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传来铃虫的鸣叫。空气清爽,十分舒畅。身子轻飘飘的,在天空自由地翱翔。铃虫鸣叫不休。

鸣叫声突然拔尖,变得极端刺耳。在响子脑中的世界里,铃虫圆圆的躯干多出了两条腿。响子察觉那东西不是铃虫而是闹钟,就在这一瞬间,她的身体变得如千斤重,无法继续在天空飞翔了。

响子伸手摸索枕边,按下闹钟开关,但铃声仍响个不停。原来在响的不是闹钟,而是电话。响子望向窗帘,天还没全亮。看看时钟,正好六点。她不晓得谁会在这个时间打电话来,想必是打错电话的。响子再度蒙上被子,电话却不肯罢休地吵个不停。

实在是没办法入睡,响子“啧”了一声,下床拿起书桌上的话筒。她满肚子火,不想吭声,只是把话筒按在耳上。

“喂……?”话筒另一头传来陌生的中年男子声音。

“你打错电话了。这里是朝日家。”

响子正要挂电话,对方连忙阻止,“请等一下,您是朝日响子博士吧?”

“是的……”听到对方说出她的全名,正打算挂上话筒的响子停下了手。

“抱歉一早打电话打扰您。我是警视厅捜査课的刑警,敝姓角山。”

“警视厅……?”

“是的。事情是这样的,昨晚发生了案件,由我负责侦办。请问老师您昨晚是搭乘出租车返家的吧?”

“是的。”

“和一名年轻男子一道吗?”

“是的……”响子逐渐回想起昨晚的行程。

“其实呢,就在老师下车之后,那辆出租车遇上了一些事……不是交通事故,而是超乎理解范围的怪事,所以我想请教老师几个问题,不知道方不方便现在过去呢?不好意思,因为事态非常紧急。”

“……看来我是不能说不吧。”

“非常感谢老师的配合。那么我大约三十分钟后抵达府上,再麻烦您了。”

自称角山的男子挂了电话。

响子的睡意逐渐退去。昨天上床时是半夜两点,她睡了四个小时。四小时的睡眠时间对她来说并不算短。

响子在书房的大书桌前坐下,点上烟,桌上散置着书籍和标本。她费尽心血写下的论文,只差最后一点就要完成了。

“不过话说回来……”响子心想,警视厅的角山说有问题想请教,但她不认为是“那件事”惊动了警视厅。警方也打算侦讯与她一起搭出租车的年轻男子吗?

响子摁熄香烟,换上家居服,推开客厅门。

客厅沙发上,一名年轻男子倒头沉睡,修长的手脚散漫地瘫垂着,睡脸倒是不差,看上去宛如专注冥想的佛像。

响子心头一热,不由得脸红了,她想起了十年前的男友。心爱男人的睡脸实在太可怕了,有一次,响子被他的呻吟给吵醒,无意间看到他的睡脸——龇牙咧嘴,翻着白眼。响子被吓醒的同时,也从爱河中清醒了过来。那之后,她一直自认已经醒悟到男人都是一个样,但现在,面对这名男子的睡脸,她发现自己的信念动摇了。

响子出声唤他,男子依旧沉睡。响子轻轻搭上男子的肩膀摇晃,男子开始嘟嚷着什么。

“呀……”响子唤道。

男子突然翻起白眼,接着“哇”地叫了一声,跳起来说:“请……请饶了我!”男子瘫坐在地,一脸惊恐地看着响子。

响子看到男子这副模样,顿时放下心来。自己一直以来的信念果然是正确的。“怎么,你做梦了吗?”

男子不停地揉眼睛,“哎呀,原来是梦。幸好是梦。”

“做恶梦了?”

“是、是的。我梦见我被抓住,硬被拱上去当某个国家的王子。”

这个人连做的梦都这么可笑。不过,清醒时的他,就算说是个王子也不夸张。男子长相英俊,外表秀丽得教人难以直视,这一点莫名地让响子不爽。

“不过,你的梦境可能有一半成真了,等一下警察就要来了哦。”

“警察?可是警察不是来抓我的吧。我昨晚把雨伞忘在出租车上,他们应该是拿伞来还我的。”

这家伙还真是彻底的乐天派。

“警察哪有那么好心。我看八成是为了那件事。”

“那件事……”男子正经地聆听着,忽地脸上血色全失,“所、所以我一开始就说不要了……您说警察要来,是刑警对吧?”

“对方说是警视厅捜査课的,应该是吧。”

“这、这下糟了,万一那件事传进警方耳里,大姊头,我们该怎么办?”

