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逆看着灵玉,好一会儿,方才重复:我——不讲道理?

灵玉眉头挑起,反问:你刚才是讲道理的样子吗?我为什么要刻意避开徐正?他现在自称徐一,一个普普通通的徐家人,我避开,岂不是心虚?

徐逆被她问得有些势弱,还没想好怎么回答,灵玉就接着说道:徐正这个身份现在是你的了,他只能做徐一。他堂堂正正地与我来往,我有什么理由避开他?

此话出口,徐逆的眼里似乎掠过什么东西,他沉默了一会儿,一字一字地说:他,只能做徐一。脸上浮起嘲弄,你这是替他抱不平吗?

灵玉一怔,她再迟钝,也看出了他情绪不对劲。不仅仅是愤怒,还夹杂了一点自伤。

她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声音低了下来:我不是

那你想质问什么?徐逆嘴角带着一抹笑,可这笑怎么看怎么嘲讽,他被我抢走身份,已经够可怜了,我怎么能这么过分,干涉他交朋友。你是这个意思吗?

我灵玉想否认,可这样岂不是承认自己错了?等等,她不是来问这件事的好不好?话题又被带跑了!

想到这里,她又理直气壮起来:你别扯开话题,是你送了莫名其妙的东西过来,凭什么说我和徐正来往不对?

莫名其妙的东西?徐逆盯着她,重复。

灵玉被他盯得有些心虚,随即想着,自己这话没说错啊,早就说好了,以后不要随便来往,他还送这样的东西过来,不是莫名其妙是什么?真的不想扯上关系,那就别做这种让人误会的事情。

但是,这么直白地说,好像有点过分,不管怎么样,他送了这样贵重的贺礼,怎么也得领他的情。

——等等等等,她好像又被带歪了,重点也不是这个!

等下。灵玉深吸呼,我先冷静一下,拜托你也冷静一下。好不容易见一次面,我们不是特意吵架来的吧?

这句话让徐逆的神情慢慢缓和了下来,随即意识到什么,自嘲一笑。他什么时候这么沉不住气了,别人怎么想,与他何干?何必跟个孩子似的,非要争个对错出来?

心绪平静,灵玉把玉笛往桌案上一递,问:你先说清楚,送这个来是什么意思。

徐逆正要张口,她立刻道:别胡弄我,要是没什么意思,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敢收。

沉默了片刻,他轻声道,就当是我的谢礼吧。

谢礼?灵玉不明白他的意思。

徐逆说:当年如果不是你的劝解,我不可能那么快解开心结,也就谈不上结丹。所以

灵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只是这样?

徐逆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转开脸:不然怎样?

你确定没有别的?

徐逆卡了一下,高声重复:不然你以为怎样?

灵玉看着看着,就笑了:不是声音大就有理,有的时候,刻意把声音放大,正好说明了心虚。

徐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忽然倾过身,凑上前,你在脸红,该不会是恼羞成怒吧?

徐逆僵住了,此时此刻,他们之间相距不过一尺,彼此脸上再细微的变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近距离看去,她的脸越白净秀美,肌肤晶莹得没有一点瑕疵,仿佛一块上好的美玉,让人很想凑上去咬一口。他忽然有些呼吸不过来,甚至于,连她说了什么都没有听清。

他们有三十八年不曾见过面了吧?对修士来说,这不算多么长的岁月,他也不觉得多么想念。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在那件事情面前,其他一切都要退让。

只是,当这个人真真切切地站在面前,原以为只是错觉的情感,就这么肆无忌惮地漫延上来,竟让他觉得,也许那不是错觉。

但是,他不能够。现在的他,没有这样的资格。

程灵玉,他听到自己冷静到极致的声音,你这是在自作多情吗?

