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维京人)升起旗帜,迎风扬帆,如迅猛的恶狼冲入羊群,用人类的鲜血祭祀雷神托尔。”

——朱米耶吉斯的威廉(WilliamofJumieges)

如果罗洛也参与了围攻巴黎,他肯定是在首位真正意义上的维京探险家哈斯泰因(Hastein)的麾下作战。885年,哈斯泰因壮丽的生涯即将结束。9世纪每一场规模较大的维京运动中,我们几乎都能看到他的身影。他曾率领异教徒大军征战阿尔弗雷德的国土,《韦德莫尔条约》签订后他又远征法国。然而他生父不详,有人说他是朗纳尔·洛德布罗克之子;有人说洛德布罗克雇这位悍将来调教自己的小儿子比约恩。不管怎样,哈斯泰因出色地完成了这项任务,领着十二岁的比约恩疯狂掠夺了卢瓦尔河。

卢瓦尔河两岸的人民恨透了哈斯泰因。来自圣昆廷的挪威修士杜多这样描述他,“(哈斯泰因)为人可恶,刚愎自用,残忍无比,待人苛刻”,似乎是担心读者无法领略哈斯泰因的凶残,杜多继续写道:“性喜破坏,惹人厌烦,野蛮凶狠,臭名昭著,反复无常,粗蛮暴力,自负而目无法纪,凶险狠毒,粗鲁无礼,其人背信弃义,喜欢煽动恶行,是个两面三刀的伪君子,不敬神灵,目中无人,喜欢玩弄女子且是个十足的骗子,淫秽好色,信口开河,是个实打实的恶棍。”显然朗纳尔给自己的儿子找了个“好”师傅。

“秃头”查理听闻哈斯泰因和比约恩在法国北部恶贯满盈的行为后,企图用沙特尔城收买他们。可维京人并不需要城池,于是哈斯泰因把沙特尔卖给了一个临近的伯爵,然后继续烧杀抢掠。

然而,这次哈斯泰因过于大意,被“强者”罗贝尔公爵(DukeRoberttheStrong)打了个措手不及。哈斯泰因和他的部下躲进教堂里才得以幸免于难。罗贝尔公爵不愿毁了神圣的建筑,决计包围教堂饿死敌人。那天的太阳很毒,罗贝尔公爵脱下了盔甲。哈斯泰因从窗户里看得清清楚楚,抓住时机倾巢而出。战斗中,罗贝尔公爵被杀害,维京人得以逃脱。

突袭卢瓦尔河带来了巨大的收获。859年,哈斯泰因和比约恩谋划了更大胆的计划,他们要越过基督教国家的边境,往西前行,那里有着数不清的财富。摩尔人统治下的西班牙曾跨越北非,往东延伸至伊朗,这块辽阔的哈里发辖地到处都是黄金。

这个想法源于十多年前维京人一次失败的远征。844年,维京人率领30艘战船抵达塞维利亚,摧毁了部分城墙,顺利攻入城内。维京人平息了零星的反抗之后,便开始了他们的主要任务——劫掠富裕的贵族和大户丝绸商人。体格健壮、相貌端正的市民被拖到船上,运往西部繁忙的奴隶市场。

随后,维京人并未离开塞维利亚,反而把该地作为根据地,并在接下来六周的时间内,抢劫远处的里斯本和加的斯。那里财富众多,却也危险重重。参与那次远征的维京人很少有活着回到船上的。他们把太多的时间用来掠夺他国,反而给摩尔人组织反击留了空子。科尔多瓦地区的首领率军突袭了维京人。被捕的维京人实在太多,当地的绞刑架甚至都不够用,多余的维京人就被吊死在周围的棕榈树上。维京头目和他的200个弟兄的头颅随后被当作礼物送给了丹吉尔地区(Tangier)的首领。

这场远征的结局虽不光彩,但却证明西班牙不堪一击。只要是有人愿意冒险,就能从那片土地上得到更加珍贵的财宝。借道西班牙,维京人就可进入地中海,传说中的罗马的财富似乎唾手可得。面对如此诱惑,哈斯泰因怎能拒绝。于是,859年夏天,哈斯泰因率领2400名士兵,驾驶62艘大船,开始掠夺西班牙,从而进一步巩固了自己的名声。

