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脸从窗户那儿探上来,把正在清理帐目的华鲁吓了一跳。那是一张又大又黑,坑坑凹凹的脸,一脸古怪的笑。

华鲁拿起苍蝇拍子打了过去,那张脸嗖地不见了。

这是附近的一个弱智,时常在不经意的时候探头吓唬人。

华鲁出了一头冷汗,心跳的咚咚的。

他合上帐本,懒懒地靠在椅背上。苏雪媛那儿死人的事儿他已经知道了,是乌贼来的电话。从电话里,他能听出乌贼对他的不信任,乌贼差不多等于在问:是不是你杀的人!

天地作证,他没杀人!真没杀人。

他已经约了苏雪媛,提出请她中午一起吃饭。雪媛起先有些犹豫,最后还是答应了,她问了一句:“是不是想知道死人的事。”

华鲁说是的。

中午马上就到了,他看了看表。他的书店分前后店,前店卖书,后边休息,等于是一个临时的窝。弱智的惊吓使他出了一头虚汗,不好受的心理感受更强烈了。

说实话,他一点儿都没有预感会出这么大的事。因此那消息一进入耳朵他就懵了。乌贼的声音很挑衅,总是嗯嗯地用鼻子说话,似乎他的每一句回答都是假的。

后来他火了,大叫:“你他妈阴阳怪气的什么意思吗!有话就明说好了,你要是觉得我是杀人凶手,报告警察去吧!”

乌贼的声音柔和了一些:“华鲁,你用不着叫。雪媛告诉我了,你去过那儿,你有过很可怕的打算。这些我一清二楚。我没说你杀人,我想问的是,你有没有什么线索一类的东西,我想知道是谁干了。”

“你的意思是说,凶手不是你。”华鲁转守为攻。

“废话,当然不是我,昨天我一整天忙的要死,那有时间去那儿杀人。”

“即不是你,也不是我。那就交给警察吧,这种事咱们也处理不了哇。”

“我根本就不想处理,我怎么处理。我是想知道谁想算计我!”

“杀的又不是你,你紧张什么。”

“可是天苑居601是我的房产呀。”

“你不是给雪媛了吗?”

“连她都是我的!”

“你他妈混蛋!”华鲁骂道,随即叹了口气,“算了,你跟我姐离婚算了,还凑合什么呀!”

乌贼也叹了口气:“算了算了,咱们不说这个了。华鲁,听着点儿动静,我很关心这个案子。”

然后两个人就挂断了电话。

华鲁心惊肉跳地平静了一会儿,然后给雪媛打电话。死人的事情毕竟非同寻常,他的心里乱得要命。说真的,他过去恨过雪媛,现在不恨了。在自己要去收拾雪媛的时候人家雪媛却帮了自己。仅仅这一点,姐姐就作不到。他觉得姐夫移情是有道理的。

那事以后他一直在回忆谁要弄死自己,毫无结果。那个人影跑得很快,只留下一个十分朦胧的印象。被雪媛扶上楼以后,两个人闲聊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从那儿以后华鲁对雪媛的感觉就变了。

正因为此,他听到有人死在雪媛那儿,才如此紧张和不安!他觉得自己好象喜欢上她了。

这么想着,他起身换了件衣裳,又梳理了一下卷曲的头发及满脸的大胡子,便离开店铺去见雪媛。他们约了一个小咖啡店,安静并且有不错的冷气。

赶到时雪媛已经先到了,两个人默默地进去找了个好说话的角落。点了些吃的,接下来又是沉默。华鲁看出,雪媛的眼睛四周是青的,显然没有睡好。

“抽烟么?”他问。

“不,谢谢。”雪媛望着桌面,又莫名其妙地长叹了一口气,“华鲁,你问我什么东西都会失望的,我说不清任何事情。真是这样。”

华鲁道:“那我就什么都不问了,我们就这么坐一坐。你不累吧。”

雪媛看了华鲁一眼:“我特想看看你不留长胡子是什么样?”

