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我们便分好队伍,连夜开始分批往外面赶。常遇春带的人最先走,他们活最重,今晚要抬出那台坦克,还要把在大家伙外面用树叶与积雪盖上,以免第二天白天被人发现。小五和杨建带的队伍也很快离开了营地,今晚就要潜伏进入到九日研究所内部。

我和阮美云商量了一下,其实我们本可以第二天白天再离开山洞。但是为了安全起见,最后我们征询了一下大伙的意见:是不是需要连夜赶到村子外围潜伏着,等天亮时候,地底下那些鬼子出来就直接动手?

大伙也都觉得清早直接动手比较好,有一个黑黝黝的战俘兵还说了:“横竖是要一个干,早点动手时间充裕一点。”可是,这里又还有一个新的顾忌出现:如果我们没有一击得手,给那些化妆成村民的鬼子哪怕是一丝丝机会,就很可能给蛰伏在地下九日研究所的鬼子大部队扔出信号,那么就会严重地影响其他三支队伍的进攻计划,让鬼子们提前做好了战斗布置。

思前想后,我们几十个人还是连夜离开了营地。一个多小时后,我们便赶到了村子外围的山坡。我让士兵们都趴到了山坡上的草丛里,天空中缓缓落下的积雪很快就把大伙盖住。士兵们身上的衣裤都很单薄,说实话,我甚至还有点担心会不会有人在这一宿的蹲守中冻得失去知觉,直接变成了冰棍。可是,大伙眼里那份坚韧与决绝,又让我知道,虽然他们是一群来自五湖四海的乌合之众,但这一会,有一种伟大的信念,让他们再次凝结,化成一股无坚不摧的巨大冲力,在接下来面对小鬼子这些侵略者的战斗中,终将成为一股可怖的力量。

我和阮美云带着那群鬼娃娃直接下到了盆地里面,孩子们身上依然是光着,没有一片御寒的布料,他们的嘴唇有点点乌青,应该也是寒冷的缘故。我也不知道他们明不明白自己是在接受着一个如何伟大与光荣的任务,只知道他们望向阮美云的眼神是那么的无邪,似乎整个世界的诡计与纷乱都与他们无甚瓜葛。阮美云安排他们躲进了村子周围的草地里,他们那小小的身体,灵活地钻进了草地的地皮下面,然后安静地呆着,忽闪忽闪的眼睛在黑暗中一眨一眨,让我心里不由自主地涌出一种难言的纠结。这是一个如何的年代?孩童们本应该有的天真童年,却得不到他们应该得到的快乐。

我和阮美云安排完一切,然后站在村子旁抬头望了望微微发亮的天空。最后,我俩一起往村子中间的一所距离水井最近的房子走去。我俩猫进了那间房子后面的草垛里,在之前的计划安排里,我俩的主要任务就是在接下来的小规模战斗中,尽全力保住没有鬼子靠近水井,不给他们向地下的鬼子发出信号的机会。

我和阮美云身体挨着身体蜷在那堆干草垛里,她身上还是穿着常将军送给他的铠甲,裸露的脖子和手掌上,又裹上了纱布。村子里依然悄然无声,这份宁静仿佛是在刻意等待接下来的血腥战斗。我努力让自己冷静,可脑海里不知道为什么?不断回放着四哥那惨烈的死状。我不知道我们的计划能不能顺利成功,无论成败,到明天的这个时候,我们这队伍里的很多人,可能都见不到下一个日出了。战争是残酷的,是用自己的灵魂去叫唤别人的灵魂……

阮美云在想些什么我不知道,她身体挨得我紧紧的,可冰冷的铠甲让我感受不到她身体的温度,或者她身上并没有温度。时间一分一秒地过着,雪也慢慢停了下来,一轮懒洋洋的太阳露出了半个脸。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睛死死地盯着村子中间的那口水井——小鬼子们随时都会从那下面往上升起来。

