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所谓的偏头痛。以太阳穴为中心,阵阵作痛。疼痛以固定的节奏侵袭,渐渐地,让人不禁错觉脑袋里有颗心脏。疼痛如同压缩血管送出的血液,沿头盖骨扩散。先是像植物的根一样伸展,然后紧紧勒住头盖骨。要是痛得太厉害,就会开始作呕,干脆把脑袋开个洞较省事。若能将抽痛的地方割下丢掉,一定赞透了。

我不停拍打耳朵上面,想减轻头痛。这样头不是会更痛?实际上相反,敲打头部两侧,可扰乱阵阵作痛的节奏,像植物的根般遍布头盖骨的疼痛,就会缓和一点。

我累坏了,好想哭。最近莫名渴望回到孩提时代居住的地方,我跑到好远的地方。想都没想过,我竟会跑来这种地方。我想回家,回有爸妈在的那个家。可是,他们早已过世,家也拆除,不复存在。我无家可归,仅能在那辆车里起居。我总是找这样的空屋,住上一阵子,但毕竟是擅自借用,没办法打从心底安顿下来。

由于一张照片也没有,我只能在梦中回老家,只能闭上眼,在心中回忆。要是能回去就好了,回到有爸妈的家。那时我还过得无忧无虑,好想回去啊。现在我怕得要命,不安得几欲蜷成一团。那时我怎么能理所当然、满不在乎地过日子?那时我也不会头痛,活在毛毯包裹般的安心中。终于发现自己是失败作,是在何时?

啊,对了,我喜欢上同班的女生。我爱她,真的,但还是不行。一忆起我就反胃,她说得太过分。我想回家,想见爸妈,希望他们紧紧抱住我,夸我尽力了。救救我,让我回家。然而,不可能的,那个家已不存在。大门被劈得粉碎,拿去当柴烧,一定早烧得干干净净。

等一下,外头是不是有声音?

电表是停的,表示这果然是空屋吧。

我试着把钥匙插进大门锁孔。钻入杂木林缝隙的夕阳,反射在银色钥匙上,闪着红光。可是,钥匙只插进几公厘就停住,再怎么使力都推不动。我吁口气,好像也不是这栋屋子。今天到此为止吧,若是拖到太晚,妈妈又要把菜罩上保鲜膜,在餐桌上打瞌睡。不用补习的日子迟迟没回家,或许妈妈会怀疑起我的行动,甚至追根究底。

我刚要折返,蓦地停下脚步。

对了,我还没确认后门。

这个地区的住屋,出大门外,有后门的不少,我想滴水不漏地调查所有锁孔。好,决定了。慎重起见,也确定一下那边的锁孔吧。

我沿墙壁悄悄移动,后门在哪里?周围长着及膝的杂草,我闪避着飞虫前进。在杂木林的遮蔽下,一片昏暗,但仍看得清楚。

经过窗前时,忽然嗅到一股强烈的臭味。

是食物腐烂吗?窗户开着,恶臭似乎是从屋内飘出的。我踮起脚尖,窥探里面。看样子是厨房,虽然没开灯,还不至于完全看不见。放眼望去,有明显无人使用的瓦斯炉和流理台,不知什么年代的老冰箱和电锅。一块肮脏的布揉成一团丢在角落,好像是衣服,还有一双运动鞋和褐色小皮包。皮包内的东西掉出来,化妆品、钱包等散了一地。桌上摆着便利商店的袋子、吃到一半的面包、瓶装水及大量的啤酒空罐,脏得感觉随时会出现蟑螂。地板罩着一层灰,有脚印和拖行的痕迹,到处是一滩滩污渍。或许是夕阳隐约照进屋内的缘故,但那些污渍是红黑色的。

仿佛是鲜血扩散后,与灰尘混合成的颜色。

拖行的痕迹延续到冰箱。为何把冰箱隔板拆下放在一旁?难道是得将某样巨大的东西塞进冰箱吗?