万事开头难,这次进攻也不例外。哈斯泰因和比约恩驾船抵达塞维利亚,满怀信心地要重展当年那场掠夺的风采。不幸的是,距离上次那场掠夺已有15年之久,当地首领成立了自己的舰队,还在大西洋沿岸建造了一系列的瞭望台。意识到即将降临的危险之后,当地首领加固了城池。只要维京人的长船朝着城墙开来,驻守的摩尔人立刻就将点燃的油罐朝甲板上扔去。

这种方法虽然落后,却有效地击退了进攻。战败的比约恩和哈斯泰因决定绕过西班牙的北部沿海,在少数地区进行小规模掠夺来补充装备。船队绕过今天的葡萄牙,在西班牙阿尔赫西拉斯(Algeciras)登陆。然而维京人发现这里并不富裕,大失所望,于是烧毁当地的教堂,抓捕了许多奴隶,获得了少量补给。

厄运并未就此离他们而去。他们准备驶入直布罗陀海峡时,遭遇了风暴,迫使船队南下非洲西海岸。所幸大部分船只最终还是穿过了海峡,抵达北非的纳祖尔(Nador)市。进入地中海后,维京人终于时来运转。维京人在纳祖尔海岸进行了长达8天的烧杀劫掠,抓捕了大量的蓝皮肤和黑皮肤的奴隶。随后,维京人又前往西班牙沿海地区,沿途掠夺了福门特拉岛(Formentera)、马略卡岛(Majorca)和米诺卡岛(Minorca)。

冬日渐渐来临,哈斯泰因想在法国南部寻找合适的基地用来过冬。维京人沿特尔河(Terriver)一路向北,洗劫了佩皮尼昂(Perpignan)的修道院,袭击了许多城市,直到在阿尔勒(Arles)遇到了法兰克人的抵抗,才被迫前往蔚蓝海岸(Côted''Azur)的一座小岛过冬。这座小岛就是今天的法属里维埃拉(Riviera)。岛上四季如春,让来自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维京人颇感舒适。春天再次来临,维京人渡海抵达意大利,洗劫了比萨。哈斯泰因从掠来的俘虏口中得知,罗马距此已经不远。

对海盗们来说,洗劫罗马就是最大的奖赏。大多数维京人对此梦寐以求,要是能够取得成功,便可流芳百世。

舰队沿半岛西海岸南下,沿途寻找大城市的踪迹。据说舰队发现卢纳(Luna)时,误以为这座大城市就是罗马,便驶进了港口。这里其实是罗马的大理石贸易中心。

维京人是无法通过强攻拿下这座城市的。如果是在夜间,在夜色的掩护下或许他们还能不被察觉,悄悄翻越城墙而无任何损伤;但是如果是在白天,这就不可能了。哨兵们在几英里外就能发现维京人的舰队,等到维京人兵临城下时,哨兵们早已敲响警钟,守城士兵严阵以待,而城门也早就关闭了。

尽管强攻不可行,别忘了维京人可是出了名的诡计多端。舰队靠岸抛锚以后,一小拨维京人举着白旗靠近城门,声称他们的头领已经奄奄一息,在死去之前希望受洗成为基督徒。为了证明所言不虚,他们还抬着担架,架子上的哈斯泰因痛苦呻吟、大汗不止。

这给意大利人出了难题,基督徒不能拒绝将死之人的忏悔,但是维京人值得相信吗?这很有可能是个计谋。当地的伯爵和主教经过商议,决定接受哈斯泰因,但必须十分谨慎,要派重兵把守。于是,一小队士兵前去迎接哈斯泰因和他的随从,而其他维京人只得在城外等候。

尽管忧虑重重,卢纳居民还是拥上街头,想要瞧瞧这个曾经令人生畏的野蛮人,如今是如何安静地进入他们的城市的。维京人在护送哈斯泰因去教堂的路上表现得相当礼貌,默不作声且充满敬意。整个仪式持续了几小时,哈斯泰因看上去既庄严又虚弱,仿佛在临终前终于看到了圣光。执行洗礼仪式的是主教,伯爵则作为教父站在一侧,赐予哈斯泰因新的名字。仪式结束后,维京人收拾行囊,把重病的哈斯泰因重新抬回船上,举手投足之间无不充满敬意。

当天夜里,一个维京使者又出现在卢纳的城门前,对伯爵愿意为其头领洗礼的行为表示感谢,然后满怀悲痛地告诉伯爵哈斯泰因已经去世。但是哈斯泰因临死之前希望能举行一场葬礼弥撒,还希望能在教堂神圣的墓地下葬。

