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场小姐跟彩夏与枪中擦身而过,走下楼来。女医走在前面,彩夏离她三四步左右,战战兢兢地跟在她后面。

走下大厅之前,彩夏看到躺在地板上的甲斐的尸体,微微尖叫了一声,用两手遮住脸,不愿相信似的直摇头。

“看出什么了吗?”的场小姐走向忍冬医生,用严厉的声音问。

“毫无疑问是缢死,”老医生面有难色地说,“不过,不能断定是自杀。”

“因为上面那些雏人形的关系吗?”女医看看楼梯平台,“刚才枪中去看了。”

“他昨天的确显得很慌乱,”忍冬医生看着甲斐张开空洞的眼睛望着天花板的脸,“好像精神快要崩溃了,所以,从他那时候的样子来看,也可能因为承受不了这种紧张状态而自杀了。”

这时候,站在壁炉前的鸣濑,一语不发地离开了大厅。看到他走了,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告诉的场。

“我想鸣濑先生可能跟你说过了。”

“什么?”女医面向我。

我想我还是要问个清楚,昨天晚上看到的人到底是谁,我绝不再让她说那是我的错觉,因为我昨天确实亲眼看到了那个人。

“老实说,昨天晚上……”

这时候,音乐盒高而清澈的声音突然响起,震撼了微暗大厅的冰冷空气。听到这个不预期会在这里听到的声音,我惊讶地闭上了嘴,东张西望地环视四周。

不知几时,彩夏已走到了壁炉前,站在白须贺夫人的肖像画前,像个迷路的小孩般孤独地伫立着。昨天的场小姐摆花瓶的装饰架上,已经看不到那个装木屐的箱子,取而代之的是曾经看过的螺钿小箱子。小箱子的盖子打开着,音乐就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

“这不是二楼那个音乐盒吗?”我问的场小姐。

她平静地摇摇头说:“不是,是另一个。”

持续不断的音乐声,把我吸引到装饰架前。仔细一看,我发现形状大小虽然相同,可是,螺钿的花样好像跟二楼沙龙里的不太一样。但是,演奏出来的音乐毫无疑问也是《雨》。

“音乐都一样吗?”我回头看着女医。

她点点头回答说:“这是老爷特别订做的。”

“白须贺先生吗?那么,为什么选择《雨》这首曲子呢?”

“因为……”的场小姐欲言又止,抬头看一下墙壁上的肖像画,“在Akira小的时候,去世的夫人常常拿来当摇篮曲。所以,收集了很多……”

“Akira?”

我重复一次,追问她这个名字。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彰”这个汉字,这个名字我好像曾经在哪里听过、看过。

“Akira是白须贺先生在火灾中失去的那个孩子的名字吗?”

我问。

的场显得有点惊慌,赶紧推推眼镜镜框来掩饰自己的惊慌。

“嗯,是的。”

音乐盒的《雨》持续在宽敞的挑高大厅回荡着。大概是的场刚才提到过“摇篮曲”这个词,我病逝母亲的声音又在我耳响起,配合着这个悲戚的旋律,哼唱起歌词:

下雨了,下雨了。

我想去外面玩,没有雨伞,

红色木屐的夹脚带也断了。

下雨了,下雨了。

再不愿意,也在屋里玩吧,

我们来折色纸,来玩折纸游戏吧。

下雨了,下雨了。

小雉鸡呃喔呃喔啼叫着,

小雉鸡也很冷很寂寞吧。

下雨了。下雨了。

人形都躺下了,雨还下不停。

香和烟火都烧尽了。

下雨了,下雨了。

白天也下,晚上也下。

下雨了,下雨了。

我们都停止说话,倾听着《雨》清脆的旋律。第五段的旋律重复演奏完后,隔了几秒钟的空白,又响起了音乐声。就在音乐开始的这一瞬间,突然“咚”一声,从上方传来钝重的震动声,把我们的注意力从音乐盒拉开。彩夏大概也被那声巨响吓着了,啪哒盖上了小箱子的盖子。正要开始的旋律,也戛然停止了。

“怎么了,枪中?”名望对着楼梯平台喊,刚才的声音好像是枪中在上面弄出来的。

“啊,对不起,吓着你们了。”枪中从栏杆探出头来回答我们。

“刚才那是什么声音啊?”

“没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不久后回到大厅的枪中,表情比刚才上去之前开朗多了。眼镜下的眼神还是非常犀利,但是,眉间的皱纹不见了,向我们走来时的动作也显得十分泰然。

“枪中先生,”的场小姐说,“老实说,我们老爷……”

“又在念吗?”枪中耸耸肩,毅然打断了的场的话,“请你转告他,不必再催了。”

枪中大胆的发言,让的场小姐大感意外,连眨了好几下眼睛。

“什么意思?难道您已经……”

此时,通往走廊的敞开着的门,出现了末永的身影。

“的场小姐,可以请你来一下吗?”

末永站在尸体对面向的场小姐招手,的场小姐说了声“失陪”,绕过尸体走向末永。末永低声嘀嘀咕咕地对她说了一些话后,的场小姐又回到我们这边来,告诉我们说:

“他说梅湘死了。”

“梅湘?”枪中皱起眉头,回应她说,“就是变虚弱那只鸟?他特地来告诉你这件事吗?”

的场点点头,枪中犀利地眯起眼睛,擦擦稍大的鹰钩鼻。正当他又要开口说话时,彩夏旁边的壁炉,突然发出尖锐的声音。

“呀!”

彩夏尖叫一声跳开来,刚才那个音乐盒掉落在黑花岗岩地板上。

“我什么也没做啊!”

彩夏惊慌失措地看着自己脚下,我赶紧跑到她身边。

“怎么掉下来的?”

“我不知道!”

“会不会是你的手碰到了?”

“我不知道。”

我蹲下来,捡起掉落的螺钿箱。因为落下时的撞击,侧面面板严重裂开。我轻轻打开盖子,里面的机器大概也出了问题,不再发出声音。

“对不起!”

彩夏用怯懦的眼神看着的场小姐,沮丧地垂下了头。的场默默走向这里,从我手上拿过坏掉的音乐盒,放回原来的地方。

“不用放在心上。”的场小姐用温柔的声音,对垂头丧气的彩夏说,“这不是你的错,我会把这件事报告给老爷知道。”

彩夏诧异地抬起头,的场默默地转身走回枪中身边。

“你刚才说请我们老爷不要再催了?”的场小姐盯着枪中的反应。

“没错!”枪中毅然面对她的视线,“对了,可不可以在30分钟后,请这个家里所有的人到某个房间集合?当然,包括白须贺先生在内。”

“这……”

枪中对一时答不出话来的女医宣言:“昨天晚上我跟你说过,只要再给我一点点时间。现在我要履行这个诺言了,也许迟了一些,但是,我会让一切真相大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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