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蜜蜜…”

傅母微叹口气, “他可能…之前受过刺激,在感情上面比较极端。但,他真的不是一个坏人。”

“他对你有感情的, 真的, 不比当年对那个女孩少, 他就是不会表达。太不会表达……”

“你就再给他一次机会,好吗?”

“抱歉, 阿姨。”

“真的不行。”

沉默许久, 夏蜜将杯子里的茶水一口气喝尽,低声道。

她并没有动桌子的任何一盘糕点,冲傅母点了点头, 拎起旁边椅子上的包包,垂着脑袋转身离开了, 身影坚决。

——或许,傅廷裕真的不坏, 但是他做过的那些事情, 无论如何, 她都无法原谅。

她离开后, 傅母捻起还飘着热气的杯子,幽幽地叹了口气。

十多年前的那件事后,儿子就和他们疏远了许多, 在外地上大学,又去国外读了研,回来工作后也是住在外面, 只有逢年过节的一个电话,儿子房子的锁他们连钥匙都没有。

也就是这几年,傅廷裕和他们稍亲近了许多, 像是正常的孩子。这种转变,或许当事人看不清,但是做长辈的,怎么能看不透啊。

却没想到,儿媳妇居然要离婚了。

想到儿子近日来又阴郁下的脸色,终日在公司加班,连家都没回过几趟。

傅母愈发叹气。

“什么,他们庭外和解了?”

午休时分,温芷接到顾呈电话,握着手机,震惊道:“他、他们俩不离婚了?”

顾呈安抚道:“不是不离婚。是不打官司了,换句话说,傅廷裕同意离婚了。”

“真的假的?”温芷一愣,只觉得不可思议。

“可是——那…那孩子呢?”

“都同意了。”

“可、可是…”温芷被这消息弄得懵懵然,“傅廷裕为什么要这样?”

“呈,你说,傅廷裕是良心发现了吗?还是他其实——他其实还对蜜蜜有点感情?”

“这我就不知道了。”顾呈停顿几秒,语气平静,“但我觉得,傅廷裕可能只是想退一步,孩子那么小,不可能不跟着母亲,夏蜜现在又有稳定工作,打这官司胜率十有□□了。”

“与其那么撕破脸,还不如现在退一步,说不定还能见着女儿。“

“你说呢?“

“…哦,这样啊。“温芷用手指拨了拨额边的碎发,她总是想得比较感性,所以觉得不可思议,这么听了顾呈的分析后,也觉得,傅廷裕愿意签下退一步,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

顾呈低应一声,又和她说了两句,手头上还有别的工作。

“那行,那我先不和你说了。”顾呈道:“我估计一会夏蜜就给你打电话说这事了,我这边律师已经给他们重新拟离婚协议了。”

“嗯。”温芷轻声应道。

她也刚吃完饭趁着午休时间练会画,一会还要上班。

“那个,你吃午饭了吗?别老吃外卖了。”温芷叮嘱道。

听她像小妻子般的叮嘱,顾呈弯了弯唇角。

“这两天都是家里厨子送饭,放心吧。”顾呈又补充了一句,“都没你做得好吃,等下次有空,你再做给我吃吧。”

“想得真美。”

顾呈挂断电话没多久,夏蜜的电话果然就来了,她语气里透出真正的释然和由衷的轻松,说下午就签协议,明早就去民政局办手续。

“这么快?”温芷没再好意思待在办公室,走到吧台前,被她的干脆利落吓了一跳,但是听她声音里没有自己担心的痛苦 、或者其他情绪,也跟着松了一大口气。

“快刀斩乱麻呗,早离早好。”夏蜜笑了笑,“万一傅廷裕又想不开改主意了呢?”

“那也是。”温芷握着手机,总之听见闺蜜能笑,她就一切都好。

“芷芷。”

“嗯?”

“明天晚上要不你叫上你老公,我请你们吃个饭?这事要是没有你老公,我根本不可能能办成,也不可能这么顺利。”夏蜜也心知肚明,傅廷裕突然转变是一回事儿,但是对于他那种人来说,还有更多的是现实原因。

“行,我问问他吧,明天正好是周五呢,也当给你庆祝了。”温芷说。

“嗯,那吃完饭之后——要不咱们去喝点酒?这个不用叫呈哥了吧,就咱们两人,找个high一点的地方?”

