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学神制霸娱乐圈\\晋江\\樱笋时

《天下》这么大的项目, 当然不可能是霍琅一时兴起,各项准备工作其实早在霍琅进入星寰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启动。首先剧本,盖翱当年定下第一季的本子要依据现在的技术约束进行微调。

而角色, 其实早早在星寰内部就有过多次讨论, 甚至每个角色合适的人选都有过结论, 可以说,从霍琅进入星寰的第一天开始, 他就已经在不断和这些人选进行会面,《天下》的格局很大, 可以说没有绝对主角, 很多角色本身就极具魅力, 对圈内很多寻求突破的老戏骨非常有吸引力,而《天下》的选角也根本不拘明星名角什么的, 甚至不少角色宋见瓴都推荐的是戏曲界、话剧界的, 角色虽然众多,档期却很快都定了下来,这是为什么颜苏苏只空档这么一段时间就能参与项目的原因。

而另一方面, 就是资金的问题,按照大项目的整体规划, 整个《天下》会分成三季来拍, 不是孙晓博杞人忧天,即使这样,第一季三十八集的内容, 所需要的资金也是创下星寰纪录的天文数字, 星寰虽然主要制作电影,但也不是没拍过电视剧,但像《天下》这种体量的, 别人不说,龙容一作为CFO就有不少微辞,风险太大了。但霍琅还是成功说服了他,《天下》分成三季,本来就分摊了风险,第一季采用了海外的完片保险模式,让预算受控,保证最后一定能成片。

而《天下》开拍消息一出简直让圈内各大视频网站彻底沸腾,盖翱写的本子、宋见瓴亲自担纲制作人、霍琅是执行制作人、导演是拥有多年玄幻大制作经验的孔建国……星寰这是拿出了看家的班底,铁了心要搞出个真正的大片啊。

现在的资本本就疯狂,《天下》有盖翱绝笔、拥趸众多的噱头,一时间,各大视频网站巨头纷纷而至,想提前买下《天下》的播映权,但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哪家都没有谈下来,因为……太贵了,不是指报价贵,人家《天下》根本没和你谈报价,只是把他们的预算给你看了看,现在的电视剧集大家都是按集购买,这个成本分摊到单集之上,哪怕只是拍摄成本,不算宣发,竟然也让号称金主的各大视频网站瞠目结舌,这《天下》的演员卡司也没有豪华到多么恐怖的地步啊,这让这些行外来的金主们咋舌,成本竟然这么可怕吗?一时间,竟是谁也没能谈下来。

而霍琅却在这个时候提出了一个全新的方案:保底和播放分成对赌的方式,按集购买,每周一集播放,各平台随时可以退出,只交纳保底的部分,但如果要继续播下去,就要支付额外的费用。

这明显是制作方对于自己的剧集质量十分有信心才会提出来的方案,如果最后观众不买账,那购买者自然能够及时止损,中止购买。

这让各路视频网站又生出了额外的好奇和信心,都想签订排它的播映权,但这个方案本来就是在谁也不能单独吃下的前提下生成,自然不可能是单独购买……最后的结果变成,那就谁也不想被落下,竟是所有平台都签署了这个绝对不会亏本的播放分成,约定好了届时宣发的力度。

颜苏苏终于开始签定合同的时候,都已经来到了夏天的尾巴,距离她入圈已经整整一年了。

颜苏苏翻开合同,看到里面写着,《天下》要拍三季,颜苏苏这个角色要贯穿三季,除了一些极端的免责条款之外,如果中途无故退出居然要赔偿违约金,看来老板是真的很上心呀,她只是随口说了一个要五六年才能还清债务,老板就给她找了一个整整三年的合约……也不知道到时候三年拍完了《天下》,她能不能还清……

但是随着她翻到片酬那一页的时候,颜苏苏突然一怔,这个片酬的数字……难道是三季加起来的数额?她仔细读起了合同,不对啊,明明写得很清楚,片酬是每季单独谈的,难道她的片酬多写了一个零,颜苏苏有点捉急。

现在霍琅进了星寰,偏偏霍琅又还是颜苏苏的经纪人,如果当面问,恐怕影响会对霍琅不太好,这个甚至不能问别人,甚至连曼琳都不好说……最后只能问裴芳。

裴芳也在这次的演员之列,听到颜苏苏的问题,裴芳有些哭笑不得:“苏苏,你觉得你的片酬要少一个零?”

颜苏苏点头,对啊,她之前拍豪门天骄才只有这个片酬的十几分之一呢……

裴芳摇头失笑:“苏苏,你就算对你自己没信心,也要对霍总有信心啊,合同这种事情,他是绝对不会搞错的。”

苏苏更捉急了,她欲言又止,最后在裴芳耐心的眼神中,还是小声说道:“老板会不会……假公济私啊?”

故意给她开高片酬什么的。

苏苏不由开始对手指,虽然很想很想拿高的片酬,但她不想给霍琅留下这样的话柄,这个……也不太符合商业上的诚信啊。

而且,以她对霍琅的了解,他一般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但是有那个约定在,万一呢……

裴芳哈哈大笑起来:“苏苏你对你自己的商业价值真是完全没数,你现在和拍《豪门天骄》的时候怎么能一样?”娱乐圈里面,片酬和名气并不是线性正比,而是指数正比,上一个台阶,片酬就翻许多倍,颜苏苏相比于那个时候,国民度早上升了不只一层,她现在随便去接拍哪个片子,都会有这样的待遇啊!

颜苏苏呆在了原地:“咦?”她脑子里面乱乱的,那这样、这样,只要拍完《天下》第一季……她就能把老板的债务还上啦?可是她后面还要拍两季?她还在演艺圈,她要怎么和老板在一起呀……不对,当初她和老板签好的合同里面,只是说还清了债务就能在一起,可没有绝对说,她还在演艺圈就不能在一起……就是、就是,老板可以追求她,她可以说不?

还是说,像上一次一样……老板根本没有澄清他们的绯闻,只是用自己担任科普大使的事情转移了公众的视线……?以后就算在一起了,只要不承认、不否认……就都不违反他们俩个人各自的原则?

啊啊啊,真实世界好复杂,有好多可能,再怎么条款约定也还是中了老板的招,这比实验室里控制对照组什么的难多了,但老板肯定早就算计好的!

这时忽然有人敲门,苏苏抬头一看,芳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掉了,她刚刚脑子里面一直在想的人却含笑敲门,看着她,让颜苏苏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霍琅进来关上门,神情很正经:“苏苏,我想我至少还是你的经纪人吧?你对合约有疑问,是不是应该先来问我?我想我还是一个比较负责任的经纪人,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对我作为经纪人的能力不信任啊。”

颜苏苏鼓了鼓脸颊,有些脸红,因为那个约定的缘故,让她怎么好问呢。

霍琅却是打开了《天下》的合约,翻开片酬那一页,轻轻一笑:“对于这个数额,你有什么问题,现在都可以问我,我保证,芳姐也没有我清楚的。”

“你当然清楚啦……”苏苏小小声吐槽。

但颜苏苏能怎么样,最后当然还是,签啦。

可她认真跟霍琅说:“老板,这个片酬是要拍完才结算,你知道的吧?”