就在这节骨眼上,从我们身后的山坡上方突然传来了一声沉闷的枪声,紧接着是几个男人的大吼。但是因为距离太远,我压根听不清楚他们在吼些什么。

我和阮美云一起跳出了草垛,一起朝着发出声响的方向冲去。我大踏步的狂奔着,一边仰起头大声喊道:“其他人都别动。”

我俩很快就冲到了山坡下面,上方十几个人影正快速地晃动着,远远地看着,好像是两群人正扭成一团进行着搏斗。可奇怪的是,我的士兵们都是带着枪的,在第一声枪响后,他们都没有再次扣动扳机,这点倒可以解释为他们是害怕枪声影响到我们的计划。但是他们的对手是什么人呢?难道也是和常遇春的手下们一样的古代武士,压根就没有携带现代武器,所以才没有人开枪吗?

就在我俩朝着山坡上快速奔跑的同时,地上潜伏着的鬼娃娃们也都移动了。他们没有跳出草皮,而是和之前我看到过的他们独特行进方式一样,在草皮下方快速地移动。二十几道无比诡异的草皮翻滚轨迹,也都朝着山坡上方出现混乱的位置移去。

我与阮美云,以及鬼娃娃们差不多是同时冲到了山坡上面,只见七八个士兵正与五六个穿着灰色军装的家伙扭成一团。我低吼一声,朝着距离我最近的灰衣人扑去。我一把抓住了地上那正挥着拳头砸向我们士兵的家伙衣领,一下把他整个提了起来,对方脸上用黑布包裹着,只露出眼睛和口鼻。我另一只手举起拳头,对着他的脸恶狠狠地砸了上去。

“邵德!住手!”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猛地一愣,把手里的灰衣人往地上一扔,继而大声喊道:“都给我住手。”

我扭过了身体,望向了站在我身后的一个高大的蒙着脸的灰衣人。他的脸也蒙在黑布背后,看不清他的长相,可他的声音和他的体型却是我无比熟悉的。我嘴角往上一扬:“怎么是你?”

那灰衣人看上去也很惊讶,他对着左右的其他几个灰衣蒙面人喊道:“全部停手吧。”接着他朝我跨前几步:“我还以为你们都死了!”说完他狠狠地搂住了我,我也狠狠地搂住了他。

因为他,就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陆伯伯的独子——延安方面派出的猎鹰团领导人陆旭。

阮美云手忙脚乱地喊住了正对着那几个灰衣人呲牙怪叫的鬼娃娃们,其他士兵也都安静下来,围在我和陆旭身边站定,手里也都握着枪。我注意到陆旭带的另外几个灰衣人胸前也都挎有枪,可他们并没有扣动扳机,说明他们也害怕让地下的鬼子们听到枪响。有一个年岁比较小的士兵红着脸,对着他身边的一个战俘兵低声说道:“我也不是故意开枪的,手抖得厉害。”

我没有管其他人,双手紧紧地握着陆旭的胳膊:“你怎么进远山来了,你不是在大后方吗?”

陆旭“嘿嘿”地笑出了声:“还不是担心你们这些家伙吗?潜进来侦察一下。”

说话的这一会,天已经大亮了。我还没来得及和陆旭多寒碜几句,身后便响起了四五声枪响,紧接着我身旁的一个士兵胸口喷出一道血箭,身子往后重重地摔了下去。

“是小鬼子!小鬼子上来了!”我猛的一扭头,只见脚下村子中间那口水井边,七八个村汉打扮的鬼子兵出现在我视线中,他们半蹲着身体,大声地吆喝着什么,手里伪装成庄稼什的步枪枪口正对着我们。

我狠狠地一咬牙,对着四周用尽全力大声地吼叫道:“给我打!往死里打!”

