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等跳梁小丑,弑君鸩嗣,窥窃神器,神人之所共嫉,天地之所不容,旦夕间灰飞烟灭!吾乃大秦公侯冢子,奉先帝之成业,荷本朝之厚恩,焉能屈于贼子之下!”铿锵有力的怒斥,萧泽傲然站立在大殿前,广袖高冠,矜贵出尘。

“大哥!”萧源看到大哥,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也没在意大哥刚刚说了什么,扑到了大哥的怀里,“大哥,我想你――”

“元儿,你怎么来了?”萧泽一掌将她推开,“快走!”

“大哥。”萧源不妨被大哥一掌推开,茫然的站着,“大哥――”

“快走!”萧泽的素服上出现了点点血迹,血迹渐渐的散开,白衣染成了红衣,“快走!”

“大哥!”萧源凄厉的哭喊着,就要扑上去,身体被人牢牢的抱住!

“萧源!你是我们萧氏的嫡长女,难道遇事只会哭哭啼啼!这样的你怎么能照顾好练儿!”长公主怒斥声在她耳边响起。

“大母,我没哭!我没哭!”萧源用力的摇头,“我真得没哭!”

“元儿――”大长公主慈爱的望着小曾孙女,“我们都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别哭了。”

“什么叫你们不在了……”萧源茫然的望着曾大母。

“外公,你坏!”熟悉的稚嫩童声让萧源蓦然回头。

小小的萧源眼底噙着泪,小嘴抿的紧紧的,委屈的望着正在给自己批改作业俊雅老人。

“乖元儿,为什么说外公坏呢?”顾雍笑呵呵的抱起小外孙女,年过六旬的他,虽已满头白发,但依然容止端雅,俊逸飘然。

“人家明明用心画了!”小萧源用力的吸了吸鼻子,再次强调了一遍,“很用心了!”

“是啊,外公不是夸你了吗?你比你表哥都画的好!”顾雍耐心的哄着闹脾气的小宝贝。

“可是你说人家的画作只是芬馥可玩!”小萧源再也忍不住委屈,扑在外公温暖的怀里,呜呜咽咽的告状,顺便用外公洁净的细麻衣擦眼泪,算是对有洁癖外公的小小报复,“害得表哥们笑人家!呜――”萧姑娘兴冲冲的拿着外公的点评去外婆那里摆显,结果遭到了表哥们的一致取笑,萧姑娘脆弱的自尊心受不了了!

“呵呵――你这傻丫头!”顾雍对小外孙女伺机报复的举动丝毫不以为意,修长的大手爱怜的摩挲着小丫头的小脑袋,笑得很是开怀!

“你这酸老头!哄哄小孩子不行嘛!”萧老夫人将垂头丧气的小外孙女搂在了怀里,“元儿乖不哭,外婆疼你,元儿的画作比大家画的都好!”

“妇人之见!”顾雍摇头叹气,“大家?大家岂是这么好当的!元儿乖,不哭,外公可不要你当什么大家!”

“嗄?”小萧源困惑的仰头,却见冲着她微笑的顾雍白衣染血,“外公!”

“元儿快走!”顾雍冲着她微笑,鲜血从五孔中流出,“快走!”

“外公!”萧源惊吓的上前,“你怎么了?”但她的衣袖却被人拉住,“外婆?”她茫然回头,却见萧老夫人用力的推开她,“元儿快走!”

“元儿快走!”萧泽、大长公主、长公主、顾雍、萧老夫人同时朝她吼道,同时五人的身影渐渐的远去。

“不要走!”萧源上去就要拉他们,哪怕是一个人的衣袖也好,但众人的身影越来越淡、越来越小,“大哥,曾大母等等我!”萧源哭喊在后面追跑,可是怎么都追不上,她一个踉跄跌坐了地上,抬头就不见了五人,“不要走――”

“姑娘!姑娘!”双福焦急的摇晃着嘴里不能梦呓的姑娘,“姑娘,你醒醒!”

“不要走――我没哭――”萧源喃喃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

“来人那!姑娘梦魇了!”双福喊不醒萧源,焦急的冲着外面大喊。

房里的灯一下子全亮了,阿言匆匆从外室冲了进来,“怎么了!我去喊大夫!”门口的小丫鬟已经随时待命,准备冲出去了!

