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音,妳觉得大麻怎么样?”

练习完后,我们去了一家咖啡厅坐坐,我这么开口。岬老师禁止我泄漏出去,可是只是当成一般话题谈论,应该没问题,而且我也想知道初音的看法。

“什么怎么样?”

“喏,最近不是有大学生持有毒品被捕吗?而且几乎每个月都可以看到艺人还是歌手吸毒的消息。可是今天我听某人说,大麻在美国是合法的对吧?所以我在想,在某些地方是犯罪,但是在别的地方却合法的行为,真的能算是一种罪吗?而且音乐与大麻从以前就有着牵扯不清的关系。说到知名的,像披头四的成员也有段时期沉溺于毒品,《LUSKYWITHDIAMONODS》的曲名,首字母连在一起,就是LSD(迷幻剂)的意思。”

“美国并不承认大麻合法好吗?只是有些州合法而已。可是,是啊……不论好坏,我都觉得那些人很可怜。”

“可怜?”

“不吸食毒品就没办法作曲,没有毒品就没办法理所当然地面对他人。不,不管是毒品还是烟酒都是,没有这些就没办法正常,这是一种瘾啊。是不折不扣的病。”

“既然是病,所以没有好坏可言是吗?”

“嗯。而且我对毒品能释放音乐才华的说法是存疑的。我想吸毒的人自己应该也这么想。”

“本人其实也不相信它的效用?”

“一定是感到不安吧。对于自己的才华,还有来自世人的评语。因为不安到受不了,为了蒙混过去,才借助毒品的力量。即使只有一下子也好,想要相信自己是全能的、想要认为自己是个音乐天才。可是只要吸食大麻,就一定能写出杰作,我觉得这只是妄想或错觉,而且不靠药物就没办法创作的话,岂不是比一般人还要糟糕吗?而且……”

“而且?”

“莫扎特或贝多芬也没有毒品,却能写出那么棒的曲子。”

初音说的没错吧。更何况当时的年代根本没有大麻或LSD。

“欸,你之前说世上有音乐之神对吧?”

“嗯。”

“那你觉得为了亲近音乐之神,需要什么?需要信仰与忠诚啊。只要有了这些,音乐之神就一定会眷顾我们。利用秘法或秘药来与神对话,那说穿了只是邪教、迷信之流。”

我吟味了这番话一会儿后,点了点头。

“这番意见太正常又老套,你不满意?”

“我想起我母亲以前说过的话。”

“她说什么?”

“新奇的食材一下子就会腻了。”

“什么?”

“就是珍奇的食材或新颖的想法可以暂时娱乐人们。可是它们不是经过长时间历练的事物,所以有它们独特的涩味或是不成熟的地方,无法长久受到支持。结果还是自古以来的传统食材,或老年人的牢騒话受到重视。”

“真是至理名言。对于被爷爷带大的我来说,真的很能够认同。欸,我从来没有问过你,你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唔……”

我和母亲的回忆,并不全是别人听了会莞尔微笑的美好回忆。虽然我不太想把初音当成外人看待,但还是需要经过挑选吧。就像初音也从来不提自己的父亲一样。

我想来想去,把自己的手掌伸向初音。

“看。”

“什么?”

“就像妳看到的,我的手指棱角分明,指头粗圆,一点都不好看。上次岬老师对我说,这是拚命练习的演奏家美丽的手。”

“是啊。爷爷的手也像这样。”

“我母亲的手跟这双手大相径庭,是一双非常漂亮的手。就像洋娃娃的手一样,又细又光滑。我的母亲名叫美由纪,学生的时候和我一样拉小提琴。她也曾经梦想要当职业小提琴家,可是她加入东都爱乐没多久就怀了我。她没有结婚,所以我是私生子。母亲必须把我扶养长大,所以没办法继续拉小提琴。结果她辞掉乐团工作,回去老家的旅馆当女佣。”

“……哪里的旅馆?”

“奥飞驒一家偏僻的旅馆。因为地方太偏僻了,最近完全没生意了。回去老家以后,母亲专心在旅馆工作。那里不是老字号旅馆,人手也不足,所以经营也不是很稳定。就算是自家女儿,也不能在家当千金小姐,必须从早忙到晚。我记忆中的母亲形象,都是在厨房、客房,大厅勤奋工作的身影。吃饭总是一个人,睡觉也是一个人。母亲在我上床后才会进被窝,在我醒来前就起床工作了。可是每天只有一小段时间,我们能够在一起。妳知道是什么时间吗?。”

“练习小提琴的时间?”

“答对了。母亲会在工作中的一点小空档陪我练习。把自己无法实现的梦想寄托在孩子身上,这应该是很常见的事,但我不记得我是被逼着学小提琴的。当时我二岁吧,母亲买了十六分之一的小提琴给我,我好像第一次拉弓就能拉出声音来。接下来妳也猜得到,小提琴成了我的玩具,我日复一日耽溺在练习里。”

“嗯,我也完全一样。比起洋娃娃,我更早摸到钢琴。”

“看来父母亲是音乐家的孩子,每个人的成长方式都半斤八两呢。没有多久,我开始上学,不过我每天都努力节省时间,而母亲努力节省生活费。”

说着说着,我想起那时候的事。虽然只有一天之中短暂的一段时间,但对着母亲这个唯一听众拉琴的音乐时间,是我至福的时光。只有我拉弓的时候,我们才能够承受为旅馆的工作劳碌、还有被责骂是私生子的日子。

“只有练习的时候,我可以独占母亲。所以唯有那段时光,是我们母子能够共享的时光。”

初音垂下视线。她一定是在回想自己和父亲良平吧。

“可是小提琴必须随着年龄不断地更换。就算寄住在娘家,凭一个单亲母亲的经济能力,持绩购买昂贵的乐器也是很大的负担,每次换小提琴的时候,我就有好一阵子没办法购买其他的学校用品。不仅是带着一个私生子,还买给他超出负担的乐器,母亲在家中更是抬不起头了。结果她因为过劳而早逝,我到现在都还是觉得很对不起她。”

“没有那种事的。”

初音垂着头说。

“我觉得你母亲还是很幸福的。”

“这往事现实到令人难过。贫穷不折不扣就是一种不幸呢。”

“我知道。可是只是母子能够在一起,就是不折不扣的幸福了。像我父亲……”

我等她说下去,但初音直到最后都还是没有继续下去。看来入间告诉我的柘植家的内情,虽不中亦不远矣吧。

“但亲情有时候也是一种伽锁。”

我这么说,初音露出遭到背叛的表情,沉默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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