响子板起脸来。瞧他一听见警察就慌成这样,实在很可疑。

说到底,一开始让这个人加入调査队就是个错误。不知为何,男子给她的第一印象和现在的模样天差地别。

男子说他是学术摄影专家,名叫亚爱一郎。

“呀?”响子反问。

亚爱一郎装模作样地答道:“无心之恶——亚。”

响子当下佩服不已。“恶”字去掉心部就是“亚”,这回答非常机伶风趣,将他那双知性的瞳眸衬托得更为出色。

响子调査队主要的工作,是研究葫芦蜘蛛的飞行形态等等。出发前往田野调査当天,响子一身皮夹克搭牛仔裤,戴着粗犷的眼镜,蹬着登山鞋,背着沉重的背包,抱了个巨大的标本采集箱。同行的山根教授也是一样打扮。

但一看到现身的亚爱一郎,响子忍不住头痛起来。

亚爱一郎穿着薄料灰色条纹西装,系着深蓝色细点领带,穿着浆过的衬衫,行李只有一只黑色小皮包,一副要去蜜月旅行的打扮。

响子担心地问了:“你应该拍过很多蜘蛛吧?”

“是,我拍云的资历已经很久了,还出过一本叫做《云之瀑》的摄影集。”亚爱一郎答道。

“达尔文曾在船上观测到飞行蜘蛛如雨点般倾注于海面,你拍到的是那幅景象吗?”

“应该是吧,那真是一片精采的云。”

“我们这次调査的头号目标是葫芦蜘蛛哦。”

“不晓得能不能幸运碰见呢。”

“我也这么祈祷着。”

“说到葫芦云,以前我也拍到过哦。”

“哦……?你拍到它们在空中的模样吗?”

“当然是在空中了。”

“你为什么不早说?请务必让我看看你拍的照片。”

“那是我个人引以为傲的一张作品,下次一定拿给您看。”说着,亚不知为何抬头望向天空。

这样的亚进入深山后,看见响子“呜”的一声用力搬起大石头,从底下赶出无数的蜘蛛时,竟然“噫”地大声怪叫,吓软了腿。

“你到底是怎么搞的?”响子吼道。

“原来……老师说的是蜘蛛……”

“要不然你说的是什么?”

“我说的是天上的云。”亚爱一郎张开双手做出在天空飞翔的姿势。

“你没拍过昆虫吗?”

“有的,我曾经拍摄过埋葬虫。请放心。”

即使亚这么说,响子一时之间还是无法放下心来。

姑且不论亚负责的摄影部分成绩如何,这次的田野调查获得了不小的成果。受到晚秋的晴朗天气眷顾,他们有幸观察到了葫芦蜘蛛和鱼鳞蜘蛛飞翔的瞬间。

然后昨晚十二点半,调査队回到了东京车站,与山根教授道别。响子的行李比出发时多了许多,她将一半的行李交给亚提,两人上了出租车。

“没想到那位出租车司机记得我们。”响子说。

“可是细究起来,是那个司机不好啊。”

亚爱一郎说的没错:那位出租车司机是个让人不太舒服的家伙,叼着烟开车,还大声开着收音机听歌谣曲。

“麻烦到推剪町……”

告诉他目的地,他也不应声。这天是星期日,夜晚的路上不见人影,司机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无视于交通号志,横冲直撞地飞驰。

这样下去很可能会出车祸,于是响子心生一计,她以司机勉强听得到的音量对亚低喃道:“……还有气吧?”

亚爱一郎一开始不懂响子的意思,响子朝着装有昆虫的标本箱使了个眼色,亚立刻明白了。

“请不必担心。”亚爱一郎装出凶恶的低沉声调回道:“下的药量刚刚好,应该还没断气。”亚爱一郎当场配合了起来。

响子此时才知道,亚这个人一得意起来就会忘了分寸。

“回家之后,就要狠狠地刺穿它。”

司机的耳朵动了动,他听见两人的对话了。

“要是弄掉头跟手脚就糟了。”

“包在我身上啦,阿响大姊头。”

听到这儿,响子不禁愕然,话也接不下去了。亚似乎很中意“阿响大姊头”这个称呼,开始烦人地“大姊头”、“大姊头”地乱叫。

出租车司机也安静了下来,车子在推剪町的响子家门前停下。两人付车钱时,司机已经从怪家伙变回常人了,恭敬地低头说了声:“谢谢惠顾。”

亚爱一郎目送着车子离去好一会儿,才突然喊道:“大姊头,我雨伞忘在车上了……”说着立刻冲去追车,但出租车早已不见踪影。

司机是为了那出戏报警的吗?实在想不到其他可能了。

“刑警来了也无所谓吧?”响子对亚说:“反正我们又没做坏事。别管了,吃早餐吧。”两人吃完吐司和咖啡的简单早餐后,玄关门铃响起。

亚爱一郎去应门。响子隔着亚的肩膀望去,出现在玄关的,是一名身穿深蓝色西装、上了年纪的小个子男人,正亮出警察手册给亚看。

而警官身后还有另一名面熟的男子,怯懦的眼神频频偷瞄亚和响子。

“没、没有错,就是那两个人……”男子的话声传来。

警官的名片上写着角山晃。角山刑警正式介绍出租车司机给两人,司机姓今西,是A交通出租车行的老手,入行十年,没有任何违规纪录,而且从不缺勤。

这位今西正蜷着背,坐在角山刑警旁边。

“我马上就猜到昨晚的乘客是老师您了。”角山刑警说:“听今西先生描述载送的目的地,还有乘客的长相,我很快就猜到是撰写过教科书的昆虫学者、同时也是散文作家的朝日响子博士。艰涩的学问部分我不懂,但我很喜欢老师的散文哦。”

