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郑大兵、小五快步走上前。杨建搭着四哥的肩膀,看样子他们已经冰释前嫌,俨然成了哥们儿。杨建还是那副见人就自来熟的样子,嘴角依旧挂着痞子般的微笑,四哥和海波哥则紧锁着眉头。

“四哥!有什么发现吗?”我关切地问道。

四哥似乎对我的亲热还是很不习惯,客套地点点头,然后对郑大兵说:“没什么发现,我只是觉得咱们现在进入山洞会不会有危险。如果死老头他们真出了什么意外,那这个山洞的安全性就需要好好考察了。”

郑大兵也点点头,扭头看着我和小五,似乎想征求我俩的意见。小五脸上浮现出一贯的故作高深的神情,似乎到了这样的时刻,也不愿意发表任何意见,不愿意担当什么责任。

我想了想,然后抬头对着郑大兵和四哥他们说道:“那我和兵哥先进去一趟看看吧!如果真有什么事,咱身手灵活点儿,看能不能全身而退。再者,如果这洞真的不安全,那么洞外肯定会有埋伏,照目前情形看来,应该不会有危险。”

大伙都点了点头,海波哥头却扭到一边,似乎还是对我、小五、杨建不是很放心,露出不太信任的表情。我看在眼里,却也懒得去解释,毕竟我现在的身体是属于邵德的,要他们接受一个陌生人突然变成了好友雷子,那是不可能的,凡事讲究循序渐进。我相信,他们最终能接受,雷子的思维和我的身体重合的事实——雷子是我,邵德也是我。

郑大兵已经往洞里走去了,我赶紧快步跟上。

此刻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下来,洞里伸手不见五指。所幸我们之前进进出出了两次,准确地说应该是雷子进出了两次,所以对我来说不算太陌生。走了几步后,前面的郑大兵突然说话了:“邵德!万里长城万里长!”

我愣了一下,但还是接口道:“英雄识英雄!”

郑大兵便停下步子来:“这暗号是你说给小五听的还是小五说给你听的?”

我站定,黑暗里看不清郑大兵的表情:“是小五告诉我的,我是进到林子里后才知道这些的。”

我察觉到了郑大兵的疑惑,补充道:“之前我只是伪军里的一个普通军官,不知道你们的事。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郑大兵“嗯”了一声,然后说道:“也没什么!邵德,你现在身体里还有个雷子,我和老四虽然不了解你,但是对雷子还是放心的。如果你邵德不是咱自己人,那你身体里的雷子肯定会吱声的。而小五……”

“小五怎么了?”我连忙问道。

“小五也没什么!”郑大兵沙哑的声音继续道,“你昏迷时他已经把你们进到林子里的一切跟我们说了,相信应该没隐瞒什么。但是他对于进入林子之前的一切都没提过,只说自己是猎鹰团的第三批成员。我感觉他没这么简单。”

我打断了他。“不会吧!毕竟我也是小五争取过来的,他应该没问题。难道……难道你们还有其他发现?”

郑大兵迟疑了一下,然后低声说道:“不是我发现的,是老四发现的,我们在等你醒来的时候把鞋脱了晾干。老四发现小五的大脚趾和第二个脚趾分开得很远。”

“分开得很远?”我被他这话整得有点儿迷糊了,“有什么不对吗?”

郑大兵说道:“你知道日本人在那小岛国从小是穿什么鞋长大的吗?”

“木屐啊!”

“对!木屐是中间有个东西挂在脚上的,就在大脚趾和二脚趾之间,所以日本人光脚站着,这两个脚趾分得很开,这也是洋人分辨我们中国人和日本人的依据。”

我沉默了,郑大兵说得有一定道理,但我很快就说服了自己,不用跟着他的思路去怀疑小五。原因有二:其一是我的命都是小五给捡回来的,如果他有问题,就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救我;其二如果他是日本人,那岂不是连陆伯伯是潜伏在日本人之中的间谍这么重大的机密也早就被他知晓了?如果是这样,那日本人怎么可能没有对陆伯伯动手呢,这也说不过去啊!

于是我肯定地对郑大兵说道:“兵哥,你们应该是多虑了!再说小五是福建人,他们那边的渔民也有个别地方受日本渔民的影响,有穿木屐的习惯。”说完我拍拍郑大兵的肩膀。“没事的!小五应该是有些苦衷,不方便跟我们说他的过去,毕竟……毕竟他知道的事太多了。”最后这句话是因为他是陆伯伯安排的人,而对于陆伯伯也是国民政府安排进入伪满国的高级潜伏特务一事,我还是没把握是不是要让面前的郑大兵知晓。

郑大兵听我这么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唉!雷子兄弟,不是兵哥我多心,只是……唉!有些事情并不如我们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想当年,我最信任的人居然是鬼子的奸细,出卖了兄弟们。所以,由不得我不多想啊。”

说完郑大兵扭头继续往里面走去,针对小五身份的话题就此结束。我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就是小五在开那个石头门机关时的表情,但这画面也只是一闪而过。

我们跨过了那个坎,进入了水里。很快,水就漫过了腰,郑大兵笑嘻嘻地说道:“邵德!这里没有外人,要不咱俩试试,看到底咱俩谁的体格壮实些!咱比比谁先游过去?”

