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刚破晓,两人就出发前往机场,路上却出入意料地拥堵,不过好在,时间没有耽搁。到达机场后,两人在机场内的商店买了一个轻型的背包、一瓶水、一件防水夹克衫、一双软底运动鞋和几双袜子,然后是三个多小时的云上飞行时间,其间两人不敢高声说话,因为怕一旁有人偷听,计划被泄露出去。最后,下了飞机,出了机场,两人上了一辆事先订好的出租车,手里拿着一张谷歌地图的打印稿,就这么踏上了寻找吉米的旅程。

那一天下午,两人就这份行程整整讨论了半天,反反复复地修改删减,最后才确定这么一份日程紧凑但又颇具灵活性的计划。原则是不变的,那就是万事都要以找回吉米这个目标为底线。

尼克提出,保险起见,还需要再给列妮的手机发一条消息。“同意你的说法,我知道你以前很喜欢吉米。或许我可以单独来你这儿吧?替我做个美甲?”尼克读了一遍短信,点点头说道,“我敢肯定这条短信她是不会回复的。”

两人离开机场区域,朝着目的地——西南方向的山区迸发。

出发的时候,他们先把车开进了加油站。那是一栋形如五十年代难民营的砖石结构建筑,里头的加油设备看起来更是老旧过时。尼克从加油站的小卖部里买来了瓶装水、巧克力、两包萨拉米香肠和一包脱脂饼干。趁他去买东西的时候,斯黛芬妮早已换了袜子,穿上了运动鞋。他们的第一步计划是装扮成登山者,途经那所孤儿院。计划唯一的不足之处是斯黛芬妮只有一套在加利福尼亚度假时穿过的运动衣,那套吊带上衣和运动短裤在迪士尼的海滩上或许是再适合不过了,可是在西班牙的山区穿这么一身可就不合适了,即便当下是温暖的春天。所以两人只好在机场的商店里重新添置行头,眼下穿着牛仔裤和粗布衬衫的斯黛芬妮就像样多了。

山越爬越高,空气越来越稀薄阴冷。早先周围的景致还是葱茏的草木和点缀其问的羊群,眼下四周已经变得只剩下一根根枯木和突兀的石块。不难想象,吸血鬼德拉库拉这一形象是如何被身处这样一种环境下的作者给创造出来的。间或,两人会经过一些不能算作村落的地方,因为那只是些依山而建的小屋,或者是一小块平地上搭起的茅草房。

大约沿着这狭窄而又崎岖的山路走了将近一个半小时,斯黛芬妮估摸着离那所孤儿院应该已经不远了。同时,她的肚子也开始有些抗议了。“下一步是干吗?”她说,“我种事情我可不擅长,和你不同,我向来都不是喜欢运动的女人。”

尼克咧开嘴笑着说:“我也不是喜欢运动的女人。”

斯黛芬妮捶了对方胳膊一下,“别说笑了,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接下来很好办。我们开车经过那座孤儿院,但是速度不能太慢,不然会引起怀疑的。我们找一个僻静的地方,然后下车。背上背包,回到孤儿院附近,找一处最佳观测点,监视孤儿院的情况。”

“然后就一直监视?”

“是的,一直监视到西蒙和玛丽娜出现为止。然后我们跟踪他俩,看看他们会去什么地方。”

“这样做不会出岔子,对吗?”斯黛芬妮掩饰不住自己对尼克计划的那份焦虑。事实上,她觉得待在尼克公寓里想出来的这个貌似万无一失的计划,比待在薇薇安·麦克库拉斯的审讯室里接受盘问更加令人提心吊胆。

“我们得随机应变,我们可以通过手机保持联系。这儿的公路都是一条道走到底的,不会有什么岔路。”

斯黛芬妮粗重地喘着气说道:“万一我们发现吉米真的和这两人在一起,怎么办?”之前她也问过尼克同样的问题,当时尼克有些模棱两可,说到时候再看。可是眼下,斯黛芬妮觉得已经是“到时候”了。

“我们还是随机应变,找到最合适的时机,把吉米带出来。”尼克说。

“我们不是应该报警吗?”

“我不相信这儿的警察,‘明日’基金给当地带来了不少税收。万一真出了什么事,我这个苏格兰场的警察在这个地方可说不上什么话。即便我真的说几句话就能起作用,恐怕到时候西蒙和玛丽娜已经带着吉米离开了,到那时候再想找到他们的下落可就难了。这件事就由我们两个来搞定吧。我们先把吉米找到,然后再把他带出这个地方。”

“带出了这个地方之后呢?我身边没有他的护照啊,如果当地都有玛丽娜的熟人,我们又怎么能在此地销声匿迹呢?”

“我们来个出其不意。他们一定以为我们会去机场,但是我们反其道而行,越过这座山,去布达佩斯。我们把吉米送到英国大使馆,让那里签发一张紧急护照。我们属于这个国家的特殊保护人群,况且我们是为了救人。”

斯黛芬妮还是有些不放心,“你觉得他们会把吉米拱手相让吗?”

“不会,我觉得到时候免不了会闹腾一阵。但是西蒙来不了硬的,他毕竟是个医生。他可不想给自己惹麻烦,违法的事他是不会碰的。我们可以从他身上寻找突破点。”他狡猾地笑笑,“你还没真正见识过我的手段吧,斯黛芬妮。别忘了,皮特·马修斯纠缠你的事情就是我摆平的。我会让西蒙明白,乖乖把吉米还给我们对他有好处。”

“你真能办到,真的能让他们撒手?”

