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吉普车从滨北县公安局大门开出,飞快地向县委大院驶去。车声震颤着寒冷的空气,一条无家可归的大黑狗被车声惊醒,从它藏身的角落钻出来,跟在飞奔的车后面狂吠。叫声惊动了它的同类,四面八方的狗随之呼应起来。由于这县城里颇有些爱养狗的人家,所以这狗的合唱便如同水中的涟漪一环环地扩散开去。于是,县城里爱狗及不爱狗的居民就都知道在这风雪之夜,县城里发生了一件特殊的起码是耸狗听闻的事件!

洪钧跟着郝志成等人乘车来到县委大院。进大院后,吉普车停在办公大楼前面,人们跳下车,绕过办公楼,沿着围墙边的小路急匆匆地向后面的宿舍楼走去。这围墙不知是年久失修还是居民为出入方便,出现了儿处豁口。洪钧走在众人的后面。当他走过一个豁口时,觉得有个人影在墙外一闪。他走到豁口往外一看,原来是那个疯女人在风雪中摇摇晃晃地向大街走去。洪钧心想,这个疯女人真不怕冷!然后,他转身追上前面的儿个人。

他们来到最后一栋四层楼房前,进楼门后上到三层,为首的吴鸿飞敲了敲右边的房门。屋里没有声音。吴鸿飞又敲了两次,屋里仍然没有动静。吴鸿飞回头看了看郝志成,郝志成说,“踹开!”

吴鸿飞向后退了儿步,然后向前紧跑两步,抬起右脚向门锁旁边的部位猛踹,那声音似乎震得整个楼房都在颤动。吴鸿飞连踹了三次,房门才被打开,但楼上楼下的邻居也都被他“踹”出来了。

吴鸿飞率先走进屋内。只见儿个房间的灯都开着,谷春山歪坐在卧室沙发旁的地板上,右手握着一把菜刀,左手拿着一张纸条,上面有儿个血红的字血债要用血来还!

李红梅

吴鸿飞走到谷春山身边,用手试了一下,发现谷还有呼吸,心脏也在跳动,便和随后走进来的郝志成一起把谷春山架起来,让其躺靠在沙发上。吴鸿飞给县医院打了电话。郝志成一边推摇谷春山的肩膀,一边叫他,但谷春山仍然双目紧闭,昏迷不醒。郝志成便用手指去按压谷春山的人中穴。只见谷春山的眼睛动了一下,然后慢慢睁了开来。他目光呆滞地看了看身边的人们,然后两眼紧张地盯着对面的玻璃窗。突然,他的身体猛地蜷缩到沙发里,用手指着玻璃窗,惊恐万分地叫道:“鬼!有鬼!李红梅来了!她是鬼!”

郝志成和吴鸿飞都直起身子看着谷春山。洪钧等人也站在一边看着。大家都皱着眉头,没有说话,似乎是在围观一个演技拙劣的小丑。

县医院的急救人员赶到了。郝志成和吴鸿飞指挥着人们把谷春山抬到楼下的急救车上。

洪钧走到窗户旁边。只见中间那扇玻璃上贴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与谷春山手中拿着的纸条上相同的字迹。借着室内的灯光,他还看见外面窗台的积雪上有儿个鞋印。他打开窗户。虽然这一面背风,但冷空气仍然扑进屋来。他探出身子,顺势用衣袖把窗台积雪上的脚印抹掉,然后向下看去。凭着墙外路灯那昏黄的灯光,他看见窗户北面有一根直通楼顶的雨水管,而三楼以下的雨水管卡环处的积雪已经被人蹬踩掉了。

吴鸿飞从外面走回来,见洪钧探身窗外便问道,“洪博士,又发现啥情况啦?”

洪钧撤回身来,说:“什么也没发现,就是这张纸条。嚯,这外边还真够冷的!”然后,他把窗户关上了。

郝志成也走过来,看了看玻璃上的纸条,对洪钧说:“洪博士,你的推理能力不亚于福尔摩斯。能不能帮我们分析一下这里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这挺简单!”洪钧想了想说,“我认为这里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世界上根本没有鬼!这都是谷春山自己想象的。在精神病学上,这叫‘幻视’和‘幻听’。”

“可这张纸条是谁贴的呢?”吴鸿飞问。

“谷春山自己贴的呗!他手里不是还有一张没贴的嘛!”

“他为啥要这样干呢?”郝志成问。

“那谁知道!一个精神病人干出的事情,一百个福尔摩斯也猜不出来!”