我呵呵笑了笑,说:“兵哥,你的意思是说你我都有了和别人不一样的体格吧?我看还是算了吧!万一浮出水面的时候真有个什么差错,咱没个心理准备也还是不好吧!”

郑大兵便也笑了,说:“那倒也是!”说完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往水深处游了过去。

我紧跟着他下了水。奇怪的是,除了整个身体有好像使不完的力气外,其他感官似乎也更加灵敏了。在黑黢黢的水底下,我居然能够隐约看见前面郑大兵的黑影。虽然说不用真去比比谁的身体更棒,但下了水后,我还是忍不住狠狠地往前游去,没想到身体像鱼一样灵活迅速,很快就游到了郑大兵前面。

郑大兵在我身后应该也较上劲了,从水纹可以感觉到他加快了速度。结果有点儿出乎意料,我明显要比他游得快得很多,可能是因为邵德的身体经常锻炼的缘故,而他这些年一直被囚禁着体质相对差些。

很快,我们就游到了山洞旁。我迟疑了一下,然后双腿一蹬,浮出了水面。山洞里并没有我们担忧的那样出现埋伏,相反,眼前生着一团红彤彤的篝火,奇怪的是火堆旁边一个人影都没有。

我朝前游了几米,然后往岸上爬去。旁边的黑暗角落里,一个黑影“忽”地冲了出来,一支乌黑的枪口指到了我的太阳穴上:“别动!再动就打死你。”

声音很熟悉,是振振。紧接着从那个黑暗角落里站出来的是死老头和吴球,他们的表情很严肃。

“振振,住手!”我身后的郑大兵吱声了。

郑大兵的吼声让振振、吴球和死老头立马变了脸色,惊讶地看着从水里站出来的会说话的哑巴郑大兵。

郑大兵伸手把振振的枪从我头顶移开,然后用沙哑的声音说道:“这是雷子!只是……只是模样变了,等会儿跟你们解释。”

吴球连忙问道:“那哑巴你……你怎么也能说话了!”

郑大兵苦笑道:“我本来就一直会说话,只是……只是不方便让你们知道而已!”

吴球、振振和死老头疑惑地望着我们,死老头说道:“那、那你说这陌生人是雷子?”

我淡淡笑笑,冲着死老头说道:“晚点儿和你解释吧!我确实是雷子。”

振振瓮声说道:“那你怎么证明?”

我摇摇头说:“那要不要我把你躲在被子里,面红耳赤折腾那玩意儿时喜欢喊的名字念出来啊?”

振振脸红了,扭头对着郑大兵说道:“这都怎么回事啊?一会儿没见怎么弄成这样了?四哥和海波哥呢?”

郑大兵扭头对我说道:“你出去叫老四他们进来吧!我跟大家简单说下经过。再说,四哥和海波不回来,他们仨还真不太相信我们说的这一切。”

我点点头,转身又往洞外游去。

洞外的四哥和海波哥、小五、杨建在听说洞里振振他们已经回来了,各自露出不同的表情。四哥和海波哥自然是高兴,小五没什么表情,估计这小子一定又在寻思着保守秘密的事,毕竟人一多说话也不方便。杨建则没心没肺的,看样子对于即将认识几个新的伙伴很憧憬。

大伙一起进了山洞,到洞口的时候,小五偷偷扯了下我的衣角,示意我慢一点儿。我犹豫了一下,因为作为雷子来说,对小五还是有点儿陌生的。但我还是放缓了步子,等前面的三个人都潜下了水后,小五才说话了:“邵德!你可要帮咱哥俩多长点儿心眼儿啊!郑大兵和赵老四咱还可以相信,其他人心里是什么小九九,可就不好说了!尤其是咱真的不能暴露陆司令他们啊。”

我点点头,说:“我心里有数的,再说……再说我……我也就是雷子,对其他人或多或少还是有点儿了解的,我心里有数。”

小五说:“那行,反正事关重大!”说完小五往前走了几步,也准备下水。

我却在他身后叫住了他:“小五,还有两个问题,你必须回答我。”

小五扭过头来:“你说。”

“第一个是关于猎鹰团的事,你和郑大兵以及赵老四,你们这些猎鹰团的成员进入远山来寻找什么秘密实验室的线索,摸来摸去,真正想要带出去的具体消息是什么?有什么明确的目的?总不成是要你们几个人钻进实验基地里面去吧?”

小五点点头,说:“另一个问题呢?”

我顿了顿,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这第二个问题应不应该问。沉默了一会儿,我继续问道:“第二个问题是,就像你说的,我身体现在和你一样了。那么……那么你身体里是不是也有两个人的思维呢?除了我现在所认识的你——小五以外,另一个人又是谁,他是什么人呢?”