说完我自己也掏出了手枪,对着下面的小鬼子扣动了扳机。围绕着这块盆地埋伏着的士兵们也没闲着,水井边的那几个鬼子还没晃过神来,无数颗子弹便洞穿了他们的身体。

我扭头对着陆旭低吼道:“杀下去再说。”说完我一扭头,朝着村子里冲去。士兵们也都从积雪与草丛里跳了出来,四面八方一起冲向下方的村庄。水井里又有四个鬼子升了上来,他们也听到了外面的枪声,都弯着腰,举着手里的步枪往四周瞄准,可那一会我们怎么可能给到机会他们扣动扳机呢?他们四个脑袋压根没见到天空中的那一缕阳光,便被打了个稀烂。

整个计划被打乱了,现在井口一共就十个左右鬼子的尸体,地下的鬼子们肯定是已经知道了上面遇到了埋伏。我一边往水井奔跑,心里一边快速思考着: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不可能有退路。我一咬牙,对着身边快速奔跑过来的士兵们吼道:“拼了,跳下去!”

我话音还没落,就有两个比我先一步到水井边的士兵纵身跳起,他们双眼血红,仿佛已经变成了没有思维的战争机器,完全丧失理性般的跳进了水井。可他们身子从我们视线中消失后,地下马上响起了枪声,紧接着他们好像石沉大海一般,在那水井中没有了声息。

我停下了步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伸手拦住了陆陆续续赶到水井边的士兵。水井下一定是个狭窄的通道,我们真要这么下去,下面的鬼子们如守株待兔般一枪一个,压根不用费劲的。

我脑海中再一次闪出一串画面,这次竟然是连接着这个水井的地下通道地形。有迂回的拐角,铁制的扶梯,以及一个可以容纳几十个人的军人营房,那营房与整个九日研究所相连的只是一个小小的铁门,也就是说如果能强攻成功,再进入到那个营房,我们这几十个全副武装的家伙,还真能够以营房为阵地,坚持到晚上的。

我拍了拍脑袋,这些时不时出现的画面,一次又一次的被印证了它们的真实。可是,怎么攻进那个营房呢?当务之急甚至是我们连进入水井都无甚可能。

陆旭也冲到了我身边,死死地盯着面前这口水井。他沉默了几秒,接着扭过头来对我急促地问道:“是不是今天一定要攻进这口水井里面?”

时间紧迫,我压根没机会给他说说我与弟兄们的整个计划。我望了他一眼,重重地点了点头。

只见陆旭又沉默了几秒,接着伸手往身后的背包里摸去,从里面掏出几个好像是铁皮罐头一样的玩意。另外几个灰衣人都愣了一下,其中有一个家伙还对着陆旭小声说道:“陆头,没必要吧?”

陆旭白了他一眼,接着把那铁皮罐头上面的一个拉环一扯,朝着水井里面扔去。其他几个灰衣人也都从身后背包里掏出两三个那种铁皮玩意,也扔进了水井。

陆旭左右望了我和我的弟兄们一眼:“用衣物沾上尿捂住鼻子,过五分钟等毒气在下面扩散开了,咱就下去。”说完陆旭又从背后的背包里提出一捆绳子来,一手抓着绳头,另一只手把绳子往井下面一扔,接着把手里的绳头往旁边一个正目瞪口呆的士兵手里一递,命令道:“把这一头找个地方固定下。”

那士兵傻愣愣地接过绳头,却没有马上转身去执行陆旭的命令,反而是扭头望我。我冲他点了点头,接着指着陆旭对大伙喊道:“是自己人,外面派进来支援的队伍。”

士兵们眼睛都一亮,心里自然都一下热乎了。之前他们也和我一样,以为我们是背水一战没有后援的孤军。而陆旭与另外五个灰衣人这么一出现,无疑是给他们打了一针强心针,虽然陆旭他们只有六个人,可说明远山之外,还有四万万同胞在做我们坚实的后援。

另外几个灰衣人也都拿出绳子,和我的士兵们一起把绳子的一头栓在水井旁边的固定物件上。更多的士兵都从身上撕扯出布条,扭过身往上面尿尿。

阮美云站在我身边,脸微微红了,我对着站在我身边的几个士兵喊道:“多尿一些布条。”说完我把我的上衣整个脱了下来,三下两下的撕扯成七八块。然后也转过身子,对着布条上尿了一泡黄水,最后把这些布条往阮美云手里一递。

