卵·雏型:

①可用来食用,为鸟类或鱼类的卵,有时泛指鸡蛋。

②指还在学习当中,尚未能独当一面的人。“虽说具有医师的雏型,却未必能顺利孵化。”

“你觉不觉得礼拜一是一星期之中最累的一天啊?尤其是礼拜一早上。”

鲇子一坐到位子上,就听到隔壁的美由纪这么说。

“的确。”鲇子一面打开计算机的电源一面附和:“明明周末应该休息够了的说。”但其实鲇子礼拜天晚上还在横滨车站附近的餐厅酒吧打工,所以对她而言,严格说起来礼拜一早上不能算是一周工作的开始。不过,在禁止兼差的公司里,可不能大刺刺的谈论这件事。

“每次都认为自己精神这么散漫,绝对没办法撑到礼拜五的,可是最后好像也还是撑下去了耶。鲇子姊,你六日有去哪吗?”今年是美由纪进公司的第二年,也就是她比鲇子小八岁。

美由纪给人感觉总是一副积极进取的样子,和男同事交谈时也亲切大方,即使工作上遭遇失败时显现的沮丧态度也带着一种青涩腼腆,看着倒也让人羡慕。

“就在家里晃来晃去。”鲇子刚回答完,后面就有人问她:“鲇子,你觉得这怎么样?”鲇子赶紧转过头。

一看才发现佐藤站在她身后。佐藤是大鲇子三岁的同事,虽然他们除了公事之外从不交谈,但他对待工作的认真态度总是让鲇子由衷佩服。

他手上拿着准备好的影印数据,好像正在讨论客户的网页设计,那个“剧场C”的案子,似乎一直搞不定。佐藤感叹:“这家公司的老板真是个怪人。”他手上那份影印资料上印着剧场的装潢和观众席的图片,还有一张上了年纪的男子照片。

“哦,我知道这个人。”美由纪从一旁高声加入讨论:“他很有名,我在电视上看过他。”

“很有名吗?”

“好像之前在一流大公司上班,然后因为赌马赢了一大笔钱,之后就开始经营剧场的生意。”

佐藤也不以为然地点点头说:“对啊,然后他还有个口头禅,就是‘废话少说,直接一把定输赢’。”

“啊,对耶,他在电视上也说过,好像真的满爱赌的。”

“问题就是他还说想把这句话放在网页上咧,嗯嗯,应该说,他根本想拿这句话来当首页的标题啦。”

“就是什么废话少说这句话吗?这句话跟剧场好像没什么关系咧。”鲇子毫不掩饰说出自己感想:“这个人的品味实在不怎么样。”

“就是说啊,不过剧场本身倒是盖得很漂亮啦。听说那个老板的兴趣好像就是故意出些难题找别人的碴。”

“这兴趣还真特别呢。”美由纪笑着说。

“他好像本身就有心脏病,可是,他居然还拿这个当理由,一天到晚到处昏倒,然后还叫救护车,把大家搞得人仰马翻的。”

“还真的爱找别人的麻烦耶。”鲇子苦笑着附和。

“害我都担心起自己的心脏了。”佐藤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己座位。

鲇子心想,话说回来,佐藤会特地跑来问自己的意见,这还真有点稀奇呢。不过,才正这么想着,就发现佐藤离开时意有所指的看了一下美由纪,鲇子这才发现,原来佐藤的目标是美由纪啊,可能表面上是来找自己,但实际上是想亲近美由纪吧。

美由纪突然想起来:“啊,对了,鲇子姊你知道吗?刚才那间剧场,过一阵子要上演奥谷奥也的舞台剧耶。”

“咦?”鲇子乍听之下还没反应过来,原来她说的是一个人名。

“不过门票根本买不到。”

“咦?那个那个人是很有名的演员吗?”鲇子掩不住满脸的意外。

“对啊,最近超红的。”

“门票很难买吗?”她差点要脱口而出——其实我现在手上就有啊。

“根本是一票难求啊。听说才刚开始开放订票就卖光了,不知道到底谁才买得到咧。鲇子姊也有兴趣吗?”

