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拓弥的消息立刻传回天听,受邀的高杉夫妇隔天便立刻来到笹野侦探事务所参加“抢回拓弥作战会议”。

“开什么玩笑啊!为什么拓弥会在那种诡异的教团里!”

听到心爱的独子加入了邪教团体,父母肯定都会一头雾水吧。不过,跟努力在外人面前保持冷静,强压混乱心情的父亲相比,不顾他人眼光的母亲则是将情绪表露无遗。

会客区里除了委托人外,典子以外的调查员也都齐聚一堂。在本次任务中担纲要角的武志,与笹野跟惠梨一起排排坐在委托人面前;坐不进沙发的富樫,则是靠着墙站在一旁。

“拓弥怎么可能会自己跑到那种地方去!是有人带那个孩子进去的吗?”

“那个,伯母……”武志小心翼翼地开口说明。“要到快乐之会出家以前……就是要成为住在里面的信徒以前,一定要先以在家信徒的身分勤行一阵子才行。在这段期间里,信徒们都可以自由回家,所以没有人是被强迫入教的。”

“你是说,拓弥他是自愿加入那种教团吗?”

“是、是的……”

昨日的敌人成为今天的战友。昨天还是撒旦的惠梨前辈,今天则是出手救了武志一把。

“像那种邪教团体,的确会有引发绑架事件的可能,只不过那些行为主要都是在攻击敌对对手,很少出现绑架某人强迫入教的案例。当然教团也会有对外的劝诱行动,但是要逼迫一个毫无意愿的人信仰某个宗教,基本上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治美目露凶光瞪着惠梨。在她眼里,惠梨不过是个黄毛丫头。

为了缓和现场气氛,笹野用着温和的语气做了补充。

“其实,我们也有到大学去打听,听说拓弥好像会定期跷课的样子。他那时候似乎就是跑去修行……在教团里好像是叫作‘勤行’,所以这样看来应该是他自愿入教的吧。”

不过对母亲而言,这项补充情报只是在火上加油而已。看来儿子瞒着父母跷课去勤行这件事,让她相当不满。

接着换胜司战战兢兢地问道:“我已经明白拓弥他是自愿加入那个教团了。那么……我们该如何把拓弥带回来呢?”

“关于这件事嘛。”笹野绷紧面容。“由于拓弥现在是跟其他信徒一起住在教团里,基本上不用太期待他自己主动放弃信仰。以顺序上来看,现在的首要之件,就是竭尽所能地把他带回父母身边,再交由你们一家人好好来沟通就行了;或者也能视情况借助第三人的帮忙,比方说像是寻求心理谘询师的协助也可以。”

笹野唤了唤伊藤,武志便接着向胜司开口。

“虽然非相关人士无法进出快乐之会总部,不过出家信徒倒是会每天轮流出外勤行。呃,所谓的出外勤行,就是几位信徒集体去一般住家做拜访,贩卖法眼导师的书或是劝教。”

武志停顿了一会儿,在脑中整理好思绪后继续往下说。

“出外勤行是轮流制,所以每天参加的成员都不一样。不过我从明天开始,会在‘晨间勤行’时去打扫总部的设施。到时候我会一边打扫,一边确认每天出外勤行的成员。”

实际负责这场抢夺计划的人员,果然还是笹野侦探事务所的王牌调查员。身为负责人的惠梨紧接着说道。

“只要知道拓弥会外出,我就会马上出动进行跟踪。接着再看准拓弥落单的时机,一举把他抓起来。”

“请问……”胜司一脸不安的问道:“抓起来的意思是……”

“这就要看拓弥本人当下的反应了。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能够和平解决。关于这方面,当然也需要父母的协助。我们一收到伊藤的回报就会立刻连络府上,到时可以请两位尽速过来会合吗?”

“所以换句话说……我们也要到调布那里去吧?”

“是的。如果两位能同行,拓弥本人应该也会安心许多。而且万一拓弥强烈抵抗到需要出动警察的程度,只要有家人在现场,警察光是在态度上也会有很大的不同。”

“我明白了。我会全力配合的。那么你……”胜司转头看向身旁的治美。

“我还得要工作,没办法跟着去喔。”

惠梨忍不住在委托人面前脱口“咦”了一声。武志和富樫也不知所措地看向母亲。

“因为又不知道拓弥什么时候才会出来不是吗?当天一接到连络就要马上请假,对我来说根本就不可能啊。”

治美毕竟是连锁补习班企业的高层,要请假想必也不是那么容易。只不过,现在可是特殊的紧急情况。

“伯母。”笹野温柔地出声问道:“你可以尽量跟先生一起到现场接拓弥吗?只要看到两位的脸,我想拓弥一定会愿意乖乖回家。”

“就算你这么说,要是没有事先确定好,我很难临时请假啊,更何况……”治美不耐烦地叹了、口气。“拓弥他是自愿加入那个什么之会的吧。为了让那孩子可以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你知道我们做父母的有多努力吗?结果他却不顾父母的心情,一声不吭地就离家出走。他到底是在不满什么?要是他真的那么不想待在家里,我也懒得管他!”