阮美云脸更红了,她又看了我一眼,然后接过那几块湿漉漉的布条,弯腰往她身边眨巴着眼睛的鬼娃娃脸上系去。我自己也从旁边几个士兵手里接过多出的布条,作势去往娃娃们脸上系去。可那些鬼娃娃很警觉一般,身子往后直缩,抗拒着我的举动。

阮美云从我手里接过那些布条,扬着脸对我小声说道:“我来吧!”而她自己脸上,已经绑上了我最先给她的沾着我的尿液的脏兮兮的布条。

几分钟后,我和陆旭以及三四个个头不小的士兵率先握住了绳子,对着井里翻去。阮美云抢前一步,似乎想要对我说什么,可我没有理睬她,跟陆旭他们几个握着枪跳进了井里。

我们很快就滑到了井的深处,脚下踩到了踏踏实实的地面。

下面是一个并不很狭窄的走廊,淡青色的烟雾在走廊里弥漫着,让我们的视线只能看到几米的前方。陆旭小声对我说道:“这毒气散得很快,我们要抓紧时间冲进去。”

我点了点头,对着前方有灯的方向迈开了步子。这时,在我们落地位置的背后,两个身体倒地的声音传了出来。我们几个人一扭头,只见本来以为不过是石壁的背后,一个灰色的帘子被掀开了,两个穿着日军军装的家伙翻着白眼,嘴角挂着白沫倒在了地上。

这时,又有士兵从绳子上方滑落到我们身后,上面稀稀落落的声响再次响起,应该是其他士兵也都翻下水井。于是,我和陆旭这几个最先下来的人,压根没有机会去查看身后那两个鬼子兵的尸体,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行进。

我和陆旭两个人走在最前面,陆旭身上挂着一柄以前我没见过的短短的冲

锋枪,有点像小鬼子的歪把子机枪,可相对来说要袖珍好多。我们挨着墙走到一个拐角,接着探头往拐角的另一边望去,好家伙,只见另一边淡青色的烟雾少了很多,可五六个村汉打扮的鬼子却歪七斜八地倒在地上,看模样都断了气。

我们闪身出了拐角,弯着腰举着枪往前缓步前进着。我小声地对陆旭问道:“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毒气弹啊?威力这么大。”

陆旭没有看我,他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这都是小鬼子自己研究出来的,731的那群畜生,绝对想不到他们要用来残害中国人的毒气弹,第一次使用居然是投向了他们自己人。”

“731?”我压根就没明白陆旭说的这串数字是什么意思。可时局紧迫,咱也没机会好好问他。

越往前走,毒气的烟雾越淡,能见度也越高了。很快,我们就走到了一个铁架楼梯边上。身后的士兵也越来越多了,脚步声中还夹杂着鬼娃娃的低声怪叫声。我们的人可能已经全部下来了,全部堵在这么一个走廊里,如果这一会我们的前方或者身后真架上一挺机枪的话……我不敢想那结果。

我突然自责起来,觉得自己这一次的决定是多么的仓促,几十条人命啊,我却不假思索地带领他们进入了这么一条狭窄的走廊里,处境的危险可想而知。陆旭和另外几个士兵在铁架楼梯那站住了,陆旭小声对我说道:“毒气不知道能不能扩散到下面,下面的小鬼子可能都还在,咱怎么下去?”

我扭头望了一眼身后黑压压的人群,咬了咬牙,然后对着后面低吼道:“阮姑娘,你和孩子们跟我先冲下去,其他人晚一步再下去。”

说完这话,我也没有管阮美云有没有听到,便一把抓住楼梯的铁栏杆,我的手臂上用上了全力,让自己的体能快速的膨胀到极点,那根铁栏杆都被我拧得弯曲了。接着我效仿着常遇春他们低吼了一声:“杀!”身子往下一跳,朝着楼梯下方快速地冲了下去。