所以,第一季没有拍完,他们也是不能在一起,老板也是不能追求她的。

霍琅一本正经地道:“你放心,我同时也是《天下》的执行制片,我一定会恪守职业道德,保证演员的薪酬福利,”他吐字清晰,字句清楚地对颜苏苏道:“每个演员一杀青我就会马上结算的。”

苏苏闻言皱了皱鼻子,虽然想到能和老板在一起好开心,但是就是很不甘心怎么办?

霍琅却是慢慢地整理起了合同,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忽然,鼻端嗅到微微的香气,软暖的什么在面颊上吻下,霍琅动作顿了顿,他转头去看,偷袭得逞的某人已经咻地跑到了一边,冲他大声说道:“老板,你说你要恪守职业道德!经纪人才不可以还击自己的艺人。”

所以只能我亲你,但你不能亲回来嘻嘻~

然后颜苏苏得意地扮了一个鬼脸,开开心心地跑去参加剧本会了。

霍琅放下手里的合同,小姑娘柔软发丝拂过脸颊的麻痒好像现在才迟滞地出现……小丫头,她不知道作为一个投资者,他一向拥有良好的耐心吗?

霍琅不由笑了,欠了他的,连本带利,他最后一定都会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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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苏苏要加盟《天下》的消息让各路粉丝欢呼雀跃,除了公益的那个科普大使,好长一段时间没有颜苏苏的新消息了,居然是《天下》这样的作品,怎么能让人不期待呢?

而颜苏苏的角色一出来,原著粉却是一片哗然——居然是骊珠公主!

大家不是不喜欢颜苏苏啊,但这个角色对她的挑战是不是太大啦?前面还行,后面这个角色可是转变很大的。

颜苏苏开完剧本会,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去找霍琅。

霍琅似笑非笑看着她,颜苏苏弱弱地道:“老板,这个公主好像不太好演啊。”

霍琅干脆地点头:“对,是不太好演。否则第一季,这个角色戏份不算太多份,就算是你来演,也不会是这个片酬了。”

颜苏苏一想,也是哦。这么高的片酬,这么多的钱呢,都可以把她那个实验室的债务还上还有富余(偷偷地说,苏苏已经开始想着剩下的钱要攒下来怎么买材料了),当然不能是一般的角色了。

于是,颜苏苏吁了口气:“还好我现在论文修改得差不多了……”

然后,她摸出了手机,打开了一个新的备忘录,开始……啃剧本。

也没有别的捷径了,就是认真仔细地揣摩人物,揣摩人物周围的关系,按照表演课上学到的,建立人物情绪-动作词汇表,然后一点点演起来。好在导演是她熟悉的孔建国,给她讲戏、指导颇为细致入微,而剧中扮演她父亲的演员却是一代影帝向明。

这次《天下》的卡司强大可见一斑,哪怕向明因为星海业务裁撤而与星寰有些龃龉,依旧无法抗拒《天下》这样业界剧王带来的吸引力。毕竟,这样的剧,也许不是一年一出,而是十年一出。

就像宋见瓴本人,也已经十年没有亲自担任过制片人了,他手头诞生过的经典简直可在电影史中留下重重一笔,参与这样的制片人搭建的班底,片子是绝不可能差的,而这样的机会一旦错过,可能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赶上了。到了一定级别的演员,也面临着无片可拍的境地,不是没有人找,而是真正的好片子、好班底太少。

因为大量的特效需要后期制作,所以所有拍摄,要么是绿幕,要么是实景,前者对演技挑战大,后者则异常艰辛。

颜苏苏虽然和宋朝拾对过不少戏,但是和向明对戏又是另一种体验,她的感觉,宋朝拾的演技更自然,演什么像什么,像《江河风云》里面从普通青年一步步演到一个集团董事长,没有一点违和感,观众的感觉就是好像看着他白手起家,一点点转变似的。

但向明不是,向明换上帝王冕服站在颜苏苏面前的一刹那,苏苏甚至觉得他就是昊天帝本人在她身前,让她忍不住心生敬畏。

孔建国喊了“卡”,把颜苏苏叫了过去:“虽然昊天帝这个时候登临八极、威加四海,骊珠公主又性情柔顺,但是昊天帝对她很宠爱,你对皇帝不应该只有敬畏,更应该是敬爱。”

颜苏苏点头,心里却知道,刚刚其实她是被向明给压戏了,向明一上来就气场全开,根本不想宋朝拾那样给颜苏苏引导,颜苏苏经验不如,全没有准备之下,当然被碾压,但她心态很好,这个角色本来就难演,她既然接下了,就一定会好好出演对得起片酬,现在遇到的这点困难还不算什么。

苏苏调整了一下心态,再面对向明的时候,就微微仰起了面颊,眼神中眸光涟涟,又柔弱地垂下头来,恭敬地行礼轻声道:“拜见父王。”

这是整个故事开头登场的两位人物,昊天帝,他乃是中央王朝的帝王,听说他幼年之时,坐观于皇城之巅,忽有天边晚霞垂落金莲光芒、仙鹤划过,仙人衣衫飘摇现于其间,降下云头遥遥一礼。

是时,整个帝都的人都看到了这一幕,昊天帝还是皇子之时,曾被先帝派出驻守八方,他所至之处,龟裂旱地自有泉涌、大火之地忽甘霖降……再怎么艰难险地,最后尽皆五谷丰登,化为福地。这样的昊天帝简直如上苍之子,福运之隆无以复加,连先帝都不得不暗中妒忌。

可昊天帝气运之盛,先帝亦无可奈何,含恨而终,不得不将帝位传给了昊天帝。

登基之后昊天帝一统天下,文治武功开一代之盛,登临八极、威加四海,御宇天下,尽皆臣服。登基二十载之后,此时的天下亦是一派河溓海晏,志得意满的昊天帝前往祭天,一众皇子皆未随行,他身边只带了容颜盛绝天下的女儿——骊珠公主。

公主是过世的皇后唯一所出,以昊天帝的雄才大略,对这个女儿亦是百般宠爱,幼年时便授予了封号,她是帝女,更是天子掌上爱珠。

故事中,颜苏苏第一次登场,就是祭天这场戏。书中描写,祭天之时,十万白玉羽卫拱卫帝侧,骊珠公主随驾而往,公主窈窕身姿在珠帘之后,面上覆着轻纱,只在下轿时众白玉羽卫得以惊鸿一瞥,却尽皆牢映心中,纷纷垂下了视线,天人之姿不过如此,谁也不敢轻亵。

这样的骊珠公主非但没有丝毫骄纵,反而性情温柔,面对父王,有孺慕和敬爱,颜苏苏再次的处理,就是向明也挑不出什么错来,他微微一笑,立时从一位威势凛冽的帝王变成了一个宠爱女儿的父亲:“珠儿,一路可有累着?”

