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安并不是那种擅长精打细算、居家过日子的女人,但她很能体会皮特·马修斯对斯黛芬妮造成的伤害。听起来皮特真的是个急疯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人。这种人也正符合绑匪的性格特点。但问题是,时隔四年,难道他依然怀恨在心吗?

“我懂你为什么会觉得向警察报案毫无意义,即便如此你一定还是想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薇薇安说道。

斯黛芬妮叹了口气。“说实话,我只想让他从我身边离开,让他从我的生活中彻底消失。我不想和他再有任何联系。斯嘉莱特、列妮、麦吉,还有我一些其他的朋友,他们都想让皮特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有个叫麦克的朋友,他甚至还想叫上一帮小伙子闯到皮特家里弄他个天翻地覆,还要狠狠地教训他一顿,但都被我阻止了。”她边说边摇着头,“即使他们这样做了,也不会使我好受。我和皮特不是一类人,干不出他那样的事来。你明白吗?”

薇薇安不知道身为执法者,是不是也应该抱有斯黛芬妮这样的想法。“我的工作就是要伸张正义。”她说,“我认为干了坏事的人不能不受惩罚。”

“但是,难道受害者对解决问题就没有发言权吗?不管他对我造成了多大的伤害,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不想再和这个人有任何的瓜葛,当时我就是这么想的。但是结果证明,我的决定是错误的。”

“照你的说法,那并不是你最后一次同皮特打交道?”薇薇安终于可以把谈话的方向引向她一直感兴趣的话题了——皮特·马修斯是不是一个铭记仇恨,不管时隔多久都要睚眦必报的家伙。

斯黛芬妮悲伤地摇着头说道:“远远不是。原本我以为他已经发泄了心中的怨气,以后再也不会见到他了。可他显然不这么想,他觉得我和他之间还有未了结的事情。在斯嘉莱特家里过了没几天太平日子,我又收到了皮特发来的短信。他仿佛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似的。他跟我谈他的工作,问我去哪里共进晚餐。”

“这真是稀奇啊。”

“你觉得稀奇吗?”

薇薇安想知道斯黛芬妮是否真的像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认为皮特·马修斯发来短信不是件稀奇事在薇薇安看来倒是很反常。“难道你不觉得吗?”

“你好好想想吧。皮特并不知道我是看着他离开我家的,他只当我从来都没回去过。他发短信给我是想试探我到底知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如果我真的知道,会不会怪在他头上。我的意思是说,他心里还是有些担心我会向警方报案。”

斯黛芬妮再次让薇薇安感到吃惊。她真是个聪明十足的女人,她的故事也许讲得很漫长,但是在这过程中却透露了不少有用的细节。“这一点很重要。”薇薇安说道,“你是怎么处理那些短信的?”

“我没有理睬,只看了其中几条。一开始,我把它们都删了,但斯嘉莱特提醒我,万一事情闹到了警察那里,这些短信可以用来当作皮特骚扰我的证据。所以我就把短信保留在了手机里,却没有打开读过。之后皮特在发短信的同时还开始给我发电子邮件,那都是些看了叫人伤心而又茫然不知所措的邮件,仿佛他根本不懂我为什么对他不理不睬,在他的心目中,自己所犯下的这些错误完全都是因为太爱我了。”斯黛芬妮嘀咕道,“我觉得这样的事情你一定碰到过。”

薇薇安点点头,暗自想着没必要和对方说明,自己一般都在凶杀案后才会见到这种邮件。“我清楚大致情况了。那么,你有没有报警呢?”

“我觉得报警于事无补。表面上看,他发过来的那些短信和邮件没有任何威胁恐吓的意味,只不过通通都是长篇大论罢了。斯嘉莱特劝我报警,但我觉得警察不会重视这案子。因为没有任何明显的恐吓行为。”

“事情后来有变化吗?”

“家里被皮特洗劫过之后,我在斯嘉莱特那儿住了有四五天。说真的,我很害怕回家。他干下的那些事情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我觉得哪怕是再专业的清洁公司都无法把一切抹去,不留一丝痕迹。但是我想错了。斯嘉莱特所做的可不仅仅是请人把那地方给收拾干净。你听说过平行宇宙的概念吧?那天我再次走进自己的家里,真的就像走进了平行宇宙一般。除了几处小小的不同以外,一切都如同当初。真是稀罕极了。直到我上了楼才发现那些细微的差别之处,因为斯嘉莱特以前从未到过我家楼上。她没法把所有的家具都找到适当的替代品,但是她的推测离屋子原有的风格的确相差无几。哪怕是她挑选的那些和原来完全不同风格的家具和装饰,也令我感到欢喜无比。我当时真的感动极了。斯嘉莱特为我所做的事情真是无可挑剔。”

薇薇安想,倘若让皮特知道了这一切,一定会气得发疯的。“皮特知道斯嘉莱特所做的一切吗?”

“我不清楚他是否知道这些都出自斯嘉莱特之手,但是,他显然了解屋子里发生的变化。因为他的邮件里这样写道,‘你可以想尽一切办法把我的痕迹从屋子里抹去,可是,你无法把我从你心里抹去。你知道你是爱我的,这一点你无法逃避。你可以改变墙壁的颜色,但是,当你夜里闭上眼睛的时候,出现在你脑海里的依然是我的脸。’”说到这儿,斯黛芬妮闭上双眼,薇薇安观察到了她脸上那种不安的神情。

“这样的信有时读着觉得浪漫得难以置信。”薇薇安说,“有时读着又让人觉得毛骨悚然。我开始明白为什么你会觉得警察不会重视这案子了。你后来有没有鼓起勇气搬回自己家呢?”