被这么称赞,没人会不高兴。于是响子吩咐亚去泡咖啡,亚立刻前往厨房。

“请问,那位先生是……?”角山望着亚的背影问。

“是我们调査队上的摄影师,很帅对吧?”

“他就是昨晚和老师一起搭出租车的人喽?”

“看起来像小白脸是吗?”

“不,我丝毫……”角山否认到一半,又觉得这样说反而失礼,“不,咳咳……老师这么有魅力,一般人会这么以为……也是难免,不过我个人绝对……就算不是绝对,也不会这么看待老师的。”角山大力辩驳道。

厨房响起“锵”的一声。

“爱!别搞砸啦!”响子喊道。

亚爱一郎翘着屁股,战战兢兢地端来咖啡。角山看了看响子,又看了看亚爱一郎,稍微恢复了从容。

“……我刚才在电话里也稍微提过,这位今西先生昨晚碰上了一桩怪事。而在出事之前,搭乘他车子的乘客正是你们二位。他说,他听见二位谈论着某些可怕的内容,像是还有没有气、药量怎么样、把头弄掉之类的。”

“的确如他所述……不过那是……”

“不不,我当然相信老师,那段对话并不是在讨论人类吧?一定是关于老师要制成标本的昆虫吧?嗳,我常读老师的散文,很能理解老师的幽默。”

“是的,那只是没有恶意的一点小玩笑。”

从进屋里便四下张望老半天的今西,听到这句话,神情终于缓和了下来,看来他一直把那段对话想得很严重。客厅墙上挂着为数惊人的蜘蛛标本,地上也堆出一座坐标本山。角山看到今西的神情,明白他也了解是误会一场了,于是对响子说:“这下就弄清楚啦。我原本就觉得一定是误会,但今西先生坚持事关重大,所以我还是前来确认一下。那么,接下来我想请教另一件事,老师您搭乘那辆车时,有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寻常的事?好比发现别人的失物,或是车内有异状什么的?”

“我的雨伞忘在车里了。”亚爱一郎大声说道。角山转头望向亚。“那是一把黑色的折迭伞。请还给我。”

“伞……?那把伞是你掉的?”

“是的,找到了吗?”

“找到是找到了,可是……现在还不能还给你。”

“为什么不能还我?”

“因为,它也算是证物之一——命案的证物。”

亚爱一郎吓了一跳站了起来,但想到站起来也不能如何,又坐回椅子上。

“命案啊……”响子轻声说道。

“是的,那辆车被牵扯进杀人事件了。所以想请老师再回想一次,您搭乘时有没有发现什么异状?”

响子认真地回想,但是完全想不出任何角山所说的异状。“……我印象中没有特别奇怪的地方。亚爱一郎,你呢?”

“不晓得耶……那辆出租车很普通,座位上没有乘客的失物,计费表也正常跳表。”亚爱一郎答道。

“这样啊,我明白了,不好意思打扰了。既然二位都没有发现异状,代表一切怪事都是二位下车之后才发生的。”

“你所说的命案,究竟是怎样的案子?”响子很感兴趣。

“喔,据这位今西先生说,二位刚下车没多久,就有尸体坐上车来了。”角山刑警难掩困惑神色,而今西则是眼珠炯炯地一转,用力点了个头。

响子忍不住凑上前问道:“……你说尸体上了车,难道尸体开口对你说要去哪里吗?”

“怎么可能!”今西哑着嗓子,似乎回想起昨晚的情景,整个人又被恐怖包围,“可是,我亲眼看到了,寘的是尸体坐上车来了!”

“能不能告诉我们是怎么回事?”响子说。

今西窥了窥角山刑警,发现角山没有制止,于是娓娓道来:“……我载到二位是在东京车站的出租车招呼站,时间是夜里十二点半左右。我不晓得老师是知名学者,很抱歉,我向警方说了对老师那么冒昧的话。是,我总是提醒自己不要一直盯着客人看,因为那样很失礼。我开车来到推剪町的贵府门前,当时是凌晨一点,驾驶纪录上也是这么记载的。”

响子默默地点头。

“二位下车后,我直接掉转车头,打算沿着来时的F号线回都心,因为差不多该收班回公司了,我不想离都心太远。开了五分钟左右,有位男客人拦下我的车。我问他目的地,正好是公司的方向。”

“真幸运。”

