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吉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他站起来向后退,但布莱恩已经逼到他身前,抓起他胸前的羊皮夹克。他一把将基吉推到墙上,撞得他差点连气都喘不过来。看着另外那个男人匆匆地拉上裤子的拉链,拔腿就跑,多尼和肯尼有些犹豫。“布莱恩,你要我们把另一个抓回来吗?”肯尼问。

“不,有这一个就够了。你们知道这个家伙是谁吗?”

“不知道。”多尼说,“他是谁?”

“他就是杀死罗茜的几个狗杂种之一。”他握起拳头,眼睛瞪着企图逃跑的基吉。

“我们没有杀罗茜。”基吉说,控制不住因害怕而颤抖的声音,“我是那个想要救她的人。”

“是在你强奸并捅了她之后才想救她吗?你当时是想证明你是个真正的男子汉,而不是同性恋吗?”布莱恩喊道,“好吧,小子,忏悔时间到了。你现在告诉我那晚我妹妹到底怎么了?”

“我已经告诉你了,我们没有碰过她一根头发。”

“我不信!我会让你说出全部真相的。”他盯着基吉向肯尼发出命令,“肯尼,你到港口那边拿根绳子来。记住,要长一点的。”

基吉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直觉告诉他不会是什么好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劝阻那些人。“别这样,我没有杀你妹妹,我知道警察已经警告过你们别再骚扰我们了。你就不怕我告发你们吗?”

布莱恩笑了:“你当我傻吗?你会跟警察说:‘长官,我正在帮人口交的时候布莱恩·达夫跑过来扇了我一耳光。’?你不会和别人说起这件事的,不然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是同性恋。”

“我不在乎。”基吉说。在这个时候,比起布莱恩·达夫会干出的可怕事情来,公开同性恋的身份已经算不了什么。“我愿意冒这个险。难道你还想让你的母亲遭受另一次打击吗?”

这几句话刚一出口,基吉就意识到自己盘算错了。布莱恩脸色一沉,举起手狠狠地扇了他一耳光,基吉仿佛都能听到颈骨的折断声。“别提我妈妈,你这个变态。你们杀我妹妹之前,我母亲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悲痛。”他又扇了基吉一耳光,“承认了吧。你们迟早要为此付出代价的。”

“我不会承认我没做过的事。”基吉呛得说不出话来。他尝到了鲜血的滋味,嘴巴内侧被扯开了一道裂口。

布莱恩又用尽全力朝基吉的肚子挥出一拳。基吉捂住肚子,险些摔倒,一团热乎乎的东西吐到了地上。他大口地喘着气,摸索着背后的石头,那是他唯一可以支撑身体的地方。

“快说。”布莱恩吼道。

基吉闭起双眼,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没什么可说的。”

肯尼回来之前,基吉又挨了几拳。他没料到自己在昏过去之前能忍受这么多痛苦,破裂的嘴唇里吐出的鲜血溅了满脸,五脏六腑向全身辐射出一阵又一阵尖锐的疼痛感。

“为什么这么嘴硬?”布莱恩咆哮着,一把把基吉扯到身前,“把一头系在他手腕上。”他命令肯尼。

“你们要把我怎么样?”基吉问,双唇已经肿起。

布莱恩咧开嘴笑笑:“让你招供,变态。”

肯尼捆完后,布莱恩接过绳子,在基吉的腰上绕了一圈,然后扎紧。基吉的双手已被牢牢地捆在身子上。布莱恩一拽绳子说:“快走,好戏还在后头。”基吉立定了脚跟。但是多尼随即上前帮布莱恩一起拉绳子,两人力量之大,险些让基吉飞了出去。“肯尼,到前面开路。”

肯尼跑向前面的拱门。他四处看了看,没发现有人。天气冷得没人愿意出来散步。“没人。布莱恩。”他小声喊着。

布莱恩和多尼拽着绳子开始向前走。“快点。”布莱恩对多尼说。两人于是一路小跑。基吉在后面努力保持身体平衡,还不停地扭动双手,试图挣脱。他们到底想对他做什么?现在是涨潮期,他们会把他丢到海里吗?不管他们想做什么,他认定绝对比自己能想到的要恐怖千百倍。

基吉突然觉得脚底一软,随即摔倒在地,一路滚到布莱恩和多尼的脚边。两人一顿臭骂,紧接着拳脚相加,把基吉从地上拉起来朝墙上猛地撞去。基吉逐渐认出了自己的方位,他们正站在沿着古堡而造的城墙外的小路上。这不是中世纪的城墙,而是现代社会用来抵御强盗的屏障。他们是要把他带到里面,吊死在城垛上吗?