小五显然被我的第二个问题给问愣了,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可以肯定,他脸色应该不太好看。半晌,小五叹了口气:“我一个个回答你吧!邵德,我和郑大兵、赵老四这些人,进入远山主要是想带回远山里这个秘密基地的具体位置。苏联人虽然和咱国民政府的关系说不清道不明,但是对于小日本这个共同的敌人,苏联人还是愿意帮手的。但是斯大林现在自己都满头疙瘩了,自然没心思把精力放到远山来。之前郑大兵他们和我说了你们在那个奇怪的村庄上空发现了飞机,估计十有八九就是苏联人的侦察机,可是苏联人至今也没任何收获。现在,我们在湖底下发现了两处能够进入秘密基地的入口,但这基地陆地上的大门在哪里呢?就像你亲眼看到的,杨建洞里的那辆坦克,那么大个家伙,这远山里应该不止一两个,是被藏在什么地方,又是从什么地方开出来的呢?再者,远山战俘营每次带走战俘的大卡车,又是经过一条什么样的公路,开往哪里去了呢?”

小五顿了顿,继续说:“咱的主要目的就是要找到基地陆地上的入口。我之前给你看的那张相片,关东军三羽乌所站的位置应该就是基地的大门,我们就是要找到那扇大门。”说到这儿,小五笑了笑,说:“我这皮包多亏防水,要不里面的玩意儿水里来水里去的,还真折腾不起。”

我打断了他的话题:“那第二个问题呢?你身体里到底是两个什么人?”

小五又不出声了,半晌,小五语气严峻起来:“邵德!我身体里还有个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绝对是一个值得你相信的人。包括现在你看到的我小五,也包括我身体里的另外一个人。邵德……别逼我,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能够活着带着好消息逃出远山,自然会有人告诉你谜底。”

我心头一热,说:“那好,我们进去吧!迟这么久才回去,他们也不知道会怎么想。”说完我一低头,潜进了水里,小五在我背后紧跟着,往前游去。

我们自然很快就浮出了水面,看得出四哥他们也应该只是刚上岸。大伙也没有因为我们进来得晚而起疑,毕竟我现在是长着邵德的脸,在他们看来我和小五是第一次进入山洞,不熟路游得久了点儿是正常的。

死老头和振振、吴球正围着四哥和海波哥、郑大兵在那儿低声说着话。杨建一个人傻站着,似乎有点儿尴尬,见我和小五上岸了,连忙走上前来,说:“嗨!我还以为你们淹死了呢。”

我和小五冲杨建微微笑笑,往火堆走去。地上的鱼应该是吴球他们摸上来的,杨建很不客气地拆下自己背上的刺刀,叉了条鱼烤了起来,嘴里念叨着:“奶奶的,老子在这林子里三年,这是第一次看到能解馋的鲜肉。”

我才猛地想起一件事来,连忙问身边的弟兄们一句:“你们刚才在洞外有没有看见过活物?”

大伙都摇了摇头,小五也意识到了我问这个问题的原因,扭头对我呵呵笑了笑,然后说道:“看来我们现在是生活

在只能够看到死物的情况下。”

杨建连忙插话道:“可是这刚捞起来的活鱼又怎么解释呢?”

小五摇了摇头,然后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忍住没有说出来。我想:他应该还有一些其他的猜测,只是那些猜测应该比较牵强,所以现在还只能放在心里吧!

我和小五也各自捡了一条鱼烤了起来。郑大兵他们还在那儿小声地说着话,给死老头他们仨解释我是雷子这事确实有点儿麻烦,再加上突然多出来这么三张生面孔,换作雷子跟他们在一起,突然间接受这一切,自然也很难。

郑大兵他们说了有十几分钟,死老头不时地回头盯着我看,不敢相信现在这个我——长得粗枝大叶的汉子,是他所熟悉的雷子。

半晌,大伙儿也朝着火堆走了过来。四哥给小五、杨建挨个介绍了死老头他们仨,也介绍了小五和杨建。互相都有点儿突然,有点儿尴尬,但所幸都是爷们儿,很快就熟络起来,尤其是一下子多出三个壮汉,我们身上又带着武器,这让他们顿时觉得胆气足了。

海波哥却始终怪怪的,刻意和死老头、振振、吴球坐得很近,似乎想让我们明白他们四个人是一个整体的,立场上也和我们有区别。

接下来四哥便开始跟杨建和小五详细地讲述了我们进入林子后遭遇的一切。当然,四哥并没有说出他和郑大兵以及我和雷子之间的一些秘密,只是故意说到哑巴——郑大兵一直没让大家知道他会说话的事情,是有他自己的苦衷的。