尼克下巴一仰,说道:“虽然这不是我一贯的手法,但是我绝对可以,我会把吉米讨回来。这孩子需要安定的生活和熟悉的环境。不应该被带到这么个鬼地方来,还被弄成一个外国人。我这么做全都是为了孩子,当然也是为了你。”

“如果玛丽娜不答应呢?如果西蒙松了口,但是玛丽娜不放手呢?”

“这样的话也是三比一的悬殊啊。”尼克闭起嘴巴。斯黛芬妮知道尼克主意已决。尼克看了一眼计程器,说道:“我们只有几英里了,小心留意有没有路标。”

车子又经过了一座小村落——簇拥着一座貌似乡间旅社的几座斜顶的简陋石屋。之后,在拐过几处狭窄的弯道后,两旁的树林变得茂密起来。转过最后一处弯道,两人看到一条喧闹的溪流蜿蜒着伸向一片绿油油的草坪。草坪的中央,是一栋高墙环绕的四方形石头建筑,共四层楼高,每层有十二扇窗户。正对着建筑的是一扇高大的铁门,乳白色的粉饰墙壁和黑色的斜屋顶看起来修缮一新。但是整栋建筑却给人威严森然的印象。车道尽头是一片空旷的区域,有好几辆车子成一字型横向排列,余下的空间都是草地。尼克放慢车速通过小溪上方的一座桥,一块牌子上赫然写着“蒂莫内斯库孤儿院”。

“天哪。”尼克说,“这儿真大呀。”

斯黛芬妮回头望去,正好可以看到一片设施齐全的操场。“万一他们住在这儿怎么办?”她说,“万一吉米和别的孩子一起住在这儿怎么办?”

车道在一处宽阔的弯角拐向了另一侧。右手边,一条看似伐木小路的小径分了岔。尼克想了想,最终还是拐了进去,在第一个弯道转了弯。他把车子掉了个头,然后停下。两人离车道相距约五十码,但是旁人却无法看见车子。“他们为什么要住在这儿呢?我觉得,如果他们真的想建立新生活的话,也不会选择孤儿院这种地方。”尼克说,“昨天晚上我就说过了,我们得随机应变。”他伸手握住斯黛芬妮的手,捏了一下。“我们得抱有希望,必须有人为了吉米而站出来。”他说。

斯黛芬妮笑着说:“你以为你能这么支使我吗?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我知道你为什么会来这儿,但是这并不表示我心里什么都不怕。”

“怕是好事,这意味着你不会干傻事。”尼克打开车门,走了出去,伸了伸懒腰。斯黛芬妮也跟着下了车,两人静静地整理着背包。然后一言不发地沿着小路往回走去。

“有一条通往草坪顶端的小路。”斯黛芬妮说,“是我刚才瞥了一眼看到的,我想我们可以经过刚才的小桥到那里。”

于是两人又走回了小桥。高墙背后的孤儿院看起来没有一丝生气,连孩子嬉戏的声音都听不到。现在刚过正午,斯黛芬妮觉得如此安静可有些反常。不一会儿,两人就发现了那条通往草坪一侧的树林地带的小径,这正是那种能吸引登山客的蜿蜒小径。两人停下脚步,尼克装出查看地图的样子。“我们进入树林后,就再次停下来,假装我们走错了路。然后原路返回。一走到那个弯角处,你就钻进树林,然后监视孤儿院的情况。我回到车上,等着你给我发信号。”说完,尼克卸下背包,取出一只望远镜,“这个给你。”

两人继续沿着树林边缘的草坪行走,大约走出了几百米的样子,就在这时,一阵儿童的喊叫嬉闹声传入了两人的耳朵。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之后立即折回。孤儿院围墙上有一段小缺口,用高高的铁丝围栏给补了起来,透过围栏能看到一群孩子正玩着游戏。其中有一些身体有残疾,但是在温暖的阳光下,他们依然玩得很开心。没有吉米的影子,斯黛芬妮心里很肯定地判断。三个穿深色裤子、白色大褂的女人坐在一旁的长凳上看着这些孩子,一边抽着烟,一边还投入地说笑着。三个人都没有注意到迈着轻快的步子原路返回的尼克和斯黛芬妮。“看起来这些孩子玩得很开心呀。”斯黛芬妮说,“斯嘉莱特的确做了件好事。记得第一次到这儿来的时候,孩子们被绑在婴儿椅的腿上,不满周岁的婴儿躺在自己的屎和尿中,残疾的儿童满身烂疮。看看现在的他们吧,完全是另一个人了。”

“所以我们才不能惊动警方来调查这件案子呀,我们不能给斯嘉莱特设立的基金会抹黑。不然,记者一定会对此大做文章,说什么由母亲设立的基金会被利用来绑架自己的儿子。”尼克说道。

两人继续朝前走,拐过弯角后,斯黛芬妮一个侧身钻进了林子。尼克脚步不停,继续前进。这片林子最大的劣势在于没有低矮的灌木丛可以作为掩护,她穿梭于一根根高大的树干之间,努力寻找可以隐蔽又不阻碍视野的地方。也许趴在地上是最隐蔽的,想罢,斯黛芬妮脱下身上的防水夹克,铺在地上,然后躺了下去。她知道这一躺也许需要数个小时。眼下已快四点,她不知道此处何时天才会黑下来,但她决心一定要趴到天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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