“我们到这儿来干什么?”多尼不安地问。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胆量参与布莱恩想要做的事情。

“肯尼,翻过墙去看看。”布莱恩说。

向来都听布莱恩指挥的肯尼照做了。他爬上六英尺高的城墙不见了。“我把绳子扔给你,肯尼。”布莱恩喊道,“抓住了。”

他转身对多尼说:“我们要把他拖过墙去,就像扔树干比赛那样,只不过是用两只手。”

“你们会把我的脖子弄断的。”基吉抗议道。

“你自己当心点就不会了。我们会托你一把,你到顶上后可以打个滚掉下去。”

“我干不了。”

布莱恩耸耸肩:“你自己选吧,头在上还是脚在上?你好歹都得过去,除非你把真相说出来。”

“真相我早就告诉你了。”基吉喊着,“你得相信我。”

布莱恩摇摇头:“是不是真相我一听就知道。准备好了吗,多尼?”

基吉想要挣扎,但是被那两个人死死抓住。他们猛地把他扭过来,面对着城墙,一人抓着一条腿,把基吉高高地托起来。基吉不敢做丝毫挣扎,他知道人的脊椎在头骨下方处是多么的脆弱,他不想下半辈子都动弹不得。最终,他像一袋土豆一样搭在墙上。他小心翼翼、慢吞吞地把一只脚放到城墙的另一边,然后,又加倍慢吞吞地把另一只脚挪到城墙顶上。他的指关节擦伤了,一阵一阵的疼痛传到了手臂上。“快点,变态。”布莱恩不耐烦地嚷嚷着。

布莱恩开始翻墙,几秒钟后他就来到基吉的脚边。他顺势把基吉的脚甩向另一边,基吉瞬间失去了平衡。朝后摔下去的时候基吉尿湿了裤子,肾上腺素急剧升高。他双脚重重地落在地上,膝盖和踝关节顶不住巨大的冲力,让他一下子摔倒了,缩着身子躺在地上,眼里充满了屈辱的泪水。布莱恩落在他身边。“干得不错,肯尼。”他一边说一边接过绳子。

多尼从墙顶上探出脑袋说:“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想破坏我们的惊喜吗?没门。”他猛一拉绳子,“快点,变态。再走一段。”

他们沿着杂草丛生的斜坡向古堡东墙一片低矮的残垣爬去。基吉一路摇摇晃晃,跌倒了好几次,可每次都有一双手立即把他拽起来。他们翻过断墙,来到一座庭院。此时月亮从一片云层后钻了出来,在他们周围投下阴森诡异的亮光。“我小时候很喜欢和妈妈一起来这儿。”布莱恩边说边放慢了脚步,“修建这座城堡的是教堂,而不是国王。这你知道吗,变态?”

基吉摇摇头:“我从没来过这儿。”

“你应该来看看。这儿很不错。特别是这里的地道和反地道,算得上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攻城工事了。”他们边说边朝北面走去,右手边是炊事塔,左手边是海塔。“这个地方,可以住人,是个堡垒,”他转过身一边倒着前进,一边对基吉说,“也是一座监狱。”

“你告诉我这些干吗?”基吉说。

“因为很有趣。他们在这儿谋杀了一个红衣主教,然后把他赤身裸体地吊在城堡的围墙上。我肯定你从未听说过,是吧,变态?”

“我没有杀你妹妹。”基吉重复着说。

这时,他们已经来到海塔的入口处。“塔底有两间拱形房间。”布莱恩一边说一边第一个走了进去,“东面那一间有着和地道、反地道一样有趣的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

基吉沉默地站在原地,但是肯尼代他回答了问题:“你不会想把他关到瓶形地牢里吧?”

布莱恩咧开嘴笑道:“猜得好啊,肯尼。下回让你当头儿。”他伸进口袋,摸出一只打火机。“多尼,把你的报纸给我。”

多尼从内袋里掏出一份《晚邮报》。布莱恩把报纸卷起来,点燃一头,然后朝东边的房间走去。借着火把的光亮,基吉看见地上有个用铁栅盖起来的洞。“他们在岩石上打了个洞,形状像一只瓶,一直伸到下面。”

多尼和肯尼互相看了看,这事情可比他们想象的严重得多。“等等,布莱恩。”多尼反对说。

“干什么?是你说同性恋算不得正常人。快点,帮我一把。”他把捆着基吉的绳子的一端绑在铁栅上,“得我们三个人一起才能把铁栅掀开。”

他们抓紧铁栅,蹲下去一起用力,三个人全身紧绷。在他们使劲的漫长的一分钟里,基吉祈祷他们动不了那盖子。但最终,伴随金属与石头的一下摩擦声,盖子松动了。他们抬起一端,然后齐刷刷地一起回头看着基吉。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布莱恩厉声问道。

“我没杀你妹妹。”基吉绝望地说,“你们觉得把我关进地牢,死在那里头,你们自己能躲得掉吗?”