小五也简单说了说他和我进入林子后发生的一切,让我奇怪的是:小五居然把和我一起看见那个上千人被浸泡在玻璃容器中的一幕也说了,连同杨建发现的那个军需库也给抖落出来。

振振他们听后表情更加严肃了。四哥本来眉头紧锁着的,这下因为小五抖出来这么多秘密,到最后似乎也想明白了什么,表情放松下来。

小五说完这些,选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眼神却不放过在场的任何人。我猛地明白了他说出这些的意思:他是在注意看大伙的表情,希望看出谁有什么不对来。看来,四哥和郑大兵应该也对他说了,一伙人中很有可能有日本人的奸细。

想到这儿,我也冷静地盯着在座的每一位。大伙对于小五的这席话,似乎都很惊讶,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我盯着每一个人,没发现谁有异常的表现。我特别注意了死老头,死老头那会儿张着嘴,一副震惊的样子,没有一丝异样的神情。

杨建的话打破了平静,他清了清嗓子:“都说完了吧?那现在我也来说说我这三年在远山这林子里经历的事情吧。”

振振他们连忙盯着他,看得出都很急切地想听杨建也爆出什么惊天大秘密来。杨建自然觉得很受用,把手里的鱼骨头往旁边一扔,说道:“你们……嗯!我在这林子里享了三年福,什么发现都没有。还有你们这里有谁会修坦克吗?”

振振呵呵地笑了:“杨哥对吧?汽车我会修!坦克那玩意儿我会开,修的话……到时候看了再说。”

大伙聊完这些,关系稍微融洽了点儿。当然,想要大伙儿完全坦诚相待,那是不可能的,毕竟都不是十几岁没见过世面的孩子。死老头还是时不时地偷偷用眼瞄我,我便冲他笑了:“老鬼,不用看,我确实是雷子!”

死老头呵呵笑笑,说:“我知道,我知道……只是不习惯你这个模样。”

四哥便说话了,是对着郑大兵说的:“兵哥,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振振他们反正是铁定跟着咱的,咱干什么,也没必要瞒着他们了,不就是要端出小日本的秘密吗?应该都愿意帮忙的。”

郑大兵却没有回答他,反而是扭过头来看着我和小五。小五还是淡淡一笑,没有吭声。我咬了咬牙,想着自己终究是这整个队伍的两个群体里唯一的桥梁,便对他们说:“能不能让我说说我的想法?”

四哥点点头:“你说吧!毕竟你也就是雷子,虽然看上去不太习惯,但雷子很多想法都很周全,还是值得我们参考的。”

我点点头,环视了大伙一圈儿,见所有人都用信任的眼神看着我,包括海波哥。我沉声说道:“我的意见是咱现在是暴露在鬼子的视线里,不管他们有没有找到我们。包括坂田带着追捕的人,还有那奇怪的村子里躲着的人,都知道我们这些人在林子里。所以,我的计划是,我们可以先在杨建的那个山洞里窝一段时间,等时间久了,鬼子说不定会认为我们已经死了,或者以为我们已经逃出远山,总之,等鬼子完全忘记了我们的存在,才进行下一步的动作。”

杨建打断了我的话,他哭丧着脸说:“邵德大哥!你的意思是要把我那些棺材本全部给消灭掉吗?那可是我辛辛苦苦一点点地像老鼠搬家一样给搬回来的,咱这么多人啃起来,吃得不会少,再去偷很容易被发现的。”

我冲他笑笑,我身边的小五也说话了:“那倒不用都吃罐头,这林子里有果子,咱可以多去摘点儿,还有现在这个山洞里有鱼,咱也可以填肚子。”

振振接话道:“确实哦,我和吴球还有死老头下水看了看,这里鱼还不少哦,也不知道这水潭连着哪里,这么多鱼游到了这里来。”

大伙都点头。四哥便说道:“我觉得雷子——嗯,邵德说的计划不错,咱就这么办吧!对了,死老头你们白天去哪里了?害我和你们海波哥担心死了。”

死老头摇摇头:“我们也没怎么乱跑啊!只是……只是……”

死老头接下来说的事,让我们的心揪得紧紧的。

看着四哥和雷子四个人出了山洞去摸盐后,振振和吴球都很激动,站在水里捉鱼,还计划着要用盐来腌鱼晾干,好好地吃上一顿。死老头坐在火堆边,微笑着看着他们,心里却担心着四哥他们的安危。

也就过了一个小时的光景吧,头顶的枯藤突然悉悉率率地响了起来。振振和吴球正坐在死老头身边烤火闲聊,听到这声响,都很紧张,连忙抬头往上看,这不看不打紧,一看都吓了一跳。只见那个可以看到外面天空的洞口竟露出半张脸来,一双血红的眼睛正盯着他们。半张脸被黑色的长发遮盖着,只能依稀看出是个人样,有眼睛有鼻子,而嘴巴躲在枯藤后面。

振振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枪,那半张脸却没有动,依然死死地盯着大家。死老头连忙拦住振振:“停手!”

