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士背对着若狭湾,沿着山岭间的小路,不断摇晃着向前驶去。

在甘地一行三人座位中间的走道上,一个黑色的大包也不停摇晃着。眼见甘地一副茫茫然的表情,打着瞌睡,任由身体随着巴士摇晃而摆动的模样,美保子不禁焦急地说:“老师呀,那个叫力井的人对这次的断食似乎充满了戒心。可是他刚看到没见过几次面的老师,就立刻请您见证这次断食。您不觉得很难理解吗?”

“但是……那个人听了我的演讲之后,很佩服我……”

“老师,力井说的话,你全都相信吗?”

“不,我并没有全盘相信,觉得多少有些诡异和可疑的地方;而在美保子你告诉我胡泉瑠璃子的事情之后,我更是觉得奇妙到了极点。”

“当力井说出她名字的那一瞬间,我考虑到海尻的立场,所以没能说些什么;不过,老师您对此作何解释?”

“……这个嘛,瑠璃子小姐往生的地点,是在惟灵医院,所以如果说是华圣的一声令下,开出了伪造的死亡通知书,也不是全无可能。”

“这种事要是被公之于世的话,那可就严重了吧?就连华圣也难逃其责呀!”

“据我想,他们早就已经提前做好对策了——譬如说,死掉的是同名同姓的胡泉瑠璃子之类的——不对,他们的说辞恐怕不会这么世俗……”

“那,我在美术馆看到的胡泉瑠璃子呢?”

“……她有脚吗?”

“虽然她当时人在柜台里,我看不到她的脚,但我看到她在走路。”

“那应该是她本人吧!”

“可是美术馆的贩卖部的店员却又说‘绝对没有那个人存在’呀!”

“只是个店员说的吧?那种小事,只要华圣一声令下……”

“老师只要想不到该怎么解释下去,就马上搬出这句话呢!”

“这样最方便啊。”甘地露出尴尬的表情。

“那,清林寺忠茂又怎么说?”

“啊……那个回老家福岛去吃喜酒,却碰上家里后山山崩,一家六口全都被活埋的人呀?”

“是啊,那个清林寺这次也在第二代教主候选人的行列之中喔!”

“这个人就好解释了。他们一家连屋带人都被埋在土石下面,到现在都还没被挖出来,所以,我们可以马上得出答案,那就是:他们一家人根本从头到尾就不在家。”

“在天灾当中逃过一劫,竟然不出面宣布自己活着?”

“之所以如此,缘故嘛……美保子小妹,你这样问我的话,我在这里也只能说,自己对此同感困惑、很难理解。话说回来,也正因为如此,你才会放不下这件事,甚至想要一起参加断食,对吧?”

车来到一个急转弯,速度慢了下来。

“老师,讲会的会员都在传说,华上人已经让清林寺日圣起死回生了呢!”

“这恐怕也反映了会员的期望吧!若是决定清林寺日圣出任第二代教主,那么桂叶华圣就一定要让大家看到她最后的奇迹——那就是,她为了让清林寺成为第二代教主,将他的灵魂唤回,让他起死回生。”

“倘若换成是胡泉瑠璃子当上第二代教主,也可以做同样的解释呢!”

“完全正确。这个世界上,就有这种为了想要创造奇迹,即使花下大把钞票和精力,也在所不惜的人呀!”

“那,美鸟那那的情况又如何呢?”

“嗯……你之前说过,你是在那个叫鹰狩的人房间里看到的名单,对吧?照你的想法,那就是这次断食会的会员名单吗?”

“老师,不是‘断食会’喔!力井先生说过,正确名称应该叫做‘日一天会’才对吧!”

“对对,他说被媒体追得很烦,所以才取了一个别的名称。命名原由是因为天上只有一个太阳,而那个太阳就是即将诞生的第二代华圣。”

“依照力井先生的说法,日一天会的会员共有七位,而我看到的名单也是七个人。这应该很难说是偶然的巧合吧?”

“确实是。”

“在名单当中,就我所知,清林寺忠茂、胡泉瑠璃子、美鸟那那、六乡蓝子都已经被认定死亡了。还有一位小丰田信江,目前则是失踪状态。关于这件事,您怎么看?”

“……但是在这场断食比赛里,留到最后的并不一定是那两位候选人。”

“这是为了预防那两个人都撑不下去而做的准备吗?果然华圣还是想创造奇迹呢!”

“现阶段看起来,这样想也是很自然的。”

“对呀。我虽然不太清楚鹰狩这个人,但从他的房间看来,总给人一种花花公子的感觉;力井这个人则很爱喝酒,我想他应该一开始就会撑不住吧。”

甘地陷入了一阵沉思,但随即就又恢复了悠然的表情。“反正到会场之后,事情应该就会慢慢明朗了。不过,比起日一天会的断食,倒是另一件事让我更关心——就是之前在恐山拿到的《幸福之书》。不动丸,你查到任何关于这本书的信息吗?”

不动丸晃动着他那如小山般的身躯说;“有。我昨天去了东京一趟,查到了很多事。但是因为时间太赶了,所以没能查出这本书的制作者。”

“没关系。请你先报告一下目前查到的内容。”

“首先,我发现那本《幸福之书》的版权页内容和事实有出入,它并不是惟灵讲会发行的刊物。”

“嗯嗯,关于这点,跟美保子从那个叫海尻的人那里所听来的信息一致。”

“讲会除了有出版局之外,还有印刷工厂。从讲会的宣教书籍,到讲会的报纸、会报、学校的教科书,还有一种叫‘御灵’的灵符等等,所有讲会的刊物,都是在这个印刷工厂印制的。然而,只有这本书,不是在那个印刷工厂印制的。”

“然后呢?”