“那倒不是。”其实,她压根没听过这个演员。听美由纪说,那个人好像是个年轻的喜剧演员,因为无厘头的演技和令人匪夷所思的独特表情而走红。

“他不久之前才代替某个当红演员站上舞台,然后就引起一阵旋风。”

“代替当红演员?”

“对啊。据八卦消息说,那个演员在国外被逮捕,好像是因为毒品的案子。”美由纪压低了声音,脸上表情像是情报员在跟上司做简报一样:“而且,好像一辈子都别想重见天日了。”

“太夸张了吧。”

“听说是对毒品管制很严格的国家啊。”

“哦哦,这样啊。”鲇子一面表现出应该有的关心态度,一面对着计算机屏幕输入密码。刚才第一次输入错误,所以得重新再来一次,真是麻烦透顶!由于最近公司的网页遭人窜改,之后输入密码的步骤就变得复杂许多。

鲇子看看自己手边的笔记,那是上礼拜五离开公司之前,自己写下来的。因为每当过了一个周末,自己常会想不起来“这个礼拜到底要做哪些事”而伤透脑筋。因此,她会在一周结束前把没做完的事情全都记下来,然后标上“礼拜一优先处理”的字样,之后留在桌上。

笔记上写着寄发E-mail给客户那边的对应窗口,还有打电话跟广告商确认之类的工作,全都条列得清清楚楚。她边看边回想起自己该做的工作。

“对了!”美由纪忽然拉高音量,鲇子一抬起头来,发现美由纪凑过来,好像想看自己的计算机屏幕。

“嗯?怎么了?”

“刚才课长在找鲇子姊哦。”

“课长找我?有什么事啊?”贴子脑中浮现四十几岁的课长那张脸,于是转过头看看课长的座位,却不见人影。老烟枪课长每天早上都会到同一楼层最外侧的吸烟室去,每次不花上个几十分钟是不会回座位的。鲇子心想,大概是课长人缘不错吧,所以就算抽烟打混也没被说什么闲话。“我是不是自己去找他比较好啊?”

“应该是哦。”

于是鲇子便离开座位,走出办公室。

“我有找你吗?没有啊。”在吸烟室里靠着墙壁抽烟的课长回答鲇子。

“啊,可是……”鲇子本来想说是美由纪告诉她的,但一想再说下去也只是让状况越来越混乱,加上实在无法忍受吸烟室里的烟雾弥漫,于是只好作罢离开。

鲇子侧着头寻思,同时走回办公室,却发现美由纪正和对面座位上的佐藤有说有笑。

“怎么啦?”鲇子一回到座位,美由纪就这么问她,这时她发现美由纪脸上隐隐有些僵硬不自然,心里闪过一丝狐疑——嗯?难道她刚刚在说谎?

“课长说他没找我啊。”

“咦!”美由纪手遮着嘴:“是我听错了吗?鲇子姊,真不好意思哦。”看起来还满像演戏的,不过又犹豫是不是自己太多心了。鲇子爽快回答了没关系,之后又开始在计算机前展开作业。就在她写E-mail时,不经意瞄到坐在左侧斜前方的女职员。那个人不是正式职员,而是三个月前由人力公司派遣过来的,专做些行政工作的约聘人员。听说大概三十多岁,留着一头利落短发,纤细的脖子带着点性感,虽然跟一般的美女类型不太一样,但就是有种“成熟女人”的感觉。虽然平常跟她没什么交谈,但鲇子忽然有种预感,说不定可以找那个人商量一下呢。

就这样,当天午休时鲇子就直截了当地约了她——雪子小姐,有点事想找您商量,今天要不要去喝一杯呢?

“那么,鲇子觉得是怎么回事呢?”在吧台前与鲇子并排而坐的雪子,听了叙述后反问她。

“我觉得美由纪大概在说谎吧。”

“骗你说课长找你吗?为什么呢?”

鲇子端起鸡尾酒酒杯低着头说:“实在有些难以启齿,也不太希望这么想,不过,她会不会想要制造课长跟我亲近的机会呢?”说完还啜了一口酒,自己也认为这种猜测太可笑了。

“课长是单身吗?”

“嗯嗯,好像几年前离婚了。”

“意思是美由纪一厢情愿地想撮合鲇子跟课长啰?”