然后死老头抬起头来对着那被黑发遮住的脸喊道:“是人吗?是人吱个声啊?要不别怪咱不客气了哦。”

半张脸依然没有动,血红的眼睛还是盯着下面的人。吴球声音颤抖地说:“振振,开枪吧!这玩意儿怪吓人的。”

死老头说道:“别!上面那人似乎没有想要伤害咱,如果是鬼子的人,这会儿早就动刀动枪伺候咱了!先等等。”

振振却不耐烦起来,冲着上面喊道:“是人是鬼放个话啊。”

那半张脸终于动了,扭头往侧面望了过去,然后似乎看到了什么,动作麻利地往后一退,消失在大家的视线中。

洞口却并没有因为那半张脸的离去而安静下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从上方传了进来,但具体说了些什么听不清楚。死老头他们不敢松懈,死死地盯着上面。十几分钟后,上面完全没有了动静。吴球骂道:“什么古怪地方,怎么都是些神神鬼鬼的事啊!”

还没由得振振和死老头接话,上面洞口却又有了动静。只见一个之前看到过的鬼娃娃出现在洞口的枯藤上,灵活地抓着藤,往这洞里滑了下来。

死老头当时被吓得一身冷汗,吴球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大喊道:“快跑!”

说完这孬种三步并作两步往水潭里一跳,应该是直接往洞外游了出去。因为有他带头,振振似乎也一下忘记了手里的枪,和死老头跟着吴球跳下水。三个人很快地游出了山洞,蹲在洞口外呼呼地喘着气。

振振便开口骂吴球:“你个没屁眼儿的玩意儿,吹起牛来一身的胆,遇事就数你跑得最快。”

吴球很不服气地反驳道:“你厉害,那你怎么跟着我出来了啊?你难道之前没看明白,那小娃娃压根儿就不是人,是妖怪懂不懂?你有枪怎么样,之前看到的那满地的尸体,也就一个小娃娃死在那儿,你厉害,你能有那些全副武装的伪军和小鬼子厉害?”

振振被反驳得无话可说,扭头往洞里看了看,说:“应该没有追出来!咋办?咱接下来咋办?”

死老头因为紧张,在水里呛了口水,这会儿眼泪鼻涕都流出来了。他狠狠地咳嗽了几下,然后吞吞吐吐地说道:“我看!我们……我们去那村子找四哥他们吧。这天都快亮了,万一他们被鬼子发现了,也有个照应。”

振振点头说:“行。”

吴球犹豫不决,但拗不过死老头和振振的游说,只能哭丧着脸跟着往村子方向走。结果,三人刚转进林子就迷了路,兜了几个大圈,都没琢磨出去村子的路,所幸死老头还能分辨出回山洞的方向,几个圈转下来,天也大亮了,最后三个人决定回山洞。用振振的话说:“如果那鬼玩意儿还在,咱和他拼了拉倒。”

回到洞里却什么都没发现,但细心的死老头在角落里找到了四哥藏在草里的那包盐。这发现让吴球再次被振振数落了一遍:“你看看,四哥他们肯定回来过了,没看见咱一定又出去找咱了!都怪你小子!”

吴球瘪瘪嘴,说:“那现在等他们呗!找不着咱他们也应该会回这里来的。”

于是,三个人便重新把火给点着,坐在那里一直等到我们回来。

听完死老头罗唆的故事,小五眉头紧锁。我最先发问:“老鬼,那长头发的半张脸你们能分辨出男女吗?”

死老头想了想:“那还真分辨不出来,那模样和野人差不多,咱总不能因为是个长头发就说是个大姑娘吧?”

我点点头,继续问道:“那你们没看到身体吗?”

死老头摇摇头,说:“没!就看到了半张脸。”

杨建便乐了起来,问我:“邵德兄弟,你的意思是他们看到的就是你之前和我说的那个裸体女人吗?”

吴球也兴奋起来:“什么?女人?还裸体?”

郑大兵打断了他们:“少胡思乱想了,那女人你们如果看见,估计都会吓得尿裤子。”

“为什么?”吴球扭头问道。

“为什么,那娘们儿身上压根儿就没有皮……没有人皮。”

吴球脸立马给吓白了:“没皮,那岂不是妖怪?”

四哥坐在吴球身边,伸出手拍了拍吴球的脑袋:“行了!少在这儿一惊一乍了,就你这么整得神神鬼鬼的,没事都被你想出事来。”说完四哥扭头对着我,“雷子,哦,邵德,那咱们现在就去杨兄弟那窝里看看。”

我点点头,说:“好啊!”

振振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到了杨建身边坐下:“嘿!我说杨兄弟,你那一堆家什里,有没有酒啊?”

杨建白了振振一眼,冲我吼上了:“看到没?看到没?你这些兄弟压根儿就是些吃大户的,我不破产才怪。得!振振兄弟是吧?你杨哥我好酒没有,小鬼子的清酒倒有几瓶,等会儿管你喝个饱,够意思吧?”

