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搂着大鸟的尸体,沉默着。大伙也一声不吭地站在我身边,连喘气的声音似乎都没有。背后熟悉的脚步声响起,哑巴和振振背着枪赶了过来,一见那场景,也都愣在了那儿。还没等振振发问,死老头就已经细声地对他俩说:“大鸟是不想拖咱后腿,自己朝自己开的枪。”

四哥爆发了,三步两步走到吴球面前,对着吴球一个耳光抽了上去,骂道:“谁他妈的让你把枪给大鸟的?”

吴球带着哭腔回答道:“是他自个儿要的,我没想到他会这样做。”

海波哥在四哥背后搂住了四哥,四哥也觉得自己有点儿失态,挣脱了海波哥,对着身边的大树狠狠地一拳头砸了上去。

林子深处却有响动了,似乎是上方发出的声音。我放下大鸟,冲着大伙沉声说道:“只能放下大鸟,咱先走,可能大鸟的血腥味又吸引了树上的鬼娃娃!”

振振却抬起枪来,骂道:“来了又怎么样?老子一枪给灭了他,怎么样都不能让大鸟就这样扔在这野外呀!”

四哥说:“振振说得没错,球啊!来,咱挖个坑把大鸟埋了吧。”

吴球看了四哥一眼,卸下枪上的刺刀,对着身边的泥土重重地刺了下去。大伙也都上前,因为没有铲子,只能用刺刀把泥拨开,然后用手挖。我搂着大鸟的尸体,傻傻地站着,看着他们挖坑。感觉这一干弟兄都很陌生,因为我相信已经断气的大鸟,他在那村子里一定听到了什么,或者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会在我肩膀上偷偷地说要我小心队伍里有日本人。只是潜伏在我们队伍里的日本人又会是谁呢?

我仔细地看着为大鸟在挖着坟墓的每一个人,却又把每一个人都排除在怀疑的范围之外。到最后,我觉得整个队伍里,似乎没有人露出一丝蛛丝马迹或奸细的端倪。我望着大鸟的脸,重重地摇了摇头,心里暗道:“可能只是大鸟一相情愿的怀疑吧?只是以后……整个队伍里又有谁是我真正能够相信的人呢?”

大伙忙活了大半个小时,大鸟慢慢冰冷的尸体,终于在泥土中埋葬了。我们连一块可以用来写上他名字的木板都没有,死老头折了一根树枝,在坟前插上。大伙对着树枝,各自发愣。半晌,海波哥最先说话:“成了吧!咱接下来还是往前面跑吧,看前面到底是什么样!”

四哥点点头问振振道:“后面那村里的鬼子们没有任何行动吗?”

振振说:“鬼子们把尸体收拾了一下,然后好像啥都没发生一般。”

四哥点点头,若有所思起来。而同样陷入思考的是我:鬼子经历了我们折腾的那么一出,怎么会什么反应都没有?难道,我们的逃亡对于他们来说无所谓?甚至他们完全不关心我们要逃去哪里,接下来会去做些什么?

心里有点儿慌乱起来。如果我们中真的有日本人的话,那我们的一举一动,包括我们逃离战俘营,鬼子都是全盘知情的。如果鬼子知情的话,那么我们的所作所为就是他们一直在默认着的,那么……接下来我们将要面对的,是不是也是鬼子所希望的呢?

想到这儿,我抬头盯住了哑巴,自始至终,只有他对这条逃亡路是有着掌控权的,并且,他的疑点也是最大的。可是逃跑时对着鬼子下狠手的也是他,临走的时候,他还扭头用刺刀把地上一个奄奄一息的鬼子兵胸口刺了个洞。如果他是日本人安排的,那完全没有必要下那么重的手取鬼子性命。

海波哥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海波哥对大伙叹了口气,说:“都别想那么多了,咱出来就是要在鬼子手里抢一个自由,现在难得安全了,咱还是继续跑吧!”

哑巴走到了四哥身边,抓着四哥的手在上面比画着。我偷偷地瞟了一眼,只见他又是用四哥的后背拦住了我们看他比画的目光。四哥一边低着头看,一边在点头。大伙也都看着他俩,毕竟四哥始终是我们的主心骨,只有他的主见能让大伙觉得在理。

半晌,四哥扭过头来,问我们:“咱跑出远山是为了什么?”

吴球回答道:“自然是想要回家。”

四哥便盯着吴球的眼睛,声音低沉地问道:“咱还有家没?”