“只是可能性之一啦。”

“不过,说这种谎话不是一下子就被抓包了吗?”

“说不定她觉得被拆穿也无妨,只要能为我们制造机会就好了。”鲇子笑着说。

“那鲇子也对课长有意思吗?”

“压根儿没想过。”鲇子一脸认真地回答,说完差点笑出来。之后雪子又问:“既然这样,美由纪又为什么这么多事呢?”

“我啊,对谈恋爱没什么兴趣。”

“难道有过不愉快的经验吗?”

“之前曾经被同居的男人骗过。”

“原来如此啊。”雪子微微一笑:“跟我一样。不过,我却是被我儿子的爸爸欺骗。”

鲇子也听说雪子有个念中学的儿子。从她的年龄推算回去,应该是在相当年轻时生的。

“雪子也被骗过吗?”

“我这个人呢,对别人从不曾抱着什么期待,基本上是疑心病很重的个性,不过,想都没想过天底下居然有这么糟糕的人。”

雪子的形容实在很有趣,让鲇子也忍不住笑出声来:“我呢,对方大我一岁,是个梦想成为乐手的男人,没想到玩rodroll的人也会拿别人的钱跑路。不过,我本来就有预感啦,差不多也到分手的时候了。”

雪子苦笑着说“rodroll这个词听起来超酷的,感觉好像跟腔棘鱼差不多,濒临绝种。所以说,因为这样让你对谈恋爱兴趣缺缺了吗?”

“对信口胡说什么住在九州岛的老爸住院,所以不得不跟我借钱回家探望,之后就再也没出现的男人啊,我是不敢再领教了。”鲇子脸上浮现一丝苦笑:“现在回想起来,他会编这种烂借口,说不定只是当我的面说不出分手的话而已吧。”

“原来如此。”

“再说,其实我也不好啦。”

“你也不好?”

“该说是在一起不开心吗?反正,我这个人不怎么讨男人喜欢啦。”鲇子自嘲地笑了。

雪子却毫不留情地指着她:“被害妄想症哦。对啦,鲇子笑起来很可爱。”

“才没这回事咧。”

“啊,说着‘才没这回事咧’的样子也很cute哦。”

“你是在亏我吧?”

“与其说是亏你呢,倒不如说是很羡慕。”雪子的口气和表情都一副毫不在乎,感觉有些冷漠的样子,但正因为这样反而更显真实不虚伪。

“对了,要找我商量的就是美由纪说谎的事吗?还是想跟课长更亲近的事?”

“不是啦。”鲇子摇摇手:“不是这些啦,而是另一件事情。”

鲇子想起最初邀约雪子的目的,便从包包里拿出一只信封,接着放在吧台上,轻轻递到雪子面前。只见那是一个相当普通的白色信封,上面简单写着“鲇子小姐收”。雪子静静瞄着信封里,从中抽出一张纸:“这是什么票啊?”

“好像是个喜剧演员主演的舞台剧,似乎过一阵子就要在横滨上演了。”

“很有名吗?”

“听美由纪说,这个演员最近超红的,根本是一票难求。”

“不过,你怎么会有呢?”

“昨天人家给的。”

“不是很难买吗?是谁给的啊?”

“这个嘛……”鲇子一脸困惑,像是求助一样回答:“我不知道咧。”

“不知道?就这么冒出来吗?”

“是啊。”鲇子点点头说:“我从头说明好了。其实,我有另外兼差。”

“在其他地方吗?”

“嗯,除了正职之外还兼差。”接下来,鲇子叙述一下自己打工的餐厅酒吧,基本上工作内容大致跟服务生没两样,工作时间是平常下班之后还有礼拜天晚上,说完不忘嘱咐:“要保密哦,要是被发现可就惨了。”

“别担心。我只不过是个负责行政工作的约聘人员,况且我自己也有其他兼差。”

“这样啊。”鲇子心想的确,光靠派遣约聘的薪水还要养个小孩,应该很辛苦吧。随口问道:“那你兼差是做什么呢?”