骊珠缓缓摇头,笑道:“我自有人服侍,哪里能累着?再者,能伴父王,何来劳累?”

骊珠公主此时却有一段心事,她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但以她的身份容貌,名扬宇内,向昊天帝表达有意求娶者甚众,却尽皆被昊天帝以珍爱骊珠、要选一个最妥当的夫婿为由尽皆回绝。

骊珠公主却是对青梅竹马的一位白玉羽卫钟离南互有爱慕,白玉羽卫是昊天帝麾下最精锐的部队,号称帝王之剑,陛下剑锋所指,便是白玉羽卫前进的方向,踏平一切,威震天下。

钟离南亦是出身显赫、世家贵胄,曾是皇子阙轻舟的伴读,因为阙轻舟与骊珠兄妹感情极深,因而与骊珠相识,三人一起相伴长大,骊珠曾于栏边赏雪听他吹萧,亦在月下花海见他白衣长剑,起舞弄影,两人间有许多故事。

这桩好事,阙轻舟自然有从中出力传递消息,他当然更想成人之美,但是阙轻舟身为王孙子弟,却偏偏不爱规矩、最喜流连江湖,结交那些落魄豪客,骊珠公主喜欢他讲那些江湖见闻、百姓冷暖,可他却颇被昊天帝冷遇,皇宫之中,这样的阙轻舟说话是没有什么分量的。

而偏偏阙轻舟却因为救了一个刺杀朝廷官员的江湖客而惹得朝堂不满,弹劾之下,阙轻舟索性离宫而去,祭天出发时,他同骊珠说,他要先遍游五湖,回来同她说七岳之高……只是这样一来,骊珠与钟离南之事,却更难与昊天帝陈说。

这里有一段骊珠与钟离南的对话,钟离南的扮演者却不是影视圈的,而是霍琅从话剧院请来的中生代李云,他虽然年纪轻轻,却已经是国家一级演员,功底十分扎实,和颜苏苏对戏之前,他还开玩笑:“苏苏,我这边是好演的,对着你,很容易想到骊珠公主。”

在李云看来,影视圈还是比较浮躁,颜苏苏还不是科班出身,现在又名气这么大,他这是在打预防针,怕万一颜苏苏搭不上戏。

颜苏苏性格很好,也笑道:“那我也努力,争取不拖您的后腿。”

结果辇前这段对话,孔建国居然从头到尾一气呵成地拍完了,他连连称赞:“你俩之间来戏感觉不错,继续保持!”

李云也觉得意外,颜苏苏那种矜持却又微带羞怯的感觉把握得恰到好处,倒让他觉得自己白担心了。

第一天的拍摄就非常顺利,结果当天回家的时候,苏苏发现,她的司机居然又从张贵武换回了霍琅,苏苏有些吃惊,老板现在事情多忙啊,怎么有时间来送她回去?难道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

结果霍琅发动了车子,“哼哼”了一声:“来戏感觉不错?”

颜苏苏忍不住扑哧就笑了起来:“老板你现在这个表现很幼稚。”

霍琅瞥了她一眼,连本带利收回来的本本上又记了一笔。

颜苏苏在下车的时候才说了一句:“我看到钟离南的时候其实是在想老板啦,不然才不能那么快入戏~”

不等霍琅说什么,她已经大声道:“老板晚安,好梦哦~”然后飞快地哒哒哒溜掉了,没给霍琅任何可趁之机。

霍琅竟然有点牙痒痒,三天不收账就要上房揭瓦,这小丫头越来越会撩,还好梦?

《天下》考虑到播放方式和故事连贯,以及预算充足的缘故,少见地采用了随着故事进展顺序拍摄的方式,多个故事线并进,连拍摄组都分了四组。

一组跟着阙轻舟的视角,拍那些江湖豪客、贩夫走卒,祭天之时,有一个年轻豪迈、衣衫褴褛的挑夫在人群中看到昊天帝的蟠龙玉辇奢华无边,情不自禁道:“有一天要坐上那样的车子才不枉来这人间走一遭啊!”

周围的人纷纷惊恐地看着他,只有阙轻舟闻言哈哈大笑:“兄弟好志向,敢问高姓大名。”

祭天的场景,天光喷薄,金光万丈,天人感应中,昊天帝本人与紫微帝星遥相呼应,甚至天际也隐约生出琼楼浩宇十二白玉京,其间仙人列席、天女散花、琼露遍降、天籁之音的异象隐约可见,足见昊天帝气运之盛。

祭天之时,昊天帝英姿勃发,竟仰望苍穹悍然发问:孤已御驭四海,坐拥天下,现在只望能早日蜕凡登仙,今祭天有一问,孤何时可往上界?

此问一出,祭坛之上做法的术士们个个面色大变,只听天降轰隆雷霆,七道血色星光自雷霆之后隐约而现,在血色星光照耀之下,白玉京中仙人七窍流血、天女变成厉鬼、一派血气,天际原本祥光化作黑气阵阵,整个琼楼最后轰然崩塌……

这段极有传统仙侠特色的场景自然只能通过绿幕来拍。

随后的剧情里面,参与祭天的术士臣属护卫尽皆横死当场,骊珠公主因为身为女子只在祭坛外相候,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是外面所有人收到昊天帝传令,不得入天极之内,昊天帝在天极闭关沉思七天七夜,竟是谁也不知道祭天那幕可怕的景象。而昊天帝出关之后,起驾回宫,仿佛还是那个昊天帝,仿佛不再是那个昊天帝。

但他下令将天极永远封禁,周遭百姓兵士远远看到秃鹫盘旋在天极左近,徘徊不去,却又在半空忽然发疯一般打啄起来、落下血雨纷纷、然后直直坠地……如此循环往复,渐有可怖瘴气自昔日仙地天极升起,变成魔窟一般,即使没有昊天帝的禁令,也再无一人敢去。

昊天帝驾途经秦淮河上,昊天帝兴之所至微服游览,这位帝王一贯有这种非常规的举动,白玉羽卫习以为常,只暗中布防,却有一位大胆的花魁将花球砸在了帝王身上,白玉羽卫只以为那可能是暗算、对帝王不利,立时怒叱,但这位大胆的花魁却在楼上妖娆而笑:

“我只是看这位郎君合我心意才想要他来春风一度,你们这些护卫还能管得着?再说了,要不是看他长得俊,便是皇帝老子我也不稀罕哩!”