吴球愣住了,然后低下头来,摇着头说道:“不知道。”

四哥又扭头问我们几个:“谁还有家?谁还有把握自己在外面有家?关了几年,唯一知道的是国民政府搬到了重庆,国都要亡了,谁还有家?”

大伙神色都黯淡下来,一个个伤感地摇头。四哥接着说道:“我逃出来的目的是想要找到军队,和鬼子再好好地斗上一场,目的只是用一条命再换他娘的几条鬼子的命。”

振振附和道:“我也只是想和鬼子真刀真枪地再干上一场!”

死老头也望着四哥说道:“我能多换一个就多赚一个,反正已经不亏了。”

四哥重重地点头:“既然都只是想继续和鬼子斗,那就不用跑了,咱在这林子里和鬼子耗上了。小鬼子神神秘秘地究竟在弄些什么,咱给他摸个仔细,就算不能把鬼子折腾的事给坏了,咱几百斤的身体,给他添乱总可以吧。”

振振斩钉截铁地说道:“四哥,听你的!”

海波哥却打断了大伙的激动:“老四,已经死了个大鸟了,咱八个活生生的汉子从战俘营千辛万苦地出来,你就忍心看着到时候一个个倒在咱面前啊?我是不答应的,我应承大伙的是要把大伙一个个安全地带出远山,总不能因为你一个人这么犯着激动,就把大伙往火坑里推吧?”

听着海波哥这话,我突然间清醒了一些。尽管打内心里接受四哥的想法,因为我早已经没有家了,有生之年只希望为咱这水深火热中的民族再贡献些什么,但海波的话却完完全全的是大实话。如果按四哥的计划,那么接下来要面对的,肯定是一个个兄弟在我们怀里死去。都是侥幸在鬼子手里捡回来的命,又这么原封不动地如飞蛾扑火般还给鬼子,是我们逃亡的初衷吗?

甚至我暗地里寻思:四哥要带我们回去,或者说是哑巴要带我们回去,刚才所说的这些豪言壮语,是不是只是在骗我们跟着他们去实施不为人知的计划呢?

海波哥的话应该不止对我产生了作用,对其他人刚刚澎湃起来的热情也泼了一瓢冷水。振振却没有苟同,他背着枪,目光很坚定地走到四哥和哑巴身边站定。吴球依然低着头,没有吭声。死老头却扭头看我,因为我一直没有表态,死老头一向和我走得近,自然是想听听我的意见。

我心里很矛盾,抬头却发现不止我身边的死老头望着我,其他人也都正看着我,似乎我的话将要决定我们这支队伍是支离破碎,还是同心协力。我闭上了眼,脑海里浮现出当年在战场上血肉横飞的画面。战争是残酷的,但为这战争的目的呢?我们中华民族注定是个多灾多难的民族,可自古至今始终没有被消灭,也始终没有屈服过。求安逸,似乎不是我辈应该要走的路。我脑海里接着浮现出的是跟着一干热血同学游行时的那份慷慨激昂……而当年那些沸腾着的学子,又有几个现在还没有死在日本小鬼子的枪炮下呢?

想到这儿,我睁开眼,对着大伙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文易雷反正是已经没有家的人了,我……跟着四哥干!”

海波哥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行!我说服不了大伙,弟兄们到时候一个个死在远山里,不要说是我海波没有带好这队。”

四哥走过去,拍拍海波哥的肩膀:“海波,我赵老四当着你和大伙也放下句话,就算我赵老四是最后一个断气的,也绝对会是死在鬼子兵枪下。”

海波哥没有迎合四哥的坚定眼光,反而自个儿扭头往旁边看,嘴里说道:“那接下来咱怎么办?也得有个计划吧。”

四哥点点头,望望天,说:“这白天应该还长,我们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找个栖身的地方,定下来和鬼子好好地斗上一场,咱就做长久的打算。”

大伙都点头,海波哥的头还是扭向一边,似乎在想着什么。而我正站在他身边,无意中看到他本来黯淡的眼神,突然闪过了一点儿什么,好像是又有了啥主意。可是当我以为他要说些什么时,他抬起的头露出的表情却依然无奈,只是冲四哥说:“行吧!都听你的。”

吴球吱声了:“四哥,我老家就是在山区,像现在这么一马平川的地,一般都是没有洞的。”说完吴球指指远处高耸的山峰,说:“洞一般都在那种比较陡的山崖下,咱往那边去,应该不会错。”

哑巴对吴球点点头,四哥望了望远处那山峰,说:“行,咱就去那边找找,能找个安全的地方先藏好,也好做长久的计划。”

说完四哥把手里的刺刀递给我,说:“走吧!傻愣着干吗?”