华鲁很艰难地笑了笑:“是吗,我不留胡子感觉上特文弱,真的。一阵风就能吹倒那种。”

雪媛好象地笑了。

咖啡和小点心上来了,两个人慢慢吃着。最后雪媛用餐巾纸抹抹嘴角,道:“算了,你还是问吧,我知道你心里悬着死人的事。”

“你平平安安,不问也罢。”

这话使人感动,雪媛叹道:“事实上我昨天夜里几乎没睡,人死在我的房间里,想想都害怕。我不明白这是怎么了,似乎有一个阴谋笼罩着我。”

“我想知道的就是这个。说了你别生气,今天上午我姐夫打电话给我,告诉我天苑居死人了。我完全听得出他那怀疑的口气。我也生气,我知道自己曾经恨你,但是事情如果那么简单倒好解释了。问题就在于事情并非那么单纯。像你所说的,好象有一个很可怕的阴谋!”

“你有想法么?”雪媛十分真诚的问,表现出极大的信任。

华鲁摇摇头:“说实话,我一点儿思路也没有。你知道,很多时候,人的想法是非常模糊的。”

“那就说说你的感觉——你觉得那个阴谋是什么……什么形状的。”雪媛比划了一下。

华鲁又笑了,这回笑得很有味道:“恐怕只有你能说处这样的话——阴谋是有形状的。那让我想想看……想想看啊——哦,一定要说出形状的话,我觉得这个阴谋有点像蝙蝠状,灰色的、鸟不鸟兽不兽的那种东西。”

“真有意思,灰蝙蝠状的阴谋。华鲁,你具有诗人的气质,真是很独特的一种感觉。”

华鲁被人称为诗人,竟然有些腼腆:“那你呢,你觉得那阴谋是什么形状的?”

“我觉得像……噢,不说算了。”雪媛的脸突然变白了,病态的那种苍白。

华鲁探过头来:“你怎么啦?你好象很害怕。”

雪媛望着自己纤细的手指:“华鲁,我觉得那阴谋的形状很像所谓的梦中妖人!”

她的声音很小,柔柔的,听上去竟有几分阴森。华鲁的耳朵突然鸣响起来,他闭了闭眼。梦中妖人,阴谋像梦中妖人!

这感觉听上去更是神秘莫测,甚至有些恐怖。

他们慢慢地喝着咖啡,谁都没再提那个阴谋。后来华鲁说:“雪媛,我上午跟我姐夫说了一句话,对不起,这里边牵扯到你。我让我姐夫和我姐离婚。”

雪媛一点儿也不吃惊地看着华鲁:“你这人,唉!”

“你们这样下去实在不行,长痛不如短痛,必要的时候我可以和我姐姐谈。”

“别,求你了华鲁。这件事情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你说人生的多少悲剧不和情感有关,这是个死扣。华鲁,你那次以后没再去过天苑居吧?”

“没有,请相信我,真没有。”

“我昨天晚上和警察谈完以后,满脑子都是那个死人的脸。我发誓,这个人我略微有一点点印象,属于那种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的印象。除非有……除非有一个特殊的诱导因素。华鲁,你明白我说的意思把。”

华鲁这时已经站了起来,因为这话实在令他惊愕。在他心目中雪媛是很纯的,不应该有那种和死人认识的经历。他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十分幼稚。

“你坐下好不好,吧台小姐看你呢。”

华鲁坐下身子,头却探了过来:“你能不能向我描述一下那个死者的样子。”

“你觉得有意义么?你要是觉得有意义,我就说一遍给你听。”

“说,快说——”

雪媛就把自己的印象以及全部感觉细细地说了一遍。说到快结束的时候华鲁便开始摇头了。

“不行不行,单凭叙述不行,我最好去公安局看看录像资料。你说他们会给我看么。”

雪媛很有些吃惊:“你认真啦!说说就算了。不过我估计他们会给你看的,帮助破案么!”

“雪媛,晚上我约你,咱俩一块儿去。不怕的,我会送你回来。”

雪媛一直摇头摆手,最终还是被华鲁的固执弄软了。

“好,到时候你呼我。”

“一言为定。”华鲁抬抬手,“小姐,买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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