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沉, 最近半夜常有暴雨, 没下之前的傍晚天气总是闷热窒息, 让人喘不过气来。

傅廷裕提前半小时结束了会议, 他赶到医院住院部病房门时, 温芷刚刚从里面出来。

看见傅廷裕站在门口, 温芷一惊。

“你怎么在这?”

傅廷裕心底有火,刚才会议上有发作也没泄干净,但看着这位顾公子心尖尖上的人, 不得不忍下, 看向紧闭的病房, 语气平和如常:

“我在这有什么不对吗?”

他手里扬了扬保温食盒, “给我太太送份夜宵,她怎么样了?”

他说这话时竟隐隐露出了几分紧张关切,真一副好好先生的样子。

温芷脸色却比外面的天更难看。

她原以为傅廷裕只是婚后出轨,喜欢上了什么夜总会小姐,或者旧情难忘,渣是渣, 但也是正常范围内的渣。

却没想这么渣,渣得人不寒而栗。

“蜜蜜不舒服,已经睡下了。”她不想让这个男人再和夏蜜接触什么。

“是吗, 睡下就好。”傅廷裕神色不变,“辛苦你照顾她了,我进去看看。”

傅廷裕说着有些急切地越过她,推开了门。

温芷还想阻拦——

“芷芷…”里面一声疲倦沙哑的声音, 有一点颤抖,“你回去吧,没关系的。”

温芷扭过头。

夏蜜抱着被子起来了,朝她递来一个“没事”的眼神。

温芷明白她的意思,夏蜜如果明面上撕破脸现在离婚,以傅廷裕手段恐怕她连律师都找不到,萱萱抚养权更是不可能…

只能暗暗做离婚准备,不打草惊蛇,到时候打个措手不及。

温芷只是担心。

但,想想,还是朝她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温芷离开后,病房里安静了下来。

傅廷裕将病房门关好,走近病床,将夜宵放到了病床旁边的小桌子上,又拖了把椅子坐下。

“醒了?要不要吃点东西?”他垂下眸,看着床上的小姑娘。

夏蜜也看了他一眼。

小姑娘窝在被窝里,因为之前怀孕,胖了一点,小脸蛋圆嘟嘟的,素颜,脸色苍白,头发微乱。

这幅样子是一点儿不精致的,尤其是刚才在开会时见过精致到头发丝儿的女白领,显得上不了台面。

但是不知怎的,傅廷裕竟觉得有点点可爱。

他还没反应过来,手指居然已经伸过去,捏了捏她软软的脸颊。

夏蜜皱起脸,觉得好恶心,下意识打掉那只手,“你干什么!”

傅廷裕一顿,放开了,眼神晦暗。

夏蜜深吸一口气,捂住脸颊,这才觉得自己过激了。

她要离婚,要孩子,但在没有能力前,不能表现出来。

她太了解傅廷裕的性格,如果知道自己要离婚,恐怕直接把萱萱带到国外要挟她,或者在没收她的手机,封闭起来。

“我…”夏蜜垂下头,勉强解释,“我这两天心情不好。”

傅廷裕将她的所有反应尽数收入眼中,垂下的指间动了动。

他浸淫商场十多年,世故老道,什么心思手段看不出来。

看穿了小姑娘掩饰的厌恶。

想到宋招娣的话,心里也全猜到了。

他指间攥紧,心底竟有种极不舒服的感觉蔓延。燥郁,不快,恼怒,强烈。

他很想扳着她下巴将她神色间的厌恶收去。

但几秒后,目光落在饭盒上,他又强行忍住了。

“这是厨子的做的鸽子汤,专挑的乳鸽,炖了一晚上,你尝点。”傅廷裕将食盒打开,舀出一碗汤,温声道。

“不了,太困了,我已经刷牙了。”夏蜜说,语气有虚伪的温软。

“就喝一点,专门让老宅厨子做好送来的。”他们公寓只雇了一个阿姨,做饭尚可,但他怕把鸽子汤炖腥,让老宅专业厨师做的。

夏蜜心底却泛起冷笑。

她想不通他在这里假模假样做什么,因为她生了孩子,就装一装?

