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9点零5分正,我走进蒙查利医生的诊所。一个晚娘面孔的护土有效地记下我姓名,地址和职业。我告诉她我开车旅行太多,我眼睛有毛病。我戴进去的黑眼镜更加强我的说词。我给她的姓名地址都是假的,我告诉她我要立即见蒙医生。

她说:“请等一下。”独自走进另一扇门,显然林医生的办公室在里面。几分钟后她冒个头出来说道:“请进来。蒙医生现在见你。”

我跟她进去。蒙医生办公室很华丽,他坐在一张高贵实用的桌子后面。

他抬头看我。他是我们的雇主——王先生。

这次他没有带黑眼镜,他的眼睛看来和脸的其他部分十分相配,热诚,锋利,是灰色眼珠。他说:“早安,有什么不舒服?”

护士仍在房间里。我用低低的声音说:“这一阵子我眼睛一直不舒服。我夜车开大多了。”

“这种墨镜从什么地方买来的?”他问。

我说:“路边摊随便挑的便宜货。我晚上开车,白天太阳照得我吃不消。”

“太随便了,”他说:“整夜开车不好。你还年轻,有一天你就知道了。眼睛受不了这样糟蹋。跟我来检查一下。”

我跟他到另一间检查室。护士指导我坐上一只凳子。蒙医生向她点点头,她走出去。

他转过一只像照相机镜头带光的机器向我。他说:“下巴固定在托子上,眼睛看着光源。眼睛不要动。”

他自己也在对面坐定。我把眼镜拿掉。他忙转动机器。光线很亮对准我眼睛。他说:“我们先来看你的左眼。”他把光线集中过来。又照样看了我的右眼。他在手中握着的病历上做了记录,他说:“是有一些受刺激的现象,不过没有严重的病变。我认为你的眼睛不该有问题呀。也许暂时性的肌肉疲劳。你的右眼有乌青,即使如此,眼睛是好的。”

他把仪器向侧面一推,他说:“看来我们也不需要——”

他第一次真正看到我的脸。他停在那里,下巴松了下来。

我说:“医生,你的太太昨天在橡景。”

他坐在那里看何我,足足有10秒钟之久,然后他镇静,一个一个字正确地说:“喔,赖先生。我应该早点看出来是你这个诡计多端的人。你——我们去我私人办公室谈吧。”

我站起来,跟他来到他私人办公室。他把门关上锁上。“我是自找无趣的。”他说。

我坐下来等他继续。

他神经地在室内走动。过了一下,他停下来说:“要多少?”

“什么东西多少?”我问。

“你知道。”她说:“要多少钱?”

“你是指已完成的服务?”

“不论你用什么名称来说它。”他生气地说。“只要告诉我你要多少。我早就该知道有这种结果。我听说私家侦探在有机会的时候都会敲榨自己雇主的。”

“那你一定听错了。”我说:“我们对我们雇主忠心耿耿——假如雇主给我们机会的话。”

“乱讲。我知道情况。你没理由到这里来和我联络。我清清楚楚告诉你叫你要找林太太,别去找林医生。”

“你并没有像现在那样一字一字明白指示。医生。”

“反正你我都明白了就行。好吧,现在你找到我了。我们废话少说。你要多少?”

他绕过到桌子的另一侧,坐下来。双眼注视着我。

“你早该对我们一切说真话的。”

“嘿!我早该知道你会对我来这一手的。”

我说:“你先听我说。你要我们找林太太。我们找到了她。我们完全是不劳而获的。我们要通知你。你给我们停止工作的指示。你当然有权终止,随时叫停。不过,我要告诉你,你是雇主,我们理应给你工作报告。”

“我解雇你们。”他像是颇有感触地说:“因为你们涉及了我的隐私。”

“你是说医师公会改名字这件事?”

“是的。”

我说:“好吧。这件事已经做了,我们也找到你了。你我都在这里,我们应该冷静地谈一下。”

“这本来也是我希望的。不过,小兄弟,我——”

“算了。我来说好了另外有两个人到过橡景去找你太太。一个是男人,叫做劳弥勒。这个人背景我一点也查不出来。另一位在3周前,是个叫哈爱莲的,她用戴爱莲的名字去橡景;她是城里蓝洞夜总会的女侍应生。我去过那蓝洞,这些女孩子唱一两个歌,穿得很少很少跳一两个舞,伴客人喝酒,自己喝茶抽佣金,找机会和客人出场。”

“我找过哈爱莲。你有兴趣的话,我有她地址。我用铁路公司人员名义去找她。她去橡景时一只衣箱破损了。她相信我了。我强迫她一定要知道她先生在哪,那又为什么用假名去橡景。她说她是去调查一个女人的,托她的人是她自己才去。现在我请问,你为什么没有给我们明言?”