第二天,50个维京人身裹素服,抬着哈斯泰因的棺椁进入了卢纳城。卢纳居民几乎倾城而出,加入了前往教堂的队列。修士和神父端着蜡烛围着主教,主教则朝着哈斯泰因的棺椁洒施圣水,领着队列走进教堂。

主教开始举行弥撒,提醒善良的基督徒们期盼复活之日。就在这时,棺材盖突然被掀翻在地,生龙活虎的哈斯泰因从里面跳了出来,砍倒了主教。他的随从也都甩掉斗篷,亮出了武器。部分人跑去关死大门,剩下的就在人群中大开杀戒。

与此同时,“勇士”比约恩大概听到了警钟,带领余下的维京人杀进城内,四散开来寻找宝物。抢劫持续了整整一天,能运走的货物都被装上了船,年轻的卢纳人被卖为奴隶,其他人则被杀得一干二净。最后,夜幕降临时哈斯泰因停止了进攻。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装上船了,维京人放火烧了卢纳城,就此扬长而去。接下来的两年内,古挪威人的行踪遍布整个地中海地区,非洲和欧洲的海岸饱受侵扰。据说他们还曾试图抢劫埃及的亚历山大港,但显然无论是动用武力还是诡计都没能攻下这座港口城市。

861年,维京人即将满载而归,然而却在靠近直布罗陀海峡的地方遭到了摩尔人舰队的阻击。哈斯泰因和比约恩似乎并没有把他们太放在心上。说起航海,摩尔人还都是新手,这是摩尔人的首支舰队,它唯一的目的就是拦截维京人。相反,维京人的船更快、更易操作,掌舵的水手也都经验丰富。维京人对自己的技术颇有信心,选择靠近攻击。

然而,维京人却遭遇了迎头痛击。摩尔人不仅随身携带着小型的投石器,还在船上装配了大型的投石机。维京人的长船刚刚进入射程,摩尔人就把点着了的油火把扔了过去。甲板原本为了防水都在接缝处涂了沥青,船身一下子就被点燃了,整个舰队都乱了套。参加那次战役的60艘船里,只有20艘成功逃出地中海。

哈斯泰因和比约恩也都幸免于难,但这次经历给原本耀眼的劫掠之旅蒙上了灰尘。为挽回损失,两位头领决定抢劫西班牙北部沿海地区。这一次,遭殃的是基督教国家纳瓦拉的首都潘普洛纳。其时,纳瓦拉国王恰好身处城中,也被一并捉去了,花了整整7万金币才将他赎了回来。带着这最后一次大捷的战利品,维京人回到了卢瓦尔河。

两位头领在这里分道扬镳,比约恩返回斯堪的纳维亚,一生荣华富贵,成了蜚声内外的海洋之王;而他的好伙伴哈斯泰因则重操旧业,继续在卢瓦尔河胡作非为,从法兰西国王“秃头”查理那里收取各种好处。885年,维京人围攻巴黎,哈斯泰因也在其中。围攻巴黎的行动结束之后,哈斯泰因已年近七十,但是他又跨过了英吉利海峡,准备进攻英格兰。

而此时的威塞克斯早已不是当年那只羸弱的待宰羔羊,连续5年的劫掠毫无所得,随后哈斯泰因就从历史上消失了。近40年的传奇海盗生涯使哈斯泰因成了当时最可怕的人。尽管在那个时代人们的出行受到种种限制,但从北非到英伦三岛的任何一座城市,无不对哈斯泰因的名字不寒而栗。法国是被掠夺次数最多的国家,哈斯泰因在那里被称为“卢瓦尔河与索姆河上老当益壮的战士”,这种描述还是相当准确的。

不管是比约恩,还是哈斯泰因,或是曾经参与掠夺的水手,在后来都在反复诉说着他们早年远征的经历。国王的宫墙隔绝了北欧寒冷的空气,深夜里人们围坐在火炉边,听着这些难免被添点油加点醋的故事,肯定满是乐趣。冒险的旅程惊险刺激,自然也巩固了领袖的声誉。然而与朗纳尔·洛德布罗克洗劫巴黎不同,这次伟大的冒险并未激励更多的人再次踏上征程。地中海西部实在是太远了,沿岸城市也都有纪律严明的重兵把守。维京人需要建立可以以之为基点进行扩张的根据地,而无论伊斯兰世界的哈里发国还是法兰克帝国,都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地中海不再是他们洗劫的对象,丹麦人把矛头对准了英格兰和法兰西。然而维京人的大发现才刚刚开始。就在哈斯泰因和比约恩南下之时,挪威的维京人早就踏上了西进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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