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黛芬妮迫切地想站起来走动一会儿,可刚准备起身,洛佩兹却坚持让她坐着别动。“别让我再把你铐起来。”洛佩兹警告说。

“我就不能打个电话吗?”斯黛芬妮问,“我一直以为在美国,人人享有人权。”

洛佩兹苦笑着说道,“难道你没听说过关塔那摩吗?对于那些想要把我们从这个世界上抹掉的人,我们不会关心他们的人权。”

“我又不是恐怖分子,这一点显而易见。我的孩子在我的眼皮底下被人绑架了,而你们却把我当作罪犯关在这儿。到底什么时候才有人来认真处理这件事?”尽管她再三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可还是不知不觉地提高了嗓门,恐惧和焦虑一阵阵袭来,她整个人在不停地出汗,腹中更是觉得恶心欲呕。可她还是不得不强打精神,为了吉米,为了她曾许下的诺言。

他俩真不该在这个假期出来。可是一想到加利福尼亚,她又经不起那种诱惑。沙滩、冲浪、迪斯尼乐园、环球影院、阳光、还有约塞米蒂国家公园。自从听了乔尼·米歇尔的那首歌,这座游泳池城市就离她的心更近了。她想知道马里布的海浪到底是怎样的声音。整天盼着假期的吉米正好给了她一个放纵的借口和机会。

真傻啊。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去西班牙。坐着摆渡船把车子运到桑坦德,然后一路开车奔到布拉瓦海岸。又或者跑到大西洋沿岸的法国海滩,一路游览过去直到抵达布列塔尼。这样的旅行至少能让斯黛芬妮躲开那些讨厌的金属探测仪,也不用担心中途会和吉米分开,弄到如今这地步。

可是,到底是谁想绑架吉米呢?谁又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在人流不息的机场,在闭路电视的监控下,在世界上最严密的安检网中绑架一名孩子?真让人难以置信。

难以相信这是一起随机事件,是凶犯一时兴起的犯罪冲动。绝对是有人事先就谋划好了的。绑走吉米的并不是运输安全局的安保人员,不然帕顿和洛佩兹不可能认不出来。这就说明此人是乔装作案。但是,案犯又不可能身穿制服在候机大厅里四处转悠却不引起运输安全局人员的注意。所以,这就不得不令人起疑,吉米是案犯特定的作案目标,更说明,案犯了解吉米凄苦的成长史,更清楚斯黛芬妮和吉米的这次旅行线路。

老天爷,求求你,保佑吉米安然无恙。斯黛芬妮实在不愿让吉米再受一点点的伤害,这个小生命所承受的苦难远远超过了五岁同龄儿童所能承受的。有时候,斯黛芬妮甚至想象,当吉米蜷缩在自己身边安然入睡时,她能将他身上所有的苦难都转移到自己身上,就像身体的淋巴结能化解毒素那样,让眼前这个可爱的孩子能拥有一个正常儿童的幸福童年。到底是哪个混蛋还要在这个备受苦难的孩子身上再施加一份折磨呢?

斯黛芬妮不愿再往下想,更不愿意承认真的会有这么一个凶恶的罪犯。

她一定要做什么,让自己不再胡思乱想。“难道发生了儿童绑架案,没有一整套应对机制吗?我在电视上看到过。你们可以给公路上的司机发出警告,请他们配合寻找。”

“你是说安珀警戒吗?”洛佩兹说,“每当有儿童遭绑架时,高速公路的巨型广告牌上就会显示相关信息。其实,应对措施还远不只这些,我们在广播里滚动播出信息,在电视屏幕上打出公告,还会通过短信告知更多的人。这方法在多起案子中都十分有效。”

“吉米的案子也应该这样。”斯黛芬妮死死抓着头发说,“你们现在就该行动起来。”

“帕顿已经在处理这件案子了。”洛佩兹犹豫地说。

“你们用对讲机的吧?能让我知道事情的进展吗,求求你了。”

洛佩兹有些尴尬,“我无能为力。不过你得相信我,我们已经行动起来了。”

“但是已经慢了。”斯黛芬妮气恼地说,“一个男孩被拐走了,他离开我越久,心中就越害怕。长官,我真想让你们也试试这种滋味。因为我一出去,你们的名字就会见报。我认识不少媒体人,他们能把人整得哭笑不得。我会好好利用这些资源。”

“我觉得眼下这种情况,威胁我们可不是个好办法,女士。”

“但在我看来,威胁是唯一的方法。因为唤起你们人性的努力完全是徒劳,不是吗?那我只能利用你们的自私自利了。你就不替你的未来着想吗,洛佩兹长宫?你想在这件案子中扮演好人还是坏人呢?”

