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算了,”侯小波迟疑了一会答道,“这种事情怎么能麻烦桑伯伯,他不把我踢出门来才怪呢。”

见他这样子,张凡也只好耸耸肩表示算了。

其实侯小波当时就决定了,决定天一黑就去找桑楚伯伯。之所以说反话,是不希望张凡知道实情。因为自己说给他的毕竟不是真的。

两个人分手后侯小波很少有地去公安局找他舅舅吃饭。因为手里实在是没钱了。舅舅带他到食堂喂饱了肚子,然后用一大堆理由说明他今天晚上不得不加班,让他回家温习功课。

侯小波知道,舅舅肯定又要去会女朋友了。

他有自己的事,也就没说什么就走了。他直奔警官大学宿舍,作贼似地溜到桑伯伯家住的三楼。手按在门铃上的时候,腰突然被人抱住了。

噢地一声回头看时,居然是张凡那小子。张凡嘿嘿笑着,很阴险:“瞒我,你还差点儿。你摇头说不来的时候我就知道那是骗我的,你肯定会来。哦,桑大爷好!”

老桑楚的脸出现在门的后边,像一只悄悄出现的老狐狸。他无声无息就把门弄开的效果实在令人想不明白。借着楼道里的灯光,他的半截脸是白乎乎的,细看才知道他在刮胡子。怪怪地学了一声猫叫,他比划了一个“请进来吧”的手势。

两个孩子像耗子似地溜了进去。

“听过那个歇后语吗——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老桑楚嘿嘿地鬼笑起来,“请问喝什么?”

气氛就这样变得随和而且有趣了。

由于有了张凡的突然降临,侯小波竟一时拿不定主意说还是不说。张凡的确是个鬼,居然留了如此厉害的一手,这个家伙不可小视。

老桑楚也不问他们干什么来,自顾收拾着那张本来就干瘪的小脸。他说明天要参加一个相当有档次的酒会,不收拾得像样些,门童不让进。至于去参加那个高级酒会,的确不是为了享受什么,而是为了抓一个人。

“妈妈的,那混蛋害了至少三条人命,弄走的钱估计可以买一架飞机!”

桑楚非常神秘地探过头来,用那对小而且亮的眼睛注视着他们。

张凡鬼笑着说:“你说谎桑大爷,这话是你编的。根本没有那个酒会和你说的事。”

“咦,小坏蛋,你为什么这么说?”老桑楚盯住了张凡的脸。

张凡剥着酒心巧克力说:“太容易解释了,如果真有这种事,你打死也不会说给我们呀。如果那个准备抓的人是我同学他爸呢,比如是侯小波他爸呢?是吧。我一句话就会使你们的计划全部泡汤。桑大爷,这块巧克力里头是白兰地。”

老桑楚长长地咦了一声,拨开侯小波准备揍向张凡的手,随即一把将那个大嚼巧克力的家伙拎了起来。他凝视着他,就像在凝视一块举在手里的腊肉。

“啊,小子,你快成了!真的快成了。知道么你们。”老桑楚把张凡扔回沙发上,很昂扬地在屋里走来走去,哈哈地笑着,是那种短促而有力的笑,“知道么你们,同样的谎话我至少说给二十多个你们这么大的孩子听,他们几乎无一不信,你……你尊姓大名。啊,张凡——听着张凡,你是第一个戳穿我的谎言的人!你干吗叫张凡呀,你应该叫张不凡!”

气氛越发好了,张凡开心得要命,多少有些忘形。而侯小波却惊愕地发现,自己的身边一直存在着一个天才。他妈的张凡,比自己想象的还鬼,还聪明。

要不要把实话说出来呢?

桑楚抹去脸上的东西,说家里人出去旅游了,他可以和孩子们没大没小地海阔天空一番。

“你们不是放暑假了么,睡在我这儿都行。我这人爱热闹。”

“桑大爷。”张凡这时已经变得比侯小波还自由了,在房间里走动着,什么都看,“桑大爷,讲几个有意思的故事听听,就是那些破案的故事。”

老桑楚点上烟,把电风扇开到最大。然后踱来踱去地说:“破案的故事无数,每一个都精彩。所以我用不着给你们讲什么。来,跟我到里屋来,我给你们看一些东西,一些神秘的东西!”

