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奶奶的忽然离世,对荀翊的打击很大。

他给荀奶奶买了一块墓地,里面放上了荀奶奶生前的衣物,还有她最喜欢的那几顶毛线帽子。

那天下着淅淅沥沥的大雨,荀翊只敢在晚上出现在墓地。

因为他还没有化成人的身形,无法隐藏自己的真身,就只能趁着夜深人静地时候,偷偷的来。

周双双是陪着他一起去的。

看着他站在荀奶奶的墓碑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周双双心里也不好受。

她伸手摸了摸他被雨水微微浸湿的毛茸茸的脑袋,“别哭了,荀翊。”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周双双才听见他哽咽着问,“你说……我会修成人形吗?”

他望着周双双,“会有那一天吗?”

他那双漆黑的圆眼里泪光闪动,满是迷茫。

“会的。”周双双说。

刚走出墓园,周双双抬眼就看见微暗的灯火下,似乎有一抹修长的身影等在那里。

他撑着一把黑色的伞,大半的阴影遮下来,掩去了他的神色。

“双双老大,我先走了。”

荀翊也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那一抹身影,他原本想送周双双回家,但一看见这个人,他就打消了念头。

他走出周双双的伞外,转身离开。

那么小小一只毛茸茸的小浣熊走在雨里,看起来孤零零的。

下一瞬,他直接进了黑暗里,周双双只来得及看清他尾巴晃了一下。

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周双双撑着伞,走到对面的那个人面前时,方才看见伞沿下,他那双神色寡淡的眼。

他轻抿着绯薄的唇,下颚绷紧,看起来似乎有点不大高兴。

周双双犹豫了一下,然后怯怯地扯住他的衣袖,“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他低眼睨着她时,那张冷白的面庞没什么表情。

周双双抿了一下嘴唇,嗫喏着说,“没……”

“我可高兴了……”隔了一会儿,她又补了一句。

她都没有想过他会来接她。

这几天他看起来心情不大好,应该是因为荀翊的事情还在生气。

她心里有点害怕,又有点担心,怕他就这样再也不理她了。

连日来所有压在心底的情绪在这一瞬忽然莫名地涌上来,她的眼眶微红,眼里已经有了泪意。

在顾奚亭还没有开口说话的时候,她率先收了手里的雨伞,往前几步,到了他的伞下,伸出手抱住他的腰身。

“我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她说话时,似乎有些委屈,带着细微的颤音。

顾奚亭在被她抱住腰的时候就已经有点僵硬了,又听见她哽咽着说了这么一句话,他眉宇间原本压着的几分烦闷消散。

听着她小声的啜泣,他沉默半晌,忽然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轻轻地叹息:“想什么呢?”

“你别不要我……”

他的声音越柔和,她的眼泪就砸得更凶。

失去了父母,失去了二叔,周双双只剩下一个顾奚亭了。

他真的太重要了……以至于她再面对他时,那么的小心翼翼,生怕自己惹他不高兴。

她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同时,也越发地依赖于他。

唯有靠近他,依赖他,她才能有几分安心。

顾奚亭听着她最后这句话,胸口就像是被什么蛰了一下,有点细微的疼。

小姑娘已经哭得鼻涕泡都出来了,望着他时,泪水盈满眼眶,却依旧模糊不掉她眼里对他深深的依赖。

他叹了一口气,从自己的裤袋里拿出一张手帕,伏低身子,替她擦去满脸的泪痕与她鼻尖儿的鼻涕泡,那双琥珀色的眼瞳看着她时,仍然柔情满溢,不见半点嫌弃。

“我怎么会不要你?”他开口说话时,清冽的嗓音隐含着几分温柔。

当他轻柔的吻落在她的额头时,她又听见他说,“除了我,谁还会要你这么个小哭包?”

周双双先是有点怔愣,反应过来之后,她的脸颊染上绯红,连哭都忘记了,就埋进他的怀里,不肯撒手。

“真粘人。”顾奚亭单手抱住她的腰,低声说了一句。

她双脚离地,被他抱起来,她慌忙抬头的时候,正好被他噙住嘴唇。

他的唇有点凉,也很软,可深深贴近她的气息却是灼热滚烫的。

他的一呼一吸之间,她的那张脸就已经烧红了。

顾奚亭咬了一下她红润饱满的嘴唇,又忍不住在唇角轻轻地亲了一口,“送你回家,嗯?”