洛佩兹上前一步。斯黛芬妮期待着对方表现出愤怒或是害怕,然而洛佩兹的反应却出乎意料。洛佩兹把一只手搭在斯黛芬妮的肩上,“我会当你从没说过这些话。你一定是吓傻了,这我明白。但是在你有充分的自由实现那些恐吓之前,还是暂时别想那么多事情吧。我们这里不需要很多理由就能把你单独关押起来。”

表面看来,洛佩兹是在心平气和地讲道理,可在斯黛芬妮听起来,这话更像是针对自己此前所说的一切恐吓。

薇薇安轻轻地放下电话,她原以为上头不会让她处理这起绑架案,而是指派她挨个地查询旅客名单或类似的不动脑子的工作。恰恰相反,她截获了一条听上去会是一起大案的情报,这让她有了这次独立处理案子的机会。

上头急急忙忙地说,他们发现有人将在“第一家庭”即将出席的政治集会上制造自杀性爆炸袭击。每一名队员——除了她和她的手下,都被派驻到集会现场,力图保证不会发生失控事件。

按常理,看到这个自中学时代以来就以沉稳冷静著称的人居然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她本应感到坐立不安的。可是她却很坦然,因为年仅二十七岁的她将独自掌控一起重大案件。不用在意上司要她与机场的同事协同办案的嘱咐。她觉得上司说话的语气完全是建议,而非指令。这是她的案子,是她替自己挽回颜面的绝好机会。

她首先要做的就是启动安珀警戒。她需要一份对这个男孩的形体描述以及一张最近拍摄的照片。很幸运,这两样东西都已送到了她手边。她打开电子邮箱,给移民及海关执法局和国土安全调查局的同事发去了一封加急邮件。

你好,凯文。此封来信是为询问你们今天下午放行的一名小男孩的情况。此事与移民无关,看起来这孩子被绑架了。他从英国入境,由一名叫斯黛芬妮·简·哈克尔的英国籍女士陪同。据我所知,这位女士持有英国法院允许其携带儿童出行的授权书。我们双方需要同时启动安珀警戒,因此我需要你尽快提供你掌握的所有情报——孩子的名字、出生地、体貌特征。不论是护照上的还是哪里的,如果有照片,那就更好了。我们截取了闭路电视的画面,但是不够清晰,作用不大。如果你还掌握了别的什么情况,那就再好不过了。谢谢。

行事向来力求双重保险的她又给凯文发了一则短信提醒。

之后她深吸了一口气。

在等待对方提供进一步的信息前,她还不需要马上启动安珀警戒。现在倒是该和那个叫斯黛芬妮·简·哈克尔的女人谈谈了。

看到进屋的并非兰德尔·帕顿时,斯黛芬妮竟然有一种释然的感觉。

走过来的这个女人外表看似很靠谱。她看了斯黛芬妮一眼,然后把洛佩兹喊到一边,低声和她说了几句。“如果我要描写她的话,该用哪些形容词呢?”但凡遇到陌生人,斯黛芬妮总会这样暗自嘀咕。眼前的这个陌生女人穿着普通但是整洁的深灰色裤子,深蓝色的上装,里面是件墨绿色的衬衫,仅有最顶上的一粒扣子开着。脖子上的金项链隐隐闪光,耳朵上嵌着样式普通的耳钉。一头棕色的短发梳到耳后,若非长着方方的下巴,这种装束倒能体现她本人的灵气。平庸的作家也许会从她的蓝眼睛以及鼻子和脸颊上淡淡的雀斑中推断她有爱尔兰血统。尽管斯黛芬妮知道自己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作家,可也不至于像那些平庸的作家般武断。这里是美国,是被誉为“大熔炉”的国度,不是一个你可以从相貌就能贸然断定某个人血统的地方。

