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该怎么做?”唐晨难为情地看了一眼舒雪,猜测着张木匠等下的安排。此刻,对屋中的怪异已经清楚许多,心里仿佛也没有了惧意,只是恨那个黑心木匠,如果不是他设下这些邪术,小江,便也不会被吓死。

“嗯!”张木匠点了点头,沉吟了一阵,解释道,“纸影人乃是邪术,关键之处就是其藏身之处很难被人发现,我们要做的是找到它,然后烧掉。童子身的人火气旺,据我的猜测,那纸影人八成还是被当初的木匠置放在这正屋的屋梁上,不过,那应该在二楼顶梁上了。因此,我需要你爬上屋梁,仔细搜寻每根屋梁上的各个角落。”

“这么多屋梁,岂不是很难找?”王杰一脸庄重,知道唐晨的这个任务不轻。

“那是当然,这栋屋子,长四间,宽三间,共有三四一十二根屋梁,再分为两层,这么一算,就有二十四根屋梁,纸人的原身定是用什么东西包着钉在某处。”张木匠思谋了一阵,带头往二楼走去。

到了屋柱处,唐晨擦了擦手掌,也没打招呼,早已“哧哧”地借着木栓子和一些突出的地方往屋梁上去,对于他来说,爬树是小时候的绝活,爬上屋梁,更是不在话下。

“哇,竟然像猴子一般利索。”王杰大为赞叹。

“小子,如果你看到什么影子,千万不要惊慌,记住,那只是吓人的鬼把戏,只要心不慌,你就不会有事,这所古宅,便也没什么稀奇的地方了。”张木匠大声叮嘱道。

唐晨点了点头,伸手掀开楼顶上的天窗,早有一股浓浓的灰尘扑面而来,通过天窗,便是隔雨楼,正梁,就在隔雨楼上方不是很高的地方。

隔雨楼内光线有些暗淡,还好龙卷风将屋顶的瓦片卷掉了不少,借助从外面射进来的光线,倒是可以依稀辨物。

“一十二根梁柱,我该从何下手呢?对,手机。”心中一动,赶紧拿出手机走到一根梁柱下,借着手机的光线,开始一步一步地查看头顶梁柱的每一个角落,实在看不清的地方,便用手探试,尽量不留下任何一处无法搞清的地方。

检查完三根梁柱,手上已经裹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却哪里能够发现张木匠口中所说的纸人。耳边不时的有吧嗒吧嗒的细微声音传来,听上去很是诡异,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产生的。

当下深深吸了口气,尽量排除掉心中的那种紧张和压抑,准备继续搜查。

穿过梁栏,唐晨眼睛不禁为之一亮,这间隔雨楼显得明亮许多,或许是屋瓦在这里被龙卷风破坏得最多的缘故,只见数道白色光柱从屋顶透射下来,有如明灯,无数灰尘在光线下浮荡着,煞是好看,一时间,眼睛却是有些花了。

正在感叹间,耳边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窸窣之声,回头看去,只见一个披着长发的白衣女子,正悄无声息地慢慢地从身后的梁栏口爬将过来。

唐晨咕嘟一声吞下一口口水,赶紧木木地转过头,头皮早已发麻,身上奇痒难耐,那是惊恐之下汗孔爆开的缘故。扑腾的心跳中,眼前的光柱,仿佛也变成了五颜六色。

“怎么那么像贞子?天地有正气,天地有正气……”唐晨呆坐在楼板上,全身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那窸窣之声却是清晰可闻,正在快速地从身后靠近。

“看来,这便是纸影人。”脑海中猛地记起了张木匠的话,上梁之前,张木匠便交代过就算碰到也是假的。

“那么,它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呢?”唐晨不敢再回头,然而,另一个披着长发的白衣女子,又从对面的梁栏口爬了出来。

唐晨只觉得鸡皮疙瘩一阵阵的鼓胀而出,手脚突然有些麻木不听使唤,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一般。惊惧中起身大吼一声,眼前的白衣女子倏地消失,身后,竟然也没了窸窣之声。

“难道,纸影人的真身就藏在这几根梁柱上?”唐晨霎时受到了启发,抬眼看去,头顶上的三根梁柱并没有什么独特之处。

“小子,你有没有什么发现啊?”楼下,传来了张木匠的声音。

“没有啊,不过,刚才碰到了。”唐晨惊惧犹存,心里真想张木匠上来给自己做伴。

“碰到了纸影人?”王杰惊讶地大叫道。

“碰到了就好,嘿嘿,你好好检查附近,注意看中间的那根。如果不错,应该就在那里。”张木匠吩咐道。

唐晨倒是希望那纸影人的真身就在这里,那样,他就可以早点下楼和大家一起走了,当下按照张木匠的说法,首先检查中间的梁柱,中间的梁柱,也叫正顶梁,是一栋木房子最为关键的地方。不用多久,果然发现正梁的正中处竟然钉着一块四角形的红布。

“纸影人的真身,难道在这红布中?”唐晨有些不信。

小时候谁家建新房,都要请人在屋梁上散下无数的糖果吃食,甚至还有红包,那是小孩子最开心的日子,大家可以肆意在地上捡。上梁的大人会在梁上吃酒,划拳。每栋新屋的正梁上,都裹着这么一块红布,红布的四角用铜钱钉着,里面,还有一根毛笔。

“还是先看看吧!”唐晨将信将疑地正准备伸手揭开红布,只见那两个披着头发的白衣女人,突然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未等唐晨闪身,伸手便往他抓来。