“好!”双福催促道,“你快――”

“不要!”虚弱但坚定的声音响起。

双福低头,见萧源已经睁开了眼睛,欣喜若狂,“姑娘,你醒了!”

“你们都退下吧。”萧源扶着双福的手慢慢的起身,“我没事,只是做了一个噩梦,大家都去睡吧!”

阿言有些迟疑,惊动人不怕,她担心的是萧姑娘真生病了,她们伺候的人一个都逃不了责罚。虽然以前没见过郎君,但对郎君御下的手段,她还是了解。郎君下令从来都是直来直往的,不带威胁或者是利诱的话,但一旦犯错他会直接用血的教训众人犯错的下场,当然如果事情办好了,他也会让大家尝到厚赏的幸福滋味。

“我没事,都去睡了吧。”萧源倦怠的说,“喊了大夫,今晚又要折腾了。”

阿言见萧源满脸倦色,如果喊了大夫,姑娘还要起身穿衣,也是折腾,“那姑娘早点休息,我去给姑娘熬压惊汤。”

“不用了。”萧源在双福的帮助下,缓缓的躺下,合眼就睡了,呼吸均匀。

阿言还是不放心,干脆卷了铺盖放到了内室门口,睡在那里,双福也没拦着她,她也担心姑娘的身体。

萧源躺在柔软的锦绣堆里,双目紧闭,泪水无声的不断的滑落,将她的两颊打湿,长时间保持着一个姿势,让她身体有些酸疼,但她没有动一下,甚至没有抬手去擦泪,她知道双福在外面肯定没睡,如果稍有动静,她定会掀帘查看,到时候肯定一阵兵荒马乱,她并不想惊动这么多人――

“大母,我就哭一会会。”萧源心里默默对长公主说,“就一会会,我明天就不哭了!”

还不到卯时,梁府的下人基本上都起来,平时在这个时候,军营里也都起来操练了。练武场上,军士们光着膀子在阿勒的带领下打拳。

“许先生,这些都是十天之内的翻新的!”阿列目瞪口呆的望着焕然一新的梁府,“不是说萧姑娘只住几天吗?”有必要这么大肆翻修吗?

“谁跟你说萧姑娘只住几天?”许先生说。

“不是说等通州萧郎君派人来接,萧姑娘就要去通州了吗?”阿列说,莫非郎君真开窍了,他双目发光,他就说嘛!自家郎君不是傻子!

“话是这么说不错,但你觉得现在兵荒马乱的,萧家又出了这么大的事,萧三郎能待得了通州?会放心萧姑娘和练儿小郎君就这么去通州?”许先生慢吞吞的说。

“这――”阿列有些答不上来。

“要是没出意外的话,或许萧三郎和霍女君已经在来徐州的路上了。”许先生捻须说,“吴郡现在兵荒马乱的,萧三郎肯定不会带她们回去,徐州这里有郎君守着,把萧姑娘、霍女君和练儿小郎君安置在这里,萧三郎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阿列张了张嘴巴,发不出声。

许先生见他吃惊的模样,拍了拍他的肩,“这就是郎君可以当大将军,你却只能当小卒的原因。”郎君看起来是木讷了些,可他要是真木讷,就不可能这么年轻有这么大成就了!许先生慢慢的踱步,其实他心头还是压着一块大石,以郎君的为人,应该不会做强迫萧姑娘的事,而那位萧姑娘――许先生皱了皱眉头,真不愧是兰陵萧氏的嫡长女,寻常女子遇到了这种事,再碰上郎君这等体贴的举动,恐怕早就化成一团水了,奉郎君若神明了!可她却能这么沉得住气,硬是没让人看出丝毫心事来,谈吐处事丝毫不乱,郎君这条路怕是会走的很艰难吧……

“许先生,郎君找你。”有人传话道。

“哦。”许先生暗暗疑惑,这时郎君该去军营了吧?怎么还在府邸呢?