大伙便跟着吴球往山那边走去,我和死老头依然走在最后。死老头倒没有那么多话了,默默地跟在我后面,也是一副满怀心事的样子,可能大鸟的死对他打击挺大的吧。我前面走着的是吴球,背着的那杆枪,枪管那一截大鸟的血,已经擦掉了,但还是能依稀看出点黯淡的红色。我盯着吴球的后背,突然间想起背过大鸟的除了我,还有吴球和四哥。那么说队伍里有日本人的这话,大鸟临死前有没有对他俩都说过呢?大鸟一向跟吴球走得近,尽管吴球时常欺负他,但在战俘营大鸟始终像吴球的小跟班。按理说,他应该是选择把这秘密告诉吴球,可是吴球始终没有露出一点儿听过这耳语的迹象来。而四哥呢?四哥是咱一干人的主心骨,啥事大伙都觉得有四哥在,就不怕没方向。那么,大鸟在四哥后背上时,也应该对四哥说了这一发现啊。可四哥背着大鸟时那速度,完全没有一丝因为听到这个让人惊讶的消息而露出的反常。

我心里很乱,我承认自己不是个很坦荡的汉子,在这支队伍里,我算小心眼比较多的,甚至可以说我对谁都始终不是完全地信任。而大鸟临死前对我说的这话,对于我无异于是一枚重磅的炸弹,让我本就狂风暴雨般的内心更是加上了一道霹雳。当然,也是因为我心眼多,所以能够观察到别人的细节也多一些。同样的,因为心眼多,我自个儿心里有的一些想法也都隐藏得很深,外人无法看出来。

想到这儿,我打了个激灵:如果吴球或者四哥他们也和我一样,是这种完全看不出内心想法的人,或者,也是思想隐藏得很彻底的人,那么,他们也会和我一样在对身边每一个人怀疑着,却又试探着、捕捉着。

甚至于,奸细就是在他们两个中间……

我抓着刺刀的手心满是汗水。怀疑到吴球和四哥身上的同时,一个新的可能性也在我心里产生,那就是如果大鸟的这一发现,压根儿就不是在被俘的村庄里发现的,而是在被我们救出来后撤退的路上发现的,也有极大可能啊。难道,他趴在吴球或者四哥的肩膀上时,发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

我一下子对于大鸟选择自杀找到了一个新的理由——他本就是在这根本看不到希望的逃亡路上,和我们一样为了那一丝生机苟活着。对于队伍里有日本人的这一发现的确认,让他更加绝望,宁愿选择死,也不愿意承受接下来更加残酷的遭遇。

想到这些,我整个背都湿了,但脚步始终还是往前跨着。

远处的山峰,看着好像就那么点距离,可真正走起来,却压根儿不是那么回事儿。半路上又发现了几棵树上结着之前我们吃过的那种红色的果子,哑巴和振振爬上去给扔了些下来,大伙都胡乱地嚼了,感觉像吃蜡一样,但也总比饿着肚子强。吴球故意自言自语一般地询问四哥:“今儿个晚上咱折回那村子里去,如果鬼子真的又摸进那地底下去了,咱给开个火,弄顿饭吃吧!”

四哥啃着手里的果子,说:“到时候再说吧!”

振振比画着手里的枪,说:“进林子这么久了,除了哑巴逮到只死兔子,到现在都没看见个活东西,要不一枪给打下来,也算吃顿荤的了。”说完振振吞了吞口水,骂道:“奶奶的,昨天逮着那死兔子,咱直接生个火烤着吃,多带劲儿啊!”

死老头站在他身边笑,说:“昨天不是害怕后面追得紧吗?”

振振叹口气,拿了个果子咬了起来。

那山越来越近了,吴球抬头望着那山,说:“四哥,这模样我们前面应该是个悬崖哦,只要是悬崖,下面就肯定有山洞,也算咱兄弟还有点儿运气。那话怎么说来着,叫天有绝人什么的。”吴球扭头看我:“雷子,那话怎么说来着?”