“老子不怕你。”唐晨吐了一口水,不屑地说:“只不过是吓人的把戏,看透了,也就这样子。”

说罢,手中一用力,早将红布揭开,面前的白衣女人倏地消失无影。抬眼看去,只见两个半尺长的白色纸人,正晃悠着从红布下飘出。

“张木匠果然厉害。”唐晨伸手接了纸人,想着这种把戏有些像电视中看到的傀儡戏,心中不禁暗暗惊叹,原来湘西真的是如此诡异神秘。

正想下楼去,却见那红布下还插着一个东西,当下伸手去拔,却哪里能够轻易拔出,拿出手机照了照,细看之下,原来是一面小铜锣,约莫手掌大小,一半被牢牢地插在了梁柱内,看上去倒是精细,就是被铜锈裹得过厚。

更让唐晨惊异的是,正顶梁裹着红布的地方,也刻着一道红色符印,那铜锣,正好从符印的正中处穿过。

“这东西,或许可以给舒雪做个纪念,也算得一个古董。”唐晨想道,赶紧伸手去掰扯,直把吃奶的力气使出方才扯出铜锣。

“很有手感,不错。”拿在手里掂量了下下,方才把小铜锣藏到了口袋中,暗忖张木匠进屋的时候便交待过不能动屋中的东西,现在自己拿了这面小铜锣,如果被张木匠知道,他肯定要责怪自己。

小心爬过梁栏口,到了天窗处从原路返回下到二楼,舒雪三人早已等得急躁万分,见状,总算是定下心来。

“找到了?”王杰不安地问道。

唐晨点了点头,从衣袋内掏出两个巴掌大小的白纸人:“穿着白衣,只是披着头发,没露脸,压根就没看清样子。”

“像贞子?”王杰张大了嘴巴,愣愣地看着裹在黄纸里的白色纸人,如果不是出自唐晨之口,就算打死他,他也不相信这两个白色的小纸人能变成活人,现在看来,世间所流传的巫术之说,还确有其事。

“不错,完完全全的现实版贞子。”唐晨摊了摊手,见舒雪脸色不好,颇是愧疚地说道:“让你担心了。”

“当时怕吗?”舒雪轻声问道。

“一开始怕得要死,后来想到张师傅说那是假的,现在又是大白天,便也不怕了,只当是假的。”唐晨自豪地说,舒雪敬佩得两眼放光。

“还是把纸人交给张师傅吧!”舒雪建议道。

唐晨点了点头,只见张木匠蹲在屋角的梁柱处,竟是有如痴呆了一般,自己从隔雨楼带着纸人下来,不知何故他却一直没有过问。

心里觉得奇怪,当下走到他身后笑道:“张爷爷,纸人我找到了。”

张木匠没有出声,仿佛没有听到唐晨说的话,依然只顾盯着梁柱发呆。

唐晨愣了愣,正想去看个究竟,却见张木匠猛地站了起来,神情呆滞地望着他,脸上,分明透着一种浓烈的恐惧,慌道:“这屋里呆不得,我们赶紧下楼。”

说罢,也没有顾唐晨的反应,带上木篮子,一手拉着唐晨便往楼下走去。

唐晨很是疑惑地看着他,此刻,方觉这屋中的气氛已经变得与刚才大不一样,虽然没有感觉到张木匠的那种恐惧,却也觉得无比压抑,脑海中不知何故竟然有些迷糊不清,转身一看,屋内哪里还有还有舒雪和王杰的影子。

大惊之下,冷汗早已渗透而出,当下一把甩脱张木匠,跌跌撞撞地往楼房的过道走去,出了正门,只见舒雪和王杰扳着二楼的过道栏杆,一只脚竟然伸到了栏杆外。

眼见得他俩只要再往外跨一步便有坠楼的危险,唐晨的双脚竟是犹如灌了铅一般,危急关头,身后的张木匠冲了过去将二人一把拉回,对他大吼道:“他俩神志不清,快点背着他俩下楼。”

说罢,背了王杰便往楼梯口赶,唐晨不敢怠慢,心中清楚这屋内还有古怪,赶紧背了舒雪,跟在张木匠身后下了二楼。

到了一楼正屋,张木匠放下王杰,却是全身颤抖不止,眼中仿佛看到了什么恐怖之物,唐晨刚想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见他竟然把头不要命地往屋壁上撞。

王杰和背上的舒雪,到了正屋虽然安静了下来,但却好像痴呆了一般只顾张大着嘴巴,眼里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惊骇之感。

放下舒雪,看着她傻兮兮的样子,心中仿佛刀割般的难受,当即上前拉住张木匠,大声问道:“张爷爷,究竟在刚才那一瞬间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他们会变成如此模样?”

见张木匠也迷迷糊糊的没有理会他,脑海中突然想起了那两个披着长发的白衣女人。难道,这古屋内真的有冤魂?还是存在其他没有发觉的古怪?