冰箱门缝垂着无数的黑色线状物。

应该是没确实放进冰箱就关上门,才会跑出门缝吧。

在我看来,那像是女人长长的头发。

……完蛋,那个少年一定会全部说出去,没救了。马上回出现,全副武装的大批警力绝对会包围这栋屋子,也会有警车赶来吧。我逃得掉吗?还是该死在这里。由于注意到路人不少,且刚好有人下车,附近住家也好像有人要出门,所以我连忙折返。否则,我原打算捉住那个少年,堵住他的嘴,把他带到此处。可是,我让那个少年溜了。

刚刚外头发出声响,或许有谁在附近,我决定一探究竟,便从后门悄悄溜出,沿外墙移动。才要弯过屋角,突然听见某人倒抽一口气。和拿刀子抵住女人咽喉时一样,那是人类怕到连声音都发不出的反应。

仔细一想,那个少年是不是从窗口看到厨房里的情景?这几天,虽然我不以为意,但厨房地板血迹斑斑,那女人的头发也从冰箱门跑出来。少年大概是撞见这一幕,察觉不太对劲吧。

不过是头发跑出来,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不如睁只眼闭只眼吧。一般人猜得到尸体塞在冰箱内吗?可是,尸体腐臭得非常严重,对方又正值想象力旺盛的年纪,肯定马上明白状况了吧。

我好后悔,若当时立刻冲出去,或许能就地架住那个少年。然而,听见少年倒抽口气后,我仍紧贴着外墙,静观其变。

这是有理由的。我担心弯过屋角后,会出现持警棍的。发现外头有人时,我还未亲眼确认来者是谁,不晓得对方只是个少年,才会如此小心翼翼。倘若是棘手的,我打算等他靠近,再出其不意地袭击。

不久,我听见拨开杂草奔离的声响。那家伙边逃,边发出不成话语的呻吟。我原要追上前,但那家伙已跑过车旁,身影逐渐远离。看到他背着黑书包,我才知道入侵者是个小学生。当然,我并没就此放弃,大人的脚程应该追得上。

夕阳染得波斯菊盛开的堤防一片火红,花草在徐风吹拂下悠然摆动,西方天空已然暗下,星星闪烁,云朵呈现紫色,远看犹如宇宙。少年奔下堤防,冲往民宅密集处。好美的情景,若能听着音乐欣赏这一幕,该会是多么幸福。

约莫察觉到有人追赶在后,少年不断回头,或许已瞧见我的长相。不,很难说。我背对着夕阳追赶,少年搞不好只看到全身漆黑的人影。要是脸曝光,事情就麻烦了。

少年叫喊着,显然是从丹田发声求救,简直能用拼死拼活形容。可是,刚进入有民宅的区域,这场捉迷藏随即结束。

砰地一声,少年的身体被撞飞,一辆车紧急刹车停下。全速奔跑的少年没发现车子驶近,直接冲过十字路口,于是撞上车子。注意到人群逐渐靠拢,我没确认少年的情况,便折回这里。

果然没得补救,只能选择一死。我好累,想早点解脱。还是说,老实向招认一切,意外地可全身而退?或许他们会怜悯我,放过我。或许他们会谅解,一切都是为了消除头痛,没办法。

消除头痛?为何消除头痛,要将女人……?理由呢?对了,跟刀子有关。把刀子插进去,形状若完美吻合,肋骨就会啪地打开……人的身体啪地打开?我在说什么?啊,对了,我做了这样的梦嘛!如同钥匙与锁孔的关系,要是顺利,所有的愿望都能实现。就像婴儿诞生,将产生希望。神明会拥抱我,头痛会停止,也能回小时候住的家。回到那个家,吃着妈妈煮的饭,我八成会哭出来。没错,倘若问我犯罪动机,就老实这么说吧。有没有纸和笔?不快点记下,感觉会忘掉。可是,他们肯听我这个缺陷品的话吗?

唉,我说你……你觉得呢?

果然只有死路一条。让一切结束吧,万一那个少年瞧见我的长相,不管我躲到天涯海角都是白费力气。对了,得先确定他到底有没有看到我的脸。悄悄走近拍他肩膀,若他回头吓一跳、瞪大双眼,表示认得我,到时再用暗藏的刀子一口气刺下。相反地,要是少年毫无反应,就不必理他,放着不管也不会有事。我躲个一阵,等待风头过去就行。

没错。

去找少年,确定这件事。

这样好。

…………

又开始头痛。

就偏头痛啊。

像脑袋里有颗心脏,阵阵作痛。

受不了,痛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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