振振搓着手,说:“杨兄弟,你就是我亲哥。等会儿我给你烤几条肥鱼。”

说完,大伙都站了起来。四哥从兜里摸出那个装蜡烛的油纸包来,找了个隐秘的地方藏了进去,说:“之后哥几个谁再来这里记着火种在这儿。”

然后,四哥要振振和吴球把火给灭了,并把那堆黑乎乎的焦炭用脚踹进了水里,还找了些草掩盖地上篝火的痕迹。大伙每人捉了两条鱼,捡大条的带上,游出了山洞,趁着夜色,由杨建轻车熟路地带着,往他的老鼠窝赶去。

我们异常顺利地回到了杨建之前待的山洞洞口,因为我和小五之前在洞口绑了根长绳子,所以三个人一组分批轮流下去,也挺快的。

四哥他们之前没到过这里,自然对这个有水有地而且还很通风的山洞非常满意,他们围着那辆坦克,听杨建吹牛。杨建把坦克顶盖打开,带着他们一个个进去参观。我和小五坐在地上生着火,这个洞最大的优点就是上方有通风口,所以篝火的烟雾不会从我们进来的洞口冒出去。

死老头站坦克边上跟着大伙看了会儿热闹,便似乎没了兴趣,跑到我旁边来坐下,脱下身上的衣服烤着火。然后对我客套地笑笑,怯生生地问道:“你真的是雷子吗?”

我点点头,尽管我现在对死老头的身份有一些怀疑,但毕竟在死老头心里,雷子是他在这个群体里唯一能够说上话的。死老头见我点头,似乎觉得心里好受了点儿,但表情还是有点儿黯淡:“唉!可是雷子——嗯,我是说雷子的身体就那么没了,多可惜的一个娃啊。”

我心头一热,搭上死老头的肩膀:“老鬼,你还是叫我雷子吧,雷子还在的。”

死老头眼角湿润了,说:“好的好的!我的雷子兄弟。”

小五歪着头看着我们俩,表情还是那么高深的模样。参观坦克的几个人似乎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了。反正要躲一段时间,有大把时间来伺候这玩意儿,便也三三两两地走到火堆这边,脱下身上的衣服烤着。小五开始跟杨建打趣:“杨建兄弟,要不你给大伙一人添置一套新衣服呗!”

杨建咧嘴笑,他是个人来疯,人多就兴奋,爽快地点了点头,说:“行!每人来一套全新的小鬼子的军装。”说完扭头去翻那些宝贝。

振振和吴球探头探脑地跟了过去,振振嘴里还嘀咕道:“杨哥好玩意儿还挺多啊!”

杨建守财奴的表情便又浮现出来:“多是挺多,但也经不起几下折腾……你们俩给我死远点儿,少在这儿盯着。”

四哥说话了:“就是!振振和吴球你们俩小子给我坐过来。从今儿个开始,所有的吃的穿的……嗯!所有的物资,都得听杨建兄弟的。杨兄弟别看他嬉皮笑脸的,可我看他还是个会过日子的人。那三国里有个什么职务来着,叫军需官。以后杨建兄弟就是咱的军需官喽。”

杨建似乎对四哥给他安排的职务挺得意,哈哈大笑说:“成!当个军需官也成!谁想摸老子的这些宝贝,不给老子打招呼的,老子就直接动手抽。到时候四哥可得给我做主的喽。”

死老头还是坐在我旁边,和以前一样,在我耳边又嘀咕了一句:“三国里那军需官好像也是有个姓杨的吧,叫杨什么来着?杨修?后来被曹操给杀了吧!”

我扭头冲死老头笑笑:“杨修是个文书!”

死老头也笑了,说:“还是雷子你记得这些。”说完死老头好像非常高兴,似乎觉得和我还是像以前一样,挺好的。

杨建已经翻出了几套崭新的军装来,抱到篝火边,说:“小鬼子个子不高,大伙瞧瞧有没有合适的。”

振振和吴球连忙过去翻那堆衣裳。郑大兵却说话了:“一人拿一套,别急着穿坏了,身上这套从死尸身上扒下来的能将就就先将就着,毕竟咱还不知道要在这远山里猫多久。”

杨建好像想到什么,“咦”了一声,说:“嘿!你还别说,你们身上的军装会不会是我那十几个手下穿的啊?我记得那十几个兔崽子就是被鬼子兵弄死在一个水潭里的。”

说完杨建从地上拎起一件不知道是谁脱下来的灰色伪军军装看着,半晌,这每天嬉皮笑脸的家伙表情也黯淡下来,把军装往地上一扔,说:“算了,不去想了……”

小五搭上他肩膀,说:“我还真没看出杨建兄弟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哦!”