昏暗的屋内,唐晨好像看到了死去的小江,圆睁着那双黝黑的眸子,正在向他招手,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倏地漫上了心头。

一个激灵过后,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竟然靠在了正屋的梁柱上,小心地伸手撑起身体,手中清楚地感觉到了梁柱上的印痕,唐晨知道,那是刻在梁柱上的红色怪符。此刻,摸在手里却有种独特的质感,转身看去,梁柱后,赫然还站着一个黑影。

那黑影慢慢从梁柱后探出头来,黑暗中的脸孔藏在一张诡异的面具之下,独有那双圆睁的眼睛,不住地闪着阵阵幽光,仿佛一直看到了唐晨的心底。

“你是谁?”唐晨轻声问,整个人顿时瘫软下去。

“不要问我是谁,快点带着你的朋友出屋去吧!在屋中越久,对他们越是不好。”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

“出屋?”唐晨猛然觉得这个人便是屋中真正的幽灵,此刻现身相见,或许,是不想加害自己。

“不错,出屋,不要到处看,屋内不可再进,更不能对别人说起这里发生的事情,包括我。”

唐晨愣了愣,头脑已经清醒了许多,可以肯定自己刚才所看到的和所听到的都不是幻觉,当即抬眼望去,梁柱后,哪里还有那个面具人的影子。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唐晨越想越害怕,为什么自己从梁柱上拿着纸影人下来之后,大家就成了如此模样。他们三人仿佛全都失去了理智,独有自己,却依然还保持着清醒。

想到那人说的话,唐晨不敢再耽搁,赶紧将张木匠、舒雪和王杰一一带出正屋。

出屋不久,三人很快便恢复了清醒,舒雪和王杰俨然不知道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两人有些不解地问唐晨:“我们什么时候下来的?纸影人呢?”

唐晨没有答话,也不想把刚才的事情告诉他俩,转头看张木匠,却见他只顾愣愣地望着面前的古屋发呆,身上的衣服有些凌乱,他那装满了家伙的木篮子内,已经乱七八糟的不成样子了。

“有阳光的地方,真好。”王杰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若有所思地说。

“回去吧!以后,这里你们不要再来了。”张木匠低头说道,话语中透着惊惧。

唐晨叹了一口气,张木匠复杂的眼神告诉他,这栋屋子还藏着秘密,或许,就连张木匠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那么,究竟又是什么东西会让张木匠如此害怕?

“难道,是他?”唐晨的脑海中又想起了梁柱后面那个带着面具的影子,虽然那影子在最为诡异的关头出现,但是,唐晨依然可以肯定,那不是鬼,是人。

见张木匠语气坚决,怪异不似平常模样,舒雪很是诧异,知道就要离开这座老宅了,心中不免有些失落,定了定神,颇有些怅然地问:“张师傅,不知道这古宅在这世上还能存在多久?”

“我也不清楚,它已经存在了六七十多年,或许,还能存在个五六十年,上百年,但是,任何东西都经不住摧残,如果没有人保护它,即使这屋壁上刷了桐油。桐油,总有一天会变淡,会失去作用

,因此,总有一天这屋子会烂掉。等我这一辈木匠死了,这鲁班绝活和鲁班秘术,八成也就会慢慢地失传。到时候,不仅无法找到合适的人去建成这样的房子,也无法找到合适的木料了。”张木匠的话语中有些凄凉,又有些无奈,叹毕,看了看舒雪,转移话题说:“你就这些收获么?”

他的意思,舒雪何尝不清楚,阳光下,脸色早已泛红,不知道是被晒红的,还是羞红的,轻声说:“有,但还是得看缘分吧!”

“有就好,有就好,如此,我也好给那老家伙一个交代。”张木匠笑了笑,笑声中有些无奈,笑毕,一把挎上木篮子,也不和三人告别,径自快步往石板路扬长而去。

“他,是个高人。”舒雪看着张木匠的背影,幽幽地说。

“是啊!没了黄水,没了纸影人,从今以后,这座古宅,也就再也不诡异了。”王杰兴奋地说。

看着二人兴奋地神色,唐晨苦笑了一声,暗想有些事情或许还是不让他俩知道的好。

小江的声音再次回响于唐晨的脑际,儿时的那一幕,就发生在这里,如果不是这座屋子害人,小江或许已经结了婚,有了一大帮的孩子。

“我们也走吧!”王杰抬头再次看了一眼面前的这座宏伟古宅,说道。

“好,回去后,我还得好好整理下手里的材料。”舒雪高兴地说。

舒雪和王杰以为破解了古屋之谜,俱是高兴不已,只是,王杰还是有些搞不懂那古屋为何会在龙卷风中不倒,难道仅仅是如舒雪所说的,因为坚固,结实的缘故?那张木匠当时好像不高兴,有些话却又不肯说。

而在唐晨心里,那古宅,却变得比以前更加神秘。

进了村东口,不用多久便到了尹大爷家门前,只见尹大爷坐在树荫下,悠闲地晃着摇椅,傻子抱着那棵树,哈喇子流了一嘴巴。见到唐晨他们,尹大爷微微睁开眼睛打量了三人一眼,很快却又闭上。

到了家,老人见孙子几人平安回来了,似乎这一切早已料到,也并没有问什么,只是吩咐唐晨去做中饭,自己则和舒雪说话。

唐晨将早上的蛇肉热好,又把上午抓到的鱼伴着辣椒炒了一些,有王杰在一旁帮忙,倒是快得很。

老人肚中不饥,只是喝了点蛇肉汤。溪里抓回的白线子,味道果然很好,用油煎炸一番后全身肉质很紧,吃到口中就连骨头也不用吐,加之放了开胃的辣椒,直把舒雪吃得差点没将舌头吞下。

看着几个后辈们狼吞虎咽的样子,老人知道他们明天清早便会离开这里了,心中着实有些舍不得,多希望他们能再陪自己几天。

吃罢中饭,已经到了两点多,舒雪赶紧拿笔整理今天的收获,暗想回去后还要和导师田教授仔细研究下这方面的东西。王杰有些疲倦,吃饱之后呵欠连天,当下便回房休息。

唐晨闷闷的坐在堂屋中,看着爷爷在树下的懒床上打盹,心里真有种想把古屋中发生的一切告诉他的念头,可是,想到那个黑影人说的话,恐惧中只好打住了到口的话,不知不觉中,竟是坐在椅子上进入了梦境,梦中,他又看到了那个带着钟馗面具的黑影人,还有那些刻在梁柱上的红色怪符。

