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跑点全都静了。

姜衢鹤立鸡群, 一眼被所有人看见。

郭沁熬了半天,还是从嘴里骂了句脏话:“操。”

跑道里的陆淮终于有反应了, 扭头看他。

姜衢抬了下巴,和他硬碰硬。

看什么看,就说你了!

陆淮只对他笑,笑完将校服袖子抻高, 一幅要认真对待比赛样子。

一班人反应过来,却不敢跟着姜衢喊,就静静看着两位大高个儿隔着人海对望。

裁判好像看够了戏, 终于愿意上线了般, 举着发令枪:“预备!”

陆淮很放松, 做准备姿势的时候,眼睛还看姜衢。

“傻逼。”姜衢骂他。

枪声一响,四个跑道同时冲出去!

陆淮基本不怎么抢道, 慢慢落到最后, 但落定了也不掉队,姜衢看了小半圈,觉得陆淮太不是人。

按他和自己跑三十圈只喘小气儿的体力,跑个三千米拖拖拉拉在最后,就跟调戏队友似的。

“我好担心陆淮……”有些学妹已经看的揪心起来, 手攥在胸前, “我们去给他倒杯糖水吧,到终点的时候他能喝,补充能量。”

姜衢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离开人群,慢悠悠在跑道边闲逛,顺便盯着陆淮,看他什么时候加速。

第一次相遇的时候,陆淮冲他打了个响指,姜衢想,从这里开始,能出一道“追及”的物理题。

第二次相遇的时候,陆淮问他“还生我气?”,姜衢想,下一圈相遇大概在什么位置。

第三次相遇的时候,陆淮说“我和你开玩笑的。”,姜衢想,信你有鬼,陆淮个死人,滚一边儿跑他的去,别烦他脑内模拟物理题。

第四次相遇的时候,陆淮已经是第一名了,他的速度很快,所以话也说的很快“我要是刷新记录,就别生气了。”,姜衢想,做你的千秋大梦,三千米的纪录还是老子去年刷的!

姜衢停在终点附近。

端着糖水的女生手都紧张地抖成了筛子,一悠一悠撒出去一半,姜衢从她手里接过纸杯:“你叫什么名字,几班的?”

“啊?”女生眨了眨眼睛,发现是姜衢以后,又很激动,“我叫苏梓宁,高一三班的……”

他就这么站在女生边上,捧着杯糖水,等着远处跑道,由远及近的少年。

陆淮超了第二名大半圈,剧烈冲刺下,腿脚只是麻木而规律地向前奔跑。

耳边有呼啸而过的风,校服小了一号,贴在身上有些限制手臂的动作,陆淮却还想加速。

蚕食一个人的心是漫长的过程,小心试探和努力讨好,全力以赴算计都不一定会有结果。

满身劣迹,大言不惭,却喜欢一个光明磊落的人。

但他知道,他喜欢的人,已经愿意在终点等他了。

朝着他跑。

朝着光跑。

最后一步跨过白线时,盛大的呼喊充满耳廓,可清亮的瞳孔里只剩下一片身影。

“到了。”他笑着和姜衢说。

姜衢的唇轻轻嗫嚅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不理他。

“陆淮牛逼!”

“陆神全能啊我靠!”

“能刷去年姜衢的纪录吗?”

姜衢知道他可以。

去年自己跑的时候,项目多,留着体力,还得给体育生面子,就跑了个差不多的时间,但陆淮没这些顾忌,尽全力跑了,不破他纪录才怪。

思绪断了,因为陆淮站在他面前了,挡住了他所有视线。

他整个额发都是湿的,好几处都搓成了一绺,长袖校服拉链因为运动往下掉,露出里面完全没平复下来的胸膛。

姜衢一看就觉得,怪凌乱的,也怪好看的,像付申奥喜欢看的动漫里面的男主角。

他过去像认领孩子的家长,手驼着他肩:“让你非要穿校服跑。”

边走又嘀咕了一声“热死活该”。

陆淮听到这句,本来还站的挺直,突然就全身脱力了般,倒在姜衢肩上:“陪我走两圈。”

姜衢没好气,垂着眼睫把纸杯往他手里塞:“喝,学妹给你送的,高一三班,苏梓宁。”

他说学妹的声音挺小,担心路人听了起哄,毕竟女孩子脸皮薄。

但苏梓宁为了看自己的纸杯送到陆淮手上,就一直半跟着,在后头突然听清楚了,腾一下红脸。

糖水温度刚好入口,陆淮一口喝了,夸他:“这么贴心。”

苏梓宁在后面听了,低头抿着唇角,小心翼翼地笑,手上翻过的糖水黏腻异常,此刻却都变成了幸福的触感。

“喝你的吧,明年就没这待遇了。”姜衢陪他散圈儿,“什么事情头一回都是热闹的。”

陆淮将纸杯转了转,问他:“搭把手?”

“装个屁,你虚弱给谁看,”姜衢说着,手还是很诚实地把胳膊往自己肩上搭,另一只手虚虚拉着,“边跑边说话,喝一肚子空气,傻逼。”

今天他骂陆淮都不知道骂了多少句,但还是很不尽兴,他觉得可能要把陆淮打一顿才能爽。

“那我说的话你听见了吗?”陆淮把身体全部重量压在他身上。

姜衢:“没听见,我散我的步,管你说什么。”

“那些是专门说给你听。”陆淮说,“没那回事。”

姜衢心想,妈的,编个人出来逗自己,神经病吗!