这句大胆的话引来白玉羽卫怒喝:“敢说天子,好大的胆子!”

青楼上的莺莺燕燕却只敢嘻嘻笑成一团,哪里搭理这些护卫的怒意。

昊天帝在楼下却是哈哈大笑:“皇帝老子也不稀罕?那朕还真要稀罕稀罕,带回宫。”

金口玉言之下,花魁成了宫中的花妃。

极西的落叶城,却有商贾以三寸不烂之舌向城主极力描述着帝国的繁华,夜不宵禁的都城、富聚天下的物资……自然还有容颜倾城的公主。

一叶西来,求娶骊珠。

落叶城扼守着帝国极西关哨,乃是昊天帝亲自征服的臣属之国,但在富有天下的中原帝国看来,依然是边蛮,怎堪配金枝玉叶,却没有想到,昊天帝却答应了下来。

整个《天下》的故事节奏都极快,人物命运变幻。

昊天帝这里,天之骄子坐拥天下却偏偏妄求长生,最后癫狂悖逆,斩杀亲子,朝堂之上射杀臣子,不惜民力想修登天之塔,种种倒行逆施,令天下大乱,一代英主最后竟变得比史册上那些亡国之君还要残暴荒谬;

裴芳所演花魁那支线,从烟花青楼出身的花魁意外进入皇宫、甚至成为一国皇后,怎么样魅惑君王、权倾天下、玩弄朝堂,又怎么颠沛流离;

宋朝拾那支线,从地位最卑贱的乞丐到帮派之争,江湖豪客最后成为义军首领,冲入都城又因为一个歌姬失却首级;

阙轻舟那条故事线,世家贵胄,行走江湖,看起来最是洒脱,却在帝国四分五裂之时,家族覆灭,国仇家恨,一夜白头;

而骊珠公主这条线,金枝玉叶即使远嫁极西之地,但也是金尊玉贵的城主夫人,昊天帝却令白玉羽卫中的精锐将军之一钟离南成了随嫁护卫,城主年纪轻轻执掌极西之地,对这位帝都而来的明珠也是诸多珍爱,公主不适应极西之地的气候,终日思乡,他便建了一座空中之城供公主游玩。

哪怕是郁郁寡欢的骊珠公主也被城主一片诚心所打动,骊珠公主自幼就有一项天赋,她能识别他人的情绪,是厌恶还是欢喜,在她感知的世界中,截然不同,每次城主看到她的欢喜是掩饰不住的。

就这样过了数年,哪怕公主始终没有生出孩子,膝下空虚,他也对公主始终如初,令公主十分感动,主动答应了宗族的要求、为他纳妾生子,而变故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发生,这妾室亦是城中贵族,公主去看妾室孩子时,自情绪观摩中意外撞破了妾室家中谋划起兵东进之事,公主求见城主,希望处置妾室之事,期盼得到城主的允诺,另一面,她又暗暗让钟离南带着消息往帝都传递。

没想到,婢女被城主捉拿,骊珠不由感到羞恼,城主却神情平静问她,这是何意?

骊珠自知此事她处置得并不妥当,便说起了说起兵之事的厉害,中原王朝多么强大,父王麾下精兵强将无数,落叶城一旦起事,岂不是以卵击石?

城主却蓦然大笑,此时的昊天帝又哪里还是昔日的那位英明神武的帝王,他将朝政交给一个女支把持,弄得人心尽失,此时不东进,简直是天予弗受!

公主不敢相信,她心系故国,每季都有书信入帝都,从未听说此事,城主却笑,因为公主的书信皆在他的掌握之中,公主只能让帝都看到城主允许的东西,公主也只能听到城主想让她听到的。

公主无法接受这件事情,自己的丈夫竟然一直怀着这样的背叛心思,城主只问她,父与夫,她到底站在哪一边?

骊珠自幼长在皇宫,当然心向母族,但城主却向她说起了另一件事情,问她知不知道,为什么昊天帝要将这样尊贵的公主嫁到极西的贫瘠之地——正是因为公主殿下您的特殊能力呀。

落叶城扼守西域,虽是贫瘠,却兵强马壮,上下一心,虽向中原臣服,昊天帝又如何放得下心呢?自然是将这粒看得透人心的明珠放在他的枕边,那位帝君才能安心,城主说,只是他没想到,他日夜担心公主识穿落叶城野望,昊天帝却先一步癫狂了起来。

城主感慨,他自问数年相处,待骊珠再好不过,却终是敌不过昊天帝昔日的算计,公主依旧心向故国。

骊珠冷笑斥他狼子野心,分明是别有谋算,哪里算得上是待人以诚。

城主却笑,难道昊天帝待她就是真的只有慈父心肠?骊珠为什么嫁到落叶来?那位羽卫将军真只是恋慕公主才愿意随嫁?公主这么些年为何无孕,她真的自己心里不知道吗?城主巧舌如簧,要公主回到自己的身边,嫁夫随夫。

这是骊珠这个人物第一次认知转变,在父亲与丈夫之间,她选择了父亲,却发现昊天帝将她嫁到落叶城,只是为了方便在落叶城落子;

后来落叶城与平逆军的大战中,骊珠试图站在丈夫一边,却发现城主对她原来也存着许多的利用与算计,她的能力与血脉早早就在落叶城东进的谋划之中,夫妻情深早是一场笑话,连一个妾室都比她更得丈夫的真爱;

但丈夫不肯放过她,竟然想用巫法得到她的血脉与力量,骊珠在百般痛苦之中,双目血泪淋漓,蕴含着皇族痛苦的血泪中拥有极大的秘密,落叶城用尽一切办法令她痛不欲生;

在落叶城与帝国大军的交战中,骊珠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逃跑,她找到了钟离南,她想求钟离南带她离开,却没有想到,钟离南拒绝了——竟然连钟离南对她的爱慕、坚持也是假的——对方从在宫中开始,就是昊天帝放在她身边的眼线,钟离南不能帮她逃,因为一旦他出手,落叶城就会知道他才昊天帝真正落在这里的那枚棋子,所谓尊贵的公主,不过只是昊天帝放下的一重烟幕掩护而已,何其悲凉。

钟离南在乱阵中以他最快的剑法刺进了落叶城主的胸膛,然后他才转身扶起骊珠,语气平静地道:“公主,叛逆已诛,臣会把您带回陛下身边。”

他效忠的主人永远是昊天帝,只有那位帝君有权决定公主的去向。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迎接他的,却是一枚玉簪,又狠又准地扎进了他的心脏,因为玉簪的另一头握在一只柔软无骨、甚至从来没有沾过血污的手中,那样无辜又无害,钟离南这样的高手,才会一点也没有防备到这枚玉簪。

在钟离南愕然的眼神中,公主将玉簪一点点更深地推了进去。

公主推开了一点点失血的钟离南,缓缓起身,走到落叶城主身旁。

胸膛中剑的城主竟哈哈大笑:“不愧是我的夫人!”