四点多的时候,唐晨突然被屋外的一阵喧闹之声吵醒。

院内甚是嘈杂,人们说话的语气颇为焦躁不安,出屋查看,院内,此刻竟然聚集了不少张家的人。

“怎么会有这么多张家人在这,难道他们是来搞事的?”唐晨皱眉想到,心中倏地泛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走近一看,却见地上躺着一个人,细辨后,赫然是张家的张全贵,只见他的脚踝红肿溃烂,整个脚脖子一片骇人的乌黑,已经是奄奄一息,看来脚部受伤很重。

“出了什么事情?”王杰不知道何时来到了身后,正盯着地上的张全贵出神。

“我也不清楚,看样子,此人八成是中毒了。”唐晨冷冷地说。

“二爷,求您老发发慈悲,救救我三哥,以前我们张家的冒犯之处,日后,定会加倍偿还。”张全福声泪俱下,就差没给老人下跪,“这村子里,只有您老有这个本事,就看在我三哥一家妻小的分上,救救他吧。”

“家族矛盾又爆发了?”王杰不解地问。

“哼——”唐晨很是痛恨这张全贵,仗着有些钱财平日里最为霸道,经常欺负村里的老实人。

“我们村只有三个姓氏,唐、张、尹,唐、张两家是本村土著,尹姓就是尹大爷那一户人家,据说是从麻阳搬过来的,那张家着实可恨,尹大爷没少被他张家的人欺负。栽种的庄稼,明明是他们张家的牲畜糟蹋的,不仅不承认,还口出恶言,动手打人。但张家在村里的实力没有我们唐家强,一直以来,为了一些田地山坡,两个家族是冲突不断,矛盾重重,动过手,打过官司。两个家族少有来往……”

唐晨打住了话语,因为,他看到了爷爷从竹椅上站了起来。

渐渐的,院子里的人越来越多,张家来了这么多人,唐家自是不甘示弱,早已派人告知了在外面劳作的家族里的青壮年男人。

“啊,想不到你们这个小村子,还是如此一个复杂的地方,唉,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王杰大发感叹,在他心中,小山村应是一个恬静美好的地方,人们与世无争,自由自在地过着日子,哪里会有那么多利益瓜葛和矛盾纷争。

“只要有人在,就有各种矛盾。”舒雪突然插话进来。

“舒大硕士,你也在房里按捺不住,来看热闹?”王杰小声问道。

“我看过韩少功的《爸爸爸》,书中鸡头村和鸡尾村的矛盾,应该和你们村有点像。”舒雪眉头紧皱,似乎有点为院子里的张唐两家人担心。

“或许吧!不过今天不会有事,我爷爷是家族里最年长的人,如果在过去,可以说是我们族里的头人。就算我爷爷不答应,他们敢对一个头人怎么样?”活到二十六岁,唐晨已经经历过了数次两家矛盾,以他的估测,张家最为忌讳的人,当属自己的父亲。

伴着一阵如雷般的狗叫声,唐晨知道父亲回来了,心中霎时便安定下来。爷爷起身后,却也没有说什么,儿子的出现,让喧闹的院子霎时便安静下来。

“唐……老虎,我们别无他意,只想求您爹他老人家给我三哥治病解毒,请你千万别误会。”张全福不敢正视唐晨父亲那犀利的眼神。

“那你为何带这么多人来,你什么意思?”冰冷的话语,让院内的气氛倏地陷入了紧张之中。

“没……没别的意思,这个,这个……”一时间张全福被喝住了,说话时竟然有些语无伦次。

“你们别吵,不管我们两家有多大的矛盾,眼下救人要紧。”唐晨的爷爷环顾了一圈众人,这才屈身到张全贵的面前,仔细地将他的脚踝打量了一阵之后,说道:“全福,你哥是被毒蛇咬的,伤口呈红斑,是一条公蛇,蛇毒已经在腿上蔓延,一般的蛇毒咬伤,我能用草药治好,但是这种蛇毒,我也无能为力啊,眼下只有两个办法,第一,砍掉他的这只脚。第二,请一个更厉害的人。而且时间要快,一旦超过两三个小时,你三哥必死无疑。”

“用抗毒血清啊,怎么会治不好?或者去看医生。”舒雪焦急地说。

“这地方哪里来抗毒血清,就算有,出去一趟四五个小时,还没到医院,此人还不早就死翘翘了。”唐晨顿了顿,继续说:“看我爷爷怎么办?”

在众人的期盼中,老人继续道:“你们去几个人到隔壁村找王师傅,现在,只有他才能帮助你们。快点去,剩下几个人赶紧把张全贵抬到出事的地方去。你拿着这个去,如果他不肯,就把这个东西给他看。”

老人说完,伸手从腰间解下一个细小的平安结递给张全福,并示意张家其他人抬起张全贵往他出事的地方赶去。

唐家的人见没有什么事情,开始慢慢散去,人们走光后,唐晨的父亲却并没有回到地里,而是不解地看着父亲说:“爹,这次以您的身份请王师傅救治张全贵,就怕张家日后又恩将仇报。”

