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它回来,傅杳伸出掌心,纸鸟只感觉周围的山风在这瞬间通通都消失了,它十分轻松地停在了傅杳的手上。

“你要说什么?”傅杳道。

“你怎么知道我有话要说。”黄粱仙反声问。

傅杳却比它干脆,“那我现在就丢你下山。”

“别别!”黄粱仙用鸟嘴啄住了傅杳的手指,“我是有话要说,你要提防辞卿,那个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傅杳捏住了她它的鸟嘴,左瞧右看了下,道:“嘴里含着东西还能说话,看来适应了。”

一说到这个,黄粱仙就有些委屈,“这个纸桶我根本不能卸下来,你们就不能换个其他的法子来惩罚我?”

“你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傅杳可不会被它现在这乖巧的面孔迷惑,“你说的辞卿是怎么回事?”在说这句的时候,她还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钟离,“说来听听。”

钟离:“……”

见她对辞卿来了兴趣,黄粱仙心里一喜,她现在是不能奈辞卿的何,但是不代表其他人就不行,“辞卿原先是一直在渤海湾徘徊的女鬼。她模样好看,追求者众多,但她谁都没有选,哄得那些男人对她殷勤备至。

我原本同她不熟,是她主动来向我示好的。恰好那时我对钟离……她知道后,就一直在怂恿我。若我起先对钟离只有三分好感,她这一怂恿,这三分也就变成了八分。”

说到这,她苦笑一声,“也是我自己蠢。”那个时候她稍微留心一点,也能察觉到这些端倪,“她天天在我耳边说钟离大人如何好如何无双,说我一旦能征服他,我就是所有人最羡慕的女人。现在想想真是可笑。”那些感情,因为这些怂恿和虚荣,渐渐被编成了一张网,困住了她自己。

“唔,有些意外。”傅杳道,“她为什么要怂恿你。”

“她肯定是想看我出丑丢脸。她是什么,不过是依靠男人垂怜的玩物,而我是神明。有什么能比将神明的脸面放在地上践踏更让人痛快的事。”黄粱仙恨道。

对于这个猜测,傅杳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那后来呢。”

“后来我知道的不多,不过在南海的事没有发生之前,我知道辞卿身边出现了个男人。那个男人不是精怪,身负仙缘。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辞卿现在宁愿去当黎游的小妾,却没和那个男人在一起。她那种无利不起早的人,这其中肯定有别的缘故。总而言之,她也相中了钟离大人,而你必然是要她对付的目标。”

“你要说的就是这些?这些消息对我来说,似乎并没多大的用处。”傅杳挑剔道。

“……”黄粱仙语塞了一下,“你知道辞卿?”

“知道,前些日子她还来我道观拜访了一回,我看她修为似乎并不怎么样。”

没想到辞卿竟然已经和面前这个女人有了接触,黄粱仙以为自己的话不被信任,笃定道:“辞卿最会伪装,她既然敢上门去,肯定有底牌。”

“比如?”

“比如……”黄粱仙稍稍迟疑了一下,才道:“据说她手里有一样宝物,但这消息我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黎游鬼王向来不是好色的人,肯定不会无缘无故要收她为妾,我觉得这传闻是真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那宝物是什么?”

“不清楚。”这个她是真不知道,她以前旁敲侧击过,但是辞卿就是半点风声不露。外人想抢,却有人帮辞卿挡灾。

次数一多,她也就打消了打探的心思。毕竟辞卿真有什么好东西,她的修为也不可能那么多年都没什么长进。

当然,现在知道了辞卿的虚伪,再回想这事,她自然也看出了其中的一些破绽。

傅杳又问了黄粱仙几个问题,见无法从黄粱仙这里得到其他的消息,她才收了手,“最后问你一件事,辞卿和黎游的武器好不好?”

“黎游鬼王的武器是五方锏,必然是好东西。”

“是好东西那就行。”傅杳满意地笑了,“行了,你继续去送水吧。作为你的好意提醒的报酬,我可以帮你将你的身体修复一下。回头你可就要省着点用了。”

将黄粱仙身上的破洞修复完,傅杳手一松,黄粱仙就被风刮去了远方。

天池周围没了外人,傅杳双手抱胸看向钟离,“红颜祸水,我原先是不信的,现在我信了。”

钟离仰面,主动伸出手臂挽起了衣袖,“用刑吧。”

傅杳:“……”