众人笑了。看来,人们都不愿意认真追究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洪钧等人回到公安局后,郝志成让人安排肖雪和马科长住到公安局的招待所。众人都回去休息了,洪钧陪肖雪来到她的房间门口。因为屋里还有一位房客,洪钧就站在走廊里问她,“你困么?”

“一点儿都不困。”肖雪说。

“你怕冷么?”

“我是哈尔滨人,咋也比你禁冻。干啥?”

“我带你去找一个人。”洪钧压低了声音。

“肖雄?虽说我真恨不能现在就见到他,可郝局长已说好明天上午安排我见他了。再说这深更半夜的……”

“不是肖雄。”

“那是谁?”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你净整这神神道道的事儿。”

“深更半夜的,你敢跟我出去么?”洪钧激将道。

“你都不怕,我怕啥?”肖雪抿嘴一笑。

“那好,换身儿衣服。”

此时,天上下起了鹅毛大雪,但风已小了许多。洪钧拉着肖雪在午夜的大街上向南走去。

“咱们上哪儿去?”肖雪在后面喊。

“上火车站,那儿暖和!”洪钧在前面喊。

他们终于走进了候车室的大厅,互相掸去身上的雪之后,他们在大厅里转了一圈。没有空着的坐椅,洪钧便拉着肖雪走到一个角落,紧靠着站在一起。洪钧对着肖雪的耳朵轻声说:“你看咱俩像不像刚谈恋爱的小青年儿?”

肖雪看着周围那些坐着或躺着且都闭着眼睛的人们,不无嗔怪地说:“我知道你就是骗我!找啥人?你就是嫌我那屋里有别人,不方便,把我哄到这儿来。我最傻了,老上你的当!”

“不不,这回真的不骗你!你看那边暖气旁边坐着的那个女人,就是身上特脏头发特乱的那个。”

“那不是个疯子吗?有啥可看的?你准备改行研究精神病了吗?”

“其实疯与不疯之间并没有一个绝对明确的界线。据说,很多大艺术家的精神状态都处于疯与不疯之间,或者说他们处于精神病的临界状态。我在美国时曾参观过一个特殊的精神病疗养所。那里收住的都是有艺术天才的精神病人。医生让他们在巨大的墙壁上随意绘画。他们画得很投入,也很有水平。依我看,其中有些抽象画完全可以与世界一流作品媲美!再说,疯与不疯之间也是可以转化的。有的人疯了,有的人又不疯了!”

“你说的啥呀?云山雾罩的!”

这时,一个躺在椅子上睡觉的旅客起身走了,洪钧和肖雪便走过去并肩坐下。他们靠在一起窃窃私语,但目光不时掠过对面那个面无表情的疯女人。

天快亮的时候,疯女人站起身来,夹着她的破包袱,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候车室。洪钧和肖雪等了一会,也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候车室前的小广场东边有一小片杨树林,树林的南边是个公共厕所。厕所离候车室有一百多米远。尽管候车室门前的灯光很亮,厕所那边却十分昏暗。

雪还在下着,地上一片洁白。

洪钧和肖雪走出候车室,只见“疯女人”正在向那孤零零的厕所走去。洪钧对着肖雪的耳朵说了一句话,后者便不紧不慢地跟了过去。洪钧则在候车室门口来回走动,还不时地做儿下扩胸运动和伸展运动。

肖雪走进女厕所,见疯女人蹲在最里面的隔间中。她也解了个手,见厕所别无出口,便放心地走出来,站在那片小树林里,监视着厕所的门口。

此时天已蒙蒙亮,不时有人来上厕所。肖雪对进去的人不仔细看,只记人数,但是对出来的人看得比较认真。10分钟过去了。20分钟过去了。疯女人还没有出来,肖雪有些沉不住气。她在心里计算了一下:这段时间共进去13人,加上疯女人是14人,已经出来了12人,还应有2人。她决定进去看看。

肖雪刚走到厕所门口,正碰上从里面走出两个人来,一个老太太和一个40多岁的妇女。肖雪一愣这不是最后两个人吗?疯女人呢?她急忙走进厕所,但里面空无一人!她只在里面墙角处发现了疯女人的那身破棉衣。

肖雪急忙跑到候车室门口,非常懊丧地对洪钧说,“疯女人失踪了!”

“失踪了?太好了!”

“啥太好了?”

“这说明她不是真疯。这说明我的判断是正确的!不过,肖处长,你的外线跟踪技术还不过硬啊!”

“去你的!你说的到底是咋回事?”

“走,到我的旅馆去吧。我告诉你。”

两个人手拉着手,在风雪中沿着大街向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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