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门刚拉开一道缝隙, 就被人从内向外推开了。

“谢天谢地,你们终于来了。”

里面走出一个约摸四十上下的女人, 浓妆艳抹,声音有着抽多了烟的沙哑, “是傅太太吧?”

夏蜜和温芷都是一愣。

女人目光在温芷和夏蜜身上游走, 最后落在失魂落魄的夏蜜脸上。

她目光微凝,眉梢轻轻挑起, 但不过一瞬,很快恢复自然。

“傅太太您好, 我是这里的李经理。”女人还算礼貌,不慌不忙地微笑道。

夏蜜没有回复,仿佛这个女人压根不存在一般,径直朝内里沙发走去。

她往前走了两步,再次顿住了。

傅廷裕靠坐在内里一张豪华的皮质沙发上, 搭在沙发上的手疲倦地支着额头, 双腿交叠。

他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

但是离得近,夏蜜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气, 这才知道他是真的醉了。

只是这个男人…

就连醉后都是一幅冷峻克制的样子, 侧脸线条冷冽寡淡,紧闭的薄唇抿紧, 眉心深蹙。

唯独和往日不同的就是那件高定的西装外套不知去了哪,白色衬衣领口被解开了两颗,露出内里冷白色肌肤。

夏蜜见他衣着倒也完好,桌上除去东倒西歪的酒瓶好像也没有什么其他东西, 心底稍微松了口气。

“廷裕…”

她唤了一声,喉咙有些发干。

男人没有丝毫反应,眼眸紧闭,下颌线条微绷着。

夏蜜垂下纤长的眼睫,又往前走了一步,晃了晃他的手臂,抬高声音,“廷裕…”

“廷裕。”

她咬了咬唇,还是气,很想伸手去扇他脸一下,但是想想,又有些不敢,手指颤抖着放下了。

“傅廷裕!”

身后,温芷看到这一幕,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没有她想象中的难堪,也没有什么捉奸之类的限制极画面,看上去就像是应酬喝醉了而已,温芷替夏蜜稍宽了下心。

“傅太太,还有这位小姐,那傅先生就交到你们手上了。我也要下班了。”一旁女人道,“你们快把他带回去吧。”

“等下。”夏蜜叫住了她,想到一事,声音陡然冷了一些,说:“是谁给我打的电话?”

女人笑了笑,“是我们这里一个服务员,傅先生昨晚来这里应酬到太晚了,这不喝醉了吗,我让服务员给您打的电话。”

“那服务员叫什么名字?”

“kitty还是Mey的,我也记不清楚了。”

夏蜜低垂着眼睫,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蜜蜜,要不回去等人酒醒了再说吧。”

夏蜜现在刚刚怀孕,这种烟酒味浓重的地方还是不宜少待。

夏蜜沉默半晌,点了点头,也不再试图叫醒醉酒的丈夫,将那件皱了的西装翻出来给他披上,细瘦的胳膊将傅廷裕架了起来,温芷赶忙上前搭了把手。

傅廷裕很瘦,但身量高,体重实在不算轻,两个女人才勉勉强强把他扶上了那辆红色奥迪的后座。

一路上,温芷负责开车,夏蜜和傅廷裕沉默地坐在后座。

男人酒品倒是不错,一直在沉睡,呼吸声也很均匀平缓。

等红绿灯间隙,温芷从后视镜看了他们一眼。

刚好夏蜜正低头望向傅廷裕,白皙牙齿将下唇咬得死紧,沁出一道红痕,泪光盈盈的。

温芷说:“有什么话等他醒了再问问清楚,你们俩也好好谈一谈,事情未必那么糟糕。”

夏蜜顿了顿,麻木地点了下头。

“你刚刚怀孕,也千万要注意身体啊。”温芷说,“无论怎么样都不要冲动。”

夏蜜将目光转向车窗外,捂住嘴唇,半晌,才轻嗯了一声。

这个地方离夏蜜家不算很远,约摸二十分钟路程,温芷将红色奥迪直接开进小区里的地下车库,看见夏蜜家的阿姨已经在等了。

“那我就不跟你上去了?”

温芷说,觉得再跟着她们上去,实在不方便。

夏蜜又嗯了一声。

阿姨和夏蜜一起将那位傅先生从车上扶了下来,扶上电梯。

温芷按下一楼。

“芷芷,对不起。”电梯缓缓从负二层往上升,夏蜜盯着那个红色数字,好像这才有些反应,抬手擦了下眼角,又用力吸了吸鼻子。

“耽误你们约会了…”

“没事。”

温芷安慰她,“真没事,哪天出去玩都可以。你忙完了好一些,给我回个电话。”

“别让我担心。”

温芷走下电梯,看见电梯门重新合上,最后的画面是那位傅先生仍在沉睡,高大清瘦的身体倦怠地靠在夏蜜身上,眉心紧蹙,也不知道是梦见了什么,神色间竟有几分苦涩与哀痛。

温芷怔愣几秒,见右边的红色数字一层层往上升,最终停在了十八楼,这才喘口气回过神,往公寓大堂走去。

这里是很高档的小区,全是新建的高档楼层,中间还有室外游泳池,中间立着欧式亭子,像是度假村,此刻蓝色泳池壁铺了一层雪,煞是好看。

温芷拿过手机,给顾呈先打了个电话,刚才他应该看见自己送夏蜜了,也不知道他回没回去。

没成想那边秒接,“在小区门口呢,就你们进去的那个门口。”