他脸上出现惊奇。“那个女人的丈夫?”

我点点头。

“这个女人是已婚的?”他问。

“丈夫就是你。”

“不,不,一定另外有人。”

“没有。林太太在橡景出现,请了一个律师,她撤回离婚诉讼,原因是原告不告了。我和她聊过——”

“你和她谈话了?”他插嘴道。

我点点头。

“她看来怎么样?”他问;“她还好吗?”

“岁月不饶人,”我说:“我看她和你同年?”

“比我大3岁。”

“好吧,她就看来比你大3岁。她一定增加了不少重量。她头发是银灰的,其他看来尚不错。”

重叠自己的嘴唇。过了一下,他说:“她现在在哪?”

“不知道,她离开橡景了。”

他眼睛现出怒火。“你为什么不跟踪她?”他问。

我把责任向他一推,我说:“因为柯白莎说我们被炒鱿鱼了。”

“老天,那正是我希望知道的事。我要知道她在那里。我要知道她在干什么!过去做了些什之?她结婚了没有?我要知道她的一切。而你让她在你前面溜走!”

“因为我们被解雇了,开除了。”我耐心地向他指出来。“我认为你有什么原因不要我们去追她了,所以我又已到圣卡洛塔来向你报告实况。”

他把椅子退后,又在办公室不安地踱起方步来。突然,他转向我道:“我一定要找到她。”

“我们公司随时为你服务。”

“没错,没错,我要你找到她。快去,忙将起来,别坐在这里浪费时间。”

我说:“好的,医生。下一次我们刚有成就,不要突然开除我们。事实上这种事你做不来。而你把这件事交给我们,要不是你有点不坦白,否则48小时就一切解决了。也不需另加费用。但是,现在我们又只好从头再来过了。”

“唐诺。”他说:“我能信任你吗?”

“看不出有什么不能信任的地方。”

“你不会反过来咬我一口?”

我耸耸肩道:“我来这里,目的不在敲榨,不是最好例子吗?”

“是的,”他说:“没错。我要抱歉。我郑重道歉。我向你道歉,请你也告诉柯太太我的歉意。”

“可以,你是要我们立即回到原位去工作?”

“立即回去工作。”他说:“等一下,我要你说的那位我雇她去工作的年轻女人的地址。真是奇奇怪怪,我从来没听见过有这种事。”

我把哈爱莲住家地址给了他。

“你快去工作吧。”他说。

我说:“可以,医生。报告寄这里吗?”

“不行,不行。报告像以前我指示柯太太的一样。给王先生,用我以前给她的地址。不论什么情况,不能告诉任何人我在那里或我是什么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会了解的。”

“快点出城。不要在这城里乱逛。不要在我诊所门口逗留。”

我说:“好的。我们这一方会全力替你隐藏。你对报告获得那一方要小心。”

“这不会有问题。处理好了的。”他说。

“你对哈爱莲真一无所知?”

“老天!完全无概念。”

“好吧。”我说:“这将是一件大工作。我们又要从一无所有再开始了。”

“这一点我了解。这都是我不好。不过这些年来我一直在一担心。担心有人会自公会登记查到我的真名。你真聪明——聪明得有点可怕。”

“另外有件事,”我说:“什么人会因为我现在在做的事,把我猛揍一顿呢?”

“什么意思?”

“有个6尺高的男人,”我说:“200磅以上,肌肉型,深色头发,灰眼珠,应该快到40或40出头年龄,左额有颗痣,拳头重得出奇。”

蒙医生摇头道。“我不记得见过这样的人。”我注意他说话的时候没敢正面对着我讲。

“他在旅馆我的房间中等我。”我说:“他对我十分熟悉。他把我公司车占为己有,可以开到旅社的后门。”

“他要干什么?”

“要把我赶出橡景去。”

“你怎么办?”

“做了件错事——大声叫警察。”

“发生什么了?”