杨建苦笑了一下,站起来又去那堆箱子里整了很多罐头和清酒出来,说:“今儿个咱弟兄们有机会聚一起,来!吃顿好的。”

大伙都乐了,接过罐头和酒瓶。已经计划好要窝在这个洞里安稳地躲几个月,反倒觉得外面世界的一切与大家不相干了,肩上的重担也似乎卸下了。包括一直心事重重的四哥和郑大兵,也都舒展了眉头。

喝着酒,啃着牛肉罐头和烤鱼,大声地吹着牛,篝火烤得人暖暖的,让人昏昏欲睡。但这轻松的气氛很快被四哥的一句问话给扑灭了。冷不丁地,四哥突然向死老头发问:“老鬼,你是什么时候被关进远山战俘营的?”

死老头应该没察觉到四哥问这话有什么别的意思,这会儿刚好酒劲上了头,一张老脸红扑扑的,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有七八年了吧!好像是1933年5月给送进来的。”

四哥点点头,又问道:“这么多年为什么就没给送走呢?”

死老头摇头,说:“我咋知道呢?你要去问小日本。嘿!杨建兄弟,你以前是远山战俘营的连长,难道你不知道我为什么没给送走的原因吗?”

杨建那时正要和振振磕头结拜呢,被死老头问话打断了热情,没好气地回答道:“我咋知道呢?我那时候就关心每月几时发粮,就是个混饭吃的。”

死老头呵呵地笑,没敢再问杨建。四哥却又说话了:“那,那老鬼!你说为什么不送走你?难不成……”四哥的脸阴下来。“难不成你是小日本的人?”

这话声音不大,但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一惊,大伙停止了正在胡扯的话题,扭过头来看着四哥和死老头。

死老头脸色也变了,连忙说道:“四哥,你看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怎么会是小鬼子的人呢?我可是扭断了几个狗汉奸的脖子给送进来的。”

四哥点点头,脸色还是很阴沉。“哪几个狗汉奸是你给弄死的,说来听听。”

死老头看模样有点儿慌了。“叫什么名字我怎么可能知道?怎么记得呢?当年沈阳城里,因为我弄死几个狗汉奸的事传得沸沸扬扬的,可是你们没在沈阳城里待过,我就是说了你们也不知道啊?”

我接过话题说:“老鬼,你好好想一下,看我知不知道。”

死老头见我也搭上了这个话题,紧张的表情缓和了一点儿,说:“好像……好像有个叫牛清水的流氓头子大汉奸,就是我给弄死的。”

“牛清水?”海波哥接话了,“沈阳城有这么个人吗?我怎么没听说过呢?我可是1931年还在沈阳城里当警察的哦!”

我心里有了个主意,故意搭着死老头肩膀,说:“老鬼,你别急,好好想一下,把当年那些事好好跟大伙说说。毕竟我邵德在沈阳城待了十几年,也好给你作证。”

死老头叹了口气,说:“这都什么事啊!自家兄弟把矛头都针对上我了。”说完这话,死老头开始回忆起当年他在沈阳城的事来。

当时死老头正四十岁出头,是个年轻力壮的飞贼,在关内捅了个大案子,隐姓埋名跑到沈阳城。到了沈阳没几个月,就遇上小日本1931年的九·一八事变,把整个东三省给吞了,连带着吞进去的还包括有死老头。因为没有证件出不了沈阳城,他只好找了个没人住的宅子躲了起来。

所幸鬼子当时把东三省看得比较重,发出的口号都是:宁丢本土,不失满洲。接手东三省后,城里的治安很快就稳定下来,死老头认为出了城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混,还不如在沈阳城里待着,起码不担心战事。

但死老头再怎么没出息,终究也是拿着偷的钱在各个茶馆里泡大的——岳飞杨家将的故事听了不少——《水浒》里的鼓上蚤时迁本就是他那一行的祖师爷,所以死老头满脑子装的还是民族大义,尽管这大义具体是些什么也说不出来,但他也清楚亡国的百姓不能忘本。所以死老头那一两年给自己定下的规矩是:只偷狗汉奸!小鬼子他也想偷,可或多或少有点儿害怕。

白天混茶馆混饭店,到处踩点,晚上翻墙入院打家劫舍,日子倒也过得悠哉游哉。直到有一天,死老头翻进一个汉奸的姨太太家里,正在翻箱倒柜忙活时,门外说话声和脚步声传了过来。死老头吓得不轻,连忙往那张西洋大床底下钻进去。

进来的自然是那个汉奸和姨太太,两人进房就开始干那事,听得死老头脸红脖子粗。完事后两人躺在床上开始聊天。姨太太对那狗汉奸说:“大春哥,你说要不要把我父母从北平城里接过来?”