他把陆淮整条手臂都扔下来,正欲发作,身后的苏梓宁终于开口,喊住了他们。

“那个……学长,”她抓了校服裤红色的细边,“我是刚给你送水的。”

陆淮将纸杯抬了抬:“谢谢。”

“没事,你恢复体力了就好,”苏梓宁很自觉地站到了陆淮边上,自然而然和他们慢慢走,“学长,我想问你,你有女朋友吗?”

姜衢能听到她声音里的颤抖,跟刚才端着纸杯的双手似的,但怎么说呢,勇气可嘉。

六中学校里的妹子都挺害羞的,虽然嘴上厉害,但论什么告白,写情书,送礼物,都不太行,学校里没这种风气,大家要干什么,也都是私底下暗戳戳,比如之前悄米眯要个校服啥的。

不过眼见着今年是活泼了许多,大概是大家都高强度上网,受到激励,性格都豪放起来,不然就是学校里空降个陆淮,激起了少女们对学霸男朋友的向往。

陆淮指间在杯子边缘刮了一圈,认真道谢。

姜衢上齿在下唇上压了压,这接下来要说的东西他好像不大适合在现场听,但他就是不想走了。

“我有对象了。”陆淮说。

这回姜衢跟着震惊了,啥玩意儿,上一句才和自己说都是编的,现在又冒出来对象了?

陆淮笑了笑,伸手将姜衢勾到自己身边:“就这个。”

姜衢愣了。

呆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睛睁得老大,只有心脏在胸膛里狂跳不止。

你怎么瞎说啊!谁是你对象了!

问过我同意了吗!

苏梓宁张着嘴半天,才垂头:“啊,我,我知道了。”

姜衢:???

你又知道了,你知道什么了?

“那我先回去啦,你们再散会儿,”她没忘记给陆淮比个大拇指,“陆淮学长,不管怎么说,你还是我这么多年来,见过最耀眼的人!”

说完小步跑了。

姜衢如野马狂奔的心跳终于恢复正常,他抖开陆淮的手:“你想拒绝人家找点别的理由好吧,什么叫我是你对象!”

“我是个gay,找对象难到不该找个男的吗?”陆淮问。

姜衢对他这种理直气壮的态度简直无语,一时间竟然想不起说什么来怼他。

回头想,这一整天,自己起起落落,竟然全是凭着陆淮几句话。

靠,太让人不爽了!

他们回去的时候,成绩已经公布。

姜衢大部分项目第一,保持成绩,比历史记录都差那么一点儿,众人习以为常。

而陆淮就更牛逼了,三千米一骑绝尘,直接刷新姜衢的纪录,整整快出了九秒,一时间被学校里各种人传为“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学神本神”。

姜衢哼了一声,和陆淮换了奖状,回家以后认真卷好,用纸包住,放进书架。

运动第二天的项目也挺多,尤其是受到第一天的刺激以后,来看比赛的女生更多了,环着操场到处搜寻小哥哥。

姜衢在广播声中冲过终点,一百米跑完,他的项目就结束了。

最后算总成绩,一班分数高出一大截儿,盛长青被学生们闹的,被迫请吃晚饭。

以往他们都不开庆功宴,但今年他们班特齐心,挂机不看运动会的学生很少,要加油的时候个个嗓音冲破天际,最后还拿了第一名,每个人都很有参与感。

那这种时候,就很需要一个庆功宴来表达一下内心的愉悦。

“不上车吗?”吴询在校门口等着。

姜衢不小心掉进裤带的衣角抽出来:“我等陆淮,他没去过那家店。”

吴询神色有异:“你不是……还在介意那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吧?”

“介意个锤子,快滚。”他伸腿踹吴询的小电驴,心里又忍不住矫正,“他没喜欢别人,骗我的。”

吴询的心情没有任何起伏:“哦。”

姜衢莫名有些尴尬,堪比此地无银三百两,赶紧摸了摸鼻子:“你先去,我俩走快点,争取在上菜前赶到。”

陆淮拿着书出来的时候,姜衢正靠在校门边,几张白色的处分通知挂在头顶,乍一看很有那种不良少年,传说中的校霸的感觉。

其实姜衢算不上六中的校霸,只不过时下流行用这个词,大家就这么说他。

毕竟一个学校里,哪个年级都认识那么些人,说话也还有人听的人物,实在少之又少,何况还是这么屁点大的六中。

所以姜衢勉勉强强做了这个六中校霸。

校霸感觉到什么似的,回头,因为运动量过大还有些沙哑的嗓子说:“来了。”

傍晚的风吹不凉汗,他脸上还带着蒸腾的热气,烧的两颊有淡淡红晕,在冷白皮上红的像嫩汁蜜桃。

哪还有什么校霸,就是个干净明朗的少年,眼睛里粹着光。

“嗯。”陆淮手里捏着几本书向他走,近了以后,用书皮在他脸颊冰了冰,“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熬夜写完了……有错字也明天再改了,困困困……睡觉去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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