斯黛芬妮拨弄着纸杯的杯口。“是的。搬回家之后的头几个星期过得还算不错。我没怎么到外面走动,因为我还得把采访录音誊写到纸上。这一工作我总是进行得十分仔细。我戴上耳机,完全不顾周围的事情。一天三餐也都是叫的外卖,这样我可以完全沉浸在受访者的声音世界中,真的是全身心地投入。”说到这儿,斯黛芬妮的脸上露出了一抹难得的笑容,这让薇薇安体会到,如果没有了焦虑和恐惧,斯黛芬妮的生活将会变得多么单纯和美好啊。“只有这样,我才能充分体味到受访者说话时的那种韵味和情感,并把它们原汁原味地带入我的书中。那段时间里,可能皮特就坐在我花园的那堵墙上,而我对此则一无所知,整个地沉浸在自己的工作中。”

“你觉得他来过?”

斯黛芬妮的脸上又恢复了先前那种紧张焦虑的表情。“我想多半来过。”她叹着气说,“嗯,他倒不一定是坐在那堵墙上,但是一天之内他肯定路过了好几次,把车停在能观察到我房子的地方,然后在街上游来荡去。誊写工作完毕,我又重新关注起外部世界的时候就注意到他的这些举动了。每次我把目光移向窗外,总能看到他或者是他停在屋外的车子。我努力不让他的出现干扰我的日常生活,但是这根本不可能。只要我一离开家,他就会跟上来,和我说话。我不理他,可他还是纠缠着。如果我坐公交或是地铁,那他一定会出现在我对面,又或者隔着一段距离出现在同一节车厢。有一次,他居然还想和我挤上同一辆出租车。我无奈之下只能强行关上门,还差点夹了他的手。然而这些还不是最糟糕的。有一次发生的事情可真把我吓坏了。”

“什么事?”

斯黛芬妮不由得抖动了一下身子。“你会发现事情的真相远比表面发生的更为深刻。他要对付的人是我,而不是吉米。”

“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斯黛芬妮?”此刻的薇薇安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从对方口中套出线索了。

“有一次,斯嘉莱特带着吉米进了城。他们先去了自然史博物馆看恐龙,然后在摄政公园与我会合。吉米在一旁的游乐场上尽情地玩耍,我和斯嘉莱特坐在长板凳上闲聊。我俩一边聊,一边还留意着吉米的情况。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我和斯嘉莱特都意识到滑梯旁有个男人一直逗留在吉米身旁。开始我以为他是旁边几个男孩子的家长,所以也没有太留意。但是随着他一转身,我立刻认出他就是皮特,他把头发剪短了,看上去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但毫无疑问,就是皮特。”

“你一定害怕极了,当时是什么反应?”

“我和斯嘉莱特两个发了疯似地扑了过去。皮特却轻松地笑了笑,然后走开了。事情一下子就结束了,也没有人留心多想些什么。好像他是以那种方式向我们发出警告和威胁,‘我随时随地都能找到你们。’当时我真的害怕极了。”

“吉米也被吓到了吗?”

斯黛芬妮摇摇头,“他一点也不害怕。只是看到我们两个飞快地奔向他的时候,有些莫名其妙。斯嘉莱特一把抱起他,朝着与皮特相反的方向跑去。经历过这一幕后,我真的再也不敢大意了。我上网搜索了如何应付被人跟踪的情况,我看到一部叫做《防骚扰条例》的法律,这个看来挺管用。从理论上说,跟踪者会面对刑事指控,或者受害者可以就他们的行为提出民事诉讼,还有向法院申请强制令等等的防范措施。读完之后我感觉不错。于是就找了一名当地的警官作详细的咨询。这名警官还真的挺热心,挺能同情我的感受。但是,皮特发来的短信和电子邮件的措辞很谨慎。在公众场合的表现也并不足以构成对我们的威胁或伤害,至少是不能构成法律意义上的威胁和伤害。对此这名警官也只能是爱莫能助。”

“难道他们就不能警告一下皮特么?”

斯黛芬妮歪着嘴,苦笑着说道,“事情就可气在这儿啊。如果警方在没有正当法律理由的情况下警告皮特,那么违反骚扰条例的就是警察了,而皮特反倒成了受害者。真滑稽啊,不是吗?”

薇薇安再次感到一阵失望。不过,眼下还不是唉声叹气的时候,“那么,事情就这么算了?”

“那名警官建议我去找律师咨询咨询。民法法庭的判断标准会低一些。所以我就约了一名律师,经过他的一番解释之后,我发现即便是依照最低标准,也没法对皮特采取强制措施。如果当初我在第一时间就把家中遭到毁坏的情况向警方报案的话,眼下的局面或许就不会如此被动了。不过,那名律师还是建议我把皮特短信及电子邮件里的内容全部记录下来。过三个月后带上这些记录再去找他好好地研究一番。”斯黛芬妮摇了摇头,整个人有些出神地说道,“我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得完全靠自己,法律帮不了我。”

“我猜想,皮特不会善罢甘休。”

“是的。他追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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