这时,那个女人转过身,冲着斯黛芬妮礼节性地笑笑,“我是特工薇薇安·麦克库拉斯。”她一边自我介绍,一边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来自联邦调查局。”

“谢天谢地。”斯黛芬妮说,“总算是个靠谱的机构了。我想你该知道我所享有的权利吧?”看到特工眼里闪过一丝惊讶,斯黛芬妮感到很高兴。

“据我所知,你报告说这儿发生了一起恶性事件,我来正是为了此事。运输安全局的同事在你触发了金属探测仪的时候想要搜你的身,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为了这件事而找律师。”她一边说,一边打开一台掌上电脑,“在我看来,眼下最重要的事是追踪一名失踪的儿童。”

斯黛芬妮觉得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到底还是来了个脑子清楚的人。“谢谢你能理清这件事。”斯黛芬妮说,“那么你发出警报寻找吉米了吗?”

薇薇安看着斯黛芬妮,说道:“我们正在为这一警报搜集信息。我们仔细地看了安检区域的闭路电视,遗憾的是,无法看清带走你孩子的那个男人的脸。”

斯黛芬妮咽了一口唾沫,“事实上吉米不是我的孩子:”

薇薇安点点头,“这一点我们知道,一会儿我会问到这一点。可现在,我首先得从机场把警报发出去。男孩叫什么名字?”

“吉米·乔舒·希金斯。”斯黛芬妮一边说,一边看着薇薇安在电脑上打字。“他爸爸是个DJ。”说这话时,斯黛芬妮掩饰不住语气中的那份轻蔑。

“你对这位父亲,不怎么看得上眼?”

“是的,根本看不上眼。原因有点复杂,能稍后再说吗?”

“好吧。吉米多高,你知道吗?”

“大概三英尺六英寸。很瘦弱,五岁的孩子长成那样,太轻了,还不到三英石。”看到薇薇安皱眉头,斯黛芬妮连忙补充说,“大概40磅。”

“谢谢。我们需要这些外形描述,还要贴出一张吉米的照片。”

“他留着一头浓密的黑发,剪得有些凌乱。你看过《森林王子》吗?”

薇薇安抬头看着她,“没有,是电影吗?”

“是一部动画片。那里头有个叫莫格力的孩子,吉米长得很像他。一样的头发,一样调皮捣蛋。我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形容他。你去谷歌上查一下莫格力就会明白我的意思了。”斯黛芬妮停顿片刻,接着道,“你们找到他的护照了吗?和我的放在同一个盘子里。”

薇薇安转身问洛佩兹,“找到了吗?”

洛佩兹摇摇头。“没有,长官。只找到哈克尔女士的护照,盘子里没有任何男孩的物品。我会再次查找,但是……”话没说完,她就蹲下身子,在塑料盒子里翻找起来。

“他的背包呢?”斯黛芬妮忙问。

“和他一起离开的那个男人把背包拿走了,他一定是连护照也一起拿走了。”洛佩兹说,“这儿没有。”

“该死。”斯黛芬妮骂道。随即她脸上一亮,叫到:“我的电话,上周在公园里我替他拍了几张照片。这个有用吗?我的电话还在盘子里,对吗?”

洛佩兹站起身,手里挥舞着一部电话。“在这儿。”她看着薇薇安,“电话能给她吗?”

“给我吧。”薇薇安迅速打开照片储存夹,点开最近一张照片。照片里一名身穿帆布衬衫的男子正坐在一把高脚凳上,身前架着一把吉他,脸部被头发遮蔽了大半。这显然不是吉米·希金斯。

“这是我的一个朋友。”斯黛芬妮说,“往前翻几张。”

薇薇安又翻了一张吉他手的照片,这次他仰着头,手臂和脖子上青筋暴露。之后就是张一个男孩冲着镜头微笑的照片,他大张着手臂,仿佛是要拥抱一群在他身边转悠的鸭子。“就是他,当时我们正喂鸭子呢。”斯黛芬妮声音越来越颤抖,眼泪刺疼了双眼,“他还这么小,你们要赶紧把他找回来,求求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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