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雄高听浩二郎报告,得知铃木英昭是某个指定暴力的准成员,并打着黑道的招牌,从事收购土地以及物业管理等生意。当天傍晚,站在店门口的雄高,逮住前来上班的小夜。

“小夜小姐,我有事情拜托你。”

雄高表明自己的职业,以及上次前来这里的真正原因。他尽可能地传达委托人希望向弘惠道谢的心情,希望能得到她的协助。

“那个人会不会对我说你来这里做什么?”雄高立刻了解到小夜害怕英昭找她麻烦。

“绝不会给你造成困扰。你假装到惠姐那里探病,把她带到外面散步就行了。”

“把惠姐带出来就行了?”

“是的,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会负全责。”

“我了解了。”

“谢谢你。”雄高问完小夜可以行动的时间后离开。

小夜指定的日期在两天后,雄高那天刚好要拍戏。但他把那个角色让给学弟,决定继续留在东京。他下定决心,临时演员的演出虽然也很重要,但今天能扮演回忆侦探的人只有自己。

浩二郎认识的那位刑警朋友,已经事先通知英昭要在那天拜访CL开发有限公司,为的就是把他们留在公司里。所以在那段时间内,雄高可以放心带弘惠出来。“其实他不光是为了帮我们才特地这么做,注意准成员的动向也是组织犯罪对策部刑警的工作之一啊。”浩二郎笑着说明。

决定胜负的时间就在下午两点。

雄高确定英昭及他的同伙不在医院后,给小夜使了个眼色。

小夜穿着灰裤装,原本在晚上都会盘起的头发,正在她背后摇曳。她走进玄关二十分钟左右,雄高便看到她陪着穿深蓝洋装的弘惠走出病房。小夜成功地邀弘惠出来散步了。

透过饭津家医师的人脉,他们已掌握弘惠的病状是严重的肝硬化,但不至于不方便外出。她最近无精打采,食欲衰退,外出散散心转换一下心情,相信她的主治医师必定大力赞同。从医院附近的某条路一直往东走有一间咖啡店。他们各自往咖啡店的方向移动,等到双方在咖啡店桌上坐定时,已经过了下午两点半了。

“你……这是怎么回事?”弘惠见到雄高后嘶哑地说。

“因为考虑到惠姐的儿子,所以才这么做,很抱歉,惠姐。”抢在雄高出声前,小夜双手合十向弘惠道歉。

“我是回忆侦探社的侦探。”雄高递过名片。

“是不是侦探都无所谓,如果你要问在上野和谁会面的事,就像我之前说的,这么久远的事情,我早就不记得了。”

“那时我只说上野的咖啡店,没说出店名。但您说出了VictorYoung这个名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咖啡一送过来,弘惠伸出瘦削的指尖,捏住糖罐的汤匙。

“VictorYoung啊。电影JohnnyGuitar,我们翻作《荒漠怪客》。您和那名少年相遇的地方确实是爵士乐咖啡店JourneyGuitar。JohnnyGuitar的配乐是由VictorYoung作曲,里面的吉他手也被叫作JourneyGuitar,你无意中回想起这间爵士乐咖啡店,当然,也包括那名少年。”

弘惠捏着加完糖的小汤匙,眼神在咖啡杯上游移不定。

“爵士乐咖啡店JourneyGuitar。没错,确实有这间店。侦探先生说我是无意脱口而出的,没错,或许我无意中说出VictorYoung这个名字,但即便如此,我还是不记得了。”她颤抖地捏着汤匙,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回糖罐。

“我们的委托人就是那名少年。他把您的话听进去了,顺利从高中夜校毕业。之后,他从一个木工学徒打拼到自己开了一家建设公司,现在他把这家公司让给儿子经营,自己则退休养老。但他心中一直有一个遗憾,那就是没能向四十三年前遇见的您说声谢谢。他希望当面好好地跟您道谢,报告他至今过着什么样的人生。他抱着这份信念,特地远从东京前来京都找到我们回忆侦探社。请问,您肯跟他见面吗?”