我三步两步冲下了楼梯,那短短的瞬间里,我好像有着透视的眼睛一般,感觉得到下方的大概地形,应该就是在我脑海中出现的那个鬼子兵营房。我顺利地冲到了楼梯下方,可是一路上并没有听到我所担心出现的枪响声。那个营房也第一时间出现在我视线中,和我之前脑海里浮出的画面一模一样。几十个穿着村汉村姑服装的鬼子兵,也都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嘴角都是流出白沫,手脚还不是抽搐着,应该刚倒下不久。

我不敢狠吸气了,这毒气的威力完全出乎了我的想象。有几个鬼子就倒在楼梯边上,甚至有个家伙的腿都没有离开楼梯。我心里暗暗想道:可能在上方出现枪声后,这些鬼子并没有选择第一时间退回来,反而是集结在连着水井的走廊上计划着作战方案。而毒气弹扔下来时,他们才醒悟,朝着身后这营房里后退,也就是说跑得最快的鬼子,可能都吸上了几口毒气。

阮美云和鬼娃娃们也都动作很灵敏地下到了我身边,和我一样目瞪口呆地望着面前这一副画面。紧接着其他士兵在陆旭的带领下也都下了楼梯,有几个士兵用枪上的刺刀把地上鬼子的尸体一个个用力地扎着,可能是他们害怕这些小鬼子们还没有断气。

我的目光移向了营房一侧的铁门,门边的墙壁上有一个红色的按钮,地上一个穿着乡村老汉服装的家伙倒在按钮的正下方,他的双手朝着按钮的方向伸着,应该是临死以前想要触动那个按钮。可铁门外的九日研究所里并没有想起警笛声,也就是说这个鬼子死之前并没有如愿按动警报器。接着,铁门上方的天花板上,一整排黑色的很厚实的铁板吸引了我的目光,那块铁板和那堵墙一样长短,镶嵌在天花板与墙壁中间。我当时以为这块铁板可能是营房进入九日研究所的另外一扇屏障,一旦落下,九日研究所与现在我们所处的位置便成为了两个没有了通道的不同世界。那个红色的小按钮,也可能就是按下那铁板的机关。

我心里舒了一口气,然后对着身后的士兵们喊道:“去几个人到楼梯上方的走廊上,架好枪给我守着,其他人在这营房里缓口气。”

说完我大步走到铁门前弯下腰,想要摸铁门下应该有着的那两个小洞,洞里自然会有启动着门的开关。可奇怪的是,这张铁门的下方压根就没有小洞,严严实实地跟地板连在一起。我皱了皱眉头,努力在脑海中寻找潜意识里曾经不断出现的九日研究所内部的那些影像。一阵剧痛让我重重地闭上了眼睛,脑子好像被劈开一般地痛了起来。

阮美云走到了我身边,小声地说道:“这道门只能从外面打开的。”

我“嗯”了一声,压根没有力气说话,身子往后重重地倒了下去……

我再次睁开眼睛最先看到的就是阮美云和陆旭的脸,阮美云已经没用布护着口鼻了,但陆旭脸上的黑布还是蒙得严严实实的,两只大眼睛关切地望着我。我抬起手拍了拍脑袋:“我晕了多久?”

“有半个小时吧!”陆旭紧紧地抓住我的手说道。

我坐了起来,发现自己是躺在营房的一张床上。鬼娃娃们又蜷在一起,窝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有十几个士兵半蹲着,举着枪对着那张铁门,楼梯边上也站了五六个士兵,枪口对着上方。其他的士兵或坐着或站着,焦急地望着我。

我对着陆旭问道:“有表没有?咱需要掌握时间,天黑以前必须弄开这扇铁门。”

陆旭一愣,接着把袖子往上一扯,露出他手上那块和我一模一样的手表:“进远山就停了,不走了!”