“城堡在冬季周末会对外开放。离周末没几天了,你死不了的。呃,应该死不了吧。”他戳了一下多尼肋部,笑着说,“好了,伙计,让开点。”

三个人围着基吉,把他推到狭小的洞口。基吉奋力地挣扎踢腿,扭动身体。可是三比一,六只手对没有手,他丝毫没有逃脱的机会。不一会儿,他已经双脚腾空地坐在了一个圆形的洞口边。“别这样,求你们了,别这样。警察会让你们坐很久的牢的。别这样,求你们了。”他用鼻子吸着气说,竭力不让自己因恐惧而放声大哭,“真的求求你们了。”

“告诉我真相就行。”布莱恩说,“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我没有,”基吉哽咽地说,“我真的没有。”

布莱恩朝他背后踢了一脚,基吉往下掉了几英尺,肩膀磕在狭小的石壁上,一阵阵的疼痛。接着布莱恩一扯绳子,基吉被勒紧的肚子感到仿佛被撕咬般的剧痛。布莱恩的笑声环绕在他的四周。“你知道我们会把你一直放下去吗?”

“求求你们。”基吉抽泣着哀求说,“我没有杀她。我不知道是谁杀了她。求求你们……”

他的身体又动了起来,绳子在一段一段往下送。他觉得身体就快被切成两段了。他能听见上面的人在粗重地喘着气。每往下一英尺,四周的黑暗就加深一分,头顶传来的微光慢慢消失在潮湿阴冷中。

他的身体仿佛没有尽头地一直往下掉。最后,他发现四周的空气变了味道,身体再也碰不到石壁,瓶形地牢宽了起来。他们真的敢把他留在牢底。“不!”他扯着嗓子大喊,“不!”

他的脚尖探到了坚实的地上,腰间深入五脏六腑的剧烈撕咬感暂时消失了。头顶上的绳子松弛下来。一个刺耳、游离的声音从上面飘来:“最后的机会了,变态,招了的话就拉你上来。”

招认很容易,但意味着他要说一个不知会惹来多少未知麻烦的谎言。即便是为了救自己,他也不愿意把自己说成杀人犯。“你们弄错了。”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喊道。

绳子重重地掉到了他头上。他听到最后一阵嘲弄的笑声,接着就是一片静谧,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一片安宁。顶部一丝微弱的光亮最后也消失了。他被隔离在了一片漆黑中。不管把眼睛瞪得多大,他也看不见一丁点儿东西。

基吉朝一旁挪了挪。他不知道自己离石壁有多远,也不想让自己脆弱的脸再撞到坚硬的石壁上。他记得自己在书上读到过在黑暗环境下进化而来的白色盲蟹。在加那利岛的某个地方,黑暗的环境让眼睛变得多余。现在自己就是一只白色盲蟹,侧着身体在黑暗中摸索。

他倒是比预料的更早碰到石壁。他转过身用手摸着细小的沙石。他竭力不让恐惧包裹全身,集中精神想着四周的环境。他不愿意预测自己要在这儿待上多久。只要一有这样的思绪,他就会发疯,会把自己的脑袋撞到石头上,砸个粉碎。他们真的不想要他死吗?也许布莱恩想让他死,但是他认为他的两个朋友没有这个念头。

基吉转身靠在墙上,慢慢地向下移动,坐到了冰凉的地上。他全身疼痛,不觉得有哪个地方断了骨头,但依然是痛到了极限。

他知道不能干坐着等。如果依旧这样一动不动,整个身体会冻僵,关节会麻痹,如果不保持血流顺畅,他会冻死,他不想让那几个狗杂种得逞。首先他得松开双手。他尽量蜷缩身体,受伤的肋骨和脊椎让他疼得皱眉蹙眼。只要能把绳子拉到最大限度,他就能用牙齿打开绳结。

疼痛、自怜的泪水沿着鼻子静静淌落下来,基吉开始了人生中最艰难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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