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个案子,老罗原本是不愿意接的,他脾气虽然暴躁,却有一个古怪的原则——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对女人动手。一听说林峰可能涉嫌对女人施暴,他就拍起了桌子,新买的遥控器再次粉身碎骨。

“不接,你们说出花儿来这案子我也不接!我告诉你们,我最恨打女人的男人。大学教授怎么了?衣冠禽兽!”

“再研究研究。”我说,“我觉得这案子有搞头,对于他是否家暴这个问题,材料里的证据不太充分。”

“还不充分?皮带、妇女权益保护组织都出来了,你还想怎么充分?”老罗瞪着眼睛,“我可跟你说,老简,你要是接了这个案子,别说我跟你恩断义绝。”

“三十万。”一直坐在沙发上,安静地听着我们争吵的张静突然没来由地冒出一句。

“三十万?”老罗冷笑了一声,“我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

“你是!”我和张静对视了一眼,默默地点了点头。

“老简你到底哪伙的?”老罗指着我,咬牙切齿地说不出话来。

“好。”他突然重重地点了点头,“接这个案子也成,五十万,一口价,先交钱。”

“走吧。”张静站起身,理了理警服,“我带你们拿钱去。”

张静说的拿钱的地方其实是看守所。在会见室里等了十分钟,林峰坐到了我们面前。和三个月前相比,他显得清瘦了许多,但脸上的气色还不错,一双眼睛依旧有神,身体也坐得笔直,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就连那件橘黄色的马甲也被他穿出了一股儒雅的气质。

“五十万,不还价。”老罗一只胳膊撑在桌子上,竖起了手掌,“别急着点头,先付,而且我们不保证打赢。”

“可以。”林峰淡定地说道,“合同带来了吗?签完合同你们去找我父亲,就能拿到钱。”

“爽快。”老罗竖起大拇指,把合同丢到林峰的面前,看着他在上面签了字,说道,“好了,林先生,现在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有没有打过你老婆?”

“没有。”林峰摇了摇头,“我们结婚十年,连一次吵嘴都没有。”

“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必须跟我们说实话。”我想了想,问道。

“我记不清了。”林峰微微皱眉,摇了摇头,“我喝多了,就记得在门口被人扶了进去,之后的事情,我完全没印象。”

“那么,凶器你有印象吗?”我把凶器的照片递到他的面前,看着他的眼睛问。

“没见过。”林峰再次摇了摇头,补充道,“我家里没有这种东西。”

“这是个疑点。”老罗翻动着卷宗,“确实没提到他家里有相关的工具,谁也不能平白无故在家里摆个钉头锤吧?”

我点了点头,却有些头疼。对于那天晚上的事情,林峰完全没印象,也就意味着从他这里,我们将得不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我不死心地看着林峰,脑子快速旋转着,试图寻找到一个突破口:“那个扶你进去的人,你能不能想起点什么?”

“完全没印象了。”林峰摇头,“身高好像和我差不多,但是,好像是个女的。”

“女的?”我皱眉,难道这案子的真凶是那个神秘的女人?

老罗突然笑了一声:“不会是你老婆吧?”

“不是。”林峰断然否定道,“那人是从我后面上来的。晚上10点之后,我老婆从来不出门。”

“这样啊……老罗,”我看了一眼老罗,“事不宜迟,看来我们得从别的地方找找突破口。”

“那就走呗。”老罗说着,站起身,根本没去看林峰的反应。

见我们要走,林峰连忙问道:“简律师,那我的事?”

“放心,林先生,这案子我们接了,就肯定给你想办法。”我微微一笑,和老罗一起走出了会见室。

“怎么搞?”老罗看着我,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先说好,这案子,我可没什么动力。”

“钱都收了,不办事你好意思?”我笑了一下,“分头查吧,你去核实一下那几个证人的证词。”

“那你呢?”老罗点上一支烟,大口地抽着。

“我?我回去想想这案子的辩护方向。”

“嗨,脏活累活全给我,你小子回去坐空调办公室是吧?我不干,爱谁干谁干。”老罗三口就抽完了那支烟,顺手又点上一支。

“去拿钱啊。你去拿钱的时候顺便就把这事办了。”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少抽点吧,听说抽烟太凶,那玩意儿会变短。”

“那你不就不用那么痛苦了?”老罗暧昧地笑了一下。

“小明哥,小骡子。”张静看我们出来,从车里走了下来,扬着手里的档案袋,“快来,我发现点有意思的东西。”

老罗翻了翻眼皮,问:“啥玩意儿?”