“醒回来的时候已经被赶出橡景了。”

他的唇角牵了一牵。下巴动了两下未能说一句话来。“一……一定是误会什么了。”他说。

“误会的一方是我。”我说。

“你绝对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你在做什么工作,你为什么人在工作。”他说:“这一点十分重要。”

“可以,”我说。“我只是顺口问问。”

我离开他时,他的眼中充满惧怕。诊所护士好奇地看向我。我打赌她不是果薇安,当然她从未在任何离婚案中被列为过是共同被告。

我早该用早餐但是被耽误掉了。圣卡洛塔是滨海公路上的一个城市。旅游业发展得不错。市内有3家极好的旅馆,一打以上通常的旅馆和很多旅游的旅馆。这里的餐厅都很好。我随便选上一家。

靠街的窗上有张海报。蒙医生的照片在海报上。照片中的他年轻10岁,自海报上望向街上。我站在街上,看海报上印的字眼。

“请选经查礼医生为市长。洗清圣卡洛塔。把腐旧扫出本市。圣卡洛塔重建委员会。”

我走进去,找到一个卡座,靠在椅背上享受一杯真正的橙汁、葡萄油、蒸蛋、脆脆的烤面包。

喝过咖啡,侍者在我抽烟的时候问我要不要今天的报纸。我点点头。过了一下他回来抱歉地说所有大报都有人在看,问我要不要看一张地方的《论坛报》。

我谢了他,接过他递给我的报纸。

报首很漂亮。头条新闻靠发达的资询安然很合宜。我随手翻翻翻到了社论,引起我的主意。

论坛报的社论如下:

“‘锋面报’有意污蔑候选人蒙查礼的行为,可能正是眼睛雪亮、正直无偏的本市选民看出有人惧怕蒙医生会当选的证明。祈求生活品质能日益更度好的市民,早就已经看出,赌、骗、敲榨、地上恶势力的形成,都有较高政治地位的人在幕后撑腰。我们虽然不敢直接指名指控,但是圣卡洛塔的选民会知道何种是不道德、不真实的‘抹黑方法’。我们也预言,今后‘抹黑’行动将越演越烈。将来更恶劣的毁谤、中伤都会指向蒙医生。对手也绝不敢依蒙医生所建议的,在公开场地公开辩论,发表政见。假如市府不需要新的立持人或新的警察局局长,现在执政的人为什么不敢站出来大声说我们圣卡洛塔已经很健康了,不必换人了,继续选现任的人吧、但是他们不敢,他们躲在壳里,只敢用小手段毁谤别的候选人。我们也预测,除非锋面报公开在报上刊登收回昨日社论,否则就会惹上文字诽谤官司。锋面报应该要知道。当政治宣传阿谀或屈服的主编败诉时,非但要付受害人的损失,连诉讼费都是要他负责的。我们论坛报知道,支援蒙医生的大多是正当的商人。他们希望洗清本市的黑暗面,而且已经决定不再逆来顺受,他们要主动,要反击,尤其对昨天那种文字诽谤。当然,目前的当局最怕新的候选人提出尴尬的问题来使旧政治团体受窘。躲在后面‘抹黑’新的候选人要容易得多。其实不然,每一位明事的选民这次都有了准备,他们要打倒腐败的旧政团。选举再十天即将进行。政敌的‘抹黑’不是已开始了吗?”

女侍又给我咖啡续了杯,我一面想,一面用两支香烟抽抽饮饮喝了第2杯咖啡。付帐的时候我对她说:“市政府在那里?”

“向前直走四条街,向右一条街。你会见到的,是个新建筑。”

我开车下去。确

是个新建筑没错。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我觉得它单薄了一点。市府建筑应该是留给后世的千年大计,这一座有点像临时违建。

我找到“警察局长”办公室,自己走了进去。接待室中一位小姐在打字。有另外两个人在等候。

我凑过去对秘书小姐说:“有关人事方面,这个办公室什么人能帮助我?”

“你要做什么?”

“我要对一个警察提出申诉,”我说:“我不知道他号码,但是我形容得出来。”

她酸溜溜地说。“白警长可不会受理你这种申诉。”

“这点我知道,”我说:“所以我才问他的秘书。”

她想了一想。说道:“魏警官在当班。他会告诉你该怎么办,向那里去办。走道下第2个办公室去找他。”

我谢了她,正要前往,看到一侧壁上挂着一张长长的镜框框着的团体照片。照片是新大厦落成时所有警察横列在大门前的纪念照。我匆匆一瞄,就走出房间去。

魏警官的办公室外也有这样一张照片。 我问一位在他办公室外等候的警察;“什么人照的相片?”

“一个姓葛的本市照相师。”他说。

“照得不错。”

“嗯哼。”

我走向前仔细瞧看,把我的手指指向倒数第5个人。“喀,我看到雷比候也在这里。”

“嗯?”