我点了点头,手表在远山里面无法正常走动这一点是我之前就知道的,可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朝着他手上的表瞟了一眼。

“动了!那手表动了!”我瞪大了眼睛,一把抓住陆旭的手臂往面前一扯,表上面的秒钟正一格一格地跳动着。陆旭见我脸色一变,也朝手表望去,接着也咧嘴笑了:“怎么又能走动了!”说完他抬起了手。

“奇怪!又停了!”陆旭眼睛还是停在手表上对我说道。

我一愣,接着站了起来,又去看他的手表,还真停了。我忙从我自己裤兜里掏出自己的表,我那块手表也是没动的。可是,几秒钟以前,我俩都是亲眼看到陆旭的表的指针是在跳动的啊?

“邵德,你身上是不是有黑匣子?”阮美云在我们身旁低声问道。

我点了点头,掀开我的外套,露出我腰上挂着的那个黑色匣子。因为这几天天气变冷,我们身上都穿上了厚重的外套,所以这几天我压根都没注意这黑色匣子,甚至它在这几天里有没有闪出红光都没注意。

阮美云从我手里抢过手表,把表往我腰上那黑匣子旁边凑去。只见表在接近黑匣子后再次跳动了。

我恍然大悟,之所以小鬼子们身上都挂着这黑色的匣子,原来这黑匣子能够抵挡远山里巨大的奇异能量。我猛拍了一下脑袋:“难怪九日研究所大门后面的操场墙壁上镶嵌了很多个这黑东西,看来这黑东西里面真有点玄机。”

陆旭也皱上了眉,他伸手把我腰上的黑匣子摘了下去,仔细端详了一会。和我一样,他压根看不出什么毛病,甚至一条缝隙也找不到。陆旭看了一会,接着把黑匣子往地上一放,抬起脚就要往上面踩,应该是想看看里面藏着什么物件。

我连忙拦住了他:“别弄坏了,咱需要这玩意来知道时间。”说完我从地上捡起黑匣子,把它和我的手表放到了一起。我想了一想,接着把表调到了九点,这大概是我们现在所处的时间段。

陆旭瞪大着眼睛:“邵德,你们在这远山里究竟发现了什么?从见到你到现在,你都好像在顾忌着接下来会要发生的什么事情,究竟你们有着什么一个计划,说给我听听,我可是越来越迷糊了。”

我迟疑了一下,抬头望着陆旭沉默了一会,接着我对他沉声问道:“为什么蒙面?”

陆旭一愣,接着扭过头望了望他身后站着的另外五个同样蒙面的灰衣人。他叹了口气:“邵德,我和我这几个同志都是秘密战线的战友,我们每一个人身后都隐藏着各自的使命和任务,互相间都只知道对方的代号。中日战争现在已经陷入拉锯,我们每一个人都随时会有生命危险,一旦落入到刽子手里面,彼此也都不是神人,无法保证自己不会在严刑拷打下屈服。可是这趟任务来得太匆忙,所以才派出了已经扎进敌人内部的我们几个人过来。邵德,我希望你理解。”

我死死地盯着他:“我理解!但是前提是你们几个能不能活着走出远山。陆旭,我需要看见你的脸。”

陆旭犹豫了一下,再次扭过头去望另外几个灰衣人。那几个灰衣人张了张嘴,可都没出声,最后,他们其中一个转过了身,背对着陆旭。另外几个灰衣人也都会意,转过了身子。

陆旭叹了口气,抬起手解开了脑袋上黑布的活结,然后把黑布一圈一圈地放了下来,一张我所熟悉的脸庞出现在我面前。阮美云一直没有说话,她往前跨了一步,伸手往陆旭脸上探去。陆旭没有动弹,闭着眼睛任由阮美云来回地按了几下。最后阮美云扭过头来对我点了点头:“没有化装。”

我“嗯”了一声,帮陆旭把黑布重新缠到脸上,接着探头在他耳边小声地说道:“万里长城万里长。”

陆旭眼睛一亮,望向我的目光一下热切起来:“邵德,你真的成长起来了。”

我没有搭他话,只是冷冷地望着他,陆旭嘴角往上微微一扬,接着压低声音在我耳边对上了暗号:“是英雄识英雄。”

我再次张开了双臂,搂住了这个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汉子。我眼眶里一下模糊了,不争气的眼泪都快要滴下来了。陆旭轻轻推开了我:“邵德,你受苦了。”

我抹了一下眼睛,扭头对另外几个灰衣人喊道:“都是自家兄弟,转过来吧!”