“抢匪。”雪子一脸正经八百地回答,让鲇子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你那份工作是在求职广告上看到的吗?下次介绍给我吧。”

“不过可没有附劳健保和国民年金哦。”

“无妨啊,反正是兼差打工嘛。”鲇子也煞有其事地附和。

“嗯嗯,那么,那个餐应酒吧里发生什么事呢?”

“就是昨天晚上,我正准备下班时,店长把这个信封交给我,说是有人留在收银台的。”

“有人留下来

的?里面放着这么抢手的门票耶?而且如果只有一张的话,就表示对方希望当天到会场碰面啰。”

“大概吧。”鲇子也搞不太清楚:“可是,这样不是很诡异吗?”她接过雪子递回来的门票,看看上面印的日期,公演日刚好是一星期之后。

“猜得出是谁吗?”

“没耶。我这份工作不需要跟客人交谈,应该没什么交集才对啊。”

“不过,却有个对鲇子有好感的客人吧。”

“啊!”鲇子好像想起什么,忽然惊呼一声。

“想到是谁了吗?”

“想到一个让人不怎么喜欢的人。之前我听一起打工的女生说过,好像有个男人在探听我的事。”鲇子一副敬谢不敏的口吻。

还记得那个染着褐色头发,一张娃娃脸的店员,在工作结束换装时对鲇子说:“欸,鲇子,你要小心一点哦,好像有个客人盯上你了。”

“那送票给你的就是那个人啰。”雪子言下之意表示这样不就真相大白了吗?她接着问:“什么样的人啊?”

“一个其貌不扬的大叔。”鲇子笑着回答。事实上,当初那个褐发女生形容得更狠,她边吐着舌头边说:“感觉有点恶烂的中年男人耶,我看他一定没朋友啦。”

“被说成这样还满惨的。”雪子一副同情的样子,却忍不住笑出声来。

“如果真是那个怪男人送的票,也没什么好高兴的吧。”

“不过既然留下这个信封,至少能确定是昨天晚上到店里的客人吧,想得起来昨天来了哪些人吗?”

“昨天还真是少见的大爆满耶,不知道来了什么名人还是高官的样子。”

“所以说,鲇子的粉丝就是趁乱把信封留在收银台啰。”雪子像是解释给自己听似的说着。

鲇子凝视着雪子:“我就是想找你商量这件事,这张票该怎么处理才好呢?还是应该去看看吗?”

雪子伸出食指搔搔右眉,像是陷入沉思,一会儿之后说:“是有点兴趣想看看去了会怎样啦,但如果是个怪人又挺恐怖的。”

“我也这么想啊。”

“对方应该会出现在这张票座位的左侧或右侧,反正是某一边隔壁的位子吧。”

“只送了两张票的其中一张,大概想故作潇洒,营造出在会场里不期而遇的气氛吧。”鲇子盯着信封说。

“一个陌生男人做这种事情,只会让人讨厌吧。”雪子噘着嘴说:“连这点道理都不懂,表示这个男人实在太没常识啦,应该是个超级自以为是,自我意识强烈的人,搞不好很危险呢。对了,之前我在电视上看过,说偶然的突发状况会让人失去警戒心。”

“什么意思啊?”

“是说有些平常疑心病很重的人,面对像在飞机上碰巧坐在隔壁的人,或是偶然在牙科诊所候诊室遇到的陌生人时,有时反而会出乎意料的相信对方哦。”

“哦哦,我好像能体会。”虽然称不上是命中注定的相遇啦,但就是会想把这样的机缘巧合往好的方向去解释,这种心情倒也不难理解。

“好像还有个国外的案例,说是黑手党的老大碰巧跟邻座的乘客吐露自己的犯罪行为,没想到对方竟然是警察,然后就这么被逮捕了。”

“这个老大还真脱线咧。”

“老大被捕之后好像还解释了一大串道理,说是自己身边向来只有敌人、手下和家人,所以才会一下子对邻座的人失去戒心,好像还说,终于有个不是敌人也不是手下和家人的人,我看他只是想要个朋友而已。”

“听了真让人鼻酸呢。”鲇子一边笑着,一边假装擦了擦眼泪。

“所以说呢,鲇子不如就到剧场去看看吧。”

“不过,这个人故意留下门票,根本不是偶然的突发事件嘛。如果去了之后发现隔壁坐的是艾尔·帕西诺,倒是会满开心的哦。”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雪子喝干杯子里的酒。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是年轻时的艾尔·帕西诺比较好。”鲇子郑重其事地说。

“那可能性大概就是零啦。”

“说得也是。”鲇子又笑了。

“总之就去看看嘛。”雪子加强了语气。

“去看看好吗?”