此刻他的嗓音有些莫名的低沉,带着几分微哑,尾音有点儿惑人。

看见周双双红着脸乖乖地点头,他才弯腰,将她放下来。

放在她腰身上的手转而握住她的右手。

她的手很软,他没忍住捏了一下,然后将伞的大半边都遮在她身上。

在墓园里的时候周双双将雨伞的一大半都遮在了荀翊身上,造成她淋湿了半边的衣服。

回到公寓时,她就有点昏昏沉沉的。

她的身体一向比较弱,只是淋了一会儿的雨,也还是无法避免的感冒了。

顾奚亭的眉头拧得死紧,沉着脸去放药的柜子里给她找感冒药。

等拿着药和开水过来的时候,顾奚亭就看见刚换了一身睡裙的小姑娘躺在床上,面庞上已经染上了不正常的红晕。

顾奚亭把药和水放在床头柜上,然后自己走到床头靠坐着,把她的上半身扶起来,让她靠在他的身上。

“周双双。”顾奚亭捏了一下她的脸蛋。

她有点迷糊地睁开眼睛,望着他的时候,眼神懵懂迷茫。

“双双,吃药。”他不自禁地放柔了声音,将药片捧到她面前。

他原本是想让她自己吃的,可下一秒却看见她眨了一下眼睛,竟然乖乖地张开了嘴巴。

他怔了一瞬,然后有点狼狈地移开眼。

但最终,他还是亲手把药片喂到了她的嘴巴里,又连忙拿了水喂给她喝。

就着水把药片吞下去,小姑娘那张白皙的小脸皱成一团。

他看见她皱着秀气的眉,望着他时,瘪着嘴巴小声说,“好苦……”

顾奚亭的眉眼间不自觉地染上几分柔色。

他低下头,轻轻地在她的嘴角亲了一下。

“亲一下就不苦了。”

像哄小孩儿似的。

“睡觉吧。”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抚过她鬓角的浅发。

困意明明已经袭来,可周双双却固执地不肯闭上眼睛。

或许是眼前的他那张过分清隽精致的面庞太过吸引人,又或是他温柔的亲吻与说话声让她不由自主地贪恋,总之,她就是不愿意闭上眼睛。

“我……”她忽然捏住他的一根手指。

在他定定地看着她的时候,她脑子里明明模模糊糊的,却仍然清楚地问出那句:

“我可以摸摸你的尾巴吗?”

她再一次用那样期盼的目光望着他,乌黑的眼瞳里闪烁着星子般的光。

“不可以。”顾奚亭拒绝得很果断。

周双双有点失落,那双杏眼里的光芒黯淡下来,“为什么呀?”

顾奚亭盯着她,沉默了好半晌。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周双双都快要抵挡不住睡意的时候,她半睁着眼睛,迷迷糊糊的,就见他低下头,凑近她的耳畔,先是轻轻地笑了一声,语气有点意味不明。

她听见他说,“因为你才十七岁。”

周双双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也没有想明白摸狐狸尾巴和她十七岁这件事之间究竟有什么关联。

“什么呀?”她有点懊恼地咬了一下他的衣襟。

顾奚亭捏了捏她的脸蛋,凑近她的时候,眼尾的那颗痣在她眼中微微泛红,仿佛带着几分平常从不轻易显露的诱惑风情。

“未成年的小朋友可不能总想着这样危险的事情。”他轻笑着,吻了一下她的耳垂。

“什么危险的事情?”

生了病的周双双竟然有了一种平常没有的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

顾奚亭没有露出丝毫不耐烦的神色,他甚至放柔了自己的声音,刻意轻哄着自己怀里的小姑娘。

“想知道?”

他挑眉,眼角眉梢都似隐含笑意。

周双双窝在他的怀里,诚实地点了点头。

“少儿不宜。”他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周双双有点失望地趴在他怀里。

可他却是真的不肯再多说些什么了。

“乖乖睡觉。”他伸手想要拉开她。

周双双却固执地抱着他,也不说话,就只是用那双眼睛望着他。

那么粘人。

顾奚亭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不走,就在隔壁,嗯?”

他今晚是真没打算走。

毕竟她生病了,他不太放心让她一个人待着。

周双双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胸膛,“你可以就在这儿吗?”

“不可以。”顾奚亭捏着她的下巴,有点无奈。

“那你再陪我说会儿话,好不好?”她揪着他的衣袖,问他。

顾奚亭只能答应陪她说话。

刚说了没几句,顾奚亭垂眼就见她眼睛半眯着,像是快要睡着了。

昏黄的灯光打在她那张莹白的小脸上,他的目光落在她鼻尖儿那一颗小小的红痣上。

他忽然心念一动。

“周双双。”他低声唤她。

“嗯?”她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是毫无防备的姿态。

“你生日是哪一天?”他试探着问。

“四月十七。”她乖乖地答,带着点儿迷糊的睡意。

“四月十七号那天,你把生日蛋糕给谁了?”

“……给你了。”

“为什么把蛋糕送给我?”

“喜欢你嘛……”

“有多喜欢?”

“这辈子……最喜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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