很诱人的刺激,难得的机会,两个孩子噢地窜起来,撞翻了老桑楚的暖水瓶。老桑楚嘿嘿一笑:“别怕,没事儿,那个水瓶已经被我撞翻三四次了。来,有请。”

他推开了里屋的门。

哦,两个孩子禁不住叫了出来,竟然不敢进去。只见那正面墙上竖挂着一把断掉一半的东洋大马刀,刀刃上还有犬牙似的好几个缺口。大马刀的上方,有一只黑燕子似的小风筝。左边,也就是风筝的左边,是一条黄色的弯曲的死蛇,蛇嘴里叼着一支银亮银亮的箭簇——箭的金属尖儿。屋里有一张床,比一般床大些。靠墙的地方依次摆满了形形色色的东西,有些能叫上名字,有些则连是什么都说不清。床边并排有两只顶天立地的大书柜,书柜里有书,还有许多同样叫不出名字的东西。

“哈哈,是不是很开眼!”老桑楚兴奋并且得意地比划着,像领袖似地指点着他的那些宝贝,“你们看见这把大马刀了吧,这可不是一般的东西!”

张凡连看带听,嘴张得老大,感觉上,这屋里的东西要超出了博物馆对他的吸引。侯小波大体上差不多,只是肚子里藏着个想请教又不知道怎么说出来的秘密,所以也只有傻傻地看。

“这是一个日本大佐的战刀,刀柄上有那畜生的名字,好象叫什么太郎。你们看这刀刃上的缺口,那就是杀人的铁证。噢,扯远了,我这里要说的不是那个狗太郎,而是一个收藏家的故事。他得到这把马刀的方法很特别,说出来你们难以相信,他把它镶在一张紫檀木椅子里,同一管橄榄油似的毒药一并运上了偷渡船。在船上那管毒药杀死了两个船工和一只猫。我奔上船的时候,那只发了疯的猫飞窜而起,像幽灵似地消失在海里。大约就在同一时刻,那个搞收藏的家伙扑了上来,一刀劈向我的脑门儿。幸好被我躲过了,马刀劈在船舷上,咔的一声就断了。剩下了墙上这一节。”

“太神了!”张凡叹道。

“真正神的还在后头呢,”老桑楚越发得意,“关键不在刀上,而在那把椅子上。在那只椅子的四条腿里藏了四颗价值连城的大钻石!”

马刀的故事已经就很惊心了,张凡又问那个小风筝。

“这个呀,”老桑楚狡猾地笑笑,“你把他拿下来看看。”

张凡马上窜上床,把那只风筝那到了手里。只听他哟了一声:“桑大爷,这风筝不是纸糊的,是木片儿做的。哟,后边还有一个手表。”

这一惊一乍的话勾得侯小波心痒,他也想窜到床上去,桑伯伯却把张凡揪了下来,小心地接过了那个风筝。

“小心,别给我弄碎了。”他爱抚的样子简直可爱极了,“这不是手表,只是四只联在一起的齿轮而已。至于齿轮的后边,说出来你们别吃惊,那后边藏着一片锋利的小刀片儿。啊,你们还是吃惊了!”

见鬼,这话如果不令人吃惊的话,那个人恐怕就真的有问题了。

就见老桑楚把风筝举到亮处,吱吱地拧动一个机关,齿轮便开始转动起来:“你们看,这上边有一个环,是挂在风筝线上的。你们见过春天放的那种大风筝么,那种风筝非常有力量,线也非常结实。会玩风筝的人都知道,当风筝升到一定高度的时候,你把这种小小的风筝挂在线上,它便会随着线越升越高。而你们看到的这个小风筝下边的刀片儿,看见没有,它随着齿轮的转动在一点点地探出来。想想看吧伙计们,等他完全探出来以后,将有什么结果?”