“我也是这么想。那位客人戴着粗框眼镜,一身黑大衣,长相我不太记得了。就像我刚才说的,我不会一直盯着客人看。客人只带了一个皮包,印象中是很普通的皮包,他一路上都很安静,只说要到新宿的三郎町。”

“那个人发现我掉的雨伞了吗?”亚爱一郎问。

“这个嘛……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雨伞,但他没提到伞的事。其实,那位客人一路上完全没吭声。”

“我的伞是立着摆在车椅上的,他不可能没注意到啊。”亚爱一郎语带抱怨说道。

“那个人看起来怪怪的吗?”响子问。

“并不会……硬要说的话,那位客人一进车里,我就闻到一股强烈的消毒水味,所以我想他可能是从事医院相关工作。不过因为客人载多了,我通常不会想太多,接下来只顾专心开车,小心不要出事。”

“原来如此……”

像今西那样开起车来横冲直撞的,还要不被逮到违规,当然得非常专注才行。

“开到三郎町花不到二十分钟,是,昨晚车子特别少。那位客人下车的地点是三郎町的T字路口前,大路的尽头就是三郎公园。T字路口的左侧街角有栋大楼正在施工,快到工地时,客人说到这里就可以了。”

“那一带有很多小型贸易公司。”

“老师知道得真清楚。我停下车,客人好像事先仔细看过计费表了,拿了不多不少的车资给我之后,很快就下车了。”

“他去了哪里?”

“刚才刑警先生也问过这个问题,可是当时我并没有特别留意客人的去向。”

“那他手上的东西呢?”

“这我倒是留意到了,只有一只皮包,就和他在推剪町上车时一样……因为那处T字路口禁止右转,我等红绿灯变绿后左转,才开了一个街区,又被另一位客人拦下。”

“三更半夜的,生意真好呢。”

“是,有时候也是会发生这种事的。我当然立刻停车,打开车门。那位客人很平常地弯身正要上车,就在那一瞬间,客人‘哇’地大叫一声,拱着身子便直往后退,好像吓到连腰都直不起来了。我奇怪是怎么了,往后座一看,天吶……那真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吓人的情景了……”今西缩起脖子,“后座下方俯卧着一个男人,身穿黑大衣,浑身是血。是,他的头部居然整个反转,眼镜松脱,双眼直瞪着车顶。而且一看到那张面容,我更是吓得说不出话来,因为,那具尸体就是刚才在T字路口下车的黑衣客人……”

非常光怪陆离的案件。

但是眼前的今西司机看起来既不像睡昏头,也不像喝醉酒,而且正经八百的不止今西,角山刑警也是一脸认真。看到这个状况,响子的好奇心燃烧得更猛烈了。

“……我们搭上今西先生的车时,车内并没有尸体。也就是说,有人将尸体搬进车里喽?”

“可是今西先生说没有他人了。”角山代为回答:“从老师你们下车,到今西先生载到那名黑衣人,只间隔了短短五分钟。这段期间,今西先生完全没打开车门。而且那位黑衣人只拿着一只皮包,要是有人趁车门打开时把尸体搬进车子里,就算今西先生对乘客再怎么漠不关心,也不可能没察觉。再者,前往三郎町的二十分钟之间,黑衣人从上车到下车,完全是独自一人,车门当然是关着的,车窗也一直没打开。而且黑衣人在三郎町下车时非常迅速,付了刚刚好的车资之后便旋即下库,车门打开的时间只有短短两、三秒。这么短的时间内,要躲过今西先生的视线将尸体搬进车里,是绝对不可能的。”

“但是谁想得到,下一个客人拦下我的车时,那个可怕的东西已经在后座底下了。”今西说着都快哭了出来,“所以我想到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位黑衣客人是在我车子里被什么人给杀了,抵达三郎町时,化作幽灵下车去了吧。”

响子盘起胳臂,“可是如果黑衣人是被杀的,凶手也得在车内才行呀。”

“凶手一定也是幽灵吧。”今西的思路似乎已经不甚清楚了。

“今西先生的这番说明,刑警先生你觉得如何?”

“嗯,虽然很难接受,但我们只能相信了吧,因为今西先生没道理编出这样的故事,而且事实上,我们警方已经验过那具尸体了。”

“打电话报警的是今西先生吧?”

“是的,我常看电视播的刑警剧,所以知道必须维持现场原状。我刚才说的那个街角有座公共电话,是最先发现尸体的客人告诉我的,我就是从那里打电话报了警。”

“发现尸体的那位先生是……?”

角山答道:“那个人可能也吓坏了吧,我们赶到现场时,他已经不见踪影了。我们目前正在那一带搜集目击证言,虽然今西先生说,他是个穿着普通夹克的男子……”

“死者的死因呢?”

“目前正在解剖。尸体胸部有一道很大的刺伤,应该是致命伤吧。”

“致命伤?这么说来,还有其他伤口喽?”