“人命关天,总不能见死不救,现在只有找到肇事的蛇,让它亲自救张老三,他才有活命的希望。”老人不顾儿子满脸的疑虑,起身对唐晨和王杰说:“小伙子们,秋天的蛇攻击性最强,日后你们进入山林,可要多加注意。毒蛇一般以血液毒居多,如果不小心被蛇咬了,记住千万不能乱动,一旦惊慌乱动,就会加速血液在体内的运行,蛇毒也就会更快地在体内蔓延。”

“爷爷,昨晚上那条菜花蛇呢?不是没攻击我们么?”舒雪不解地问。

“那种蛇向来比较温顺,毒蛇的攻击性才是最强的,即使你不惹它,只要你影响了它,它也会咬你。前年,我们这里有个人就被蛇咬死在床上。或许是那人打呼噜的声音影响了蛇,蛇一口咬在他的两片嘴唇上。”老人摇了摇头,眼前仿佛又记起了那一幕惨景,“秋天过后,蛇就要冬眠了。这时候的蛇是万万惹不得的。蛇在冬眠前,都要多吃东西,心浮气躁。”

舒雪用手捂着嘴巴,眼睛瞪得大大的,老人的话,让她全身不寒而栗,想着那人被蛇在睡梦中咬住嘴巴的样子,一股凉气不由自主地从后背升起。

“爹,您去看吗?王师傅等下要招蛇治伤吧?”唐老虎轻声问道。

“去,你也一起去,老虎,当年本来要把你过继给王师傅的,他没后代子嗣,想想如果把你过继给了他,或许,你便是他的衣钵继承人了。不过,毕竟是自己的骨肉,最终还是舍不得呢!”唐晨的父亲,村里人都叫他老虎,而不喊他本名,他年轻时因为剽悍能干而得此外号。唐晨还知道,他的祖父,也是一个极为强悍的男人,人们给他的外号,也叫唐老虎。

“招蛇治伤?”王杰和舒雪齐声惊呼,难得相信还有这等事情,这些传说,只在电视或者故事里才能看到,想不到竟然会发生在这里。

“不错,招蛇治伤。”老人说着,脚步已开始往院子外迈。

王杰呆呆地站在原地,心中暗想这大千世界当真是无奇不有,或许,还有更多的神秘之事等待着他去探究。

“发什么愣呢,走吧,不然就看不到了。”唐晨拍了拍王杰的肩膀,脸上显得甚是兴奋,暗忖自己活了二十多岁,也碰到过不少稀奇事,对招蛇虽然也有所耳闻,却没有亲眼见过。抬头看着远方的大山,那茂密的原始森林,此刻竟是那么神秘,那么让他觉得诡异。

一行人出了村子,跟在张家人身后一直走到了一处山谷里,这个山谷有个特别的名字——枫木坪。

据说解放前整个山谷内都长满了密密麻麻的枫树,一到秋天便是嫣红一片,煞是好看。那时候村里人少,并没有人破坏这里。解放后,村里人数激增,为了挣工分扩大家族实力,张唐两个家族都是广开地,多造人,虽然在那种饥荒的年代很多小孩会夭折,但活下来的毕竟是多数。很快,村子附近的山田开始紧张,这枫木坪的枫树便被砍伐殆尽,山上开出梯田,分田到户后由数家人接管。

“二爷,我就是在这里发现我三哥的,当时,他有些神志不清,昏倒在地。”张全福叹了一口气,掏出一根烟大口大口地抽着。

“张老四,你也别太担心,如果王师傅肯来,你哥就不会有事,否则,就只有砍掉他的这只脚。你三哥不是外行,他被蛇咬到后没有乱跑,否则,估计是等不到王师傅了。”老人安慰着张全福,有些浑浊的双眼,久久地望着来时的道路,那个老朋友,难道真的不来了吗?

唐老虎知道父亲在想什么,张唐两家的恩怨纠葛,父亲一直想在他的有生之年找机会消解掉,可是,有些事情对于他唐老虎来说是永远也无法忘记的。如果不是张家,二弟和四弟或许还健在人世,父亲的脚,也不会落下终生残疾。

“爹,王爷爷他会来吗?”唐晨终于忍不住问道,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了,王师傅的身影,却依然没有出现。两个小时,此刻,显得是那么的短暂。

唐老虎看了一眼地上的张全贵,默然不语,找了一块干净石头扶着父亲坐下后,对张全福冷冷地说:“张老四,你要有心理准备,不是我爹不肯帮你哥。如果你哥死了,可不要把气出到我唐家身上,我看,你还是先找些止血药和麻药来吧!”

“这……”张全福眼里溢出泪水,他何尝不清楚,如果王师傅不来,就只有砍掉三哥的腿,保住他的性命。

一些张家的族人开始骚动起来,有人手握柴刀,开始咒骂王师傅,有些年轻小伙甚至想要动手去王家村抓人,逼王师傅救人。

眼前的场面让王杰和舒雪感到不安,空气中,充满着一股浓浓的火药味。

“你们想干什么?”唐老虎见状,沉声喝道。

伴着他的喝声,场上很快回复了安静。王杰隐隐地感觉到了唐晨的父亲在这个村子里的地位和声望

,那是一种强大的力量,足以震慑人心的力量。

眼见得那张全贵的伤口愈加的恶化,谷口处,突然出现了四五个人影。

“来了,爹,是王叔来了。”唐老虎激动地说道,看着父亲平静的脸色,心里忽觉自己有点失态。

张全福见状,早已带了几个族人亲自前往迎接,王杰踮着脚,努力想要看清楚那个会招蛇的王师傅,只见他手里拿着一根三尺长的竹节棒,上挑一个平安符,是唐晨爷爷送去的信物。王师傅约摸七旬年纪,穿着一身朴素的农装,并没有什么独特之处。