那几个汉子也都扭过了身子望着我。我清了清嗓子,把我这些天在远山里经历的一切挑重点给他们说了一下,他们听得一个个瞪大了眼睛。接着我顿了顿,又把今晚会要开始的战争计划给他们说了一下。

听完这一切后,陆旭对我竖起个大拇指:“邵德,你真的成长起来了,看来我爹没有看错你。”

我点了点头,然后低头望了一眼床上并排放着的手表和黑色匣子:“我们现在的工作就是等,等到晚上,攻大门的弟兄们第一声炮响,然后开始发动攻击。”

包括陆旭在内的灰衣人都重重地点头,陆旭搭着我肩膀对我说道:“邵德,你现在也算是猎鹰团的成员了,有一个习惯我希望你改正一下。”

我歪着头望向他:“什么习惯?”

陆旭嘴角再次往上扬起:“以后对战友不要用弟兄这两个字了,我们是同志,是一起抵御外族侵略的同志。”

我点了点头,没有反驳他。在我的潜意思里,压根就对“同志”这两个字没有任何概念,自然也不可能接受这个泛着酸味的称谓。我再次望了下手表,已经走到了十点,距离天黑还有快十个小时。我对着身旁的士兵们喊道:“身上带的干鱼晚点再嚼吧!留着下午填饱肚子好打鬼子。”

士兵们都自顾自地吞了口唾沫,接着点了点头。陆旭从身上的背包里掏出一个牛皮纸包着的物件出来打开,从里面拿出几块深灰色的糕点模样的东西递给我:“这是压缩饼干,你吃几块吧。”

我摇了摇头,对着他笑道:“不用了,要吃就大伙一起吃,我还熬得住。”接着我对他发问道:“你们为什么进远山的?也给我说说吧?”

陆旭再一次扭头去看另外五个灰衣人,灰衣人依然没人出声,但都对着陆旭点了点头。陆旭转过头来,把手里的压缩饼干重新包好放到背包里,接着对我说道……

其实我几年前离开东北,就是被我父亲陆正海派到了延安。在那里,我有了信仰,并加入了延安的革命队伍。接下来的几年,我的身份是一个行走于敌占区与后方的商人,实际上是从事情报工作。我主要负责两块,一块是策反伪满国里的高级官员,毕竟这些官员里很多以前都是大帅下面的军人,骨子里还是和大帅一样有那么一丝血性的。而我的另外一个工作就是——我是猎鹰团计划里延安方面的总负责人。

我们延安的队伍还只是起步阶段,人手并不多,也没有像国民党政府一样有专门的情报人员训练机构。不得不承认,重庆派出来的猎鹰团成员都个顶个的是些好汉,为了捣毁这伪满国里面的九日研究所,他们做了很多工作。但我们也有我们的优势,那就是我们有苏联红军的支援。虽然重庆方面有美国人在背后撑腰,可美国人与小日本这么多年来外交关系也还过得去,所以美国人并没有像苏联红军支持我们一样下大力度。再说了,伪满国挨着苏联,真正人力物力上,苏联要投入进来,也并不是不甚可能。

邵德你现在看到的我们这支六人小分队,其实也是临时集结的。组织上从住在远山外的猎户们那知悉了战俘营

被突然夷为平地,便猜到应该是伍月森搅的局。但是伍月森同志不可能以一己之力让远山里的鬼子鸡飞狗跳,肯定是潜伏进远山的全部猎鹰团成员都顺利汇合,并开始了动作。当然,我并没有想到邵德你也加入了进来,并且这么短的时间快速成长起来。之前我和我爹陆正海有对伍月森说过你是个值得信任,也绝对好用的人。现在看来,伍月森也把你真用到了刀刃上。