灵玉的笑容陡然退去。

徐逆,她说,我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现在说实话,还来得及。

我说的就是实话。他连一瞬间的犹豫都没有,目光冷静如冰。然后,看着她眼中最后一点笑意都消失无踪。

她站起身,衣袍擦过,摩挲声细微:好吧,既然你这样说,那我知道该怎么办了。低下身,捡起玉笛,东西我还是收下了,所以,你不必觉得欠我人情。

灵玉又道:本来我想过,如果再见,是不是可以把同心契解除,不过,看你的样子,大概还是信不过我,那就算了吧。

转身走到门口,她又回头:徐逆。

他心口一跳,抬头。

我已经知道你要背负的是什么,这件事无论谁都帮不上忙,我只能说——祝你好运。

看着她走出去,看着石门合上,遮去她背影,徐逆忽然有一种冲动,拔出剑把周围所有的东西全部斩为齑粉的冲动,他甚至感觉到他的剑在丹田里蠢蠢欲动,让他充满狂暴的毁灭的欲望。

但他最终还是忍下来了,呼吸渐渐平静,眼睛慢慢清明。

而那被他忽略了很久,以为只是错觉的情感,也更加清晰。

原来那不仅仅是错觉。

也许一开始,只是骤然失去支柱,在茫然失措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可是,每当脆弱的时候,把那个人当做光明一般追逐,久而久之,便坚固如信仰。

徐逆一直都很清楚,自己在想什么,在做什么。他的处境不允许行差踏错,不能有一丝一毫的不冷静,所以,理智永远凌驾于感情之上。

在过去的六十多年里,他好像被分成了两个人,一个坚固如磐石,隐忍顽强,一个脆弱得像个孩子,仰望着心中的光明,期待着救赎。

而在他心中,灵玉也是两个人。一个是程灵玉,知道他的秘密,却不能完全信任,只能依靠同心契彼此约束;一个是程君影,能够看到他的脆弱,明白他的无助,激励他继续走下去。

他以为自己分得很清楚。那个让他拥有特殊感情的人,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光明,并不是真实的存在。她有着程灵玉的外貌,但她只是程君影。

直到刚才

她站在他的面前,说着那样的话,竟让他怦然心动。

也许,只要说出那句话,就可以切切实实地把光明抱在怀里,而不用在内心苦苦追逐。

可他有什么资格说出那句话?脸不是自己的,身份不是自己的,就连命运都不是自己的,他拥有的一切都是虚假的,他有什么资格说出那句话?

他什么也给不了,什么也做不到,甚至于,会给她带来灭顶之灾。

他不能说,绝对不能——

站在门口,灵玉仰头,了一会儿呆。有些茫然,但更多的是疑惑。

她刚才怎么会说出那些奇怪的话来?而且现在,心中还酸酸的,好像很不爽似的——废话!当然不爽了,徐逆刚才说的那叫什么?明摆着拒绝啊,能爽才怪了!

可是,她有要求什么吗?需要他拒绝?

灵玉站在那里,一点一点回想自己刚才说过的话。

徐逆,我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现在说实话,还来得及。

我x!她脱口而出,猛拍自己的额头,我犯什么傻啊?这不成了我表白了吗?明明是去问他的

完了完了,一世英名就此沦丧,更要命的是,她居然还觉得难过!

灵玉低着头转圈圈,后悔得一头撞死。她怎么就这么顺口把那句话说出来了呢?而且那么理所当然,好像她真的这么想似的

等一下!她猛然站住,震惊得不知所措:难道我真是这么想的?

她转过身,看着与徐逆相隔的那道石门,一点点地回忆起自己的心路。

收到玉笛的时候,内心震动,却刻意忽略,再见到徐逆,想要去问,又总是纠结。她不是那种黏黏糊糊的性子啊,怎么会这么不干不脆呢?真的像徐正说的那样,扭扭捏捏的作甚!

错觉,这一定是错觉。她望天自语。徐逆有什么好的?外表和身份都是徐正的,性子更不用说了,徐正还比他可爱一点呢,至少不会张嘴就气人!

想到自己刚才说过的话,灵玉捂脸:好想死啊

喂,你干什么?就在她自怨自艾的时候,修炼室的门开了,徐正眼神奇怪地上上下下打量她,不要在我的洞府里做奇怪的事情,吓人!

正常的时候,灵玉听到这话肯定反击回去,但是,现在的她明显不正常。所以,她走上前,一掌拍上徐正的肩,正儿八经地问:徐道友,你觉得我怎么样?

徐正被她吓了一跳,小心地往后挪了挪,离开她魔爪的范围:你你干什么?

灵玉完全没有自觉,跨前一步,继续贴上去:你要觉得还可以的话,当我的情人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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