“是的。除了胸膛的刺伤,尸体还有个特征十足的伤口……不,我不晓得那称不称得上是伤口——尸体的头颅整个被割下来了,身首异处……咦,你还好吗?”

响子转头一看,发现亚翻起白眼,上半身慢慢倾倒。她扶住亚的身子,亚的瞳孔好不容易聚了焦,“……谢谢,我不要紧了。”

“难为你了。”角山同情地望着亚爱一郎,“这个话题听起来不怎么舒服呢。”

“真是幸好啊。”亚爱一郎说:“要是我们紧接在黑衣人之后搭上车,就会遇上那东西了呢。这么说来,昨天真是个好日子。”

听亚爱一郎发表感言也没用。响子继续提问:“那么,那具尸体的身分是……?”

“我们在今西先生载到黑衣人的推剪町,搜查医院相关地点,很快便查出尸体的身分了——他是鹰狩外科医院的院长,鹰狩胜直医师。”

“是那位鹰狩医师……?”

他是和响子同住推剪町的开业医师,医院生意不怎么好。响子有一次脚拇趾趾甲剥落,曾经上他的医院接受治疗,鹰狩的医术实在不能说是熟练,吐息中还带有酒臭。

鹰狩年约五十,和妻子两个人生活;医院只请了一名定时上下班的护士;儿子在医大念书,目前住在学校宿舍。

“没想到鹰狩医师会在出租车内遇害……”

“不,我们警方不是这么分析的。”角山插口道:“应该说——鹰狩医师的尸体在出租车内被人发现。”

“这样啊……”

“再怎么说,凶手要是在狭窄的车内杀人并切断头颅,今西先生不可能没察觉。从车内血迹不多的状况来看,第一现场肯定另有他处。”

“然后再以某种方法弃尸在出租车内,是吧?”

“虽然很难置信,但似乎是如此。”

“那么,凶案发生的第一现场是……?”

“一般人马上会联想到外科医院的诊疗室吧,那儿有齐全的各种外科道具。”

“实际上呢……?”

“虽然凶手事后收拾得很用心,我们的鉴识人员在诊疗室内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血迹。”

“鹰狩医师和太太同住吧?鹰狩太太完全没察觉异状吗?”

“鹰狩太太说,她只知道鹰狩医师昨晚八点出门去,没发现医师是何时回家的。在他们的夫妻生活中,这似乎是常态。”

“那么,有没有可能的嫌犯?”

“目前没有,所以我才会一大清早来请教昨晚搭了同一辆出租车的朝日老师呀。”

“不好意思,没帮上忙。”

“别这么说,只要厘清状况就很足够了。老师如果之后有任何发现,请务必第一时间联络我。”

“请记得把雨伞还给我。”亚爱一郎说。

“这案子真耐人寻味吶。”响子打开电视,不过不巧每一台的新闻都刚播完。

“会吗?”亚爱一郎似乎不太起劲。

“你不觉得有趣吗?”

“看云比较有趣。”

“老是盯着蜘蛛看也会厌烦吶,偶尔也需要转换一下心情。你觉得凶手是怎么把尸体丢进车?”

“那种恐怖的事,我光想就觉得不舒服。”

“是吗?你不觉得这是个很好的转换心情方式吗?”

“我就是转换了心情,现在心里觉得好毛呢。”

“我们去看看吧。”响子关掉电视站了起来。

“去哪里?”

“还用说吗?去杀人现场。一定会有一堆刑警和新闻记者到场,很有趣的,搞不好还有电视转播车呢。”

亚爱一郎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

“别忘了带相机啊。”

“带相机要做什么?”

“你真是傻耶。要是发生什么事,我们立刻拍下来,可以高价卖给报社呀。”

“这是人家记者的本行吧?”

“本行也会有漏掉大新闻的时候啊。”

一直待在屋里,不觉得这消息有多轰动。一来到现场,才发现闹烘烘的宛如闹区,鹰狩外科医院前停了好几辆车,看热闹的民众围出了人墙。

“看吧,早知道就早点过来了。”响子说。

医院前围起封锁线,许多警方人员忙碌地进出,当中也包括了角山刑警,他正把什么东西交给一名三角脸的小个子洋装老妇人。角山一看到响子,便走过来打招呼。

“刚才真是谢谢老师。呃……您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新事证?”

“目前没有耶。请问那位老婆婆是……?”

“哦,她说她的零钱掉在医院的庭院里了,但我们总不能放她进去找呀,所以我先垫给她了。真是缠人的老太婆。”

“刑警先生的工作还真是辛苦呢。”

“的确不轻松啊。”

“希望有幸拜见一下你工作的情形。”

“我工作的情形?”

