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然间醒悟过来。

“窗户!尸体可以从窗门直接抛下楼去。”我想起西三楼外,夜晚的山风如波涛汹涌一般,吹得树木簌簌响个不停,足以掩盖一个物体掉下楼那短暂而微弱的响动。

严峻笑了笑,话锋一转,貌似随意地问道:“你最近有没有见到和你同一层的周敬?”

“我还为这个有点儿担心呢。他从上个月29号开始就不见人,谁也找不到他,打电话始终没人接听……怎么?周老师同这事情有什么联系吗?”

他盯着我说道:“我知道你和周敬关系很好,所以有些事情既有必要问你,也不应该问你。”

这句话如千斤坠般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严峻的眼神朝我步步紧逼,仿佛在暗示我:现在你要做出重大抉择。

我感觉喉咙里面异常干燥,好像突然间长出了一个溃疡般不适,旋即清了清嗓子沉声答道:“难道说周老师身上有嫌疑吗?”

“我和你一样,从一开始便怀疑刘绍岩已经遇害,接下来便可以想见,凶手要运走尸体,便需要载具。”

“你的意思是……”

“周敬有一部蓝色桑塔纳轿车,车号末尾两位数足79的。”

我想起9月7日我回到西三楼的时候,的确看到周老师的桑塔纳轿车在楼下停放着。

“楼管老于向我证实,9月8日凌晨两点半,周敬在门厅处向他讨钥匙开门,要去医院照看孩子。于楼管因为写了一天什么材料,所以累得不想起床,便随手将钥匙递了过去。周敬开门后把钥匙还了回来,然后自己从楼门外插上了锁销,这些他听得清清楚楚,便没有理会。”

他接着道:“我后来询问过周敬本人。他的前妻那几天出差,女儿在姥姥家住着,9月6日晚间患了重感冒,并感染到了支气管,被父亲在9月7日下午送到了第二人民医院,值班大夫那里也证实了这一点。但很奇怪的是,周敬女儿的病情并没有严重到必须留院观察的地步,在点滴和服药之后情况已经大幅缓解,医生也认为可以回家休养,但周敬坚持要让她住进病房,哪怕只是一个晚上。当班的医生拗不过他,认为这是父亲爱女心切的表现,便按照他的意思安排了病床。周敬安顿好女儿后便以还有工作为名离开了医院,直到凌晨四点左右来到了医院。”

我立即听出其中的玄机。云岭财大虽然离市区较远,但在夜间道路通畅的情况下赶过去也就是二十多分钟的事情,周老师居然花了一个半小时。

“你现在明白了吧?周敬花在路上的时间太长了,长得不像是个担忧女儿病情的父亲。我就此向他询问的时候,他回答说车子出了毛病,在路边停靠修理花了不少时间。我便去交警大队查看了监控录像,但那个时间段里,在那条从云岭财大进市区的必经之路上,根本没有尾号为79的桑塔纳车经过。”

“那……他会去哪里?”

“呵,我也很感兴趣,这个问题。从云岭财大校门出去之后,有三条可供行车的公路,一条通往市区,一条是通往出省的国道,另一条是进莲云山的。”

“你是说他进山了?”

“不是我说的,而是事实。在那条进山的路上虽然还没有安装天眼系统和交通管制摄像头,但在距离你们学校三公里处有一家电气开关厂,因为库房经常被盗,所以在墙头安装了摄像头和探照灯,我在他们的监控录像上发现了周敬的那辆车。”

“不会看错吗?”

“我是干什么吃的?”

我哑口无言,严峻好像语不惊人死不休似的又接着说道:“而且,周敬的车上不是他一个,副驾驶座上还有个人。”

“能看清是谁吗?”

“图像质量还没有高到那个地步。”

我没有什么想知道的事情了。严峻的侦查不仅指明了一些我不想承认的问题,同时更隐晦地揭示了周老师现在的某种可能。

我禁不住颤抖了—下。

严峻的神情像是在琢磨什么,我也不出声。

许久,他才开口说道:“前两天我出去转了转。”

“你休假吗?这个时候。”

他哼笑了一声:“我是请了假,但并没有休息,而是借着专案组的名头到市法院调阅了1986年西二楼命案的案卷。从记录上来看,那起案子的处理过程相当粗放,可以说最后是草草收场,中间存有颇多可疑之处。后来我根据你提供的情况,走访了当午西二楼的楼管,他当初就是为了这宗命案丢了饭碗,所以还对云岭财人抱着不小的怨气。知道我的来意后,他当即表示宋远哲、刘绍岩、杜蓝当天都出现在了西二楼,但这些在案卷上居然没有提及。”

严峻突然一反常态地跟我就案情深入探究起来,还慷慨地把自己宝贵的调查结果都大方地向我告知。我猜,他是明白目前的尴尬处境被我看破,再做出一副掌控全局的样子已经毫无意义。

“他们三人是什么时候进去的?”

“刘绍岩和杜蓝的行动和你提供的情况一致,他们两人午饭后便回到了当时位于西二楼二层的宿舍。两点多一点儿的时候刘绍岩出门,大约十分钟后返回。宋远哲是在两点二十分的时候进入了西三楼,他先向楼管询问刘绍岩是否在房间里,得到肯定回答后便上了楼。两点五十分左右四楼案发,赵老头等目击者逃生后,先向院保卫处报告,接着才由保卫处向派出所报案,待刑侦人员赶到已经延误了半个多小时。

“案卷中记载,在这段时间里校方没有组织起有效的警戒措施,所以犯罪嫌疑人趁乱逃了出去,但我寻访的那个楼管很确定地表示绝无此事。”

“这么重要的情况,在案卷中居然没有提及?”

“案卷记载非常粗略。那个楼管不久之后便被学校以工作不力为名开除了。”

“他没有去闹?”

“第—目击者赵老头当年曾经反复向众人强调,自己不敢确定在西三楼里行凶的便是苏嘉麟。但在当时的刑侦支队长吴丰登过来谈了一次话之后,赵老头便改口了,甚至连其他几个人也改口了。”

“吴丰登?就是现在那个云岭市首富?”

“没错。”

“挺奇怪的,他后来还当过公安局副局长,为什么不继续干下去?”

说起这个话题,严峻立即变得不那么随性了,有些谨慎地说道:“你听说过‘云龙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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