而下一瞬间,骊珠猛然拔出那把剑,一剑斩向了他的头颅,城主最后的视线里,她那双翦水头瞳中尽是赤色,分不清那是术法无数次折磨留下的印记,还是血脉觉醒的力量,第一剑,公主割断了他的动脉,血液喷溅,第二剑,公主割断了他的气管,令他无法出声……

看骊珠握剑就知,她真的从小到大,没有拿过剑,才会这样笨拙,可她就这样笨拙地一剑又剑,溅出的血越来越少,她身上的血越来越多,在钟离南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公主就那样笨拙的挥着剑,砍下了城主的头颅。

落日余晖,残阳如血,骊珠的身影柔弱却仿佛自带血光,令人不寒而栗。

毫无疑问,骊珠的视角,是从公主到女王的觉醒之路。

对于颜苏苏来说,却演得格外艰难,她和李云之间的戏份还好说,可以参照和霍琅的感觉,但和扮演落叶城主的演员,要演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颜苏苏别说演了,她见也没见过啊,她爸妈完全不是这样的。

裴芳在戏外依旧给予指导,除了裴芳之外,就是霍琅这个执行制片人,他对剧本和导演的意图有清晰的了解,还是颜苏苏的经纪人,陪着颜苏苏反复磨戏呗。

十几集拍下来,颜苏苏都磨得瘦了,上镜更是仙气飘飘,更符合骊珠公主远嫁落叶之后那个郁郁寡欢的模样,却让霍琅看得很是心疼,有点后悔给颜苏苏接了这个角色,虽然他知道,颜苏苏一定能克服困难坚持下来,但是,看她这么辛苦……可是他也是明白颜苏苏的,她是极有责任感的,绝不会轻易畏难。

最难的一幕,自然是最后的高.潮剧情,骊珠和许多普通的古代女性一样,从父从夫,可是如果这两个人都抛弃了她,那命运无疑十分凄凉,每一次折磨中的绝望,由爱到恨,这种情绪转变是颜苏苏人生经历中非常少的,即使对戏、磨戏也一时间找不到孔建国要求的那种力度。

对于孔建国来说,执导《天下》无疑是他生涯中的里程碑,众望所归,压力山大,也是尽善尽美,更何况,骊珠是《天下》里面重要的七根线索之一,后面争夺天下的血女王就是她,如果这段戏的力度不够,那后面的剧情就会非常没有说服力,这是骊珠从公主变成女王,也是颜苏苏作为演员必须要走的破茧成蝶之路。

这段戏颜苏苏真的磨得十分艰辛,几乎一幕一泪,要怎么样逼真地展现一个人的绝望和痛苦,颜苏苏不得不去分析和理解人在极度痛苦下的表现,还要将这些表现分解出层次,用不同的动作、肌肉、神情去告诉观众。

她这一路拍下来,和她搭档的李云等人都是科班出身的,也不由深为颜苏苏的毅力佩服,学神聪明有灵气就算了,还这么拼命努力……不得服气。

到了这最后一幕,一路跟着颜苏苏这一组拍摄的副导演都非常紧张,这是情绪的高潮,剧粉们说这一段是骊珠“杀夫证道”,也是《天下》里面的经典场景,绝对不容有失。

考虑到绿幕和演员的情绪问题,这一场大战,孔建国花了很大一笔预算搭了实体场景,准备后期特效和实景混剪,现在最关键的,就是三个演员之间的情绪张力问题,特别是颜苏苏。

但不知道是不是前面一段戏太过竭尽全力,让颜苏苏有些精疲力竭,她一直不能达到想要的情绪高点,现场这么多群众演员还有工作人员一起来来回回跟着折腾,这让她格外挫败又沮丧,深深怀疑起自己来,陷入了恶性循环。

霍琅看到这里,不由把她叫到了一边:“苏苏,这种情况,有的演员在现场,会试着催眠自己的情绪。”

颜苏苏有点茫然:“催眠自己的情绪?”

霍琅点头:“就是替换一下类似的场景,将自己的情绪释放出来,我是说,假如,我们有一天在一起了,我们非常非常相爱。”

霍琅的眼睛那样认真地看着她,这一瞬间,颜苏苏都有些恍惚起来,和老板相处的好多时光飞快在眼前闪现,其实,老板一直对她就非常好啊,还要怎么相爱?

霍琅的声音低沉,仿佛带着某种魔力:“你想像一下,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早上起来看到的是你的脸,好像晨光都会格外闪耀……”

仿佛眼前的画面都朦胧地染了一层光晕,霍琅的样子也跟着晕上一层柔光,那样的时光好像就在眼前,她会认真看论文,霍琅坐在书桌看报纸,也许还有只小猫跳来跳去,似乎和办公室里的光阴一样,却又有什么已经完全不同,光影都显得格外柔和……

他低声道:“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从一开始就对你说了谎,你不能接受谎言对不对?所以,我们分手了……你会感觉到什么呢?”

霍琅的眼神太认真,认真得逼真,好像不是什么催眠,他就是一开始说了一个谎。

颜苏苏不由有点心慌:“说谎?”

霍琅只是看着她,颜苏苏突然觉得霍琅好陌生,他却轻轻将她一推:“去吧,再拍一次。”

颜苏苏真的,非常讨厌这种感觉,老板对她说谎了吗?她讨厌谎言,更讨厌这种感觉,钝钝的……好疼。

那……骊珠呢?她经历了那么多谎言与背叛,当一个人经历的痛苦越来越多……人,为什么会有痛苦这种感觉?神经系统把痛的信号反射给大脑,往往是因为,这个时候人在遭遇的事情对她有伤害,痛苦就是在告诉你,回避这个伤害,这是千万年进化下来的生存本能,但是当你一次比一次更痛,当你痛到了极限,大脑收到信号无法做出回避,甚至收到信号这件事情本身都是一种伤害的时候,大脑只有一个选择——关闭这个收到信号的通道。

当颜苏苏眼神带着几分空洞地站到“尸体”旁边,一剑又一剑,笨拙地挥下去时,监视屏后面,导演组的人自孔建国而人,人人屏住了呼吸看着颜苏苏,不,看着此时的骊珠公主,她一身飘飞的衣裙此时被粘稠的血珠溅满,沉重得再也无法轻盈起来。

忽然,不知道是不是太过疲惫,地面湿滑的血浆又实在太多,她脚下一滑,竟摔倒在地,十分狼狈,镜头里,清楚看到颜苏苏的头磕到了坚硬锋利的道具上,大家脸色一变,孔建国却在对讲机里吼道:“都TM不准动!等等!”