在王杰心里,他一直觉得那些旷世奇人都有一种与常人不同的地方,此时见了王师傅,心中难免有些失望。

待王师傅走近,唐晨在父亲的带领下赶紧上前问候招呼,两家在过去颇有些渊源,见了父子二人,王师傅并没有马上去查看张全贵的伤情,而是直接走到了唐晨爷爷的身旁。

“老哥,你还好吧!我俩又有好一阵不见了。”王师傅嘴上漾着笑容,深深地看了一眼唐晨的爷爷,那张全贵的伤,仿佛根本就不当一回事一样。

“是啊!人老了,不中用了,现在走路都不利索了。”老人呵呵笑着,顿了一下,用拐杖指着张全贵,“这后生情况不妙,你救救他。”

王师傅点了点头,两人仿佛有一种默契,只要一个眼神,一句简单的话语,便完成了思想和感情上的交流一般。

知道他要准备做法事,在场众人都不敢发出任何动静,此刻,唐晨心里竟有些说不出的激动,他知道,即将要发生的,将是一件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事情。

王杰和舒雪更不用说,只盼望着王师傅早点把那伤人的毒蛇招出来,好大开一番眼界。

只见王师傅用竹节棍以这块坡地的正中为圆心,由里往外画了三个不同大小的圆圈,并沿着圆圈线插满了线香。每个圆圈中,皆置放了香烛和钱纸。

做好准备后,王师傅吩咐众人道:“人有人道,山有山规,自然万象,俱有其约定。招蛇治伤,也是万不得已,这条伤人的毒蛇破坏了山规。所以它必须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你们站到最外面的圈外,待会蛇出来,记得不能出声喧哗,否则惹恼蛇王,必将受到惩罚。”

他的话铿锵有力,让王杰产生了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感觉,当下看了看脚下的圈线,索性又后退几步,站到了一处高高的石头上。

站定后,抬眼看向场内,此处地势甚高,只见那些插在地上的线香,摆出的竟然是几个汉字。一番辨认之后,认得是山、林、土、木四字,心中大惊,当下赶紧向唐晨和舒雪招手示意。

“你们看,那些线香,摆出的是四个汉字,看出没?”王杰轻声对二人说道。

“啊!真的。”舒雪捂着嘴巴,眼前的事情太让人难以置信。

“锁蛇咒,草绳结,虽然对于湘西人不是很陌生的事情,但要想看到却是难事,以前,只能从老人们摆龙门阵中听到。”唐晨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王师傅接下来的举动。

“老虎侄儿,你把线香和纸钱蜡烛点上。”王师傅见众人全部退到了圈外,伴着缕缕青烟的升起,双手合什,双目紧闭,嘴里念念有词,开始从外向内绕着圈子行走,渐渐地,走动的步伐越来越快,一片迷蒙的青烟中,整个人仿佛像要飘起来一般,唐晨的耳里,只听到圈内传来一阵阵“呼啦啦”的风响。

终于,王师傅走到了圈心开始就地打坐,嘴里仍然念着神秘的话语,经过刚才的一番疾奔,此刻打坐在地,竟是没有一丝的疲倦之色。

“他在念什么?”王杰看着身后的唐晨,问道。

“不知道,我也听不懂。”唐晨笑了笑,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说道:“他念的应该是《梯玛神歌》,确切的说是《梯玛神歌》的‘请五猖’,小时候,爷爷和我说过这些故事。”

“《梯玛神歌》,什么东西?”舒雪不解地问说。

“一种咒语。”唐晨答道,见没人说话,赶紧示意王杰和舒雪噤声。

随着王师傅的咒语和仪式的继续,场上竟是泛起了一种阴幽之气,一种极度的不安,很快便笼罩在了众人的心头上,周围的鸟儿,俱是大叫着飞往他山而去。

“啊,要来了,肯定要来了。”唐晨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突然,耳边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定睛看去,只见一只足有手腕粗细的花蛇,慢悠悠地从对面的草丛内游了出来。

场上众人大为惊恐,这种蛇对于当地人来说都很熟悉——五步蛇,这种蛇的毒性非常强,如果被它咬过,据说走不出五步,便会毒发身亡。

更让唐晨和王杰惊骇的是,蛇口内赫然还含着草药,五步蛇由外而内,绕着王师傅划下的圈线,很快便到了他的身旁,将口中的草药吐到地上后,不用多久,便消失得没了踪迹。

见状,王师傅赶紧起身,把草药敷在了张全贵脚踝处的伤口上,令所有人惊奇的是,之前还奄奄一息的张全贵,只过了半根烟的工夫,面色便开始好转。

“神奇,真是神奇,此番一见,方知天地之间的事情,果然很有玄妙。”王杰大为赞叹,刚才的一幕,他都是亲眼所见。

“王师傅好像能和那条蛇沟通一般。”舒雪插话道。

“应该是吧!记得我爷爷说过,每座山上,都有一条蛇王,蛇从来不乱咬人,除非你招惹了它,据说蛇也有它们自己的规则。”唐晨故作神秘地说。

张全贵得救,张家的所有人俱是皆大欢喜,个个都将王师傅看做神明。

张全福感激地看了一眼唐晨的爷爷和父亲,深知如果没有他俩帮忙,三哥的伤,怕是治不好了。当下便叫人把张全贵抬回家,并吩咐家里人准备晚饭,款待王师傅。

“张老三,还是算了吧,王师傅就到我家,他是我老友,多久不见,今晚正好和他叙一叙。”唐晨的爷爷说道。

张全福见状,只好无奈地答应。眼见得天色不早,唐晨几人也开始返家,明天,舒雪就要回长沙,自己,也得回怀化了。

回家的路上,三个年轻人依然沉浸在兴奋之中,对王师傅更是充满了莫大的好奇和崇拜,小时候唐晨便招王师傅喜欢,他没有子嗣后代,此刻唐晨三人一口一个爷爷,只把他喊得心花怒放。