“是的,我从没见过杀人现场,请务必让我参观一下,好做为日后的参考。”

“呃,这……”角山抚着下巴,“老师您说的我能理解,但我们是不能让一般民众进入现场的,即使是我尊敬的朝日响子博士也不行,毕竟这里并不是电视节目的录像现场。”

“这我明白。”

“而且凶案现场一点都不有趣呀,我认为博士还是和蝴蝶在一起才美丽。”

“美丽归美丽,但其实我很想试试这种现场勘验的工作。塞昆虫给我,转移我的兴趣,是我父母的阴谋。”

“很棒的阴谋呀……我还有事要忙,恕我失陪了。”

角山旋即进入封锁线里。

“哼。”响子回头看亚爱一郎,“既然如此,我们

去第二现场吧。”

“第二现场?”

“尸体被发现的地点呀。我们去三郎町的T字路口吧。”

两人离开鹰狩医院,拦了辆出租车。“麻烦到三郎町。”

“了解。早稻田的三郎町,对吗?”

很亲切的司机,于是响子试着搭讪:“司机先生,你觉得我们看起来是几个人?”

“是两位。刚享完乐子回来?”

“没人问你这种事。如果说,现在后座其实有三个人呢?”

“我是听说过,要是太操劳,会把太阳看成黄色的……不过把一个人看成两个人,这倒是没听过呢。”

车内广播开始播新闻,报导了鹰狩胜直的命案。司机听着听着,坐立不安了起来。

“客人,你们要到三郎町是吧?请千万别把奇怪的东西忘在车上啊。”

两人在三郎町的T字路口前下了车,只见司机仍频频伸长脖子査看后座。

“原来如此,要把尸体遗弃在出租车内,的确不大可能。”响子环视四下。不远处有座红绿灯,由于路到尽头,红绿灯后方是一片公园绿地。此处前去则一如今西司机所描述,路口禁止右转,方才两人搭乘的出租车也是左转离去。

左侧街角的大楼正在施工,这栋五层楼的建筑并不算高,红色钢筋已组好,机材堆在工地内,出入的都是工人,不见行人的踪影。

响子沿着工地外围左转过街角,前方停着两辆混凝土搅拌车,正发出低吼运转着。工地隔壁是一栋四层楼建筑,一楼是休息中的中华料理店,地下室似乎是家小酒店,二楼以上则是办公室,外墙杂乱地挂出许多招牌,再过去也是类似的大楼。响子停下了脚步。

“那位后来发现尸体的乘客,就是在这一带拦下今西先生的车吧。”

“好像是的。”

“今西先生报警的公共电话在哪里?”

“会不会在街角的另一侧?”

“去看看吧。”

两人折回路口,一右转过街角,便看见一座宛如玻璃屋的公共电话亭。响子进到亭子里査看,拨了号码盘,确认没什么不对劲,很快便走出电话亭。亚在外头等着。

“您拨去哪里?”

“一一〇。”

“有人接吗?”

“的确是接到警署了,一切正常。”

“接下来怎么办?”

“再仔细观察一下现场吧,都说破案靠的是踏破现场喽。”

两人离开电话亭,正打算折返,工地突然传来哇哇大叫。往那儿一看,三、四名工人正着急地绕着混凝土搅拌车跑来跑去。

“发生了什么事?”响子加快脚步。

混凝土揽拌车周围散了一地浓稠的水泥浆,从工人紧张的气氛看来,显然是工程出了差错。

一名工人爬上撹拌车喊道:“竟然有人恶作剧!这下子事情大条了!”

状况显而易见,混凝土搅拌车流出的水泥浆,不知为何竟沿着白铁输送管灌进了隔壁大楼的地下室。

工人关掉输送开关,立刻着手拆输送管。

就在这时,地下室走出一名男人,爬上阶梯来到工地入口。他是个眼鼻硕大、顶着山本头的中年人,双手满是水泥粉,劈头便骂道:“你们想拿水泥填掉地下室吗!”

一名工人摘下安全帽,不住地弯腰鞠躬,“非常抱歉,我们马上处理,请见谅。”

“负责人是谁?”

“负责人还没到。等他过来,我们立刻登门向您郑重致歉……”

“竟然给我搞这种飞机!”

“可是大哥,这并不是我们的错。”

“你说啥?”

“哪有人会故意把水泥灌进地下室呢?其实是有人趁着我们一时不注意,设计了这起恶作剧。”

“是哪个家伙干的?”

“这……我们也不清楚。”

“少在那里罗里罗嗦了,顾好工程车是你们的责任吧!”

“是,大哥说的是。我们并不是在辩解开脱,请您千万大人大量。”

山本头男撇着嘴角,不情愿地走下楼梯回地下室去,几名工人拿着水桶和铲子连忙跟上。挨了骂的工人仍抱着安全帽,咋了咋舌说:“大清早的,怎么会发生这种鸟事?”接着他发现了响子,于是出声问道:“太太,请问你是从路口那边过来的吧?”

“是的。”

“你这一路过来有没有碰到什么人?”

“碰到什么人?”