书房里,梁肃脸色沉重的望着那两张薄薄的纸,眉头皱得紧紧的。

“郎君,是冀州出什么事了吗?”许先生关切的问,他记得今天早上貌似是冀州送来了急件。

“龚夫人、阿盛和霍女君失踪了。”梁肃低声说道。

“什么!”许先生大惊,“怎么可能!”

“在昌泰帝驾崩的第五天,阿盛带怀孕霍女君回冀州看望龚夫人,龚夫人希望霍女君能在霍家生孩子,他们到冀州的第二天早上,龚夫人就带着霍女君去城外进香,不想突然遇到流寇攻城。阿盛带着百名精兵冲出城去救龚夫人和霍女君,结果三人一起失踪了!霍家也被流寇攻击了,大哥的妻子和嫡次子、嫡幼女,霍四哥嫡长女都死了。”

梁肃闭了闭眼睛,至于损失了多少庶出的子女,霍二哥的来信没说,梁肃也没多问,嫡子女都没了这么多,更别说庶出的了。霍大哥的嫡子死后,霍行云就匆忙带着剩下的人跑了,霍家一跑,整个冀州都乱了,更别说是去找人了!先帝驾崩后,新帝年幼,既没有给先帝封谥号,也没有封庙号,众人只用年号代称先帝。

死了这么多人!许先生倒吸一口凉气,幸亏霍家的霍行允这辈的男丁除了霍行云外,都在太原,死了几个小辈,算是也不算太严重。不过龚夫人他们,怕是凶多吉少了。

梁肃并不想随便乱猜萧沂的生死,但霍家的精兵岂是省油的灯?而且霍大哥的嫡次子也有十五岁了,一发现情况不对,就立刻带着家人撤离,结果霍家还是死伤那么惨重,这怎么可能是普通的流寇攻击呢!再说冀州是霍家的势力范围,附近的流寇该铲平的早铲平了,怎么可能又突然出现一支来历不明的流寇呢!霍家正是想通了这点,才没有继续找下去……梁肃派去的人在附近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什么线索,只能先回来复命了。

“吴郡那边,宁平长公主于七天前薨逝。”梁肃叹了一口气,至此萧源的亲人,只剩远在秦州的萧一人了。

“郎君,那萧姑娘那边怎么办?”许先生眉头紧皱,这种打击她一个小姑娘受得了吗?

“这两件事谁也不许外传,尤其不能传到萧姑娘耳里!”梁肃不假思索的说。

“但是――”许先生欲言又止,这种事怎么可能瞒得住!如果突然让萧姑娘知道,她会更难受吧!

“再等等吧。”梁肃也知道这种事瞒不住,但他真的不忍心现在就告诉萧源,她又一连失去了两个最重要的亲人。

“还有霍二哥来信了,跟我说……”梁肃揉着眉头将霍行允传来的消息同许先生商量。如今四处民变,霍家手握重兵,怎么可能不动心?乱世,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机,现在的霍家根本没有余力去找人,同样梁肃也没有太多心思和人手去找人,事实上再过两天他又要出去了!霍二哥给他目前的任务就是,在长江以北这一片,不要出现除了他以外的将军!

“郎君,萧姑娘房里的丫鬟来了,说是有事禀告。”门口的侍卫恭敬的说。

“怎么回事?”梁肃沉声问。

“昨天萧姑娘被梦魇住了。”阿言昨天没睡好,想了大半夜,今早急急的赶过来,“我今天起来看了看,好像她一夜都没睡好,郎君要不要请个大夫看一下。”

“怎么昨天不说!”梁肃眉头都打结了,“许先生,劳烦你去看一下萧姑娘好嘛。”

询问的话,却是肯定的口吻,许先生苦笑,他能说不好吗?他暗暗叹气,自从萧家这对姑侄来了之后,他就从谋士沦为医士了!想当年别人跪在他面前三天三夜,求他给自己母亲看病,他才勉强点头,可如今――许先生摇头,往事不可追忆啊!