一路上,所聊的话题便也多与蛇有关。每逢后生们发问,王师傅俱是一一作答,从王师傅的口中得知,距离山坡村十多里之外有一座叫做蛇笼的山,那里阴森恐怖,人迹罕至,山中藏蛇无数,大小不一。

“王爷爷,您看到过的蛇最大的有多大呢?”王杰摸着脑袋,呵呵傻笑道。

“这个就说不清楚了,小时候看到一条蛇,很大。当时是春天,天气很好,我在一座山头扯笋子,忽然看到对面山腰上有一条巨大的蛇,却只看到了一截长长的尾巴,蛇头,还在山的另一边藏着呢!还有一次在溪边钩团鱼,团鱼没钩到,却找到了一块巴掌大的蛇鳞,或许,这两条蛇是最大的吧!”王师傅边说边用手比划着,唬得三个年轻人脸色大变。

王师傅笑了笑,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叮嘱三人道:“蛇,可是有灵性的东西,而且报复性极强,那些抓蛇的,捕蛇的,迟早会遭到蛇的报复。现在蛇都远离人多的地方,只有像我们这深山野岭之地,还能看到它们的踪迹,蛇,其实并不对人构成威胁,相反,还对人有好处。”

“是啊!蛇最爱吃老鼠,每年都要消灭掉很多这种祸害。”唐晨插话说。

“三月不看鹰打石,四月不看蛇交配。如果你们哪天看到蛇交配,这是最不吉利的事情,搞不好便会有祸事发生在你们身上。这里,我教你们一个法门,看到蛇交配,你只要把霉运转到其他东西上,你就不会有事。比如,当你看到蛇交配的时候,你对身边的一块石头说——石头,蛇交配;或对身边的小树说——小树,蛇交配,你就没事了。但那石头不用几天就会炸开,那树,过几天也就死了。”王师傅郑重地叮嘱着三人,并不像在说笑的样子。

唐晨知道这事,至于消解霉运的方法,倒是今天才听说,暗想王爷爷应该算是外人口中所说的湘西巫师,见他们聊得兴起,忽然想起了昨晚那条菜花蛇,当下说道:“王爷爷,昨晚我家里就进蛇了。”

“你家进蛇了?昨晚?”王师傅好像颇是不信,满脸疑问。

“是的,有一两斤那么大,是条菜花王蛇,就在我妈的床下。”唐晨详细地说道。

“后来呢?”王师傅继续问。

“后来,被我抓了,第二天做成了蛇羹。”唐老虎突然大笑着加入了话题。

“不对啊!”王师傅掐指算了算,沉吟了一阵,看向唐晨的爷爷,“二哥,按照常理,九月蛇是不会进屋的,九月蛇非常小心,怎么会为了一只老鼠跑进人居?更何况,还是菜花王蛇,这蛇乃是蛇中霸者,在蛇类中很是高贵。”

“你的意思是?难道这蛇?”唐晨的爷爷脸色刹时大变,话到一半,却倏地止住。

“或许,是偶然吧!”王师傅喃喃自语了几句,心中仿佛藏了什么事情,眼里,隐隐透出一股疑虑。

从两个老人的话中,唐晨依稀察觉到一丝不安,难道是为了那条菜花王蛇的缘故?

晚饭很丰盛,唐晨的母亲手艺很好,家里本来还放着上好的腊肉,土鸡土鸭也都是现成的,九月的山菇更是香飘四溢,直让王杰和舒雪好一番大快朵颐。山里人靠着自己的双手吃饭,脑子活络的勤劳人家,生活殷实富裕,懒惰之人,就连饭都吃不饱,更别说有好菜。

饭后,众人坐在堂屋开始谈天说地摆龙门阵,这个时候,是唐晨最开心的时候,爷爷今天高兴,特地拿出他自酿的上等米酒与王师傅共饮。两人多时不见,酒后俱是拉开了话匣子。

王师傅羡慕唐晨爷爷家里人丁兴旺,儿孙满堂,大儿子在农村,另外三个儿子在外谋生,家里田地几十亩,现在农村田产三十年不变,都可以当地主了。

老人倒也不谦让,虽然腿脚不便,却也很是满足。只是在闲暇之余,难免有些空虚寂寞,怀念那些死去的老友。二人说到伤心处,俱是唏嘘不止。

三个年轻人没有说话,包括唐晨的父母,俱是在一旁恭听,唐晨眼前,仿佛看到了一副沧桑画面,充满着饥寒,充满着辛酸,生命,是那样的脆弱。

“老虎,还记得你小时候吗?那时候没吃的,你爹的腿出了事情,张家趁势夺权,唉,你娘,可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王师傅闭着眼睛,那个已经逝去的女人,无数次在他心头微笑着,坚强,勇敢,漂亮,“你娘不容易啊,眼见得你饿得皮包骨头就要不行,只好在劳作之余去山里挖蕨菜根,那时候山里虫兽多,虎豹横行,有次她硬是挖了一大捆蕨菜根,回家后压成粉做成蕨根粑,结果,你吃多了拉不出来。还是现在的政策好啊……”

