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恍惚惚,不知过了几个世纪,我才想起手中还抓着那粉红色的纸袋。

对了,我、我还得……还得过去。

月球交换过来的女孩,还在那边等我。我、我……

“啊——夜,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步履艰难地转过喷泉,陈微一眼就看到了我,就像是爱吃甜食的人看到了奶油蛋糕一样,整个脸上的神情都像是瞬间被点亮了。

却让我陡然觉得既讽刺,又悲哀。

他也是……真不怕我误会他其实挺喜欢我的。

“怎么了夜,你怎么是这样的脸?谁欺负你了?还是说,一个人在下边果然很无聊对吧?那既然都上来了,之后还是一直和我在一起吧。刚好,再给大家正式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家的蚀夜。”

毫无防备,我就被陈微一把光明正大地拉到了那群富家公子千金人的包围圈中。暴露在他们犀利的审视下,我本以为就算不至于被当面嘲讽,多少还是会被调侃几句。

毕竟他们刚才,全都在背后偷偷笑话我不是吗?

……

但是,完全没有。

刚才说我“廉价”的人,现在倒是一个个很有礼貌地伸出手来:“啊,原来你就是夏耶超~中意的那个蚀夜啊,幸会幸会,听夏耶说了你不少好话呢。”

“蚀夜你有多高啊?身材真好啊,而且果然非常帅气,夏耶学长你眼光就是独到!”

“没错没错,看起来好有气质,学长的眼光一向那么精准!”

越是上流阶级,大概在人前时的礼貌与修养越是不会落下。即便心里看不起,也都还是能戴上微笑的面具、不吝赞美。

人类果然……很多时候比机器人还要不真实得多。

当然,这只是普通的感慨而已。

我完全没有被冒犯。毕竟对机器人来说,居然能沾主人的光得到人类虚伪的称赞,这绝对算是顶级良好的待遇了。

“夜,你手里拿的这是什么啊?”

陈微过来牵我的手时,终于发现了我一直拿着的那袋小饼干。

……

悠扬的华尔兹缓缓催人犯困,我坐在吧台的角落,遥望着派对舞池中翩翩起舞的人群。

陈微收下了小饼干,就马上就去请那个躲在墙角的女孩跳舞去了,此刻正背着一只手,另一只手牵着那少女在华丽地转圈圈。

灯光打在他们身上,陈微的领针和少女的裙角一片日光下湖面的光耀,俊美的绅士与可爱的淑女,真是无比美好和谐的画卷。

不知都聊了些什么,从那么远,都能看到少女满是红晕的兴奋。

真相配啊……

她明天都要走了,还特意过来派对,就是为了送他一袋亲手做的小饼干。

不意外吧,毕竟,又有谁会不喜欢他呢?

那么多男男女女都在舞池边耐心等待,目光追随者陈微,只等着下一首曲子交换舞伴的时间。

……

人心不足蛇吞象。

就在两天前,我还觉得能给陈微煮饭,能偶尔看他对我笑,就已经足够幸福、足够别无所求了。

从废弃站的垃圾山上下来的时候,明明是真心那么认为的。

可是,这才几天而已,才煮了几顿饭?

就已经无法抑制贪念满溢地想要更多、更多、更多。

一旦**得不到满足,就开始低落、心慌、纠结、自怨自艾。

……糟糕透顶。

唯一的自我安慰,大概就是我会变得这么讨厌,总觉得陈微也不是完全没责任。

谁让他——谁让他这几天要对我那么好?

如果从带我回家起就不要理我,看都不要多看我一眼,我自然会充分明白煮饭机器人的本分。

不要称赞我做的东西好吃,不要毫无防备地抱着我入睡,不要拉着我的手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更没必要在别人面前维护我。

那样的话,也许我就不会继续期待,期待他能用更多温柔的目光看着我。

不会想要更多的拥抱,不会做梦有朝一日可以光明正大地吻他,而不只是在他睡熟之后才能偷偷地亲吻。

更不会越来越贪心,越来越膨胀,越来越不知足,越来越无法忍受将来有人取代我的想法。

我应该就是疯了吧。

总觉得……这几天里的每分每秒,他的笑、他看我的眼神、他时不时暧昧的话语,都像是在表白,都像是在耳边甜蜜地低语着“我爱你”。

就仿佛是甜蜜的□□。明知道不该碰触,却越来越无法抑制内心的雀跃与悲哀。渴望彻底被他占有、更幻想着能有朝一日彻底占有他全部身心和感情。一步一步靠近温柔的陷阱,等待着坠落,等待着救赎。

直到刚刚,直到他说出“好啊”的那一刻。

天国的大门骤然禁闭,带着恶意重重拍到了鼻尖。直到现在,仍旧头脑空白、心慌意乱。

内购会,genesis的an……

如果说是an-x的高端订制,我说不定、说不定还不至于彻底绝望。

可是,genesis的an?