原本一直拓弥长拓弥短,老是在拼命坦护儿子的治美,现在却突然翻脸不认人,一股脑地在指责拓弥的不是。当然大家也很明白她的心情。正因为治美自认在儿子身上灌注了比常人还要多好几倍的爱情,所以看到拓弥抛下亲生父母,选择投靠诡异宗教的伙伴时,肯定会觉得遭到“背叛”了吧。

只不过,虽然治美嘴上老是在说“让儿子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但是物质与精神上的无忧无虑,却是两码子的事。武志在总部见到的每位兄弟姐妹,似乎都是靠着埋头勤行,来填补心中的空虚、寂寞。如果在物质及心灵上都能获得满足,应该就不会信仰宗教了吧?

“其实……在拓弥指导我们唱歌的那天,他最后有以出家信徒的身分简单做了自我介绍。那时候的拓弥,说他是在一个月前下定决心出家的。”

富樫似乎想起什么似地摸了摸下巴。

“我记得拓弥也是在失踪的一个月前,就开始频繁跷课的样子嘛。那时候到底发生了啥事啊……”

胜司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和妻子互看了一眼。

这么说起来,惠梨以前曾经教过武志一件事。一般的委托人,通常都不会老实地说出所有实情。像是在委托调查的时候,大多数的委托人都会隐瞒对自己不利的事实。

没有看漏这一幕的笹野立刻乘胜追击。

“两位心里是不是有了什么谱呢?”

治美只是愤愤地把眼神地飘向屏风,倒是胜司搔着脖子开口说道。

“其实,在拓弥失踪的一个月以前,我们把他养的仓鼠拿去送养给我太太的朋友。”

“仓鼠吗……”

“不过话虽如此,那只仓鼠本来就是对方在一年前送给我们的。所以与其说是送养,比较像是还给原本的主人吧。拓弥替仓鼠取名叫‘哈姆’,一直都很疼爱它。只是自从养了哈姆后,拓弥每天都会花好几个小时跟哈姆玩,连大学的成绩也变得一落千丈。我太太担心这样下去,会影响他准备明年的研究所考试,所以就把哈姆送回原本的主人家里。”

“这又不是我一个人在自作主张!”治美不服气地插嘴,“我也有好好跟拓弥沟通后,才在他本人的同意下送回去的啊!那只仓鼠说到底也是我带回来的,本来就不是拓弥的私人物品!”

“所以拓弥当时也同意这件事吗?”笹野开口确认后,胜司才又一副伤脑筋地搔了搔脖子。

“不,刚开始他当然不愿意啊。拓弥平常都很老实乖巧,那次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他那么顽强地反抗我们,也吓了我一大跳。但事实上的确是影响到了学业,所以我太太也打死不肯退让,最后他才会不得不屈服吧。”

治美对着丈夫发出歇斯底里的声音。

“那件事早就已经结束了吧!跟现在一点关系也没有!你有必要在这里说出来吗!”

“可是……都到了这个地步,也没什么好隐瞒了吧……”

“我又不是故意要隐瞒!我只是在说没关系的事情,没必要一五一十通通说出来!”

富樫脸上带着些许困惑,静静地观赏事情的发展。

治美拼命指责胜司,明明没发表什么反驳言论的胜司却也不肯老实屈服,让这场争辩显得有点像是夫妻在吵架。

尽管笹野打算出手调停,但对委托人也不好意思说得太重,最后还是没能平抚治美的怒气;富樫也想送出几记助攻帮忙镇压,但他目前却还想不到该用什么话来插嘴;再转头看看,似乎连惠梨也同样是束手无策。

“不、不好意思!大家可以听我说一下吗!”

天外飞来这么一句的人,就是看上去最没办法收拾这场混乱局面的弱男子,伊藤武志,二十五岁。无论是笹野、惠梨还是高杉夫妇,大家全都停下了动作,打算来见识这位现场最年轻的小伙子到底想说什么。

“呃……不好意思,其实我在读高中的时候,我也有养过老鼠。”

“老鼠……”虽然富樫忍不住脱口低语,但他还是决定先安静听听后辈的话。

“这么说可能有点失礼,不过拓弥在学校好像没什么好朋友的样子。我读高中的时候,也是跟拓弥一样……虽然年纪还小,可是小孩子也是会有属于自己的烦恼,觉得每天都过得很痛苦的时候。只是我不但没有可以商量的朋友,就算想向父母诉苦,但一想到他们可能也会跟着我一起伤脑筋,我就不敢向父母求救。那时候唯一陪伴在我身边的好伙伴,就是根津。”