振振接了他话:“天无绝人之路,嗨!球啊,就你那点儿水平,少整这些文言文来丢人。”

吴球傻呵呵地笑笑,四哥也露出了点微笑,说:“得了!找到洞再说,看大伙的造化了。”

于是大伙继续往那山峰走去,越往前走,越感觉空气湿润起来,地上似乎也没有之前那么硬,松软了许多。哑巴闻了闻,抓着四哥的手画了几下。四哥点点头,冲大伙吼:“附近应该有瀑布之类的!”

我插嘴道:“有瀑布就应该有很大的声响,应该不是吧?”

哑巴冲我摆手,走到我旁边在我手上写了两个字:“很远。”

我抬头看着哑巴,只见他看我的眼神亲切,我心里一热,说:“希望是和你说的一样咯!有水源咱找个洞长住都不怕了。”

哑巴又点点头,冲我笑笑。

走前面的吴球突然停住了,左右四处看,然后朝着地势稍微低点儿的方向走去。大伙也跟着他往那边走,我身边的哑巴却用手里的刺刀在身边的树上随意地带了一下,树上留下个浅浅的痕迹。我问道:“哑巴,你进林子后一直都做了记号吗?”

哑巴点点头,四哥也听到了我问哑巴的话,插嘴了过来:“哑巴是怕咱兜圈子,在这老林子里最怕的就是迷路。”

大伙自然都是点头,可我心里却总觉得有点儿不妥。在树上留下标记,确实是方便咱认路,但同样地,如果后面有人追,对方如果发现了痕迹,哑巴岂不是在给对方留线索吗?想到这儿,我刻意地抬起头来看哑巴,哑巴走在我旁边,他高我半个脑袋,太阳穴青筋鼓着,敞开的衣领处,肌肉非常结实。没有人知道他在远山战俘营里待了多久,也没有人知道他是在哪个战场上被俘的。唯一能说明他过去的就是他后背上枪伤的疤痕,距离心脏只有几寸远。我再注意他的眼睛,目光始终是坚定的,从几个月前战俘营每半年分一次号房,和他在四监房认识时完全一样。几个月在同一个监房里关着,似乎他都是窝在角落里,像一个似有似无的存在体。反而是最后我们成功地离开了远山战俘营后,他才闪现出很多亮点来。

尽管对于哑巴,我还有很多问题无法得到解答,甚至包括这一两天发现的他那惊人的秘密,但我还是始终觉得哑巴是可靠的,他和四哥那晚的对话,给我的感觉是发自内心的,除非……除非他俩早就发现了我在旁边偷听。但让我一直没有这个顾忌的原因是:如果他们发现了我在偷听,那么哑巴不会说话,因为他并不是个哑巴的秘密,铁定是他最大的秘密。

在前面带路的吴球的步子却似乎越来越快了,我们都必须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吴球突然扭头对我们喊道:“前面,大伙快看前面!”

我们抬起头来朝前望去,只见远处峭壁的底端,一条小溪依着那陡峭的山流着,小溪的另一边,一个两人高的山洞显现在我们面前。大伙都很激动,这么几年来,在战俘营始终感觉不到的安全感,似乎即将在这山洞里得到。振振加快步子,跑到了吴球前面,并喊道:“最好这还是个野猪窝,里面几头野猪在等着老子开枪打死填肚子!”

四哥和哑巴也往前跑,冲到了前面。到距离那山洞只有几十米的时候,四哥要大伙停下来,说:“还是我和哑巴先过去探探吧。”

海波哥摇头,说:“我过去吧,反正我已经有伤了,真有个啥事,我这半条命扔在里面,咱队伍的实力还在。”

四哥看了海波哥一眼,那眼神热热的,沉声说道:“海波哥!还是我们去吧!你已经挨了一下了!”

我也对海波哥说道:“让四哥和哑巴过去吧,瞅着应该也没啥危险。”

死老头和吴球、振振也都拦住海波哥,四哥和哑巴提着枪,大踏步地朝黑漆漆的山洞走去。

四哥和哑巴的身影很快地就消失在我们的视线中。振振和吴球各自端着枪,紧张地站在大伙前面,似乎准备随时听见动静,就要冲上去。可洞里什么声响都没有,四哥和哑巴进去也有一二十分钟了,都没有见人出来。

我们便有点儿着急起来,海波哥说:“要不要再进去两个人看看,不要四哥和哑巴在里面出啥事。”

我摇摇头,说:“再等等吧!如果四哥和哑巴都搞不定的麻烦,咱这些人进去了更是添乱。”说完我继续盯着那山洞,等待着四哥和哑巴的出现。脑子里想到的却是他俩进去这么久,连一点儿大的动静都没传出来,应该是安全的,要不以他俩做事的分寸,真有啥问题,拼死都要弄大声响,好让在外面的我们知道里面是不是有了危险。除非……除非他俩趁这机会,在商量他俩那些不可告人的事。甚至,在实施着他们那不可告人的计划。