“我把那本书拿给一位专家看过之后,专家从书的内文印刷特色,帮我找到了制版的公司;我循着这条线继续追溯,终于找到了印刷这本书的出版社。那家出版社名叫‘青兰社’,位于神田某家中华大饭店所在地的五楼,是一家专做个人出版的小公司。我和那家公司的总编——一个叫做矶明的人见了面。起初,那个猪头口风还很紧,不过当我或多或少用了一点威胁之后,他当场就招供了。”

“说‘招供’未免太夸张了吧!那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他说接到出版那本书的订单,是在今年的六月。在电话里跟出版社沟通的,是一个讲话语气很爽朗的男士,但拿原稿到出版社的,却是一位自称只是兼职打工的中年丰满女性,而这位女士对于委托人的详细信息,也是一无所知。”

“看来还真是计划周密呢!”

“在那之后,也都一直是那位女士在跑腿,委托人从头到尾都没有现身。女士拿来的原稿都是用打字机打的,每页的行数和每行的字数,也都已经编排得妥妥当当。委托人要求我们,必须按照那样的形式制成书。”

“……不过,应该没有那么顺利就制成书吧?”

“不愧是师父,真是料事如神哪!据说在制作的过程当中,出版社和委托人曾经有两次意见相左,第一次是出现在校对的阶段。”

“这我可以想象得出,应该是用字不妥之类吧,不动丸?就是说,在某处以汉字形式出现的字,到别的地方却变成假名。但委托人最后应该是不顾出版社的建议,执意要出版社不能对原稿加以修改,就以原貌制书出版,对吧?”

“没错。不过在这种自费出书的客人当中,有时候就是会出现这种搞不清楚状况的家伙。矶明也理解这一点,所以这个部分,出版社就按照委托人的意见让步了。然而,等到原稿制成了书,让打工的女士带样本回去之后,委托人又不满意了。”

“……这次又是什么事?”

“是纸的问题。那本书只有两百多页,以口袋本的标准来看是稍嫌薄了一点;委托人对这点相当不满意,要求要做得更有分量、更厚重一点。于是,矶明连续找了几种纸张样本让那位女士带回去,可是委托人都不满意。”

“嗯、嗯。”

“结果,无论怎么谈都没有达成共识,最后委托人干脆说要自己找纸。有一天,那位女士气喘吁吁地跑来,将委托人找的纸搬到了青兰社来。”

“这还真不寻常呀!”

“矶明也说‘这太不寻常了’。他说,他做出版这么多年,第一次碰到这种事。”

“……结果,那是什么纸?”

“据说是种比一般书本的纸来得厚,没有光泽,感觉介于国产纸与进口纸之间的纸。”

“最后还是用那种纸制书了吧?”

“嗯。最后来拿成品的,也是那位女士。出版的费用全都依据当初的报价。还好,虽然委托人要求出版社再无理的事都得照办,但倒是没有小气到说要把纸的费用扣掉;对青兰社来说,他们算是白白赚到那笔纸的费用了哪!”

“……且慢。六乡给我的那本书,是什么样子的?”

不动丸站起身,拿起甘地的包,从里面拿出《幸福之书》。

甘地接过书,反复搓揉着纸张说道;“这是普通的书籍用纸,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看样子,这应该是青兰社一开始所制作的样本之一吧!”

“应该是吧!这书本身确实并不很厚,也没有人特别在意这件事,虽然它看上去有点奇怪。当那位女士付完费用之后,还特意替委托人传了段话:‘若有人问这件事,希望你不要说出去。’虽然觉得非常可疑,但因为一直都没有人来查,所以矶明自己也几乎都快要忘掉了——直到我出现为止。”

“原来如此,还真是段离奇的故事呢!”甘地看着美保子说,“胡泉瑠璃子给你的那本书呢,是跟这本一样的吗?”

美保子歪了一下头说:“老师,我拿到的那本,和老师这本一样厚。”

“……这样啊,那么,它应该也是样本吧!”

“真可惜,我忘了带那本书来。”

“没关系,就算真正的《幸福之书》在这里,恐怕我们单是观看,也无从得知书中究竟隐藏了什么样的含义吧!重点是,美术馆里也没有那本书……”

车载广播的口音很重,把赤荼罗(Akadara)念成了“Akatsutara”。这时,美保子发现一座形状有如斜置桃子的山麓就在附近;若是她没有及时发现并大叫出声的话,甘地一行人恐怕就会错过此行的目的地——流桃山了吧!

在这一站下车的,就只有甘地一行三个人。

正当不动丸准备摊开力井给他的地图时,有个男人从公车亭的一隅跑了过来。

“您就是甘地老师吧?恭候您的大驾光临,接下来由我为各位带路。”

那是一张美保子之前曾经见过的熟悉脸庞。

“海尻先生——”

海尻五郎身上穿着一件没上浆的细条纹衬衫,佩戴着一个教人不明所以的名牌,上面写着“一”。他一见到美保子,就把没抽完的香烟丢在路上,露出了笑脸。

“美保子,我再三请求了力井先生之后,也成为了日一天会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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