没想到狗汉奸居然还是个孝子,粗声粗气地说道:“肯定要接过来的!现在除了咱满洲国,其他地方铁定会有战祸。一旦皇军发飙,到时候打下北平城再给来个屠城,你父母有什么危险,山高皇帝远的,我可没法照应。”

姨太太似乎很感动,又撒了会儿娇,说了些“你对我真好”之类的话,然后又说道:“大春哥,我现在出去老被人指指点点,说你是个狗汉奸,弄得我挺烦的。”

汉奸“啪”的一下拍了下床板,怒气冲冲地说道:“是哪些人活腻了?古话怎么说来着,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们是看不清楚形势,咱中华民国迟早是大日本皇军的,敢说老子是汉奸,别把我逼急了,逼急了让皇军直接杀到他们家里去,全家给绑回去毙了。”

姨太太继续道:“就是前面弄堂那卖包子的王二掌柜他们家,最不招人喜欢。前几天我去买几个包子,他那儿的伙计却对我说卖光了。我刚走出门,就有客人进去,买了几个肉包子。最可气的是那个伙计故意大声说,就是不卖给狗汉奸,还说这是他们家掌柜发的话。”

床板上的汉奸应该更加怒了,又把床板狠狠拍了下,震得死老头耳膜嗡嗡作响:“他们活腻了吧?敢这样对我刘大春的女人。凤仙别生气,赶明儿个我就找着皇军说说,说他们通匪,把他们全家都抓了。”

被叫做凤仙的女人“咯咯”地大笑,两人又是一番云雨,然后沉沉地睡去。

趴在床底下的死老头来了脾气,本来就对汉奸一肚子的火,此刻听着这番对话,更加一肚子怒气。那王二掌柜的包子死老头吃过,皮薄馅大又肥腻。另外王二掌柜还是个出了名的大善人,救济穷人从不含糊。

死老头趴在那儿琢磨了半宿,觉得自己必须要做些什么,不能让王二掌柜这种好人家遭罪。用死老头罗唆的话怎么说来着:“盗亦有道!”

于是,赶在天还没亮,人正睡得最死的光景,死老头从床下钻了出来。虽然所谓的飞檐走壁不过是传说,但如何用最快速度杀人,死老头混了几十年江湖还是学到了几招。死老头铁青着脸,摸到床边,只见床上两个人睡得正沉。那汉奸又大又黑的脑袋歪在姨太太怀里,还流着口水。死老头一咬牙,双手端着汉奸的脖子,狠狠地扭断。最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那个姨太太也一起弄死。

回去睡到下午,起床后晃悠悠地去茶馆喝茶吃点心的时候,死老头才发现整个沈阳城已经疯传这汉奸刘大春被人弄死在姨太太家的事,而且越传越神,比较实在的说法是,这事是山上的义勇军派下来的两个英雄做的。比较传神的说法让死老头听着很受用:传说中绿林好汉“怪侠一点红”实在看不惯汉奸的所作所为,带领着三个弟子出山,决定清理沈阳城里的汉奸,头一个就选中了刘大春。

死老头笑眯眯地听着,觉得自个儿偷鸡摸狗几十年,总不能见光。今早做的事,还真给自己长脸了。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去汉奸家偷东西的同时,只要瞅准机会就顺带给弄死。大半年光景,还真被他拧死了五六个在伪满政府里当差的家伙。整个沈阳城给鬼子当差的汉奸人心惶惶。而其中被他杀的最有名气的就是大汉奸头子牛清水。

这牛清水,早在大帅还在的时候就是黑道上一号人物,鬼子进城后他毫不犹豫地跟着鬼子,混了个警察队的官职,并帮着鬼子做下了不少伤天害理的勾当。也正是因为牛清水被死老头给弄死了,才引起了日军宪兵队的重视,发了通缉令要抓捕这所谓的“怪侠一点红”。

结果是,在死老头又一次逞英雄翻墙入院后,被对方的手枪按在了额头上。死老头总觉得自个儿称得上英雄好汉了,便牛气冲冲地招供了,说一干汉奸都是自己给弄死的,并幻想着鬼子会拉自己游街砍头,一干百姓痛哭流涕,有识之士劫法场之类的片断。

结果是死老头被带到了宪兵队关了三天,水米不给,饿得头昏眼花。最后在审讯时问了死老头的生辰八字出生年月后,死老头便稀里糊涂地被送到了远山战俘营,这一关,就是八个年头。

说完这些,死老头抬起头来,看着大伙,似乎等着大伙的态度。海波哥第一个说道:“牛清水?我咋就没印象呢?照你说还是大帅在的时候就很有名气的,那我应该知道啊?”

我打断了他的话:“死老头没有说谎,当时确实有这么一档子事,最后我也听说了那个杀汉奸的人被鬼子给逮住了,然后就没下文了。”

然后我扭头对着死老头一字一顿地问道:“你说你杀的牛清水,那他死的时候是光着的还是穿着衣服的?如果是穿了衣服,那是穿的皇协军的军装,还是穿的伪满洲国警察的制服?”

实际上当时我跟着陆伯伯去过牛清水的死亡现场。之所以这么发问,是因为牛清水当时根本就不是光着,也没穿军装或警察制服,而是抱着烟枪穿着一身丝绸睡衣被弄死的。我这么发问当然有一定用义,表面来看是给了他好几个选择,实际上这几个选择都是错误的。死老头一旦往我这坑里跳了,那么老鬼这家伙就确实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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