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勒律师离开监狱前,曾打电话给凯西,说要去她的办公室找她。

凯西是少年法庭的助理检察官,有一次他担任公设辩护律师时才结识她的,两个人交往了三个月,凯西也很关心汤罗纳的案件。

她在接待室等他,并且带了一名打字小姐玛琪来。“玛琪说必要的时候她可以通宵。你有多少东西要她打?”

“多着呢,”克勒说。“我要他反覆讲了四次。”

玛琪伸出手,“交给我办吧。”她一副很老道的样子,把录音机放在桌上,插入卡式带,然后倒转。录音带中传出了汤罗纳的声音:“我那天下午……”

玛琪关掉录音机说,“好了,你们两个一定有别的事办。打字的事就交给我了。”

“谢谢你,玛琪。”克勒转向凯西。“你拿到那些档案了吗?”

“有,在里面,”他跟她走进办公室里,她的桌上放了四份牛皮纸袋,封套上写着“琴恩”,“韦斯太太”,“安太太”,“芭芭拉”。

“最上面是警方的报告。检察官要是知道我让你看这些,他可是会不高兴的。”

克勒点点头,坐下来,拿了第一份档案,他望了一下凯西。她穿了一件毛衣和粗布裤,头发用橡皮圈绑着,看起来像个十八岁的女孩,而不像个二十五岁的律师。但是那次在法庭上照面以后,他发觉她不但是个好律师,而且聪明睿智,有着强烈的正义感。

“凯西,我知道你冒了风险,但是如果我们找出派妮娜的案件和这四宗谋杀案有什么牵连的话……说不定我们是有办法救得了汤罗纳。”

凯西拉了把椅子坐过来,拿了另两份档案。“天知道,也许我们真找出这些案件有什么牵连,也许检查官会既往不咎吧。新闻各界给他的压力也很大,今天早上报纸还把后两件谋杀案叫做‘公民无线电谋杀案’呢。”

“什么意思?”

“因为被害者安太太和芭芭拉都用公民无线电,并且曾经呼救,安太太迷路,汽油也快没有了,芭芭拉则是爆胎。”

“两年前韦斯太太和琴恩也是晚上单独开车时出事的。”

“但是这并没有证明什么。报纸上说韦斯太太和琴恩的案件是‘公路谋杀案’。”

“你对这些事的看法如何?”

“我也不知道。汤罗纳因派妮娜的谋杀案被捕以后,费田郡一直平安无事,直到上星期才又有两个女人被害。但是有公民无线电的人多得很,全国这一类的谋杀案也有不少。固然有这种收音机是很好,不过一个女人在荒郊野外求救实在是不智之举,这简直是引狼人室。去年长岛抓到了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他专门截听警察的电话线路,经常前往出事地点,攻人不备,最后在他用枪制服一个女人的时候,才被逮捕。”

“我还是觉得派妮娜的案件和这四宗有关,”克勒说,“这也许是直觉,也许是瞎找,也许什么都不是,不过我希望你能帮助我。”

“好吧。我们怎么做?”

“我们开始列一个单子,写明被害者的死亡时间,地点,死因,武器,天气状况,汽车,家庭背景,证人的证言,要去的地方,以及去过的地方。至于后两宗案件,我们还要计算她们求救和尸体被发现的时间。等我们列完了以后,就拿这些和派妮娜的案子比较。如果什么也没有,我们就从别的角度着手。”

他们八点十分开始进行。到了午夜,玛琪带了四组文件进来。“全打好了,”她说。“每一行的间隔空得比较大,好让你们补充说明。你知道,听那个男孩说话真会使人心碎。我做速记员做了二十年,听过很多人说话,但是我一听到他的声音,就知道他说的全是实话。”

克勒疲倦地笑了,“玛琪,你要是州长就好了,”他说,“多谢。”

“你们两个进行得如何?”

凯西摇摇头。“没有一点收获。”

“也许这些文件会有一些蛛丝马迹。这样好了,我替你们去冲咖啡。我敢说你们两个没有吃晚饭。”

十分钟后,克勒和凯西一个人拿了两份打字文件,克勒大声地念着,一行一行地比较其中的差别。

玛琪端咖啡进来后就悄悄走了。警卫让她离开。她拉高衣领,走在刺骨的寒风中,心中默祷着,“老天,请祢让他们发现一些什么,请祢帮帮那个孩子。”

克勒和凯西工作通宵。天亮的时候,她说,“我们得停手了。我必须回家洗澡换衣服,八点要到法庭。而且,我不希望有人看到你在这里。”

克勒点了点头。他的头脑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他们反覆再三地比较汤罗纳说的话。但是找不到任何一点矛盾不通的地方。“一定有些什么,”克勒固执地说,“我把这几份带回家,把刚才我们做的四份单子给我。”

“档案我没办法给你。”

“我知道。但是我们也许漏掉了一些因素。”

“没有漏掉什么的,”凯西的声音很温和。

他站了起来。“我直接回办公室再继续研究。这回我要和审判的文件比较。”

凯西帮他把东西放进手提箱,“别忘了录音机和录音带,”她说。

“不会的。”他伸出手拥住她。“我爱你,凯西。”

“我也爱你。”

“要是我们有更多的时间在一起就好了,”他说,“都是这他妈的死刑。我真不懂陪审团怎么忍得下心判那个孩子死刑。等到他们逮到谋杀真凶时,对汤罗纳而言却是太晚了。”

凯西搓搓额头。“起初,我很高兴恢复死刑,我非常同情受害者。但是昨天少年法庭有一个十四岁的孩子,看起来像十一岁一样,骨瘦如柴,他的父母都是无可救药的酒鬼。他七岁的时候,他的父母就控告他难以管教。从此,他就一直在感化院进进出出,他一直逃跑。这回他父母分居,他父亲坚持要孩子的监护权。”

“结果呢?”

“可以说是我赢了。我坚持应该把他送回感化院,法官同意了。他父亲是醉得不成人形。那孩子试图逃离法庭,警官捉住他的时候,他变得歇斯底里,口中一直叫着,‘我恨每一个人。我为什么不能像别人一样有个家?’我想他的心已经伤得很厉害,也许再救他也来不及了。如果过了五、六年后,他杀了人,我们该判他死刑吗?”她的眼里闪着疲倦的泪光。

“我知道,凯西。真不知道我们怎么会搞上法律这一行。有时候真让人感到无奈。”他轻吻着她的额头。“我们再谈吧。”

克勒回到办公室后,把水壶放在炉子上烧水。冲了四杯又浓又烈的咖啡,好让头脑清醒一点,他洗了把冷水脸,坐在桌前,拿出一堆文件来,看看钟,七点半。在死刑执行前,他只有二十八个小时了,怪不得他的心跳得这么快,喉咙也觉得干燥异常。

不,不只是一种慌乱的情绪紧张,而是他的意识中有一些什么。他想,我们一定有什么地方漏掉了。

这一次不是直觉,而是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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