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宁站在花前发了会儿呆。

半晌, 还是那位美人奶奶的抱怨声将她注意力拉回来:“已经拍了几十年啦还拍不好, 你拿的那是相机还是锁头啊?”

棠宁回过神,见美人奶奶已经走过站到了老爷爷身旁,低头看他的相机, 一副很不满意的样子。

老爷爷不服气:“我已经很努力了, 实在不行你换个老伴帮你拍吧。”

美人奶奶:“?”

美人奶奶:“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人话吗?”

棠宁忍不住, 笑起来。

年轻的时候她也想过自己老了会是什么样子,可中间失去五年记忆之后,一觉醒来就站在了最不可思议的人身边。

这样想想又有点小惆怅。

她怎么就成了一个离异妇女呢。

棠宁望着花丛发呆, 不知道站了多久, 那对老夫妻在花园内走走停停地散步, 偶尔停下来拍几张照片。

风声很和缓,脑袋后面突然传来一道清淡的询问声:“你也想拍吗?”

小狐狸回过头,看到姗姗来迟的前夫。

棠宁眨眨眼:“你事情都处理完了?”

“嗯。”蒋林野点头, “要拍照吗?”

“……你哪只眼睛看出我想拍。”

女孩子从十八岁到八十岁都对男生的拍照技术不满意,男生从十八岁到八十岁都不可能拍出好看的图片。

——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蒋林野点点头,不怎么在意, 也不再纠缠:“那我们走吧。”

棠宁很长时间没有出来玩,今天吵架也吵赢了, 心情很不错。

一边踢路上的石子,一边若有所思:“我今天好像也没做什么事, 你会不会觉得我失忆之后变蠢了?”

岂止失忆后,失忆前也很蠢。

这是一道送分题,蒋林野嘴角微动, 扯开话题:“以前开会,你很少提前离席。”

不止不会提前走,还很爱在开会时跟他battle。

蒋林野也说不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反正粉钻.avi之后他就开始走死亡婚姻剧本,棠宁倔得像头驴,但凡两个人在方案上有意见不合的地方,她一定寸步不让。

硝烟几次三番从公司一路燃到回家,他后来干脆尽可能避免跟tj合作,不是不想看见她,而是吵架真的太累了。

慢慢地,他也开始分不清事情的引子到底是什么,他们的矛盾究竟是事件,还是两个人本身。

见蒋林野沉默,棠宁以为他对自己有意见,正想开口,又听他低声道:“不过后半场也没什么重要的事,跟数字有关的事情你一直不怎么喜欢,不在也没关系。”

狐狸毛瞬间被安抚下来,棠宁突然想到什么,有些好奇:“我记得高中时,你物理和数学成绩很好?”

“嗯。”她竟然还记得这个,可喜可贺。

“当时还参加过数竞?”

“嗯。”

“甚至把夏方觉也battle下去了?”

“……”

蒋林野不想听见老情敌的名字,停顿一下,有些勉强地应道:“嗯。”

“那你为什么没有去做研究?”棠宁不明白,“赚钱和被记入教科书,明显后者听起来更牛逼啊。”

“……”

蒋林野身形微顿,表情变得古怪又一言难尽。

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这问题本身就有点儿何不食肉糜的味道,他忍不住想,且不论两个月前没有失忆的棠宁会不会问出这种脑残问题,但搁在那时候,他一定会怼她,让她看看这个社会的赤橙黄绿紫。

“因为……”蒋林野张张嘴,对上小狐狸亮晶晶的眼睛,骂她的腹稿打了三千字,最后只剩一句声音低沉的:“棠宁,我快二十六岁了,这一生走到现在,我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不是自己做的。”

棠宁安静地看着他。

蒋林野也很久没被她这么专注地看着,她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愿意听自己说话,无论什么内容。

“不止是我,每一个人在人生岔路口做出的选择,都受限于他的家庭、父母、生长环境,以及他自己的眼界。所以我从不后悔我选过的任何一个选项,也没觉得我做错任何一件事。”蒋林野与她对视,语气很平静,“如果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一场悲剧,那造成这个悲剧的源头,一定不是那个人自己。”

棠宁眨眨眼,被他说得有点蒙。

总觉得他好像引申到别的事情上去了……

可他真正想说的是什么,她隐隐约约有感觉,又无法完全触碰到。

“扯远了。”下一秒,蒋林野自己把话茬拉回来,“你晚上想吃什么?”

棠宁的注意力瞬间被拉回来,又兴奋起来:“我想吃红……”

蒋林野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盯住她。

棠宁的“红油小火锅”硬生生卡在嗓子眼:“红……烘焙的那种小蛋糕也可以,我不是很饿,打算自己回家做。”

蒋林野眉峰微聚,一下子想不到别的理由叫她留下来吃晚饭。红油小火锅也许能诱惑到她,但想都不要想,这辈子都不可能。

“那个……”他正一言不发地沉思,棠宁突然扯住他,小动物似的到处嗅嗅,“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蒋林野不解:“什么?”