“带着这张门票到剧场,说不定会有什么奇遇哦。”

鲇子忽然惊慌地说:“等等!你刚不是才说可能有危险吗?”

“什么都不做,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啊。听过一句话吗?不打破蛋壳就不能做出蛋包饭。”

“什么意思啊?”

“就是说没有付出,就得不到任何收获啦。想要做蛋包饭,就非得打破蛋壳不可啊。引申的意思呢,就是说不要害怕,凡事多尝试,应该是这样吧?”

“感觉好像引申过头了。”鲇子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好像也开始有些意愿:“不过,去了又该怎么办呢?”

“反正犯人会坐在左边或右边的座位上,主动找你攀谈吧,这不是很令人期待吗?”

鲇子笑着说:“已经被当成犯人啦。不过,要是没人过来搭讪呢?”

“说不定犯人光是坐在你身边就觉得心满意足了。”

“这样不是很恶心吗?饶了我吧。”鲇子发出高八度的声音,几近尖叫。

“可是,这样就能接触到犯人啦。要不然,我也可以跟踪犯人哦,帮你调查一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应该只要剔除女性观众和雨人一起前往的情侣就行了吧,这么一来,想要找出坐在左右两侧的人哪一个是犯人大概不难。”

雪子的说法听来很可靠,让鲇子也不知不觉地认同——原来如此,搞不好真是这样哦。

两天后的午休时间,鲇子坐在雪子的身边,吃起自己带来的便当,然后对雪子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我看大概没希望了。”

“没希望?”雪子眼光锐利地盯着她看。

“就上次我跟你说的那张门票啊,大概去不成了。那天刚好有个活动。”

“活动?是公司的吗?还是你自己私人的活动?”

“公司的。”鲇子一脸遗憾地点着头说:“就是招待公司的赞助厂商,并且对他们说明下一期企划案的活动,就是一板一眼、很公式化的活动啦。”

“很无聊吗?”

“嗯,但感觉满重要的。我虽然早就知道有这个活动了,但现在却非当司仪不可,这么一来,时间上就来不及了。”

鲇子说着,忽然想起早上美由纪告诉她课长在找她的事,而且还特别强调:“鲇子姊,这次是真的哦,课长真的在找你。”再三嘱咐的口吻,感觉上不太舒服,让人忍不住怀疑,那上次果真就是骗人的啰。

事实上,到了吸烟室,课长随意打了声招呼便说:“有件事想拜托你。”结果哪是什么拜托,根本摆明了是命令的口气吧,总之就是告诉她,担任下礼拜活动的司仪没问题吧。

鲇子立刻确认问道:“嗯?不过原本不是说好让美由纪担任了吗?”

“她啊,好像临时怯场吧,嗯,可能也因为不习惯,然后觉得害怕。你就让人放心多了,感觉随时都上紧发条似的。”

“请问,这是课长的意思吗?”

“我也很赞成啊,还有,佐藤他们也都很推荐你哦。”

“佐藤先生他们吗?”

“他们觉得你很适任啊。嗯嗯,我也很赞成啦。”

鲇子看着午休时间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对雪子解释:“所以说,如果要当司仪,大概就来不及去看舞台剧了。活动虽然是下午六点就会结束,不过大多都会拖延一下,而且,从公司到横滨车站,万一遇到塞车就得花上三十分钟才到得了。”

雪子一瞬间忽然眼神往上飘,停下手边动作,像是在思考什么一样:“反过来想,说不定美由纪就是因为这样才不当司仪的啊。”

“什么意思啊?”