镜头里的骊珠吃力地扶着地面坐了起来,,她的神情空洞而漠然,却又有种诡异的专注,盯着地上令人不忍直视的尸体,然后她笑了起来,她仰起了头,缓缓凝视着镜头。

血污蜿蜒而下,那是怎么样一张美丽到妖异惊心的面孔,对着那双慑人心魂的眼睛竟让监视器后所有人一动也不敢动,然后她举起手中的剑,猛然狠狠一挥,她缓缓起身,摇摇晃晃走到了城墙边上,俯视着城下互相砍杀的落叶城大军和帝国白玉羽卫。

一身血衣的骊珠公主站在摇摇欲坠的破败城墙边上,混战的大军明明没有任何命令,竟不知不觉停下了杀戮,呆呆看着她,而骊珠只是举起了手里的剑,低声呢喃了一句:“不,从今天开始,我再也不要回到任何人身边,我就是我自己。”

孔建国喊了一声“卡”,颜苏苏站在墙边,好像真的站不稳,让大家惊叫起来,最先一个冲到她身边的却是霍琅,他几乎是不顾一切冲过去抱住了颜苏苏:“苏苏?苏苏?”

颜苏苏声音有点虚弱:“我、我头有点晕……”

明明道具血浆没有在洒了,可颜苏苏的脸上,好像还有殷红的什么在渗出来。

霍琅脸色大变:“快点,叫车!”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有点长,全部放在最后一章可能看起来不太方便,所以我分别放在最后两章了,大家互相提醒一下。

另外,大家看完了能不能到APP作品首页给我打个评分啊,现在评分好低,还有好几个给了我一星,我从来收到过一星,太难过了T^T

番外一·时光长

夜深了,星寰大厦里面除了偶尔几层亮着灯光,一楼的大堂也有些昏暗,在这个时候,没有薪水,向来严格的安保也完全松懈下来。

霍琅走进电梯,按下指纹,直上八十八楼——好在指纹识别是不需要发工资的,霍琅自嘲一笑。

星寰的八十八楼,拥有整个城区最好的视野,一半办公,一半花园——现在,整个星寰大厦只剩下这一层还属于星寰了。

最后,他还能保住的只剩下了这里,只是他不知道,他还能保住多久。

很久很久了,他再没有踏足到这顶层花园,或者说,不敢踏足。

恍惚中,仿佛那些欢聚笑语又在耳边,阳光灿烂夺目,凉亭旁撑着一溜洋伞,摆满了琳琅满目的酒水甜点烤肉,爸爸和那些叔伯在喷泉品茶谈天,他和玩伴在嬉闹奔跑,妈妈着急地叫他小心别摔了……

骤然起了一阵风,卷起花园里的枯叶,簌簌作响,旧日时光,恍若一梦,消散在眼前的倾颓中。

这已经是B市难得的干净冬夜,几粒星辰居然隐约可见。

霍琅站在干枯的喷泉旁,仰望头顶星空,心中一片空荡,其实别人也许说得对:

“论理我这离开了星寰的人没资格再跟霍少说什么,但我还是厚着脸皮最后给您说一句……宋总是个好人,对大家也非常仗义,星寰是个好公司,出了好多片子……但霍少,这个圈子现在就是这么操蛋,好人命不长,好公司也活不长,你别在这耽误了,早早脱手吧。”

“霍少,你也是知道企业经营的,现在星寰已经资产清算,你就算再怎么努力,也是杯水车薪……何必呢?如果宋总还在,我绝对不会说这话,但是现在,光凭霍少您一个人……死守着一个空牌子有什么用呢?趁早破产,您去做点别的不好吗?”

“你年纪轻轻,在M国也是前途大好,何必回来趟这滩浑水呢?”

“霍少,星寰现在就是个破烂壳子,咱这圈子里人人都知道,你一直在外边长大,对圈子里原来霍总那些老弟兄也不熟悉,这里头多少事儿,霍少你没经历过,可别把你自己也搭了进去。”

……

下午送走了一波人,霍琅将自己名下的海外资产全数清空,国内能够出手的房产、证券也全部抵押,他之前为了能让星影继续周转,还借了一笔钱……但是随着电子娱乐的冲击,国内影院越来越不景气,星影的收入也并没有太大起色……如果不能及时清偿,他也会跟着上失信名单,山穷水尽,也就是这样了。

霍琅走到栏杆边上,放眼看去,周围是以星寰为核心的璀璨娱乐帝国,无数梦想在这里升起,无数星光在这里绽放,如今,这些连绵灯火依旧煊赫辉煌,星寰头顶那几颗星子却黯淡得仿佛随时会熄灭。

他疲惫地撑着栏杆,双手着抱头,寒风再度席卷而过,一时间,他觉得那么挫败,又那么无力,也许,他的极限,也只能到这里了吧。

是时候放弃了。

年幼的时候,他常常痛恨那个人对母亲的冷漠和不闻不问,稍微长大到能做决定的时候,他义无反顾出了国,再也不肯回来,那么多年,那个人的电话与音讯,他统统不接,现在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对于这个人一生的心血,他最后能做到的,也就只是这样了吧。

做出这个决定,霍琅不知道心中是释然更多,还是痛苦更多。

“哈喽?”

霍琅茫然的思绪被打断,隐约灯火中,有个纤细的人影在凉亭的黑暗里向他打着招呼。

霍琅慢慢蹙眉,这个花园虽然他很久没来,但是门禁一直在的,必须要指纹识别才能打开,不知道这个女孩儿是怎么上来的。

女孩儿打了招呼之后,居然踌躇着好像不知道怎么开口。

霍琅眉头皱得更紧,对方到底是什么人?

女孩儿犹豫地从凉亭里面走出来,黯淡模糊的灯光隐约映出她脸庞精致的轮廓,她眨了眨眼,然后看起来灵机一动:“……那个,那个你能帮我核对一段台词吗?他们总是说我不过关。”

霍琅:……

星寰大厦虽然被转手,但宋见瓴经营星寰三十年,星寰大厦已经成为娱乐产业的绝对中心地标,就算星寰传媒身陷谷底,星寰大厦的地理位置、在圈子里的象征意义也决定了它绝不会便宜,现在看来,星寰的新东家……多半是一位所谓的行业“新贵”。

这女孩一看就是小艺人……这个时间,小艺人没有行程居然不安排学习也不执行宵禁……连台词都会不清楚的艺人还能签约……而且,这难道不是应该安排老师好好培训一下吗,居然跑来问个陌生人……

霍琅没带过艺人,但耳濡目染,也知道原来的星寰是怎么做的,他不由嘲讽一笑,是了,现在娱乐圈大把赚钱的就是这样的“新贵”,讲究什么艺人培养呢,长得好看推上去,收割一波粉丝和流量,捞钱就走……相比之下,星寰的做法才显得那么古板老旧格格不入。

可也是这些资本充裕的“新贵”,才能这样大手笔地挥霍,买下底下的星寰楼层,霍琅自失一笑,摇头挥去那些念头。

这样想着,看着那个女孩儿,霍琅顿时就没有了太多耐心。

可不等他出言驱赶,那女孩儿不知从哪里打开一盏小小的灯,温暖的橘色光明骤然驱散寒意,映亮了他儿时经常玩耍时的熟悉桌椅:“你过来帮我看看好不好?”