两个人已经走出了菊园,这个方向是朝着老人们居住区去的,空气中馥郁的花香气息被远远地抛到脑后。

棠宁皱皱眉头,一边耸鼻子,一边环顾四周:“总觉得这味道像是……”

蒋林野听她这么说,不由得停住脚步,若有所觉,抬起头。

二楼的房间是封闭的,对着道路的这一边是公寓厨房,映着明亮的天光,隐隐能看到闪动的火光。

棠宁突然反应过来,一把甩开前夫,百米冲刺往前跑。

“你们不要进去!”

两个老人刚刚指纹打完卡,正想拉门往里走,突然听到背后传来清亮的喊声。两人齐齐回过头,看到一个气喘吁吁冲着他们狂奔而来的年轻女生:“那个里面……”

棠宁话没说完。

耳边猝然传来爆裂声,几乎同一时刻,她被一股大力从身后拉住,整个人趔趄着,被人用力按进胸口。

天塌地陷,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棠宁撞在蒋林野胸口上,脑袋短暂地嗡了一声,旋即立刻反应过来,他把自己的外套罩在了她脑袋上。她嗅到铺天盖地的男人的气息,是她最熟悉的零陵香豆。

厨房内部爆炸,大块玻璃从二楼半空掉下来,砸到什么东西上。短暂地停顿,然后噼里啪啦地在地面上碎裂。

棠宁紧张地揪住蒋林野的针织衫,她看不见外面,只听到一声克制的闷哼。

她微微发怔,没有来由地,想起很久之前。

有点类似的场景,考试之前,两个人一起去旧教室打扫卫生,书柜上金属教具没有放稳,棠宁不小心撞到书柜,就直直朝着她砸下来。

但最终也是蒋林野冲过来拉住她,替她挨了那一下。

她急匆匆地带他去医院,担心这道伤会影响他的肩胛。

明明他才是真正的受害者,却还要被她委屈巴巴地小声指责:“你物理不是很好吗?为什么不算个角度把我拉开……那样的话,既不会砸到你,也不会砸到我了。”

医院里人来人往,夕阳照在墙壁上,连他清隽的侧脸都被染上暖光。

十七岁的少年靠着墙壁,沉默片刻,有些无奈地低声道:“怎么来得及算角度。”

他转过来,声音很轻地说:“我怕拉不开你。”

***

医院里灯火通明。

蒋林野被玻璃砸到,受伤说重不重说轻不轻,好在秋冬时节他穿的衣服也厚,伤口全都集中在裸.露的部位,主要是后颈和后脑勺。

很多碎玻璃扎进去,两个医生帮他剃光后面的头发,用小镊子取了三个多小时才处理完。

“就……就是。”棠宁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举着手机隔空比划,“脑干那个部位吧……”

“少来了,你知道脑干在哪吗。”盛星来习惯性吐槽,“怎样,你前夫有没有被砸得半身不遂?”

“……一块玻璃而已,要砸得多精准才能半身不遂。”

“那你心疼什么。”

棠宁瞬间炸毛:“我什么时候心疼了!”

“哦,那你再重复一遍刚刚给我打电话,最开始说的那句话?”

“……”棠宁小声哼,“我就是让你帮我照顾一下嘤嘤怪。”

“连儿子都不要了,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棠宁默了默,突然觉得在某些时刻,她这个毒舌的闺蜜,简直比蒋林野还能叨叨。

“你帮不帮忙,不帮拉倒,我找别人。”

虽说家里的喂食器几乎全都是自动化的,就算棠宁出差一周不在家,嘤嘤怪自己一只猫,也有吃有喝有零食,能像过去每一天一样潇洒。

但她还是不太放心,想找个人帮她看着点儿子。

“哎别别。”盛星来逼逼够了,赶紧道,“我这不是没吃过爱情的苦,皮痒痒嘛。”

“你少立这种flag,说不定明天就有人替天行道。”棠宁说完,又觉得不对,“等等,你有完没完,哪来的爱情。”

盛星来撑着下巴,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小姑娘,嘴硬会被拖出去太阳的。”

棠总冷漠地挂了电话。

她打个电话的时间,那头缴费台也印好了缴费回执。

棠宁把回执单折叠两下放进口袋,摇着大尾巴回到蒋林野的病房。

他现在住的这个房间,和棠宁当初出车祸住的是同一间,只不过不同楼层。但屋子同样朝南,有巨大的落地窗和会客室,夜幕降临之后,能看到窗外大片绚烂的星空。

蒋林野坐在窗前,背对门的方向,后颈和后脑勺都贴着纱布。

面前的小桌放着电脑和一杯已经冷掉的牛奶,医生诊断轻度脑震荡,他胃里犯恶心,一点胃口也没有。但风雨无阻在哪儿都得办公,这次的事故不难处理,可是有点麻烦,厨房瓦斯爆炸震碎了窗玻璃,这种事儿发生在一个新型的养老园区,他怎么想怎么觉得奇幻。

唯一能安慰到他的可能是园区没有完全开放,本来就没住多少人,那两位老人被棠宁叫住,当时也没有进屋。他是这场事故中唯一的人员伤亡,不知道算不算不幸中的万幸。

可蒋林野心情还是很糟糕。

他自己完全没有意识,盯着电脑屏幕时,眉头深深地皱起来。

棠宁在窗玻璃的倒影里,看见了他的表情。

她抱着大尾巴,凑过去小声叫:“小蒋同学?”