“好~”温芷一一应下,就是不知道顾呈会不会同意,笑说:“那明天晚上给我打电话。”

次日。

温芷工作间隙便时不时查看手机,直到夏蜜发来红色的离婚证,还有一个小太阳的表情,温芷惴惴不安的情绪才平定下来。

她嘴角轻扬,总算是顺利完成了积压许久的事,也回了她一个冲鸭的表情包,专心工作了。

夏蜜看着温芷发来的表情,憨态可掬的小鸭子举起手往前冲。她跟着笨笨的小鸭子笑了一下,又抬头望向天边的阳光,今日很晒,她手指挡在眼睛前,只有指缝间滤出细细的,耀眼的光束。

身后,傅廷裕也从民政局大厅出来了。

他单手插着兜,刚好看到了这一幕。

小姑娘仰头望着太阳,唇边浅浅的梨涡,周身上下,充满了明媚蓬勃的希望。

她周身都像沐浴在金色的光线里,侧脸上仿佛被镀了层金光,能看清细小干净的绒毛。

——这个小太阳,曾经全心全意属于他。

想到这里,傅廷裕心里就一阵钝钝得痛,不想让自己再看,可是目光,却怎么都不舍得从她身上转开。

夏蜜察觉到男人的视线,眉头隐约皱了一下,脸上浮现厌恶之色。

她将手机快速收好,头也不回地往地铁站方向走去。

“蜜,夏蜜。”

没几步,傅廷裕追了上来,“我送你吧,正好也顺路。”

他眉目不变,仍是一如既往得平和沉着,炎夏,内里的白色衬衫亦是一丝不苟,唯独声线却有些沙哑,“就当是最后一次。”

“不用了。”夏蜜摇了摇头,冷淡地说:“我还是回我家,不顺路的。”

在协议的最后,傅廷裕将那套高级公寓留给了她,说是希望给萱萱一个好的成长环境。

夏蜜没法拒绝,她们家是两室一厅的老房子,住上她已经够拥挤,萱萱长大后更是不方便。

再说,傅廷裕作为孩子的亲生父亲,也有责任。

“那我送你回家。”傅廷裕继续道。

“真的不用了。”夏蜜拒绝。

“蜜蜜,我们已经离婚了,但是每个月,我还是有见女儿的权利,不是吗?我们还是要共同的抚养萱萱。”

“——可可。”夏蜜没好气地打断了他。

她压根不想让孩子叫什么萱萱,听上去就有些忧伤,而且还土气,她强调:“夏可。”

傅廷裕深吸了一口气,修长手指微发着抖扶了扶眼镜框。

他低下头,掐了掐深锁的眉心,这几日间,他眼角的纹路更明显了些,法令纹也愈发重。半刻,他舔了舔唇,深深地凝望她。

“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他低声妥协道:“但无论怎么样,我们也需要共同抚养,所以有些地方,还是需要我们一起——”

“傅廷裕,我就跟你把话挑明了吧。”夏蜜不想听下去,打断了他的话。往后退了几步,和他拉开了一定距离。

“我们可以和睦相处,就像一对普通的和平离婚的夫妻。但前提是你不要再纠缠不清,也不要干涉我。”

夏蜜说:“我真的很烦。”

傅廷裕顿了顿,有些低涩:“我知道了。”

“还有,我也跟你说句实话吧,我以前是很爱你。”

夏蜜觉得有必要和他说清楚。

她不是生气,也不是报复,只是真的不爱他,不想再纠缠。

说到这一句,发现傅廷裕眼眶后面的眼睛亮了一下,又黯淡下去。

这种变化,在他这张喜怒哀乐从不表现出来的脸上,令人惊异。

“但是我爱的你,其实客观说来,好像也不是你。是我幻想出来的一个人,一个成熟又沉稳的叔叔,很迷人,也很心动。”

夏蜜想到那个在最初她初遇时那个强势又温和的男人,甚至还能记得当时心动的感觉。

他就像是完完全全另一个人,根本不是傅廷裕。

可现在,连一丁点感觉都没有了。

“所以,我就是跟自己幻想谈恋爱吧。发现你根本不是那个人后,我才知道,其实我压根不爱你。”

夏蜜说到这里,也觉得有点好笑。原来她爱的人,根本就不曾存在过。

她蹙着眉抓了抓头发,又凉叹口气,也没有办法和他说清楚。

“好了,傅先生,那我先走了,没事的话我们还是不要再联系了,您忙吧。”

夏蜜看了看时间,她一会还要回家给小丫头喂暖,往地铁站走去。

她步伐又快又急,充满了对新生活即将开始的喜悦,再也懒得看他,连一眼都没有。

傅廷裕一直目送她走进地铁站,消失在楼梯底下,心越来越沉。

夏蜜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

实在太狠了。

傅廷裕就像被狠狠钉在了地上,冰冷的疼蔓延到四肢百骸。在此之前他也难受,但是心里总觉得他做了那样的事情,夏蜜越冷漠越要离婚越气他,她潜意识里其实也是越在乎他,过去越爱他。

因爱生恨么。

可此刻,她这么云淡风轻说爱的根本是幻想中的他,他不是了,她就没有任何感觉。也不恨他,就是不爱罢了。

让他忽然间觉得,一切都是假的。

他往前走了两步,想掏出根烟抽一口,都感觉没有力气,面色愈发黯淡灰败。

心里一阵阵的发冷。

其实从头到尾,还是他一个人罢了。

他望着马路上川流不息的人群,忍不住,嘲讽地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看牙,非常吓人,非常疼。我的治疗过程堪称牙齿届的满清十大酷刑…太累了,明天再说吧,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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