……

少林寺。

当寺内第一场雪下下来时,方丈已经已经不能出门了。外面寒气逼人,寻常人都是尽量躲在屋内不出门,更何况方丈这年迈的身躯。

不过说来也奇怪,距离胖瘦夫妇回寺的第一个月已经过去了,方丈虽然身体变得虚弱,但是却没有更坏的改变。

擅长医术的慧能大师过来给师兄把脉,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也就只当师兄是在强撑。

方丈的身体变得虚弱,也就不能再带孩子了。胖女人便将儿子带离了方丈身边,叮嘱他没事不要去打扰。

在小银杏被接走的第二天,方丈就虚弱的下不了床。瘦男人开始整夜的失眠,谁也不知道噩耗是不是就会在下一刻传来。

寺院的气氛莫名变得沉重,就连最淘气的小和尚都锁着脑袋不敢惹事。唯一不受影响的,只有摆弄自家芍药的小银杏了。

在被拘了几天后,小银杏耐不住了,闹着要去方丈的厢房。

胖女人不想孩子去打扰方丈老人家,要抱走他,慧能大师见了,却道:“而今是见一面少一面,去见见也好。”

胖女人这才忍着眼泪,抱着孩子进了厢房。

小银杏来了,方丈显然很欢喜,一直平静的脸露出笑来。慧能大师见了,便让其他人都退了出去,把这时间留给他们这一老一少,他自己则去了旁边的外室翻看着医书。

房内小孩儿稚嫩的咿呀声时不时传来,慧能大师也不由想到了他和师兄的小时候。

他和师兄并不是在寺内长大的,而是已经逝去的师父在外游历时,遇到了流离失所的他们,将他们收为弟子,带着他们一路化缘。

他们跟着师父在外化缘了三年,后来师父在途中病逝,他们才带着师父的遗物返回少林。

因为他们并非在寺内长大,便一直融不进寺内,再加上上面没有长辈庇佑,初来时没少被人欺负。师兄只比他年长半岁,心情、心智却远超于他,因为师兄的周全,他们的日子才渐渐好过起来。

后来他被擅长医术的大禅师相中收为弟子,也是师兄从中搭的桥。

可以说,没有师兄,便没有如今的他。

他这一生,何其幸运。

枯坐了一刻钟左右,慧能大师见室内没再有动静传来,他忙起身进去一看,却见床上师兄平躺在床上,四周静谧异常。

虽然在心里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但一想到师兄真的走了,慧能大师仍旧胸口闷得厉害。

他强忍着情绪走到床前,本想去给师兄整理仪容,却在伸出手时,听到师兄突然开了口:“别难过,我还活着。”

从悲痛到狂喜只一句话的时间,慧能大师愣了愣,方才没红的眼这会儿倒是红了,“你吓我一跳。”

两人仿佛回到了少时,谁也不是那老成持重的长辈。

方丈睁开了眼睛,“这次是惊喜,下次就不见得是了。”

慧能大师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明白。其实我挺庆幸,是你走在我前面。不然的话,你一个人该多孤独。”

“嗯。这个孩子你抱回去吧,他……有点古怪。”方丈道。

人在将死之时,冥冥之中总会有某种预感。他刚才其实也已经准备好了,但不知为何,在喝了那孩子递来的茶水后,那种预感却渐渐消失了。

“怎么了?”慧能大师问道。

方丈摇头,“我还不太确定,他应该是困了,你先送他回去睡觉。”

见师兄虽然虚弱,但说话还有中气,慧能大师只好抱着一侧昏昏欲睡的孩子出了门。

门外众人见门一打开,心肠软些的,这会儿眼泪都出来了。

“师叔,师父他……”

“方丈睡下了,你们都散了吧。”慧能大师道。

这个意料之外的回答让众人一喜,“真的?”

“嗯。你们都去忙自己的吧。”

众人见师叔神色笃定,都短暂的松了口气,各自散去了。

胖瘦夫妇也带着孩子回了住处。

说来也奇怪,打这日之后,方丈竟然又好了起来。小银杏每日都陪在方丈身侧,渐渐的,便有人说他是少林寺的福星。再加上小银杏的出生确实有些离奇,很多人渐渐都默认了这个说话。

而事实上,每日有小银杏作陪的方丈,状态虽然不说恢复到从前的健旺,但那股死气确实是有渐渐消散的趋势。

这一回,传言反而渐渐成了事实。

那厢,傅杳同钟离正在漠河看冬捕,嵩山她半点都不急着去。

有些因果,总要当事人知道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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