又等了有个十分钟,四哥和哑巴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山洞口。只见他俩一身都湿漉漉的,像是游了水一般,短短的头发上都是湿的。两人在那洞口对我们招手,表情严肃,并没有欣喜的模样。

我们五个人忙朝着他们跑过去,四哥脱了衣服,用衣服擦着脸上的水,一边说道:“好消息是里面确实有个咱能长住的地方,不过要潜过去。坏消息是我和哑巴觉得那地方可能有啥鬼怪东西住过,我俩寻思着不会是今早看见的咬死伪军的那玩意儿吧。”

吴球一听说到那鬼玩意儿,脸色就白了,声音发起抖来:“不会吧,四哥你可别吓我,我现在想起那玩意儿就腿肚子抽筋。”

振振白吴球一眼说:“你不是啥腿肚子抽筋吧,我看你是大小腿一块儿发抖。”

吴球被说中了,便有点儿扯急,对着振振嚷道:“我抖了吗?开始打鬼子,我两枪都打中了小鬼子,你说我发抖的话,能打中鬼子吗?”

四哥也笑了:“得!咱弟兄们都是好样的。我和哑巴也只是随便看了看,大伙一起进去了再研究安不安全。”

说完四哥径直往前走去,我们几个也都跟上,哑巴却没有动,他站那儿脱下衣服拧着水。大伙进洞后走了十几步,发现空间一下子小了,扭过头去,被我身后的死老头和海波哥拦住了,看不清哑巴在后面除了拧水,还做了些啥。

走了有十几米,便有个坎子。四哥在前面翻了过去,我们也效仿他翻过去。另外一边豁然开朗了很多,脚下却是齐脚踝高的水。四哥说:“大伙跟紧点儿,一会儿我喊下去,就跟着我潜下去,游过水下面一个洞就可以了。”

说到这儿,四哥扭头对死老头喊道:“老鬼,你有没有问题?”

死老头笑了,说:“四哥,你放心就是了,大伙能过的,我这把老骨头也能过。”

四哥爽朗的笑声传了过来,带着大伙往前面走去。我借着微弱的光四处看,发现哑巴已经和大伙在一起了,才放下心来。

水越来越深,齐腰了后又走了有五六分钟,前面的四哥便喊了:“下去后朝着那有光的地方游就是了,大伙都跟紧我!”说完四哥往下一弯,潜了下去。

我狠狠吸了一口气,也跟着往水里潜进去。只见我们的正前方确实有光源,前面的四哥、振振和吴球正往那边游去。我连忙跟上,游了几米就到光源处了,确实是个够两三个人过的洞,穿过那洞后,四哥他们便朝着上面蹬腿了。我气也有点儿接不上了,狠狠地蹬水,似乎还踢到了身后的人。

很快,我脑袋浮出了水面,看到四哥和振振、吴球正往旁边的陆地游去。

跟在我后面浮出来的是死老头,死老头的头刚浮出来,似乎还没换气就开始骂道:“狗日的雷子,踹了我一脚,差点儿把我这条老命给踹水里了!”

我扭头冲他歉意地笑了笑,等着他游到我身边,才跟他一起朝着那块陆地游去,最后尾随着前面那三位爬了上去。四哥站那边上,一个个把我们拉上去,然后紧盯着水面。我们几个也才想起后面的哑巴和海波哥怎么要这么久,于是都着急地看着那水面。

“哗”的一声,在水里冒出来的却只有一个人——是哑巴!四哥对着哑巴便喊道:“海波呢?”

哑巴一愣,然后瞪眼看我们,可能是他以为海波和我们在一起。在他发现海波哥没有站我们中间后,哑巴直接吸了口气,向水里又潜了进去。

四哥也连忙往水里跳了下去。其实按理说:如果是海波哥在水里卡住或者抽筋之类的,有哑巴和四哥两个人下去应该完全够了,毕竟一共就这么远的水路,不会有太大的麻烦。可我却又想多了,我寻思着就四哥和哑巴在水里面救海波哥,如果真的是救那倒算了,万一是在水里对海波哥使坏怎么办。

于是,紧跟着四哥,我也毫不犹豫地跳下了水,朝水下潜去。

事实却证明了我确实是小心眼:海波应该是鞋子在那洞边上的石子上卡住了,正在那儿手舞足蹈地挣扎。四哥和哑巴灵活地游上前去,把海波扯了出来,并对着上面蹬起了水。

我自然是最先浮出水面,先行对站那儿着急的弟兄几个喊了句:“没事,上来了!”