“根津”似乎就是武志替老鼠取的名字。现场以富樫为首,大家的目光全都聚焦在武志身上,每个人都在好奇这小子到底要说些什么。

“虽然我上面还有一个哥哥,我们的关系却不是非很好。所以那个时候,根津就是我最重要的好朋友。不论是我在学校被欺负,还是遇到了不愉快的事情时,只要有根津在我身边,就能让我难过的心情烟消云散……我猜拓弥他肯定也是跟我一样。更何况拓弥他连兄弟姐妹也没有。我猜对拓弥来说,哈姆不但是弟弟,也是他的好朋友。不论拓弥遇到了什么困难,只有哈姆才是他心里最重要的好伙伴。”

“喂,你会不会太没礼貌了一点啊!你是想说我们都不支持拓弥的意思吗?”

治美像是斥责般地看向武志,还有现场其他侦探。见没有任何人有反应,身为母亲的她更变本加厉地疯狂嘶吼。

“什么好朋友啊!只不过是只小老鼠罢了!哈姆也是一样啦。如果是小猫小狗就算了,那么小一只的仓鼠,根本就和布偶没两样吧!”

“对不起……”武志的这句道歉里,毫无一丝诚意。“不过,我觉得就算只是布偶,对拓弥的意义也是一样。只要是自己打从心底信赖,愿意坦诚接纳的对象,布偶也可以是兄弟还有朋友。一样会是自己重要的家人。不管是伯父还是伯母,都没有权利逼迫他们分隔两地。”

“……”治美像是在闹脾气似地不发一语。

富樫摆出前所未有的认真态度望着武志和治美。噢,真没想到那小子还能露出那么正经的表情啊。富樫新鲜地想。只不过就在武志身旁,富樫还发现了另一项同样新鲜,不,应该是更新鲜的玩意儿才对。这会是阵风在搞鬼吗?站在一旁聆听的惠梨,眼眶里竟然泛起了泪光啊。

原来如此……富樫想起以前武志做的那份,有关ERIKA女王生态的调查报告。对耶,的确有这么一回事。记得那家伙也是每晚都抱着布偶一起睡觉嘛。

最后笹野打破现场的短暂沉默,爽飒地做出总结。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啊,我们事务所的年轻人好像说得太过火了点。高杉夫妇,等拓弥回来之后,请你们务必花点时间跟他好好沟通。我们一定会全力以赴带他平安回家。”

开口应声的人只有胜司。治美看起来依旧是一副忿忿不平的样子。“那么之后就麻烦各位了。”父亲慎重地打完招呼后,夫妻俩便一起离开了。

典子也加入调查员的阵容,一道送委托人离开事务所。等大门一关上,惠梨便立刻转身背向其他人,但富樫并没有看漏同事迅速擦掉眼泪的那一幕。忍不住乐翻天的他,伸手敲了敲耗尽力气,看起来一副无精打采的武志后背。

“喂,武志。你看到没?你刚刚说的话害惠梨哭了喔。”

“真、真的吗!你是说真的吗?”听到这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害武志顿时情绪激动起来。

“是啊。你自己看,那家伙一副想用记事本来掩饰,但其实就是在啜泣嘛。她休想骗过我这个名侦探的眼睛。”

“惠梨姐……总觉得好开心啊。虽然惹高杉太太很不高兴,不过没想到惠梨姐居然那么专心地听我说话……”

“本大爷也差点吓破胆了啊。没想到那个惠梨竟然会哭出来,真是吓得我头皮发麻啊。”

“怎么说头皮发麻?”

“搞啥啊,原来你连这种反话也听不懂!总而言之呢,就是让我看到精彩的一幕啦。”

“是啊,的确让人很震惊呢……”

“是不是应该拍张照片下来比较好啊?俗话说顽石点头,我们则是‘ERIKA女王也会落泪’啊。咯咯咯咯……呜噢(泪)!”

就在富樫咯咯笑的像是邪恶地方官时,一个滑行在半空中的空茶杯,就这样直接砸到他的脑门上。因为敌人落泪就疏忽大意的富樫,败在这突如其来的一记攻击。这超乎想像的痛楚,让富樫痛到压着痛处失去意识。

站在一旁的后辈担心地探头查看。

“富,富樫大哥,你没事嘎啊——”(痛哭)

紧接着连武志的脑门,也被百圆茶杯敲出一记漂亮安打。所长专用的茶杯已经在最近替换成新买的纪代水烧,能够迅速挑出便宜茶杯来砸人,就是惠梨的厉害之处。

“为、为什么连我也要被打……(痛哭)”

就算对方是武志,在这种情况下遭受到与自己相同的待遇,看起来还是怪可怜一把的啊。望着含泪倒在地上的后辈,身为前辈的富樫同情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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