温芷愣了下,心底涌上一层层的感动。

“外面的车不让进去,你自己小心点,下雪呢。”顾呈叮嘱。

“嗯。”

温芷裹紧了大衣,握紧手机往外走去,“谢谢你。”

“这有什么好谢的。”顾呈笑了,“你们没事就好。”

“应该没什么事的。”

温芷没有多说朋友的私事,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顺着走到小区大门,电话里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

温芷倏然抬起头,果不其然看见顾呈倚靠在车边。

他握手机,一手插兜,站姿有些吊儿郎当的,正低着头讲话。

天空灰蒙蒙的。

雪花轻缓飘落,晕染着一层柔光,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在阳光下却有几分温柔。

也不知道等多久,头顶的板寸上落了点细碎的雪。

听见脚步声,顾呈轻撩起眼皮,一双眼睛又黑而亮。

温芷窒了一瞬,挂断了电话。

“芷芷。”

顾呈也放下手机,要走过来牵她的手。

温芷却往前走了两步,蓦地抱住了他的腰。

“芷芷?”

顾呈微愣。

温芷靠在他怀中,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可能是刚才看夏蜜和傅先生有些不是滋味,也或许是这场雪下得有些凄清,她心里空落落的,忍不住想要去抱抱他。

顾呈好像也懂了她的不安,很快环紧她的腰,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胸膛上。

他的身上很暖和,宽阔的胸膛结实有力,外套敞着怀,隔着一层黑色毛衣,她能清晰听见他的心跳。

那股清淡的烟草味和他身上特有的男人气息逐渐侵入鼻尖。

慢慢地,刚才消极的情绪舒缓平复一些。

“我好了。”

她说着,声音在他胸膛里有些闷闷的,放下了环在他腰上的手,

但抱不抱这种事本来也不是她一个人说的算,顾呈的手还箍在她的腰上,半分没有松开。

“好了。”

温芷推了推他的身体,轻声说:“我抱完了。”

“老子还没抱完呢。”

顾呈却不肯应,两只手臂还如铁钳般,更紧,更紧地抱住了她。

两人身体紧紧地贴着彼此,气温交融在一块儿。

他低下头,又满怀爱怜地亲了亲她的额发。

温芷闭上了眼睛。

他又顺势吻住她还在轻轻发抖的眼睫。

似乎有雪花落下来,落在了她的睫毛,沁凉一片。

半晌,顾呈才意犹未尽地放开她。

“走吧,我们去吃个午饭。”他掸了掸她身上的雪花,牵住她的小手,“下午再带你逛逛街,看个电影?后天就上班了吧?”

“嗯。”温芷是后天上班,顾呈明天却要开始了,确切地说他从初五后就开始忙碌了,今天也是难得抽出一天空来。

“对不起啊,下个周末吧,或者再挑个周末,我一定陪你去温泉。”温芷歉意说。

顾呈说:“没事。”

“对不起。”温芷坐进车里,还是有些愧疚,想到他期盼了许久的温泉之行就这么被取消,还是专门预订下的温泉池子。

“真的没事。”

顾呈扣好安全带,一手散漫搭在方向盘上,微微倾下身,“你要实在想要补偿我。”

他手指戳了戳右边的脸颊,随之指腹落下按住一个小坑,

“亲吧,不收你钱。”

傍晚。

威尼斯山庄。

夕阳落下,将十八楼的阳台整个儿浸泡在昏黄里。

大片的玻璃墙下是被雪覆盖的城市,道路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远处能看见一点白雪皑皑的群山。

“太太,那我先走了。”李阿姨将晚餐已经做好,摆在了餐厅的桌上。

“嗯,回去吧。”

夏蜜坐在阳台上的吊椅上,拨弄着碎碎的长发。

整个家都是黑白灰装饰的性冷淡风,也只有这个象牙白的吊椅,铺着柔软的粉色垫子,还盖了层碎花流苏毛毯,透出些生机。

“太太,其实我多说一句啊。”李阿姨临走前,看着这位忧愁的小太太,还是忍不住劝说:“先生喝酒应酬,未必就是您想得那样,我儿子跟您差不多大吧,刚进入工作。”

“他刚进入工作就是这样的,有时候应酬到很晚才回来。”

“嗯…”