“对,就是干下这起恶作剧的家伙。我在水泥车这一侧,要是那个可恶的家伙在这条路上探头探脑,绝对逃不过我的视线,所以他一定是逃往另一头去了。”

“不清楚耶……我刚刚走来都没见到人啊。”

工人接着望向亚。

“我一直和老师在一起,我也没看见任何人往这边走来。”

“混账。总不会凭空消失了吧。真是邪门了。”

马路上不断有车子呼啸而过,那个恶作剧的家伙若选择穿越马路逃逸,不但危险,反而更引人注目。

“真是一条奇怪的路,才刚冒出尸体,又有人消失……嗯,有意思。”响子喃喃自语着。

“看我们倒大楣这么有意思吗?”工人说。

亚爱一郎急忙拉住响子的袖子,“老师,别说了。这个人正在气头上呢,我们快回去吧。”

红绿灯一转绿,亚立刻抢在前头穿越斑马线。

“碰到这么奇妙的事件,你竟然完全无动于衷啊。”响子追了上来。

过了马路回头一看,灰色天空下,那栋五层楼钢筋建筑看起来宛如怪物的骨架。

“我只是知道了把水泥灌进地下室的人不是凭空消失,所以能够这么平静。”亚爱一郎说。

响子漫不经心地听着,突然发觉亚的话语有什么触动了她的心,她在心中重复念了一遍,“你刚刚说什么?”响子睁圆了眼看着亚爱一郎,“也就是说,你知道那个恶作剧的人去了哪里吗?”

“那个人既然在路上不见踪影,一定是躲进那一带的大楼里了吧。我个人推测是地下室的小酒店啦。”

“地下室……”

“工地那一头有工人在,街道这一头有我们在,在两侧都有视线的状况下,对水泥车动手脚的人,除了躲进附近建筑物里,无处可逃;而最近、最方便的地点,就是那处地下室的小酒吧了。证据就是,从地下室走上来的山本头男,手上沾着水泥粉不是吗?若是因为沾到了水泥浆,泥浆干掉变成粉状,干燥时间也太快了些。所以我想他的手会弄脏,是因为去碰了混凝土搅拌车。”

“也就是说,恶作剧的元凶正是那个山本头男啊……”

“他趁着工人不注意,打开搅拌车的输送开关,稍微调整输送管,让它通往地下室,接着只要默默地回地下室即可,这些步骤只要几秒钟就能完成了。”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个嘛……我想和出租车后座冒出尸体的案件不无关系。”

“鹰狩医师命案?……所以这个谜你也解开了吧?”

“差不多啦……”亚爱一郎回答得很暧昧,不过响子直觉亚一定在纠结着什么。

“喂,别卖关子了,全部给我说出来。”

“说了要做什么?”

“总不能瞒着刑警吧?”

“唔……我实在没自信能够在刑警面前好好地说明来龙去脉。”

“好,那这么办吧。你全部告诉我,我再帮你告诉刑警。”

“这样啊……唔,好吧。”

“那么先告诉我,凶手是怎么把尸体丢进出租车内的?”响子从皮包掏出烟,塞进亚的嘴里,替他点上火。亚不怎么起劲地开口了:“如果是模型小房子,就可以先在工厂做好之后,再放上车载到客户那里去交货吧?可是五层楼的钢筋水泥建筑就没办法这么干了,得先将建材分批运到工地,再到现场组合起来……”

此时一辆空出租车经过,亚举手拦下车,匆匆坐进车里。

“……可是五层楼的大楼没办法盖好直接搬过去,得先将建材分批运到工地,再到现场组合起来。”响子说。

“那是当然的了。”角山刑警应道,显然对这段内容不甚感兴趣。

响子的客厅装饰着大量的花朵,这是她为了让演出更具效果,特地向花店叫来的。

角山身旁,坐着一脸窝囊的亚爱一郎,他不停把玩着雨伞。伞虽然还回来了,骨架似乎全坏了。

“没错,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响子说:“可是有意思的是,我们居然一直没去注意到这一点,所以今西先生才会说出鹰狩医师化作幽灵下了车这样的话来。真是好玩。”

“老师您自个儿相当乐在其中呢。那么,您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吗?”

“假设凶手是某某好了。”

“……某某是吗?”

“某某杀害了鹰狩医师之后,冷静下来一想,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尸体才好,因为第一现场是个很容易推测出凶手的地点,要是鹰狩医师的尸体留在原处,警方立刻就会怀疑到某某头上。换句话说,某某是在自己的住处、或是办公地点杀害了鹰狩医师。”

“请等一下。这么说来,老师您的意思是,鹰狩医师遭杀害的地点,并不是鹰狩医院了?”

“是的。今天早上,刑警先生你对我说,凶手将第一现场非常谨慎地收拾过了,但我的想法不同。我认为,鹰狩医院的诊疗室现场之所以验出少许的血迹,是因为凶手急于伪装,而没能处理好细节,他只是随意将一些血迹留在可疑的地方,企囵混淆警方办案。”

“那么,真正的杀害现场是……?”