“晚安。”

夏蜜翻了个身,即使知道应该不表现出来,可也实在不想去看他。

对着这个她曾经深深爱着,无比仰慕的丈夫,她现在除了厌恶,就是憎恨。

过去的他在她心中太过完美,俊美矜贵,成熟沉稳,即使有一点瑕疵,也可以理解成年轻时的错。

但现在,他的人品就让人不齿,恶心到极点。

傅廷裕沉默了许久。

他将盖子盖上,声音蓦地有些涩,“过两天回家吧,萱萱很可爱。”

他抿了抿薄唇,最终还是伸出手,帮她掖了掖漏风的被角。

回去的车上,傅廷裕紧锁眉头。

想到小姑娘厌恶的表情,他心里就莫名的阵痛,撕扯一般。

竟是从未有过的感受。

“小郑。”傅廷裕掐掐眉间,望向车窗外的光影,想到了一件事,“帮我约下顾总。”

“是…恒裕集团的顾总吗?”小郑一愣,试探性问,海城的顾总那位太过盛名,他一时想不到还有哪位顾总。

但是他家先生…和恒裕基本没来往啊。

“对,尽快。”

“是。”

六月最后那段日子,温芷忙得目不暇接。距离dw比赛初选仅剩下两个多月,公司里还多加了提高班和速写课,她每天下班后就在公司画画,到末班车再回去。周末去陪夏蜜时,也会拿个速写本随便画点什么。

此外,她也陪着夏蜜规划了目标。

傅萱萱有傅、夏家人和保姆精心照料,夏蜜除去喂奶修养也能抽出不少时间,温芷给她买来一整套教师招聘的教材,让她专心准备考试。

夏蜜大学学的就是声乐,他们专业不好找工作,当初都考有资格证。计划等身体好一点先找个教育机构教乐理,等明年年初考教师。

考不上也没关系,机构也是稳定工作,夏蜜学历不差,孩子又小离不开母亲,未必拿不到抚养权。

这段日子是极好的,夏蜜回到娘家坐月子,抱着软垫躺床上温书学习,时不时和温芷吐槽两句。

温芷抱着速写本画画,偶尔夏母送来盘水果点心,两人吃着聊天,窗外夏日暖阳丝丝缕缕落下,撒落在阳台上小盆的白色茉莉上,好像回到了高中无忧无虑的时光。

月底的一个周日,温芷从夏蜜家出来,见时间还早,才下午四五点,坐公交去了以前的高中。

夏蜜家离他们高中不远,她走进顾呈最喜欢的那家老馄饨店,打包了两份鲜肉馄饨,又要了两个白糖火烧,打车前往恒裕集团。

最近温芷太忙了,操心着夏蜜和比赛的事,已经许久没有和顾呈见面。她还记得自己答应过他,要给他送晚饭的事情。

走到恒裕集团黑大楼楼下,温芷想了想,没有给顾呈打电话,而是直接找保安刷了顶楼楼层。

她想给他一个惊喜。

“温小姐,总裁在会客区今天有客人。”今天不是工作日,只有一个男助理当值,也是上次帮着Sf事物最年轻的那位,热情又不失礼貌道。

“那…要不我在外面等吧。”温芷说。

“没关系的。”男助理帮她推开总裁室门,笑道:“您还是在里面等吧,要不然总裁知道了肯定会不高兴的。”

他知道温小姐在总裁心里的分量,这段日子总裁也挺消沉的,好不容易温小姐来一趟,哪有让人在外面等的道理。

“那好吧,谢谢你。”

总裁办公室很大,这一层除去几个秘术室外都是他的办公室。

推开门是一个类似休息区的地方,宽敞奢华,几张深棕色沙发。往里走是宽大的办公桌,一整面玻璃墙,俯瞰着海城最繁华地段的风景,两侧有一整排红木书柜,摆放着各类书籍。

沙发的另一侧是屏风,后面应该是会客区。

温芷上次来得匆忙,没有开灯,又是在那种…情况下,也没来得及细看。

她简单环顾一圈,比黑暗中还要华贵大气许多,她稍有点不自在,将打包好的馄饨放在桌上,抱着包包坐在沙发上。

这里很安静。

外面夕阳悬挂在天边,橙黄色光晕浸染着这座繁华都市。

温芷等了一会,见还没有动静,稍有些无聊,起来活动了一下。

她仰头看了看书柜里的书,又往里走了一些。

没几步,屏风里面,似乎传来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

听不清楚在说什么,但嗓音温润清越,很是好听。

温芷猛的怔住。

傅廷裕?

