行,我回去一定要把元儿救出来!”

“你给我坐下!”龚夫人被女儿闹得头疼,直接将小外孙往女儿怀里一塞,“他被你闹哭了,你惹得祸,你来哄!”

“亲亲乖,不哭,娘疼你!”霍宝珍将胖儿子搂在怀里爱怜的亲了又亲,这孩子的相貌就是萧沂的翻版,霍宝珍爱这孩子爱到了骨子了!

“我看你就放一百心吧!你家那个小姑就是十个你加起来都比不上她一个!这件婚事未必是梁肃强迫的。”龚夫人说,但肯定也不会是她心甘情愿的!说不定霍家都在里面插了一手……只是这话她不好和冲动的女儿说。

“娘,你说阿盛知道了,会不会更伤心?”霍宝珍偎依到了龚夫人怀里,“之前大哥和公公的死,就让他伤心的差点哭了,现在元儿都这样了……”

“你以为你家夫君是你啊!没事就爱哭哭啼啼!他一个大男人你有什么好担心的!”龚夫人又好气又好笑,“你记得这几天好好照顾他,别让他双脚受凉,不落下病根就是了。”

“知道了。”霍宝珍嘴上应了,心里打定主意,等见了元儿,只要她有一点不开心的地方,就是把梁家捅翻了,她也要把元儿救出来!

等霍宝珍回到她和萧沂房间的时候,就见萧沂半躺在床上看书,霍宝珍上前抢走了他的书,“大夫说你要多休息,少伤――”她这才注意到萧沂居然把书给拿反了!“阿盛,你――”

“我没事。”萧沂淡淡一笑,“阿鸾,我们让船再开的快一点回去好不好?我想早点回应天。”

“好。”霍宝珍有些忐忑的应了,之后又迟疑的问,“阿盛,元儿的事,你知道了吧?”

“嗯。”萧沂点点头。

“你准备怎么办?”霍宝珍问。

“先回去再说。”萧沂已经不是之前冲动的毛头小子了,任何事在没有了解清楚前,轻易下决断是蠢人才做的事,萧沂望着跳动的烛火,梁大哥,你不会让我失望的,是吗?

“梁大哥,我三哥真得马上要回来了吗?”萧源拉着梁肃的衣袖追问道,她到现在都觉得自己是在梦里。

“马上要回来了。”梁肃搂着萧源慢慢的走着,“不仅三郎君没事,霍女君和龚夫人也没事,听说霍女君还生了一个儿子,你又多了一个小侄儿。”

布儿见姑爷不带姑娘回房,而是带她去外院,不由暗暗奇怪,阿言拉了拉她的袖子,布儿回头困惑的望着她,阿言悄声说:“将军要带夫人去练武场,让我们就不要跟着去了。”

“去练武场?”布儿奇怪的问,“好端端的将军带夫人去练武场干嘛?”

萧源也很不解,“梁大哥,这是你的练武场?”更让萧源疑惑的是,练武场宽广的操场上,居然平白的搭出了一条蜿蜒的走廊,走廊里还铺了地板!

“是。”梁肃扶着她站定,“元儿,以后你每天都来练武场走一会,别整天闷在房里,对身体不好,这里我让人铺了地板,不会太凉的。”

“梁大哥――”萧源没想到这个走廊居然是为自己搭建的!

“现在天气还冷,等天气暖和点,我让人在边上种一些花草。”梁肃说。

萧源欲言又止,他不是要说和她一起回吴郡吗?为什么还要在这里弄这些呢?

“元儿,我们怕是暂时回不了吴郡了。”梁肃说,“三哥他身体还有些虚弱,应天御医多,适宜养病。”

萧源紧张的望着梁肃,“梁大哥,我三哥怎么了?”她手紧紧的揪着梁肃的衣服。

梁肃安抚她说:“元儿你别担心,三哥他这次受伤较重,但大夫说了,三哥身体好,只要调养得宜不会留下病根的。”

萧源松了一口气,“只要没事就好。”

这时门口传来祝氏的声音,“夫人,你在里面吗?”

“奶娘什么事?”萧源问。

梁肃吩咐道:“让她进来。”

祝氏匆匆走了进来,见两人只是在走路,紧绷的神色稍稍缓和,上前给梁肃行礼道,“将军,夫人这几天身体不好,您还是让她早点休息吧。”祝氏听了布儿说,梁肃带萧源来练武场锻炼,不禁大惊失色,姑娘这几天小日子来了,哪里惊得起折腾,这姑爷也是的,自己五大三粗的,还要非逼着姑娘和他一样嘛?

萧源一笑,“奶娘,我一会就回来,你先回去吧。”

祝氏柔声劝道:“姑娘,今天下了一天的雨,天气这么冷,你要是受凉了怎么办?一会就要喊肚子疼了!听嬷嬷的话,我们等过几天天气暖和了再过来好吗?”