蒋林野身形微顿,放下鼠标转过来。他唇角有些发白,微微抬眼,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眼中有询问的意味。

“我给你带了一点吃的。”棠宁放下手中的小外卖盒,很快注意到他手边那杯明显没有喝的牛奶,“医生不让你进食吗?”

“没有。”蒋林野垂眼,她带了水果沙拉,和两块芒果慕斯。但他看到这个同样没胃口,“我有点累,吃不下去。”

“那就不要办公了。”棠宁在他身边坐下来,叨逼叨,“我爸都没你这么工作狂。”

蒋林野微微抿唇,扯开话题:“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什么?”

“出门左转,去找医生要把刀,帮我把前面的头发也剃了。”

棠宁蒙了一下:“为什么……”

她突然反应过来,“你是觉得后面头发被剃了不好看吗?没关系的,没人能看见啊,就算看见了,也没人敢嘲笑你……”

蒋林野声音清淡地打断她:“不想去就算了。”

说完,他又一言不发地转过去,盯住电脑。

棠宁:“……”

这人什么态度啊?

她那堆易燃易爆炸的狐狸毛蠢蠢欲动,暗示她赶紧扑上去挠他一顿。然而他一转过去,棠宁又看见他的后脑勺。

靠近脖颈的地方被剃出了一个很有艺术感的半圆,可上面的头发都还在,看起来确实……

确实……

她咽咽嗓子。

有点傻逼。

棠宁努力憋住嘲笑他的冲动,安慰道:“你怎么跟个小姑娘似的?别闹别扭啊,我这就去帮你找刀。”

她说着放下手包,抱着大尾巴蹭蹭跑出门,很快又抱着大尾巴蹭蹭蹿回来。

然而一个半小时之后……

嗯……

棠宁一手摸着下巴,一手拿着刀,看着蒋总这参差不齐的狗啃发型,有些不知从何说起:“那个……嗯……就是……就……你这个头发……”

外面的办公区没有放镜子,蒋林野也看不见自己的头,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但看她的表情,他已经知道结果大概不好:“你给我剃成了什么样?”

“就……”棠宁努力寻找合适的形容词,“还,还可以吧?毕竟我这也是第一次给人剃头,剃不齐太正常了,你说对不对?”

蒋林野看着她,不说话。

他一言不发就很有气势,气场上总是压人一头,让人感觉山雨欲来。棠宁怀疑他要骂人之前,就是这么盯着马上要被他搞死的员工。

但她还是硬着头皮,很谦虚地解释:“虽然不是很好看……但是你看,我至少没有给你剃出血。”

蒋林野:“那我还得再谢谢你,没有不小心割掉我的头?”

“……”

棠宁确实心虚:“行吧,我的错……可这不是你非要让我给你剃吗!也别不高兴了,我明天帮你叫个tony老师吧……”

“棠宁。”蒋林野移开目光,沉声打断她,“如果你下一次非要见义勇为,能不能先把自己管管好?”

棠宁微怔,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这一整晚,就是在气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

(,23:57)

不好意思,跟大家解释一下37、38、39、40这四章的问题。

是这样的,我周三下午给37、38挂了防盗,原本是想零点前回来换,但是待高审审了很久,一直到零点前还没审核完。晋江的审核制度里,待高审状态无法修改章节,我一直到零点前十分钟都没办法修改37和38,但榜单还差两章没写完,如果过了零点没有放正文,会被举报骗榜。

所以我没办法,才又在后面发了两章正文,就是现在的39和40章(其实内容是37和38)。

可能有点复杂,希望你们能看懂 = =

看不懂也没关系,我之后会回来处理37和38章,替换成番外,或者整个儿把章节往前挪。我知道有些小朋友订了37和38,不会让你们白花钱的,实在不行我退钱给你们。

又给你们添麻烦了对不起,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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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44)

37和38章解锁了,我已经把两个章节替换回去,让他们回到自己原本该在的地方了。

39和40也已经替换回正常的、真正的39和40的内容了,现在这四章就是正常的顺序,可以正常阅读。

很不好意思让你们陪我折腾这一遭,抱歉给你们添麻烦,37、38、39、40所有25字留言有红包。

ps,最近评论可能有点抽,但是别怕大胆地发,我能看到,啵唧你们。以后我尽量不放防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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