他在这里做什么?

她掀起眼眸,狐疑地往屏风内看去,双脚下意识走近几步。

里面声音断断续续,但能够勉强听清。

“烦请顾公子帮我跟温小姐说说,让夏蜜不要和我离婚。她和内人是好友,她劝的话内人一定会听。”

顾呈声音一如既往的散漫,带点漫不经心,“这事儿我可帮不了你。我说也没用,还会引火烧身。”

那边沉吟半秒,道:“顾公子也知道我那段过去,我也不跟您瞒着了,我以前是不喜欢夏蜜。但现在,既然我们有了萱萱…”

他声音低柔下来,“我不想让她没有母亲,或者没有…”

他话没说完,被顾呈冷淡打断。

“不可能。”

“你自己做过什么你自己清楚。”顾呈说:“这事情我们不会掺和的,你能劝住就自己劝。”

静了几秒,气氛似乎有些压抑。

傅廷裕缓缓开口,声音清冷,

“我那些事其实顾公子早就清楚吧。”

“那为什么不告诉温小姐呢?”傅廷裕问道,“怕麻烦?还是不想提?”

“我们在一起时,你们已经结婚了。”顾呈稍有些不耐。

——再说他知道的,也只是傅廷裕那段旧情罢了。

傅廷裕轻吸了一口气,“那又怎么样?”

“如果这件事情让温小姐知道了,如果您早就知道我有旧情,也早就知道我就是想要个孩子而已,却不告诉温小姐…”

顾呈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似笑非笑。

“你在威胁我么?”

傅廷裕顿了顿,也听闻过顾呈那些小手段,终究是不敢。

“没有的事。只是顾少…这都是一些小事。”傅廷裕垂下头,口吻平和下来,“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您既然帮过我,就请您再帮我一回吧。”

“您现在没有孩子,等您和温小姐有了孩子,就能体会到我的感受了。萱萱那么小,她真的需要母亲,需要一个完整的家…”

他见说这个,顾呈神色微有松动,微一抿唇,继续道:

“您放心,只要不离婚,我一定会好好对夏蜜…”

……

一张屏风之外。

温芷呆呆地怔在原地。

面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不敢置信地听着。

有一瞬间,她甚至疑心自己听错了。

可这些话就像是锤子一般,一下下清晰而准确地砸进了她的心里。

她咬紧了下唇,牙齿将嘴唇沁出一道红色的血痕。

她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也觉得无法理解。

顾呈早就知道…

难道呈呈一直在…骗自己?

这几个念头一冒出来,温芷忽然感觉一阵涔涔的冷意从后背攀爬上来,蔓延过全身,办公室的中央空调突然很冷很冷,冷得她不由自主抱紧颤抖的手臂。

几分钟后。

温芷用力摇了摇头,她捂住嘴唇,心里有些乱,也不想再听下去,再没有看那屏风一眼,绕过沙发茶几,一把拉开办公室门,匆匆跑了下去。

“温小姐——”

“温小姐?您去哪儿?”

身后传来方助理诧异急切的声音,温芷却没有理会,快速按下电梯键。

看着下落的风景,温芷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用力地揉了揉发酸眼睛——

她早就该猜到的,就算他们不是很熟悉的朋友,但那些家庭,或多或少都有来往;顾呈怎么会不知道!

那时候顾呈欲言又止。

她就应该想到,应该追问下去到底怎么回事…

想到这里。

温芷无力地倚靠着,心更加沉,像浸泡在冰凉的冷水里,眼神黯淡。

她后来问了。

顾呈他…

却始终没有说。

此刻,28楼顶楼总裁办公室。

听见外面传来响动,顾呈脸色微变,从屏风后绕出来,眉头蹙起,声音低冷,“怎么回事?”

方助理眼见着温小姐搭电梯下去,怎么追都追不上,额头上冒出一片冷汗。

“顾总,我…我也不知道。刚才温小姐过来看您了,我让她在这里等您,然后……”

他话还没说完,顾呈已经看见桌上还冒着热气的馄饨打包盒,全明白过来。

“你怎么不告诉我她来了?”顾呈压着点火。

“我…我想着您在见客人,温小姐也是自己人,就…就让她在这里等您。”

顾呈睇他一眼,也来不及再说旁的,额间青筋跳了跳,抄起车钥匙,大步追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呈呈: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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