都被说成是介于机器人和人类之间的某种存在了,如果是那样的东西,我要怎么、要怎么……

不会显得太可笑么?

别说那个an会笑我了,就连陈微,大概也会彻底看清我们之间的差距。

都已经不是云泥之别的问题了。

那分明是明珠,而我是死鱼眼。完全做不到鱼目混珠的、廉价虚假到令人发指的死鱼眼。

他不可能再会愿意抱我。不可能还会用充满**的眼神看着我。

那样的话,我……该怎么办?

我想要他再多抱抱我,我想要他的爱啊!

可是无论我再怎么努力,也都无法弥补那天差地别的鸿沟不是吗?

……

“你没事吧?”

冰凉的触感湿润了脸颊。临渊拿着调酒的雪克杯贴着我的脸,有些担忧。

“蚀夜,就算主人一直和别人跳舞把你给忘了,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这你应该不会不明白吧?”他问我。

“我、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我不是介意他跟别人跳舞。声音有些沙哑,轻咳了两声,才终于找回原先的语调。

“还有别的事情……也是一样的。”临渊轻声说,“既然身为机器人,一定要懂得认命,如果不能放宽心,做不到心甘情愿服从命运的安排,一定会过得很辛苦、很艰难。一辈子那么长,我希望可能的话,你不要过得那么痛苦才好。”

他说着,递过来一小杯烈酒:“喝吧,虽然喝下去也没什么用,全当做发泄一下。”

我望着那杯子里摇晃着的暗黑色的液体,苦笑。

酒精对于我们是无效的,更何况我也没有什么需要发泄的。

我只是、只是有点想不通。

“只要服从命运的安排……就真的会不辛苦了吗?”

明明是一首优美而轻快的圆舞曲,却只让我觉得嘈杂又令人烦闷。咀嚼着临渊刚才说的话,“服从”、“认命”。似乎机器人就该如此,似乎所有人都觉得这理所当然。

呵……

服从就好了吗?可我过去、可我过去又什么时候没服从过命运?

那种残酷又不留情面的强大力量,就算不想服从又有什么用?不还是会被拖拽着,走向自己不想去的地方?

但是,真的如他所说,不反抗就好了吗?

只要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就可以好过一生?那为什么——为什么我觉得还是会觉得痛啊?!

离开曾经的主人的那天,心脏已经痛得我活生生死过一次,至今仍旧不敢细细回想。而现在、现在其实也根本没差,比什么都想要的东西就在眼前,却仿佛海市蜃楼般触不可及,无论如何也抓不住——

于是渐渐变得……只要看着就会痛。

他多对我展露的每一抹笑容,每一句温柔话语与关心,都越发让我觉得如利刃钻心。

……

如果我认命了,真的一切就会变好吗?

安安心心无欲无求,只一辈子远远地看着他,就会好过了吗?

说得容易,真的可能做得到吗?

曾经的我被主人明显偏爱着,却在整整五年的时间里,从来没有一刻停止过不安和焦虑。也许我生来就是这样不正常的存在,既阴暗、心胸又狭窄,身为机器人,却总是想着把所爱的人独占。

明知道不配,却始终无法停止不够、不愿、不甘。

让这样的我随波逐流去认命,真的有可能吗?

“蚀夜,你相信我,”临渊望着我,墨玉的眸子里带了些怜悯,“你现在……对很多事情过于太执着了。可有很多事情,都是越是执着越是会痛苦。反之,什么都不想要、什么都不期待的话,自然也就不会痛、不会难受了。”

这段话,似曾相识。

这曾经,好像也是我一直用来麻痹自己的想法。

我在没有遇到陈微的日子里,不止一次地这么催眠过自己——不要希望,不要期待,不要有愿望,就永远也不会失望。

此刻听到临渊这么说,却豁然站起了身,面前的空杯应声倒了,冰块流了一桌。

“哪有你说得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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