“你们看这个。”张静难得没有教训老罗的态度问题,而是从档案袋里拿出了一本画册,那是警方在林峰家里发现的那个民间妇女权益保护组织的宣传手册。张静把手册翻到了其中的一页,那上面用红笔勾勒出了一部分内容。

“林某,三十九岁,长期生活在家庭暴力环境中,对丈夫的殴打虐待不敢反抗,不敢报警,最终被活活打死。这啥玩意儿啊?”老罗看了一眼,不解地看着张静。

“哎呀,谁让你看这个了,看这儿!”张静用力点了点下方的一个电话号码,“看到没?”

“这有啥用啊?”老罗更加狐疑了。

“得,这回空调办公室我是坐不成了。”我摊了摊手,“老罗你说吧,你是去拿钱,还是去调查这个电话号码?”

老罗瞪了我一眼,像看白痴一样看着我说:“那还用问?当然是拿钱去啊。”

“嗯,静跟你一起。”

“那我还是去查这个电话号码吧。”一听说要跟张静一起,老罗连忙说道。

“那也是跟静一起。”看着老罗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我无良地笑了。

“我说小骡子你什么意思?”张静看着老罗,“你就那么烦我是吧?行,你们俩爱干吗干吗,搞得好像我一天没什么事,光围着你们俩转似的。”

老罗嘴一咧,露出了一口黄牙说:“你早这样不就好了?你老跟着我们混,你们领导能开心吗?”

“不能这么说啊,老罗,静可没少帮咱们。”我瞪了老罗一眼,“静,别听老罗瞎说。”

“无所谓啊。”张静耸了耸肩,一脸阴险地看着老罗,“反正他跑不了。不过我现在是真有事,我要是没猜错的话,小明哥一定在怀疑扶林峰进屋的那个人,要找到这个人,那可是我的领域。”

我猛地一拍额头,张静就是搞刑侦的,我能想到的,她自然也能想到,只不过这个案子她并没有参与,此前也就没权去调查,按她的性格,也肯定不愿意主动去招惹这个麻烦。但是现在,我和老罗接下了这个案子,以她对老罗的感情,不设法查明真相,帮我们打赢这场官司,那怎么可能呢?

“让老罗协助你。”我大手一挥,决定了老罗的命运。

至于我,则拨通了宣传册上的那个电话。半个小时后,我就已经坐在了这家民间妇女权益保护组织的办公室里。

坐在我对面的就是这个组织的负责人,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留着一头精干的短发,穿着职业装,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一股强大的气场。

她给我的名片上写着她叫王凌。

“这事警察也找我们问过。”听闻我的来意,王凌犹豫了一下,说道,“这个徐女士确实找过我们,希望得到我们的帮助。”

“我注意到一件事。”我说,“警方在调查里说,那件事最后不了了之,你们没有提供明确的结论,为什么?”

“怎么说呢?”王凌侧头想了一下,“我们的调查遇到了很大的阻力,没能查清真相。”

“阻力?”我的心猛地一沉,难道,林峰真的像警察说的那样,有暴力倾向?

“是的,不过很奇怪,这个阻力来源于徐女士。”王凌回忆说,“我们每次上门取证,徐女士都会改口说,其实并不是林峰打的,是她自己摔伤的。”

“摔伤?”我愣了一下,“徐女士为什么这么说?”

“徐女士说,她主要是想引起丈夫的注意。”王凌说,“林峰是那种典型的工作狂,对家庭的关心不够,尤其对徐女士的感受并不太关心。徐女士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引起林峰的关注。”

“调查记录你这里有吗?”

“有。”

“我们需要那份调查记录,能给我吗?另外,我还有个不情之请。这个案子开庭的时候,你能出庭作证吗?”

“这个,”王凌犹豫了一下,才说,“我考虑考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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