阿言怯生生的说,“是萧姑娘不让我惊动人。”以郎君对萧姑娘的重视,如果晚上真喊了大夫,怕是整个梁府昨晚都别想睡了,难怪萧姑娘不肯。

梁肃眼底闪过无奈,也是,以萧源的个性肯定不愿意麻烦太多的人,“以后如果萧姑娘身体再不舒服,你斟酌着,别太顺着她的意思。”梁肃吩咐道。

“是。”阿言低头应了。

萧源一大早起来,坐在门口怔怔的望着屋前的花圃发呆,她昨晚没睡好,断断续续的做了一夜的噩梦,梦里全是大哥他们,早上起来,她心头沉沉的,大哥、外公和曾大母都去了,她是知道的,怎么外祖母和大母也入梦了呢?

“姑姑。”软软的小手环住了萧源的腰,一颗小胖脑袋钻到她的怀里。

“练儿。”萧源笑着将他抱到自己膝盖上,“你怎么来了?”

“姑姑,你昨天晚上没陪我睡!”练儿可怜兮兮的说,“也没跟我说故事。”

“那你今天陪姑姑好不好?”萧源低头亲了亲他的脸颊,生了两天病,貌似两块小肉肉有点缩水了,萧源在是否是保持练儿现在的程度,还是给他增肥间游移,小孩子嘛,还是胖点可爱,可貌似胖了容易生病啊!

“我还要听田忌赛马的故事!”练儿抵着萧源的额头说。

“好。”萧源低头亲了亲他的小嘴,练儿咯咯的笑起来。

梁肃站在院门处远远的望着这一幕,心里百味杂陈。

高照容刚起床,正指使一名小姬给自己梳头,听说梁肃来了,不由一怔,她被独孤夫人送到徐州后,就没听说过梁肃有往内院来过,是因为昨天的那个“她”嘛?

“昨天晚上萧姑娘好像被梦魇了,今天郎君让许先生过来给萧姑娘看病呢!”两个姬妾笑眯眯的故意在高照容身后轻声说道,“之前徐州的首富王郎君想让许先生给他母亲看病,都在许先生屋前跪了三天三夜,许先生才答应的呢!”

“你说那萧姑娘是什么身份?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呢!”一个小姬好奇的问,“真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仙女!”

“看人家那身气度就知道是贵女了!”一名姬妾对着同伴使了一个眼色。

同伴故意问高照容,“高姑娘,不知道你娘家没没落的时候,比不比得上这位萧姑娘呢?”

“哎呀,人家萧姑娘家族可没没落,不是说马上去她哥哥哪里吗?”

“对哦!就暂住一段时间而已。”同伴拍手笑道,“暂住也好,正好让我们开开眼界,见识下贵女了!”

高照容恨得都快把下唇咬破了!但因为梁肃和许先生在,她不敢骂人动手!她心里恶狠狠的想到,等他们走了,看她怎么收拾这帮贱婢!

几名姬妾对视冷笑,她们是姬,她是妾,半斤八两一样,谁比谁更高贵!以前独孤夫人送来的妾多的去了,上次还送了一个据说要嫁给大人的女子过来呢!还不是照样让大人送走嫁人了?偏她还整天趾高气昂的指使她们!这次萧姑娘来的真好,气死这整天做白日梦的女人!她还真当自己还是以前的官宦之女嘛?

寝室里,许先生给萧源把过脉后,沉吟了下,“萧姑娘,你这几天还是多休息为好,不能太过劳神费心。”

“多谢许先生。”萧源有礼的道谢,她知道许先生是梁肃的幕僚并非医士,给自己看病完全是看在梁肃的面子上。

“萧姑娘不用多礼。”许先生顿了顿,委婉的劝道,“萧姑娘,人死不能复生,人总要活下去的。”

萧源低头轻轻的“嗯”了一声,“多谢许先生开解。”

许先生走出去后,对梁肃说:“郎君,那些事的确还是晚些告诉萧姑娘为好。”

“她生病了吗?”梁肃问。

“心病。”许先生摇摇头,“这几天让萧小郎君多陪陪她吧。”

“好。”梁肃对阿言吩咐道,“这几天你们尽量哄着萧姑娘,不要让她出府,不许任何人在她面前提通州之事!”

“是。”阿言慌忙应了,心中暗惊,将军想干什么?他真想强扣下萧姑娘不成?阿言身后的高照容正巧听见梁肃的吩咐,不由低头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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