“风筝线被割断了!”这次侯小波抢先说了出来。

老桑楚笑道:“哈哈,小猴子果然聪明。正是这样,当小风筝背后的刀片探出来以后,风筝线便会被割断了。那样,整个风筝就会向很远的地方飘去。小伙子们,你们猜得出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吗?”

侯小波和张凡对视一眼,似乎猜出了结果。

张凡道:“一定是大风筝里藏着什么重要的东西,需要设法送出去,对不对?”

“笨,这回你笨了!”桑楚鬼笑道,“一百个人里有九十九个都会这么认为。而凡是多数人能想到的,便称不上高明。听着,事情往往在最不重要的地方显示出智慧。别忙,让我告诉你们。当风筝突然断线飘走的时候,人们的第一反应就是去追。啊哈,人们都去追了,放风筝那里就变得没人了,于是,想做某件事的人便悄悄地出现在那里……懂了么,那实际上是一个非常简单的调虎离山之计呀孩子们!”

张凡嚷道:“有一个关键,那个地方必须是一般人去不了的地方,这才值得用这个办法。”

“聪明,你成了!”桑楚再次明目张胆地夸张凡,“对极了小伙子,那个地方是……算了算了,再说我就泄密了。张凡不凡,今天就住我这儿吧。”

张凡嘿嘿地笑,显然有些动心了。他问侯小波可不可以住在这里。侯小波说:“我跟孤儿似的,一直住到开学也没问题呀。关键你不行。”

“我怎么不行——只要我告诉我妈我住在桑大爷这儿,同样可以住到开学!”

这倒使老桑楚急了:“嗨,那不行。住一晚上可以,住到开学还了得。算了,不留你们住了。”

随即老头子又把那只干硬的蛇拿下来,一下一下地颤动着吓唬两个男孩子。

“这就是著名的金环蛇。我那个《金环蛇之谜》不是被写成小说了么,侯小波看过。”

“我也看过。”张凡说,“原来这个箭头就是挽在那个女人头发上的东西呀?”

“对。”桑楚举着那蛇,威风凛凛,“那个神秘的女人从黑乎乎的溶洞里钻了出去,像鬼魂似地穿过一片亚热带的棕榈树林,然后在一片丛生的箭兰后头擦掉了脸上的油彩,把那件男人的衣服穿在了自己身上。这样,去和境外老大接头的人便给人以男人的假像。于是,当警察发现被刺死那老大的伤口是一支箭头状的东西时,我就想到了女人用来插在头发上的东西。注意,这箭头是有毒的!千万别用手摸。”

张凡伸出来的手噢地一声缩了回去。老桑楚哈哈大笑,孩子们这才明白上当了。老头子如同注射了兴奋剂,越讲越无边际,直到壁钟当地指到十点,老头子才哎哟一声住了嘴。

“好了好了,该说说你们的来意了。我知道你们有重要的事情找我,噢,等等……我想事情很可能出在猴子身上。没猜错吧。”

天呀,说了半天,老桑楚事实上已经知道他们有事来的了!见他们这样,老头子鬼笑道:“我说过了,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我一开始就说过了是不是!你们看,我成主角了。”

他把两个孩子领到了外边的客厅里,指着冰箱让他们想喝什么自己动手。

张凡那一刻已经在犯傻了,他觉得自己无论怎样也看不透眼前这个老侦探,他的洞察力简直是不可思议的惊人。闹了半天他早就看出来了。

这么想的时候,他摆摆手,大声问道:“你必须解释清楚,为什么……你先说说这个吧,你为什么认为事情出在猴子身上。”

老桑楚笑道:“这难道算什么问题么,我开门的时候你抱着他的腰呢,很显然他是偷偷背着你来找我的,而你狡猾地发现了这一点。于是跟踪而来。”

随即,那对老眼盯住了侯小波:“至于你,小猴子,我估计你碰上了一件只想让我一个人知道的事。对么?如果是的话,我现在就把张不凡轰走!”

侯小波惊愕地张口结舌,好半天才摆手道:“算了算了,既然已经这样了,让他知道也没什么。张凡,我下午骗了你。那张图像和李小路他爸没关系。”

他把那张奇怪的图像掏了出来,递给桑楚。然后开始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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