“雷比候呀,我在丹佛时和他常在一起。”

他走过来看看。“那不是什么赖皮猴。”他说:“那是海约翰。他是便衣。”

我说:“他和我认识的一位真像。”

那位警察进去看魏警官。我拔腿就溜,爬上老爷公司车,我开离市区。

柯白莎正离开办公室要去用午餐。看到我进来满面笑容。“酶!哈罗,唐诺。”她说:“你回来得正好,一起去吃饭。”

“不了,我早餐才用过两个小时、”

“不,好人,今天公款吃饭。”

“抱歉,吃不下。”

“喔,反正一起去。我们该谈一谈。我要你试着去找到王先生。我收到他信后曾设法和他联络,他不在他给我的地址。一那只是他的转信点。那地方的人对他一无所知,也不肯告诉我他的真地址。”

“那很好。”我说。

她的眼睛瞪出来。“好个屁!”她说。“那个家伙有问题。我从来没见过别人那么怕。他会给钱。他是圣诞老人,目前他居住在烟囱里。而我们的长袜子里面倒空空如也。”

我说:“好吧,你这么说,我就跟你去吃午饭。”

“这才像话,我们去金格言,我们在那里边吃边聊。”

柯白莎和我一起向外走,我说:“爱茜。”一面把门打开让白莎先走。卜爱茜点点头,但是没有看向我。她的两手一字不错地在接打字机的键盘。

在金格言餐厅里,白莎问我在餐前要不要来点鸡尾酒。我告诉她有这种需要。我说反正餐后我要回家好好睡个午睡。我告诉她我几乎开了一个晚上的车子,再说晚上我想应该再去一次蓝洞。

她说:“不行,唐诺,不可以。你不可以去夜总会之流的地方。那种地方很花钱。白莎没有钱给你在那种地方花。当然,除非王先生改变主意,他肯负责付这种冤枉钱。不是白莎小气,我只收到有限的预付款,而你又需索太多。”

我等到我们各自喝了两杯马丁尼,点上一支烟,我说:“不要耽心。是王先生叫我们不必省钱,可以花的。”

白莎啪啪地眨了两下眼皮。“说什么?”

“王先生叫我们尽管去花。”

“唐诺,你这个小浑蛋。是不是已经找到王先生了?”

我点点头。

“怎么找到他的?”

我说:“王先生是蒙医生,而蒙医生是林医生。”

柯白莎放下鸡尾酒杯,她说:“嘿!他奶奶的。有点意思了。”

我怎么也提不出兴趣来把所知的一切告诉白莎。我连夜,开车太多了。整夜坐在驾驶盘后面,对我的健康一点好处也没有。我只是说:“而蒙医生正在竞选做圣卡洛塔市的市长。”

“政治?”白莎问,双眼又露贪婪的神色。

“政治,”我说:“太多的政治。那个揍我一顿,把我撵出橡景的人叫做海约翰,是圣卡洛塔市警局的便衣警官。显然是便衣刑警队长。”。

白莎说:“喔!喔!”

“一家报纸向蒙医生抹污泥,另一家报纸支持蒙医生,认为应该告他们文字诽谤。通常言来,诽谤的报纸会输,但我看这一次打官司的话,被告相当有把握。他们会不断挖掘医生的缺点出来,甚至希望蒙医生敢告他们。蒙医生不反驳就等于默认。一旦提起告诉,报纸会一下子把所收集到的全部刊出来。蒙医生知道这么点,他不敢告。他找到我们,希望知道林太太到底又结婚了没有,或是离婚案是否成立了。”

白莎的表情有如猫在舔金丝雀的羽毛。“奶奶的。”声音低,像是说给她自己听的。“多么好的一个机会!好人,我们该尽快工作了。”

“我已经开始了。”我说,把自己在卡座的背上靠好,懒得再理她。

“快!”白莎说:“用一点你的脑筋,唐诺。替白莎想点办法。”

我摇头说:“我太累了。我不想用脑筋。我也不想讲话。”

“吃点东西,你会好一点。”白莎说。

侍者过来,白莎要了大碗番茄奶油汤、猪腰馅饼、沙律、咖啡。另要一大碗打松的奶油放边上配热面包卷和白脱油。她用头向我这边斜着指一下,告诉侍者道:“给他也一份一样的。不吃东西怎么能动脑筋。”

我用剩余的力气对侍者说:“我只要一壶咖啡,另加一客火腿三明治。”

“喔,不行,好人。”白莎说:“你需要些食物。你需要能量呀!”

我摇摇头。

“要选有糖的食品,”白莎说:“糖是能量来源。老式的樱桃油酥饼最合理想。唐诺,还要抹很多奶油,再加法国油点心,喔!太好——”

我又摇摇我的头。白莎叹口气放弃其他建议;“好吧,随他去好了。”她对侍者说。

侍者走开,我对白莎说:“千万别再这样。”

“那样?”