“是啊!那个年代不堪回首。也怪我,记得那次她从外面捡到一些红薯,回家后为了不让香味溢出被人发现,只好在房里蒸煮,还用布把炉子一层层的裹着,结果还是被人发现了,最后被张家人捆走,游行,戴高帽。”老人眼中噙着泪水,唐晨第一次看到爷爷如此悲伤,记忆中,奶奶是那么的慈祥,和蔼。

“呵呵,你们唐家的女人,都算得上角色,你娘,不是更让整个山坡村人为之敬仰信服,是你们唐家的骄傲。那时候,李大地主还在。当然,你们唐家的男人,就更不用说了,真正的唐老虎……”王师傅叹了一口气,往事历历在目,有些,是他熟知的,有些,或许连他也知道得不清楚。

“我爹,他才是一只真正的老虎,唐老虎。”唐晨的爷爷眼里放着光芒,从儿子身上,他仿佛看到了父亲的身影。

“好了,不说这些了,听说今天你孙子和他几个朋友,与那张木匠把你们村东口的古宅给破了?”王师傅止住悲伤,伸手拍了拍身旁的唐晨和王杰,一副颇是赞赏的样子。

“张木匠,你应该知道的,此人也算得上高人,脾气有些古怪,此次求他出手助我,只因为我答应他给他那即将过世的父亲找一处好的阴宅。舒妹崽研究古屋,这次特地前来,怎能让人家扑空呢?”老人关爱地看了一眼舒雪,呵呵笑道。

“那古宅不是闹鬼吗?”王师傅大为惊叹,看来这事是真的。

王杰当下便把自己三人与张木匠在古屋中的事情一一陈述,听罢,几个长辈皆是震惊不小,除了他的爷爷。

舒雪终于清楚了什么是摆龙门阵,读书的时候,唐晨不止一次和她说过,今晚亲历,果真有趣,长了见闻。抬眼看向屋外,夜幕低垂,星星眨眼,远方的山岭,黑沉沉的犹如重重魅影。

“多么神秘美妙的地方,或许,这大山深处,便是当今的世外桃源吧!不知道与陶渊明所写的,究竟有多少差距?”舒雪在心里想着,脚下,大黑懒懒地趴着,仿佛也在倾听大

家的谈话。

一个人看着屋外出神,突然,在那不是很高的院墙上,舒雪看到了一个奇怪的人影站在上面。月光下,人影时大时小,仿佛会变化一般。

“有人?屋外有人。”舒雪大惊,恐惧中尖叫道。

喊声中大黑早已窜出堂屋,众人出院四处查看了一番,哪里发现有半个人影存在。

“舒妹崽,刚才你真的看到了一个人?”王师傅追问道。

“是的,就站在院墙上,时大时小,仿佛能随风摆动一般。一下子便不见了。”舒雪惊魂未定,拉着唐晨母亲的手,久久的不敢放下。

“如果有人来过,肯定逃不过大黑的鼻子。如果是……”唐老虎突然打住话语,安慰舒雪说,“别怕,有我们在,就算有人也不敢造次。”

“可能是我眼花了。”舒雪终于安定下来,笑了笑,“我也是读过书的人,这世上哪里有鬼怪,应该是我眼花了。”

众人回到屋中,此时已经过了十一点,便打算各自回房安歇,鸡笼中的公鸡,不知何故却在这时打鸣开叫。

“看来,今晚要注意些,这时鸡叫,防贼。”唐晨的爷爷看着儿子说道。

唐老虎点了点头,信赖地看了一眼大黑,自往房里而去。

半夜时分,唐晨突然被王杰摇醒。

开灯后,见王杰满脸的汗水,唐晨惊问:“你怎么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要闭上眼睛便会觉得有双眼睛在黑暗中看着我。”王杰擦干额头上的汗水,惊魂未定的脸上,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显然是受到了过度的惊吓。

“眼睛?究竟是你看到,还是出现在梦中?”见王杰呆呆的没有答话,仿佛痴呆了一般,唐晨隐隐感到了一丝不安,心中又想起了昨天在老屋中发生的那些事情。

“我在和你说话,你听到了没有?”见状,唐晨赶紧抓住王杰的肩膀大声说道。或许是被惊吓过度的缘故,王杰的身体竟是格外的冰凉。

“哦,你刚才说什么来着?”王杰猛地一个激灵回过神,愣愣地看着唐晨。

“我问你是在梦中看到那双眼睛还是真的看到那双眼睛?”

王杰木木地摇了摇头,迷惑地说:“我也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只是觉得害怕,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呵,看得我有种绝望的感觉。”

“你肯定是做梦了。”唐晨笑了笑,安慰他。

两人说话间,屋外已经响起了雄鸡的破晓之声,鸡鸣让唐晨安定了许多,当下拍了拍王杰:“做梦罢了,你安心再睡一会,都鸡叫了。”

天亮后,却也一夜无事,并没有什么异常发生。知道三人要赶车,唐晨的母亲老早便做好了早饭。

“唐晨,我的包放在哪里记得吗?”吃罢饭,王杰开始收拾东西。

“好像挂在房门后吧!”唐晨遥遥地在灶屋中应声。

“找到了,原来在床头。”过了会,却听他嘟囔着说:“奇怪,这包,我明明记得是挂在房门后的,怎么会到床头来呢?而且好像被人翻过的样子。”

“肯定是你自己搞错了。”唐晨进房笑道,“你向来都比较健忘,舒雪已经准备好,我们出发吧,否则赶不上车的。”

“我硬是记得挂在房门外的,难道我真的记错了?”王杰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郁闷,想不到我还没三十就到了更年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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