接到组织上突然下的命令后,我们六人在远山外那个猎户家汇合,彼此都心照不宣地蒙面,甚至我们连多余的寒碜都没有几句。这是个乱世,乱世里的同志不敢和战友太多深交,害怕自己的失足连累到对方。同样的,也害怕对方的失足连累到自己。并不是我们怕死,我们肩上的胆子都很重,在双眼永远闭上之前,依然想要为这个民族多付出一点。

我们带着组织上给我们准备好的装备潜入进了远山,一路上我们都很小心,害怕被敌人发现。当然,之所以只派出这么六个人的小分队进来,也是因为害怕大队伍容易暴露目标,影响到你们这些同志在远山里正在执行的任务进度。

可奇怪的是一路上我们完全没有遇到鬼子的暗哨或者巡逻兵,进入远山的过程非常的顺利,我们甚至有一种错觉,以为整个九日研究所和远山战俘营都是被你们端掉了。为了印证这一点,我们决定找到远山里有的这个村庄,看看情报里说的那些只有在白昼在出现的村民在不在。

我们找了有快两天,在那天凌晨终于发现了这个村子。村子里一个人都没有,但我们没敢下去,决定在山坡上先掩护好观察一会。结果我们看到的相信你们都知道,从井里翻出来几十个穿着村民服装的鬼子兵,然后他们假装若无其事地在村子里四处走动着。

我们静静地趴在那,希望在他们看似平常的行动中瞅出什么端倪。大楷是中午时分吧,村里那些鬼子刚吃完午饭,天空中隐隐约约地传来了轰鸣声。我们忙抬起头,只见远处一架飞机朝着这边开了过来。我躲在草丛里摸出了望远镜,朝着那架飞机望了过去。最初我以为是小鬼子的飞机,用来配合地面部队的。谁知道那一眼看过去,我的心也跟着一颤,那架飞机上居然挂着一面红色小旗子,旗子上清晰地出现了苏联红军那柄镰刀和铁锤。

苏联人的飞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远山深处?据我所知,苏联人对我们国共合作的这个秘密计划猎鹰团不甚了解,之前有希望和他们合作,可他们并没有表示出太多兴趣,毕竟对于远山里这九日研究所,我们掌握的情报也非常有限。可是,现在我们头顶出现的就是苏联人的飞机啊!难道他们看似对我们调查远山的计划无甚关切的表面背后,实际上已经对这远山展开了调查?

飞机围绕着村子盘旋了几圈,然后飞走了。村子里的鬼子压根没人理睬头顶的飞机,甚至在飞机在头顶转圈时,他们还刻意地做起了农活。我心里暗暗思考着:这些村民如此这般,很可能就是为了麻痹苏联人,想要让苏联人认为这远山里压根就没有任何古怪,生活在这里的山里人安稳得很。

我们继续趴在草丛里,到天黑时候又亲眼目睹了这些小鬼子钻进水井消失。然后我们进入村庄搜索了一圈,没有得到任何新的发现。接着,我们再次进入丛林绕了几圈,找了个比较隐蔽的地方休息了一会。到天蒙蒙亮,我们才决定再次潜到村子继续观察,接着就是发现了你们的人……

陆旭说完这一切后,又一次回头望了下那另外几个灰衣人。那几个灰衣人的脸被黑布包着,压根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可是我注意到,陆旭三番五次的扭头望,目光其实都是落在其中一个肩膀很宽的人身上,好像是在征询他的意见。我心里隐隐察觉到了一些什么,包括陆旭在内的六人小分队里,真正重要的人物可能并不是陆旭,而是这个肩膀很宽的家伙。我盯着这个宽肩膀看了很久,他的头型与他的身材,都让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是又想不起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身形的人。

陆旭见我死盯着那个灰衣人发呆,伸出手在我面前晃了几下:“喂!邵德,你在想什么?”

我忙回过头来:“没啥!我就在想你说的这一切。”说完我站了起来,对着营房里的士兵们喊道:“都过来看看这铁门,一起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把这铁玩意弄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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