“把我当成你带出来吃饭的小孩。我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但是唐诺,你吃得不够多。骨头上没有肉。”

和她争论是很花力气的,所以我不再说话,坐在那里只是抽烟——。

白莎一面自己吃,一面看着我。她焦虑地说:“你看起来太苍白了。你不会是有伤寒或什么特别的病吧。”

我摇摇头。

“我打赌,那疟疾又来了。”她说。

我什么也不说。咸咸的培根使我的胃部较为舒服。黑咖啡的味道很好,但是三明治的面包我竟吃不完。

“我知道怎么回事了。”白莎说:“你一定是在橡景吃了油腻腻的东西了。你把肠胃吃伤了。好人,唐诺,你想想看,假如我们当事人蒙医生站在支持他的大众前面,后退是不可能了,而对头人物向他大事攻击。如果我们没办法,那我们回家吃老米饭算了。”

“一切已经开始了呀。”我说。

“我们一定要快速工作。这就是说白天黑夜的干。”

我本想说些什么,但是我放弃了。

她说:“别这样,唐诺。说出来,告诉我。”

我把壶中最后一滴咖啡都倒了出来。喝完杯子里的咖啡,我说:“你想一想。林医生和他的诊所护士私奔。她可能就是现在的蒙太太,但是他们并没有结过婚。假如结过婚,那是重婚。公开举行仪式就犯刑事。说不定确有其事。你倒合计合计看。假如林太太死了,或是离婚成立了,蒙医生就天不怕地不怕,安全了。他没有重婚。那护士是合法太太。说不定他们尚有小孩。”

“但是如果林太太没有离婚——她说她没有离婚——假如她活着,只要她在选举前夕出现在圣卡洛塔,指认蒙医生就是她从未离掉的丈夫林医生。圣卡洛塔上流妇女社会认可的蒙太太就变成丑闻案从犯果该安。这两人以夫妇之名住在一起——有点意思吧。”

“但是,”白莎说:“他们得要林太太肯去圣卡洛塔才行。”

“也许已经肯了。”我说:“你看,这一切显得非常奇怪——她及时在橡景出现,突然对丈夫同情起来,把离婚诉讼撤消,从此没有离婚这件事。”

“好人。把一切详细告诉我。”白莎要求道。

我摇头道:“现在不要,我太累了。我要先回去睡一下。”

柯白莎把带了首饰的手伸过桌面有力地握住我的手。“唐诺,好人,你的手太冷了。”她说:“你要小心自己身体喔。”

“我正在小心自己身体。”我说:“你付帐,我回去睡。”

白莎用母性的声音说:“你这可怜的小浑蛋。你是太累了。别开车回去了,唐诺。你叫个计程——不,等一下。你认为蒙医生会不会再给我们一些费用?”

“他说他会的。”

白莎说:“他说有个屁用。拿到手才是钱。这样好了,你乘公共汽车回去。别再开公司车了。”

“没关系的。”我说:“何况今晚我还要用车,我能开。”

我走出餐厅,把公司车开回自己租的宿舍,感到自己体力已透支到了极点。我爬上床,倒了一大口威士忌在嘴里,就用威士忌嗽口,喝下去,没多久就睡得人事不知。

就在我正感到睡得很甜的时候,一件什么非常固执的力量硬把我拉向清醒,我潜意识不去理会,但是没能成功。时间停止在永恒,但是我抗拒不住回拉的力量。我梦到全裸的野蛮人围着火在跳舞。耳边有战鼓声。一切中止时我被遗忘在一侧。木匠在钉一个断头台,我知道是为我而设的。所有木匠都是女人,穿着囚眼,把钉子登登登地打成很奇怪的韵律,登登登,登登登,登登登。然后她们竟叫出来“唐诺,喔,唐诺。”

最后,我麻木的神智竟能分辨出这些声音是有人在敲我的房门,一个女人声音在叫:“唐诺,喔,唐诺。”

我翻个身,嘴里含糊地咕啃一下。

门外声音道:“唐诺,开门。”门把被转得格格地响。

我自床上勉强起来,蹒跚地步向壁柜要找件晨衣披一下。

“唐诺,开门,是邓丽恩。”

我听到她说的,但是凑不起来这意味着什么。我走向门前,打开门放她进来。

进来的丽恩眼睛张得大大的。“喔,唐诺,我就怕你不在家,楼下房东坚持你在睡觉。她说你一晚未睡,所以一定睡死了。”

我一下清醒过来。嘴里还在说:“请进,丽恩,请坐,发生什么事了?”

“可怕,可怕极了。”

我就用手指梳理一下头发:“丽恩,快说。”

她走过来,靠近我。“我去看哈爱莲了。”她说。

“很好,”我说:“是我给你这条路的。有什么发现?”

“唐诺,她——她死了。被谋杀的!”

我一下坐在床边。“告诉我怎么会?”