不知那抹底色太温柔,还是女孩儿的口气太柔软,霍琅即将出口的话,顿了顿,反正现在他唯一的工作就是应付债务,多的倒是大把的时间,于是,他走了过去。

可走过去看到她身边的布置,霍琅就登时一顿。

只见她在凉亭边上用几块纸板支起了一个小小的避风港,桌椅上铺着厚厚的垫子,女孩呵着气跺了跺脚,抓过热水袋捂了一下手,看到霍琅的视线,女孩有些不舍地递过自己的热水袋。

霍琅:……

霍琅思索着,难道星寰倒了之后,连门禁公司都开始把密码外卖了吗?不然这女孩子怎么能在这儿建了个基地?

女孩儿趴在电脑上翻找了一会儿:“啊,就是这一段。”

她抬头璀然一笑,刹那流光映得周围的辉煌灯火都黯然失色,霍琅忽然觉得,底下那家“新贵”看脸签人……可能也是有些道理的。

那剧本片段霍琅只瞥了一眼就微微皱眉:“这段情节非常简单,台词记得住吗?”

这一段是一个丫环和一个小姐身边的对话,估计是剧情里面衬托一下小姐和情郎的故事而已。

这女孩儿扮演的是丫环,只听她吐字清柔,台词一句不差,霍琅就觉得有些奇怪:“你台词背得不错,这个剧情对丫环的演技应该没有太大要求,导演说你哪里演得不对?”

这种小角色,难道是哪个大导才这么吹毛求疵?

女孩儿摇头:“不是导演,是另一个演员,”她指了指小姐的部分:“她每次都说我演得不对,说我站的不对、词说得不对,我换了好多次了,还画了布局图和她核对,结果她说我没事找事,真是不讲逻辑……如果下次还不行,可能导演就要换人了,但我很想拿到这片酬啊……”

女孩儿对了对手指,神情间很是苦恼。

霍琅视线落在她那张脸上,这么一盏小灯映照下,她明明素颜却依旧美得不可方物,他大概猜到了问题在哪里。

霍琅淡定地说:“你换个经纪人吧。”

女孩儿“咦”了一声,转头吃惊地看着他。

霍琅语气从容:“你调整这么多次,主演意见还这么大,并不是因为你的表现,而是别人觉得你喧宾夺主内心不满,在主创阵容里面,你再优秀,导演也肯定会支持主演……把你放到这种剧组里面而没有提前考虑到这些情况,你的经纪人很失职。换个人,你的前途肯定会不一样。”

毕竟,就算靠脸吃饭,这女孩子估计也能得到不少机会了,真不知道她现在的经纪人脑子是怎么长的。

女孩儿先是一怔,然后一脸恍然大悟:“你好专业啊!”

然后,女孩儿关上了电脑,转头认真看他:“你既然是个很有能力的人,我能不能问一问,你刚刚在那里,”女孩指了指他刚才靠着的栏杆:“是在想什么呢?”

霍琅看向自己刚才站在的栏杆,灯火映得那几根栏杆细骨伶仃脆弱不堪,想到这女孩刚刚临时找借口的着急模样,突然恍然大悟……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刚才真的很像……

霍琅不由苦笑:“你是怕我想不开?”

霍琅想笑她,最后却只是笑自己,连个小姑娘都看不下去自己的狼狈、怕自己想不开吗?

女孩却意外诚恳又笃定地说:“我们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难事,但是坚持下去,一切肯定会变好的。”

黯淡的夜空下,女孩儿一双清澈眼睛却像最明亮的星星,在茫茫迷雾中叫人看到一线微光,就好像明天真的握在她手心里,她那么确定地相信,一切真的都会变好。

不知道为什么,独自一个人扛了这么久、从来没有说过一字的霍琅,却觉得眼中有微微的热意。

然后,女孩儿的眼睛弯起来:“毕竟,你不会比我更倒霉啦。”

霍琅再次苦笑:那可不见得。

然后,在这个神奇的冬夜,霍琅听到了一个神奇的故事,圈中什么人没有……博士,还是生物博士,还真没遇到过。像这种神奇生物,不都应该在象牙塔这种神奇的地方出没吗?怎么会到娱乐圈这种地界来???

听完她说做了三年的项目,结果大佬造假整个领域全军覆没,进娱乐圈居然是来赚实验经费的……参加选秀被节目组踢出局,录个节目被黑掉了经费,好不容易拍电视剧可以签正规合同却被主演挑剔……在公司里面,也是有很多同年的女星不喜欢她,她索性就躲到楼上来了,反正有工资拿,还可以偷偷摸鱼看论文……

霍琅开始只觉得荒谬,后来却莫名想笑,这女孩儿的演艺生涯简直就像一出黑色幽默剧,她长得太好看、偏偏又有一颗太干净的心、只想着求真务实……这种人,在娱乐圈怎么可能活得下来?

毕竟,连星寰那样的,也是说倒就倒下了。

这个世界的本质,就是这么荒诞和黑色幽默啊,可笑他现在才知道。

霍琅笑出了声,然后他笑得越来越大声,简直停不下来。

女孩子郁闷地瞪着他,好一会儿,霍琅才收了笑声,慢慢地说道:“我还是比你要倒霉一点。”

顿了顿,他才道:“我姓霍,我父亲姓宋。”

在星寰大厦的顶楼提到这个,没有人会不知道他是谁——除了眼前这个女孩。

看着那双眨巴着等待下文的清澈眼眸,霍琅一噎:“你经纪人其实也挺不容易……”

这是怎么在圈里混了两年呐。

然后,仿佛彻底放开了一切,霍琅坦坦荡荡地说道:“我姓霍,我的父亲曾经创立了星寰,就是现在你脚下这个星寰大厦的星寰。”

女孩子微微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即使没有踏入娱乐圈,普通的路人也都听过星寰的鼎鼎大名,影帝影后所在、无数顶级大片的摇篮……曾几何时,星寰简直等同于娱乐圈最顶尖的庞大帝国。