梁肃想了想,觉得祝氏说的话也对,锻炼身子本来要循序渐进,元儿身体本来就弱,慢慢来好了,“那我们走回去吧。”

“嗯。”萧源笑着主动挽住梁肃的手,“梁大哥,我三哥什么时候回来呢?”她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梁肃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怎么又叫我大哥了?”

萧源仰起下巴,理直气壮的说:“我喜欢。”

梁肃低低一笑,“估计还有十来天吧。”

祝氏拿着木屐要给萧源穿上,“姑娘,地上冷,你穿上木屐再走。”

“奶娘不用了。”萧源微微晃了晃小脚,她脚上穿了一双羊皮小靴,这是梁肃让人连夜赶出来的,就是怕她着凉。

祝氏见梁肃这么体贴,满意的笑了笑,给萧源又加了一件斗篷,让她怀里塞了一个暖炉,才算放心。

等两人回房的时候,萧源见阿言几人在收拾梁肃的衣服,不由纳闷的扭头问梁肃,“阿肃,你要出门?”

“不。”梁肃挑眉望着阿言,示意她解释。

阿言见梁肃回来,松了一口气,总算不枉费自己拖拉到现在,“夫人小日子来了,将军是不是要去书房睡?”

梁肃眉头一皱,“谁告诉你,我要去书房的。”

贺妈妈说,“郎君,是我让阿言收拾的,夫人这几天身上不便,你还是去书房休息吧,万一冲撞了你……”梁肃以后是要上战场的,染了晦气怎么办?

萧源脸一下子红了,也对哦!万一――她岂不是丢脸死了!

后面赶过来的祝氏也觉得贺妈妈这个法子不错,梁肃正值年少气盛的时候,新婚之夜可以说是怜惜,之后又发生了陆夫人的事,他才没和姑娘同房,但现在事情都结束了,要是他真忍不住了――受苦的岂不是自家娇滴滴的姑娘?她也附和道:“是啊,将军,姑娘这几天身体不好,时常嚷肚子疼,晚上肯定睡不沉,扰了你休息就不好了,不如你去书房休息几天?”

梁肃冷冷的扫了她们一眼,低头问萧源,“你肚子疼?”

“呃?还好。”萧源摇头。

梁肃木着脸径直抱起萧源往内房走去。

“郎君!”

“将军!”

贺妈妈和祝氏忙要上去拦,梁肃扫了房里的众人一眼,“都出去!”语气低沉严厉,把众人吓得心头颤了颤,萧源也被他吓了一跳,他在生气吗?

梁肃将萧源放在软榻上,“我让许先生过来给你看看好不好?”

“不好。”萧源一口拒绝。

“很疼?”梁肃手小心的贴在萧源的小腹,萧源不舒服的动了动,小声问:“阿肃,你真的不去书房睡吗?”

“你想让我去书房?”梁肃木着脸问。

萧源斟酌的说,“我怕你有忌讳――”其实她很想让他去书房睡,要是真不小心在他面前……想想就丢脸!但这几天相处下来,总觉得他一旦面无表情了,就肯定是在生气了,她还是选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吧。

梁肃神色微缓,“我没任何忌讳。”他们打完战困得时候,都可以和死人一起睡了,还有什么忌讳的?

萧源扭捏了下,“梁大哥――”

“嗯?”梁肃现在渐渐有些了解这丫头会在什么时候叫自己梁大哥了,很多情况下,是她有事要求。

“今天可不可以再让练儿和我们一起睡?”萧源问。

梁肃摇头,“今天不行,等你身体好点了再说。”明天他就把这小肉球送去!

“嗯。”

梁肃起身说:“我们先进哺食吧,一会早点休息,明天你不是要去梁国公府邸吗?”

“好。”萧源点头,朝外面喊道,“奶娘――”

听到奶娘两个字,梁肃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暗暗盘算,应该怎么把贺妈妈和祝氏这两尊大佛给请走,他现在明白二哥为什么对二嫂的奶娘那么的深恶痛绝了!

“将军!”阿言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阿列找你,说是霍大人让你立刻过去。”

“进来吧。”梁肃起身,丫鬟们捧着衣服伺候梁肃换衣,萧源接过丫鬟手里的斗篷递给梁肃。梁肃披上斗篷,“你早点休息。”

“嗯。”萧源乖巧的点头。

“将军。”阿列一见梁肃出来了,立刻眼睛一亮,“霍大人让你马上过去。”

“有说什么事吗?”梁肃问。

“将军,刚刚驿站捷报,说是秦州大捷!”阿列说。

“秦州大捷?”梁肃立刻加快步伐,“备马!”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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