丽恩走过来,坐在我旁边。她用镇静,没有高低的声音叙述。“唐诺,你听着,我不能在这里久留。你的房东是个疑神疑鬼的人。她说我进你房间,房门一定要开着。我要你帮我忙。”

我看一下腕表。5点15分。

“发生什么事了?”

“我找到她住的地方。我不断按门铃。没有人应门。”

“她睡得晚、”我说:“她在夜总会工作。”

“我知道。过了一下,我按管理员的电铃,问我什么地方可以找到哈小姐。”

“说下去。”

“管理员她说不知道,她说她从不管房客的私事,态度相当不友善。”

“我问她我能不能直接上去去她房间,她说请便,房号是309。”

“我用电梯上3楼。当我走下走道时,有一个男人自走道底一间房间出来。我不太清楚——不过我事后想来那是309号房。”

“这可能就是她不应你按铃的原因。”我说。

“唐诺,你听我说,她死了。”

“你怎么知道?”

“我走下去到309。门是关着的。关是关着,但是没有锁。我敲了3、4次,没有人应。我试推,门没有锁。我打开门,我看到——一个女人躺在床上。我想——你知道的——我就说:抱歉,退了出来,把门关上。我想我应该离开一下,等一下再回来。”

“说下去。”

“于是我下楼,又走出这大楼。过了半个小时,我回去,又去按铃。”

“你是说按哈爱莲

小姐公寓楼下的门铃?”

“是的。”

“又发生什么事?”

“什么也没发生。我一直按铃,什么回音也没有。但是我绝对可以确定她并没有外出,因为我一直在临视着公寓出口。”

“当我站着还在按铃时,一个女人走上门阶。拿出钥匙去开门。她笑着对我说:‘我来帮你忙。’我就对她说:‘好的。谢谢你。’跟了她走进公寓去。”

“她有没有问你你去那一家?”

“没有。她客气得很。”

“之后如何?”

“于是我又走上3层楼又开始敲门。没人应门,我把门打开,向里面偷看。她仍和上次一样没有改变姿态在床上躺着。她躺的姿态——有点邪——我走过去摸她一下。她已经死了。有一条绳子紧勒在她脖子上。她的脸看起来可怕极了。本来脸是向里的,门外看不到。喔,唐诺,可情极了!”

“你怎么办?”

“我怕得不得了,”她说:“因为,你知道,我在此之前进去过一次——半个小时之前。那个管理员知道。我怕她会以为——你知道——以为是我干的。”

“你这个小笨蛋,”我说:“这是多久之前的事?”

“不久,我必需找到你地址才行。我打电话你们侦探社,说是你的一位老朋友。说你说的打这个电话可以知道你住址。接电话的女孩说这里可以找到你。”

“于是你过来了?”

“是的,立即过来了。”

我说:“马上回到你车上去,从最快速度开去警察总局。一到总局你就说要报案,找到了一具尸体。记住不能提谋杀这两上字。记住要告诉他们你来自橡景。”

“为什么要告诉他们我来自橡景?”

“因为,”我说:“你将要扮演一个完全无知的乡村女郎。”

“但是他们会查出我先一次到过那里——管理员会知道。”

“这一点,他们反正会查出来的。”我说:“只要你想说假话,你自己就套进吊人结里去了。你懂不懂?”

“懂——”她怀疑地说:“唐诺,你能和我一起去警局吗?”

“绝对不可以。那会是最大的错误。你要把到过我这里这件事完全忘记。连曾经认识我也忘记。千万不要提起我的名字。也不要提起侦探社的名字。记住,我告诉你的一定要切记,切记。你告诉他们一切所发生的实情。不过告诉他们,你一发现那个女人是死了的时候。你直接开车就去警察总局。不要说你认为她是被勒死的。就说知道她死了。你什么其他东西都没有去碰。你明白了没有?”

“明白。”

“你是什么也没有碰,对吗?”

“没有。”

“那个离开公寓的男人是谁,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我甚至不能确定他是从那个公寓房间离开的。也可能是邻近的房间。不过也可能就是那一间。”

“他长成什么样子?”

“他很瘦,直直的。看起来很像样。”

“多老?”

“中年。看起来很神气。”

“穿什么衣服?”

“灰色,双排扣西服。”

“多高?”

“相当高,瘦瘦的。灰色小胡子。”

“再见到他会不会认得出来?”

“当然,绝对可以。”

我把她推向门口,我说:“快去,快去。”

“我什么时候再见你,唐诺?”

“他们拿你问话问过之后,你就打电话给我。记住,千万别提起我,也不要提起侦探社——等一下,他们会问你,你去看哈爱莲干什么?”

“对,我该怎么说?”