可女孩子认真地听着,她没有去评价,只是在一旁这样安安静静地听霍琅说话。

那些不可言说的过往终于也变得像空气一样轻薄,甚至可以轻易从口中道来:“星寰是我出生前一年成立的,他说想给妈妈建一家公司……

但是后来,星寰做得越来越大,他一年到头不着家,甚至我妈过世他都没能赶回来……我决定要出国,他见面不问我缘由,居然就扣了我的护照和我大吵了一架。”

这样的事情太多,多到霍琅都数不过来:“……呵,我不是他的儿子,星寰才是。”

“所以后来我出去了不愿意回来……星寰后来的大项目太多,市场被那些人搞得污七八糟,他一直操劳……”霍琅的呼吸忽然一窒,声音喑哑:“……他走的时候,太快了……太快了……我来不及赶回来……”

霍琅看着渺远不可及的黯淡天空,没有再说话,女孩子却觉得非常难过:“他留给你的,还有星寰呀。”

霍琅先是一怔然后苦笑,是啊,他留给自己的,也只有星寰了,负债累累、随时可能破产清算的星寰。

女孩子却举起灯,一指帐篷顶上:“哪,你看!”

母亲过世之后,他就再没有来过这里,年幼时的他却根本不留意凉亭的横楣,只见那上面灰暗难以辨认的字迹依稀有熟悉的筋骨:“琅寰福地。”

女孩子的眼睛闪闪发亮:“我开始还以为这个字是写错了呢……可是现在看来,星寰,就是霍先生想给你的呀。”

星寰大厦,这个象征着星寰传媒帝国的地标最顶层,原来霍见瓴早早就写好了这个寓意深远的名字……要把星寰作为留给独子的福地。

霍琅再也忍不住,他蓦然捂住面孔,久久难以成言。

良久,当他重新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情绪之后,他才发现,头顶的夜空,哪怕再黯淡萧瑟,却也宽广深沉,无边无际,只是它一直沉静无声,默默无言地守护着自己,而过去的自己从来没有意识到而已。

长久以来的怨恨、数月的纠结难解终于在这一刻释然。

是啊……他留给我的,还有星寰,那个曾经星光璀璨、佳作如珠的星寰。

然后,女孩子仰头看着他道:“如果你很相信宋先生,又相信他的坚持才是对的,那就帮他实现呀!”

霍琅一怔,看着女孩子,眼神古怪:“实现……?”他随即失笑,整个市场都是这样急功近利,一己之力,怎么实现?

然后他叹了口气,看着女孩子明亮的眼眸,用她能听懂的话解释道:“就像你做的那个项目,明明不是你的错,但是学术大佬造假,你被牵连,实验室关停……又还能怎么样呢?类似的情形就是整个市场环境和星寰,在滔天洪水之下,星寰也只是大一点的蚂蚁,怎么可能坚持得下来……”

女孩子却摇头道:“不是的,我才没有放弃自己的研究课题,我和陈老师又没有造假,研究领域本身是没有错的,错的是造假的那位教授,如果我也放弃了这个课题,那不是等于把这个领域也彻底放弃了?让整个领域为一个造假的人买单,我才不要那样的结局!所以,我才要进娱乐圈赚钱啊,只要我好好做实验、最后能够发表结果,自然能向学术界证明这一切的!才不要向那些做错事的人低头呢!”

女孩子握着小拳头,漂亮的眼睛里面满是坚定的光芒。

霍琅彻底愣住,如果规则不对,就向规则宣战吗……他竟然,还不如一个小姑娘勇敢。

就在此时,一声又一声滴滴声响起,女孩子惨叫一声:“啊!糟糕!摸鱼又被抓了……我经纪人找我!!!”

女孩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收拾好东西,她百忙之中又认真瞅了瞅霍琅的神情,看到他只是认真在想事情,并没有什么轻生的念头,她才真的放下心来:“加油哇!坚持住!一切都会好的!”

霍琅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谢谢”,女孩子像个精灵一样已经嗒嗒地消失在颓唐的花园中,又或者,刚才的一切,只是他梦里的幻像。

后来的后来,霍琅坚持着清偿了星寰的债务,重新赎回星寰大厦,带着星寰重新站到了这个圈子的王座之巅,改写了许许多多影响整个行业的规则。

可惜,他找了很久,寻遍了整个娱乐圈,明明女孩子那张脸那么美丽而有辨识度,他却始终没能找到她,说一句谢谢。

多年以后,霍琅想重启《天下》时,才在官媒的采访中偶然看到了那张隔着时光、更加淡然却也更加夺目的容颜——最年轻的兰斯克奖得主专访。

————————————————

颜苏苏忍不住打断了霍琅的叙述:“所以,我上一次拿到了兰斯克奖吗?那老板你还记得我是因为哪个课题的贡献才得奖了吗?”

坐在“琅寰福地”的凉亭里面,蓝天白云,天气晴好,颜苏苏穿了件白色的连衣裙,兴致勃勃地追问。

霍琅:……

重点难道不是这是他们真正初识的地方吗!为什么他家苏苏的脑回路永远不在浪漫这条频道上。

然而,早已经习惯的霍琅无力地说道:“我不是特别熟悉,能想起来的,已经写在那张纸上了。”

颜苏苏在凉亭里面纠结地转了几圈:“嘤~可恶!那肯定是一个重大的发现,不然兰斯克奖才不会颁奖……到底是什么发现呢?”

她就像一只好奇的小猫咪,对盒子里的秘密抓心挠肺,纠结不已,得不得奖,反倒不是她关注的重点了。

霍琅慢悠悠给她倒了杯茶,苏苏转得有点头晕,终于不得不坐了下来,喝了杯茶,然后叹了口气:“只能慢慢继续做了……果然不能贪图捷径……可是,我真的好想知道是什么成果啊啊啊啊啊……”

上辈子的自己什么的,就像是另一个同领域的同行,得到兰斯克奖,颜苏苏也好想知道对方做的是什么啊啊啊啊。

霍琅笑道:“别着急,慢慢做吧,时光还长。”

颜苏苏看着霍琅的笑容,心中一暖,认真点头:“嗯!”

老板说得对,他们的光阴还长着呢。

然后霍琅又补充了一句:“钱也管够,你尽管去做吧。”

颜苏苏“咦”了一声,她最近没有拍戏了啊,之前的钱已经全部砸到课题里面了……哪来的钱?

在花园的小凉亭里面,霍琅手上变出了一个小小的徽章,造型非常别致:“我很早之前就计划设立了这个基金,现在终于弄好了,它叫‘永宙’,所有收益会永远用于支持你的科研课题。”

颜苏苏看着那枚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徽章,突然真正明白了霍琅说时光还长的含义。

他们在一起的时光,他们彼此支持梦想的时光,还有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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