“……嗯,先假设是某某地点好了。”

“凶手也是某某呢。”

“这位某某在某某地点杀害了鹰狩医师,然后就像我刚才说的,他不知该如何处理尸体。最理想的弃尸地点是鹰狩医院,可是在实际执行面上,搬运尸体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由于行凶的时间是星期天晚上,路上虽然行人稀少,毕竟是都会区。凶手经过一番苦思之后,决定割下尸体的脑袋,放进皮包里前往鹰狩医院。”

“只割下脑袋……”

“是的,凶手运回医院的只有脑袋,而且前往医院之前,凶手刻意变了装模仿鹰狩医师的打扮,也是为了让事件更加扑朔迷离,误导警方将注意力转移到鹰狩医院。今西先生自己也说,他不会去注意乘客,然而他只看了一眼,就断定尸体和先前下车的黑衣人是同一人,这太不自然了吧。”

“关于这个矛盾之处,我也注意到了。今西先生还把昨晚上车的老师二位当成了杀人组织的女头目和手下呢,我想他可能有夸大事实的毛病。”

“凶手应该是拿了鹰狩医师的钥匙开了医院大门,进到诊疗室后,随意在一些地方留下医师的血迹,旋即离开了医院。接着凶手拦下碰巧经过的今西先生的出租车,吩咐他开到三郎町。”

角山刑警显然认真了起来,神情十分严肃。响子见状,继续说下去:“凶手应该在皮包还是身上喷洒过消毒水了吧,当然,这是为了不让司机察觉到血腥味。接下来,凶手在前往三郎町的一路上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首先打开皮包取出尸体的头颅,再以大衣裹住某些鼓鼓的东西伪装成尸体的躯干。”

“看样子,我的雨伞在那时派上用场了。”亚爱一郎说道。

他不停地扳弄那把伞,弯出了人体躯干的形状。角川刑警一看,登时“啊”了一声,说不出话来了。

“为了让大衣看起来像躯干,凶手应该事前也自备了道具,不过当他看到车上留有别人的失物,想想拿来利用也不错,因为这样就不必善后了。”

“那么,我们勘验的尸体呢?那真的是鹰狩医师的肉身啊!”角山问。

“那是之后才搬进车里的,就如同处理建材的手法……凶手在三郎町的T字路口前停车,迅速付了钱之后下车,没错,因为凶手还有剩下的步骤得处理。那处T字路口的左侧街角是建筑工地,大楼钢筋骨架刚组好没多久。凶手一下车,立刻跑进工地,脱下黑大衣,摘下眼镜,连同皮包一起暂时放在工地内,接着穿过工地去到T字路口的另一侧等待。这时,今西先生的出租车等红绿灯变绿之后,左转过来了。凶手再次拦下他的车,这次则是以尸体发现者的身分登场。”

“原来尸体发现者正是凶手……”

“凶手催促今西先生快点报警,同时指点他公共电话亭的位置。今西先生看到尸体只有短短的一瞬间,再加上他不知道躯干和头颅是分开的,因此只对尸体头部异样反转的景象留下深刻印象,没能发现躯干是假的。”

“嗯,这也怪不得他啦……”

“我刚才去了一趟三郎町的现场,也实地进去了那座公共电话亭。没错,电话亭就位在弯过街角再过去一点的地方,一进入电话亭,就完全看不见出租车暂停的现场了。凶手趁今西先生去打电话的时候,将真的尸体躯干塞进出租车里,换回假的躯干。他大概是事先将躯干藏在夜间无人的工地里了吧。接下来,只要回工地拿走那些道具逃走就行了。”

“凶手杀人后并没有逃去远方,而是设法就近将尸体处理掉,换句话说,真正的行凶现场一定在T字路口附近……”

“是的,某某地点的某某人……”

“逃不过我的手掌心了。”角山刑警站了起来。

这时,一直把玩着雨伞的亚插嘴了:“我想,那某某地点大概留有血迹吧,现在凶手或许正拚命地湮灭证据哦。”

亚爱一郎说的没错。

警方在三郎町T字路口一带展开捜査没多久,一个男人拎着罐装油漆迎面走来,一问之下,他说早上由于水泥车操作失误,水泥浆灌进他的店里,把墙壁和地板都弄脏了,所以他得暂时歇业重新粉刷。男人说得煞有介事,但刑警谨记着亚的一番话,没被唬过去。在警方诘问下,男人终于坦承是他杀害了鹰狩。行凶现场的血迹差一点就被油漆涂掉了,幸好警方赶在最后一刻,取得了这项不动如山的证据。男人行凶的动机是,鹰狩接下某个发展中国家国王的订单,从特殊植物抽取神经性毒物精炼,再透过这名男人走私出口。两人由于金钱纠纷,男人在冲动之下刺杀了鹰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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