我快快一想道:“她去橡景,你们就熟了。她信赖你。她告诉你她是一个晚上工作场所里的欢乐女郎。记住,干恨别提林太太的事。千万别提哈爱莲去的目的在调查。千万别说哈爱莲有公事去橡景的。她告诉你她是度假去的。你是乡下女郎,你装得越像,就越不会卷进这件事去。要多用乡下土音。你一心想逃开橡景。每个橡景人都有这种想法。对年轻女郎而言,橡景毫无前途。你向往都市。你不要像她那样在夜总会工作,不过你认为哈爱莲认识人不少,可以介绍正当工作给你做。你叔叔知不知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不知道。唐诺,这都是我自作主张的。还有很多事,我想告诉你的。很多后来发生的事——奇怪的情况——”

“留着以后再说。”我说:“现在每秒钟都十分重要。只要别人又见到那具尸体,比你先报警,你就死定了。记住,你是一离齐现场立即尽速开去报警的。你对时间没有办法扣得很难。你有手表吗?”

“有,当然。”

“我看一下。”

她把表自腕上取下,我把表定在11点15分,一下摔在五斗柜角角上。表停了。我说:“带回手上去。记住,表是今天早上你开车下来才摔坏的。你在加油站洗手室洗手时掉在地上摔坏的。你明白吗?你办得到吗?”

“可以,可以。”她说:“我明白。你很好!我知道依靠你没有问题。”

“不提这些。”我说:“快走。快上路。别打我这里的电话。打我侦探社电话。不要从警局打,打电话时要看有没有人在监视。万一要不过他们,你也可以说认识我,只是想自己办完事才来找我。你没有把你名字告诉卜茜吧。”

“谁是卜爱茜?”

“侦探社的接电话小姐。”

“没有,我只告诉她,我是你的好朋友。”

我把她推向走道。拍拍她的肩膀,我说:“快走,祝你好运。”

我看着她走下楼梯,大门碰上。我真怕女房东会向她东问西问。

前门关上后,我走向在走道中段的公用电话打电话回侦探社。卜爱茜应的电话。

“白莎回家了没有?”我问。

“还没有,正要离开。”

“叫她等一下。告诉她我立即回来。十分重要的事。”

“好吧。是不是有个女人找过你?”

“一个女人?”

“是呀,她说她是你的老朋友。不肯告诉我名字。看来热烈得很,她一定要你的地址。”

“没关系,爱茜,谢了。告诉白莎我马上来。”

我挂上电话,回自己的房门,穿上衣服。坐上公司车,在下午车阵上挣扎,回到办公室,时间是5点50分。

卜爱茜已经下班回家了。柯白莎在等候。她说:“老天!千万不要自己睡了一个下午,跑到这里来叫我整个晚上陪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王先生那里有什么消息吗?”我问。

她的脸上露出笑容。“有的,好人。”她说:“他来过。留给我相当不错的定金。”

“多久之前?”

“不超过半个小时之前。他像是非常非常好。不过他神情够紧张。”

“到底他要什么?”我问。

“他没有谈到政治问题。”她说:“但东说西说,我懂他要说什么。他要我们继续找林太太。他说他有别的困难也需要我们的服务,他要确定我们立即开始行动。唐诺,你给了他很好的印象。他特别说要你自己为这件事工作。他认为你很聪明。”

“他留下多少钱?”我问。

白莎小心地说:“唐诺,不少的一笔钱。”

“多少?”

“你管呢?”她突然生气地说:“是我在管这个侦探社。”

“多少?”我问。

她对望着我的眼,把下巴闭得紧紧的。我说:“少来这一套,白莎。你对这件事知道得还不够多。他是要我来替他办案。我现在抛手不管,你就玩不成了。”

“我不会让你抛手不管的。”

“是你在说。”

她考虑了一下说道:“1千块。”

我说:“我就说嘛。我要你跟我走。”

“去那里?”

“我们去访问哈爱莲。”我说。

“喔,这只骚蹄子。”

“嗯哼。”

“我不去你会方便些,唐诺。”

“不见得。我想这次可能用得到你这只肥手。”

“有的时候我这只肥手是很辣手的。”

“好,那么就出动一次。”

她说:“唐诺。你到底怎么啦?你赶死赶活在干什么?你为什么这样急躁?”

“我一直在用脑子想。”

“没错。”她怨恨地说:“这本来是你的专长。”她站起来,走去抹粉,补上口红。我不耐地在室内踱方步,一面拼命看表。“那个蒙医生有没有说他是什么时候来到城里,或者什么时候他回去?”我问。

“唐诺。他特别声明叫我们不要称呼他蒙医生。他说我们彼此之间的讨论和文件资料记载,都只能用王先生。”

“好吧,王先生有没有说他什么时候进的城,又什么时候要回去?”