“记不得的事情,我也没办法。”弘惠摇头,勉强挤出一丝声音。

“请您看这个东西。”雄高把背部可放小东西的纸鹤置于桌上。

“……”

“啊,这是惠姐教我们折的纸鹤!”坐在弘惠旁边的小夜高声说道。

“小夜。”弘惠语气中略带责备,但声若游丝。

“四十三年来,我们的委托人一直珍藏着这只纸鹤。除了他与您见面的场所,我们的线索全靠这只纸鹤。”

雄高道出他们的调查经过。从纸鹤上隐藏的葛藤与月亮图案,到烤出谣曲《定家》开头段落的文字,再推断出料亭的名字是鹤屋萝月。询问料亭老板,最后才知道弘惠被挖角到银座的酒店上班。

“深水社长……”弘惠细细地吐出深水的名字。

“深水先生对您在医院的态度感到纳闷。”

“我儿子英昭痛恨我。”

“痛恨您?”

“那个人把五岁的英昭丢给我,就不知去向了。”听弘惠说,英昭的父亲从事拆除业,累积了不少财富,某段时期甚至在有乐町拥有一家夜总会,那时他似乎和弘惠同居。那男人的异性关系太过复杂,他们常常为此事争吵,这段感情持续六年就宣告破局。

“从此以后,我就把店里的女孩当成自己的小孩。”

小夜说:“惠姐为了让我们有地方住,特地盖了一栋高级公寓,又怕我们做这行生活不规律有损健康,特地找了注重营养均衡的送餐业者并与他签约,没有一个人像她这么照顾店内小姐的身体。”

“您儿子恨您跟您对深水先生的态度,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

“那孩子在等我死。”

英昭每天来弘惠的病房巡视,是为了让她写下遗书。他要求弘惠白纸黑字写下自己会把所有房产都留给儿子英昭,当作赎罪。

“病情有这么严重吗?”

“肝脏听说不行了。”弘惠把手放在腹部右侧。

“有人即使肝脏损坏百分之八十都还活得好好的,您的肝脏情况应该没那么坏。”

若由遇到任何病状都不放弃的饭津家医师为她看病,一定找得到适合的治疗方法。

“是吗……可是,我搞不懂那孩子在做什么,欠上头组织的钱吗?”

“被逼到走投无路了。”

“他以为我身边有男人,只要有男性靠近我,就会被他盯上。这样我就会害到他们,那个家伙会用各种理由找他们的麻烦。”

“所以,您那天才会那么冷漠地拒绝我?”

“我也担心那些女孩会没有地方可住。我不想给任何人带来麻烦。”

弘惠若和田村见面,那个家伙必定会把矛头转向田村工务店,很可能会打乱田村平静的生活。雄高渐渐觉得,弘惠的选择是正确的。无论如何,他决定先把田村当时的回忆全说一遍给她听。

弘惠默默听雄高说话。

“您还记得那位少年吧?”雄高静静地说。

“用来覆盖料理的那张纸只能使用一次,不能重复使用,用完就只有丢掉一途。不过,毕竟是那么高级的纸张,我舍不得丢,于是收集起来,用线装订,当作笔记本。”

“你在纸鹤里写的那首诗,最后被选为押上高中夜校的校歌,成为我们非常重要的线索。”

“是吗?我有写吗?就像侦探先生说的,我都是无意中做的吧。我不记得我在上头写诗了。我应该只是随手撕下笔记本中的一张纸,裁成正方形,再把它折成纸鹤。”弘惠充满怀念地把纸鹤拿在手上,凑近脸瞧,接着感慨万千地说,“只要手边有纸,我就会折这种纸鹤解闷。我是店里折得最快的。”

她说,这种纸鹤用来放置店家供应的金平糖,客人几乎都会带回去。但那是用一般的千代纸折的。假使这次的线索是千代纸折的纸鹤,要找出弘惠可以说是难上加难。

“原来如此,那位少年最后把我的建议听进去了。我没忘,怎么忘得了?那时的我畏缩怕生,为了练胆子,咬紧牙关走进那间爵士乐咖啡店。我本来以为我绝不可能适应那种灯红酒绿的生活。表面上是我鼓励那位少年,实际上那些话是我说给自己听的。”弘惠把手帕按在脸颊上,“你替我跟那人说,我从未忘记他,请他听我写的《窗光》就知道了。告诉他,我每次听到这首歌,就会想起当时的自己。”弘惠从包包中拿出一张单曲CD。

“是下村里美的CD吗?”

“小夜说有人想听,我就带来了。这张CD我平常在病房就会放来听。”

雄高用双手接过C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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