夏蜜没说话,拉了拉身上的毯子。

李阿姨工作时间是早上九点到下午六点半,她看了看墙上挂钟的时间,见今天实在不早了,又叹了口气,换下拖鞋下班离开。

房间里愈发安静了。

甚至能听见外面雪花扑簌扑簌落下的声音。

客厅里只亮了一盏落地灯,极简利落的工业线条的灯盏,下面透出惨白黯淡的光。

就在这时,旁边矮桌上的手机震了震,打破了这份寂静。

夏蜜拿起手机,看见是两条微信消息。

「傅太太,你老公到家了吗?」

「我这里还有很多照片,你要看吗?」

夏蜜点开,发件人微信头像一片漆黑,手机号正是今天早上打电话让她接人的那个号码。

绝对不会是普通的服务员。

但是那个会所的女人不愿说,而且当着温芷的面,她也实在无法多问。

她拿过手机,一气之下直接拨了过去。

在长长的响铃后,那边却根本没有人接。

「你到底是谁?不敢接电话也不敢露面吗?」

「偷偷摸摸做什么?」

夏蜜编辑发送。

对方却像是彻底隐形了一般,再没有回复了。

夏蜜顺着聊天框往上翻,看见今天早上发过来的那张照片,即使有心里准备,胃里一阵反胃的恶心。

照片都没有露脸,是两个纠缠在一起的上半截。男人白衬衣松垮挂在身上,不像穿正装时的清瘦,皮肤是冷色调的白,身型精壮结实,腹肌线条隐隐可见,喉结凸起;

女人穿着内衣,但半褪不褪的,带子挂在白玉似的肩膀,黑色长发垂到腰际,应该是坐在男人腿上,仰头吻他。

角度看不清楚。

夏蜜还是没忍住,右手捂紧嘴唇,奔向了卫生间。

她今天一天也没有吃饭,胃里空得恶心,抱着马桶吐到干呕。

她一手撑着旁边水池,勉强忍着恶心地站了起来,对着镜子勉强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

就在她要拉开门时——

耳边突然传来卧室的开门声,紧接着,男人有些沉缓的步伐靠近。

夏蜜头晕得厉害,刚要转头看他,腰肢却猛的被人搂住了。

“你别碰我!”

夏蜜尖声叫起来,去挣脱他的手。

身后的男人微微一顿。

那只抱着她的手却分毫未动,带着强迫地将她从背后揽进了自己怀中,瘦削的腕骨凛冽凸起,在卫生间的小灯下显得有些病态的惨白。

“怎么了?”他将娇小瘦弱的她像娃娃般搂着,从镜子中眯起眼睛看她。

因为酒醉,声音有种沉郁涩冷的沙哑质地。

夏蜜用力挣扎,去掰那只手。

“闹什么。”男人语气重了一些,透出隐隐的不耐。

夏蜜僵硬一瞬,终究习惯性地有些怕他。

她吸了吸鼻子,不再闹腾,眼泪却控制不住般一滴滴从眼角滑落,落在男人的手掌。

傅廷裕静了静,盯着那滴湿热的眼珠,低叹口气,他微俯身,一手横过她小腿窝,将她打横抱起抱出卫生间,放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抱歉,我昨天喝得有些多了。”

他坐在了她的身侧,有些倦怠地掐了掐眉心。

夏蜜没有理会他,也不想听他多说话,想到那些照片,一字一顿道:“傅廷裕,我要和你离婚。”

男人表情凝了一瞬,但半秒便回复正常从容。

“为什么。”声音也是淡淡的,仿佛十拿九稳她根本不会。

夏蜜忽然有些厌恶他这样的口气,她将茶几上的手机拿起来,递给他。

傅廷裕双腿交叠,看了几秒,便将手机放回桌上,“就为了这个?”

“一个陪酒女罢了。”

他语气很平淡,从茶几下面拿出一盒烟,抽出一支咬在了嘴里,刚拿过火机,又想到妻子怀孕,手停住。

“昨夜我喝多了,可能那时候拍的吧。”

他最终没点燃,指间夹着香烟放到了桌上。

夏蜜抿紧嘴唇,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不敢相信这样一张照片在他口中却是那么轻描淡写,稀松平常。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听见他这样冷淡的口吻,好像真的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再加上他的反应也很淡定,她心里竟也跟着…微微松了口气。

“是逢场作戏罢了。”傅廷裕揉了揉她头发,语气略有和缓,“你就为了这个?”

“那你们——”

夏蜜说:“你们真没有什么关系的话,为什么会有我的电话?为什么她要短信我。”

“我有个客户很喜欢她,最近这一两个月是多来往了几次,可能找人打听的吧。”傅廷裕耐着性子和她解释,“找个电话并不难,不是吗。”

“可是——”

“好了。”傅廷裕稍有些不耐了,他将小姑娘抱进了自己怀里。

夏蜜身量娇小,坐在他结实的大腿上,两腿自然地分开。

“你是怀疑你自己,还是怀疑你的眼光?”

傅廷裕轻吻了吻她的额头,语气暗哑下来,“我怎么可能和一个陪酒女,嗯?”

夏蜜还想说,他抱得强势起来,手从她白皙脖颈上滑下去,绕到了她的小腹。

“还是你真想和我离婚?就为了一个莫须有的女人?”

夏蜜身体微微颤抖,脊柱僵硬。

她闭上湿润的眼睛,轻声:

“你真的和她…”

“没有那种关系。”他嗓音低沉,眼底细微的阴郁。

他吻完,握着她胳膊的手用了用力。

“明天把手机给我,不要再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上班啦。

又要回到好累好累了。

前20发个红包为明天打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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