“没。”

“他是不是穿了一套灰色双排扣西服?”

“是的。”

“他有没有说到城里来做什么?”

“他说他想到早上你去看他。他对自己写信把我们辞掉感到十分抱歉。他要留点钱给我们做工作费。”

我说:“好了,好了,我们走吧。”

“唐诺,你在急什么?”

“我认为哈爱莲有不少资料可以供应给我们。”

“你有整个一个下午空,现在又突然猴急起来?”

“我太累,脑子弄不清楚。现在才想到。”

“好吧,我们就走。”

“我还要一些钞票可以做开支。”

“怎么又要?”

“又要?”

“老天,唐诺,我又不是——”

我说:“你听着。这会是一件大案子,你曾经到手过最大的一件案子。那1000元只是大海里的一滴水。”

“我但愿有你一半的乐观。”

“那倒不必,你弄到的我来分一半就可以了。”

“你是我的雇员。你要明白,唐诺。我开的店,你不是我的合伙人。”

“我知道。”我说。

“已经给你的,你还没有列清单报销呢。”

“我会的。”

她叹口长气。走向现钞抽屉,拿出20元,交向我。我让20元放在手掌上,继续等候着,过了一阵,她又给我另外的20元。我仍旧等着,她叹口气,给我加了10元,‘砰’一下把抽屉推回去,锁上。她说:“花别人的钱,你慷慨得很。”

我把钞票塞进裤子口袋,口中说:“我们走吧。”一路把她推向公司车去。

想要催柯白莎动作快一点,比什么都困难。花在把她引到公司车去的时间,我的脑子早就飞到哈爱莲住处又飞回公司了。白莎随便做什么事都有一定的步骤和速度,她就像一只大型而只有一种转速的马达。

我坐进驾驶盘后面,自觉已经精疲力尽。白莎把自忆塞进车门,坐下来的时候,车子突然向下一沉。她靠向弹簧已经受损了的椅背。

我急忙把车点火,吃进排档,开出路旁。柯白莎道:“车子情况还不错,是吗,好人?”

我什么也不说。

商业区这时候交通较不拥挤,我较快地开车往前赶。3、4部不同的车辆停在哈爱莲公寓门口。有的车辆车顶上有红色闪光仍在闪着。我假装没有注意到。柯白莎可不会含糊。她瞪了我好多次,也不开口。

我带路走上公寓梯阶说道:“我们最好先向管理员问一下。这样我们可以不必按铃,直接上去到她房门口。”

我按标明管理员自己住的公寓的门铃。没有回音。我又按它几次。

一辆新闻采访车匆匆开来,平排停在另一辆车外。一个记者带着闪光灯和相机跳出车子走上楼梯。一位瘦长脸充表情的男人跟在后面,是个都会派的新闻播报员。他们试着推门,门是锁着的。记者看向我问:“你住在这里?”

“不。”

照相记者说:“按管理员的门吧。”

他们也按管理员的门,因为没有人回答,于是他们随便乱按所有的门铃。过了一下有一家人随便应了门铃,嗡的一声门就开了。他们进去,白莎和我跟随在他们后面。

“几号房呀?”那个照相的问。

“309。”播报员回答。

我感觉到白莎的眼光在看我。我不理她,不过我低声地说:“你听到了吗?”

她说:“嗯哼。”

我们4个人挤进电梯。柯白莎一个人占了电梯空间的一半位置。电梯摇摇摆摆上去。

3层楼挤满了不少人等。一位警官管制电梯里

要出来的人。播报员给他看记者证,他和照相的通过了。警官伸出一只手来阻制我出来。“你有存什么贵干?”他问。

我站在那里好奇地向外看。“没什么。”我说。

“走走走,没你的事。”他说。

“我在找管理员,她在这里吗?”我问。

“我怎么知道,应该在吧。”

“我要找她租一个公寓。”

“没办法,两个小时之后再来看看。”

“这里发生什么事了?”我问。

“谋杀,”他说:“309号的女人。你认识吗?”

我无辜地看向白莎。“这里的人你一个也不认识,是吗,白莎。”

她摇摇头。

“好吧,”警官说:“快走。”

“我们不能见一下经理吗?”

“不行,我现在不能替你找她。她可能正在受询问。走吧,快走”

我们退后一步,电梯门关上。我说:“不巧,有人比我们快一步。”

白莎闭嘴不说话。

我们摇着下去,走出电梯又走出大楼,走进公司车。

“我想回办公室去好好想一想。”我说:“你要我把你放在你公寓门口吗?”

“不必了,唐诺。我要回公司去帮你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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