接着是四哥、哑巴夹着海波浮了上来,海波一张脸都白了,大口地喘着气。我们四个上了岸,海波哥平躺着,说:“嗨!我还比不上老鬼了,差点儿拖了大伙的后腿。”

四哥关心地拍打着海波的后背:“你不是有伤吗?”说完便去扯海波的衣服:“一路上只记着赶路,一直没瞅瞅你那枪伤,子弹应该还在里面吧?等会儿要死老头给你挖出来。”

海波哥的脸还是白的,伸手把四哥扯他衣服的手推开,说:“没事,只是皮外伤,子弹没有进去,在肩胛骨上穿过去罢了。”

说完海波哥一把站起来,往四周打量起来。

我们也都站了起来,一边脱着身上的衣裳拧水,一边四处看。只见这是个不小的溶洞,上面很多石头像箭一样指向我们。我们站的这块平地也不小,有一两百平米,身边的水也有同样大小。斜上方有个十几平米大小的洞,斜斜地对着外面,光线就是那边射进来的。吴球盯着那洞,说:“那外面应该是山崖吧,看不见绿色,应该不会错。”

哥儿几个都点点头,我也四处地看了看,觉得这地方长住下来问题不大。冷不丁地,我身后的死老头吭声了:“四哥,你不是说这里有啥东西住过的痕迹吗?我瞅着怎么啥都没有啊?”

四哥却装作没听见,自顾自地脱了上衣和裤子,剩下短裤,在地上找着石头,嘴里嘀咕着:“这要赶紧生个火,要不着凉了可不好办。”

振振和吴球也脱得只剩下底裤,听四哥这话,便也往旁边的墙壁上去扯枯藤。我扭头见哑巴也脱了衣服,正在拧水,一个念头便在我脑海中闪过,随口问道:“哑巴,你刚才出去接我们时不是也把衣服拧干了吗?明明知道又要潜进来,你刚才在外面拧衣服干吗?”

四哥的插嘴证明了他刚才没回答死老头的问话,并不是因为没听见。四哥随意地笑着说:“就是啊!哑巴别看他好像个挺细致的人一样,有时候比咱谁都傻。”

吴球和振振、死老头便哈哈大笑,哑巴也对我咧嘴笑。我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只能跟着笑笑,走到旁边去扯枯藤。

很快一团火便被我们给生了起来,大伙围着火烤衣服,一个个光着身子坐在地上,只有海波哥没有脱衣服,坐火堆边烤着火。死老头便问他:“海波哥,你把伤口给我看看,我看是不是没啥大碍。”

海波笑笑,说:“没啥事的,我自己的伤我自己有数。”

听他这么说,死老头便没问了,继续烤着自己的衣服。我却忍不住坐到海波哥旁边:“哥!脱了衣服给我看看呗!”

这番言语我装得很是关切,实际上心里是不想放过每一个疑点,就算是对海波哥,我也忍不住为他不给我们看伤口而犯疑。

海波哥叹口气,嘴里还是嘀咕道:“说了没事,你们咋就比我还急呢?”说完海波哥把扣子解开,露出他那半边肩膀。只见一个小小的血洞在他肩膀上露了出来,接着海波又扭过身,让我们看他后肩上,确实也有一个血肉模糊的伤口。也就是说从他背后的那一枪,确实是洞穿了海波哥的肩膀,从前面出去的。

看到这狰狞的伤口,我为自己的多疑感到不好意思,伸手把海波哥的衣服扯了下来,说:“哥!我帮你烘下吧。”

海波哥点点头,眼神中闪现着暖暖的光来,我举着他的衣服,在火上面烘烤着。水蒸气很快在衣服上往上冒,奇怪的事情便发生了,在那水气从我脸上飘过时,我闻到一点儿酒精的气味。

我拍拍自个儿的脑袋,想着这一两天自己这感知能力也越来越让人害怕了,这么点水蒸气的水腥味,我又感觉出酒精气味来,可能,我真的比别人都要敏感和多疑,而这多疑的心事,让我有点儿神志不清起来。

我想:我确实要好好地睡一会儿了。应该是太累与太困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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