“如果美由纪也想去看那出舞台剧,应该就不想当司仪了吧,因为时间上来不及啊。所以,说不定就是因为这样才推掉司仪的工作的。”

鲇子用力点着头:“对耶。这也不是不可能哦,如果美由纪有买到票啦。”这么一想,说不定佐藤会推荐自己当司仪,也是为了暗助美由纪啰,这也不无道理。很可能是美由纪找佐藤商量后,佐藤就建议不如让鲇子当司仪,然后跑去跟课长建言。越想越有可能。

“鲇子不也可以选择坚决推辞司仪的工作吗?说另有要事不就行了。”

“不了,我会接下来。”鲇子立即回答。其实,她也并不是那么讨厌司仪的工作。“况且,这本来就是人家硬塞的票,也不是自己想去看的舞台剧。”

“真可惜。”

“一点都不可惜啦。”

“害我还一直期待,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坐在隔壁呢。”

雪子露出一副茫然的口吻,让鲇子忍不住笑了:“没想到雪子有这种兴趣呢,算是爱看热闹吗?”

“很意外吗?”

“平常看起来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嘛。”

“因为自己的生活实在太没变化了。”雪子的语气听不出任何自怜,甚至和她嘴上说的恰恰相反,流露出一脸满足的样子。

“不是还兼差当抢匪吗?”听鲇子这么挖苦,雪子立刻挑着眉毛回答:“在抢匪生涯中,也没有过这种出现神秘门票或是和陌生男子避逅的情节啊。”

“不过,我大概真的赶不上开演的时间,所以不可能去了啦。”

“开演是几点啊?”

“入场是五点半,然后六点半开演,就算活动在六点准时结束,我看也很难赶得上。”

“剧场在哪呢?”

“是在一个叫‘剧场C’的地方。”

“好像有听过耶。”

“老板似乎满有名的。”鲇子把前几天从佐藤那儿听来的事情又讲一遍,雪子听了点点头:“搞不好我也在电视上看过他。话说回来,那个‘废话少说,直接一把定输赢’的句子,听起来还不赖嘛。”

“是吗?”

“感觉跟我上次说的一样啊。就是不打破蛋壳就没办法做蛋包饭,也就是说,废话少说,直接打蛋!”

雪子说完便转向计算机屏幕,开始搜寻“剧场C”的位置。她手法熟练的敲着键盘。

鲇子在一旁看着她,忽然若有所思,她回想起前几天美由纪说课长在找自己的事。这才发现,如果是刻意说谎,为什么她没有一开始就说呢,而是在闲聊了“礼拜一都很累”之类的话之后才说出课长那件事,简直像是算准时间似的,为什么会这样呢?正感到疑惑时,鲇子又推测,会不会是因为美由纪想用自己的计算机的缘故?

要用计算机的话,就必须先输入密码,因此她得等到鲇子输入密码后才能让她离开座位吗?鲇子不禁如此怀疑着。说不定美由纪在自己的计算机上动了什么手脚呢,不过,这到底又有什么目的,一时之间自己也想不出来。

“没问题啦。”这时,盯着屏幕上地图的雪子忽然开口。

“嗯?”

“我看只要选对道路,又没有遇到红灯,十五分钟就到得了啦,只要主持完之后飞车赶过去,应该还是来得及。”

“不可能啦。”鲇子坐过几次出租车往返公司和横滨车站之间,她知道十五分钟内是不可能到得了的。

“由我开车,而且我还会事先去跑个几趟。”

“什么?”

雪子肯定有力的说:“其实这才是我的本行呢,放心,我有自信绝对来得及。”

直到当天,鲇子的周遭没有发生任何改变,餐厅酒吧的兼差也一如往常,也没有特意请假。本来也想尽量多了解一下有可能送票给自己的那个人,也就是“感觉上没朋友的中年男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关键的那名女店员却请长假,所以根本无从得知。于是,鲇子只好自己观察每个来到店里的客人,心想,是那个看起来不怎么样的上班族吗?还是另一个沉默寡言的年轻人呢?她忍不住开始研究了起来,不过,这倒一点都不辛苦,反而有种新鲜感。好久没这么仔细观察男人的表情了,感觉就像是重拾几年没碰的撞球一样,有种类似的愉快。

结果,还是没找出到底是谁送的票。本来也想问问店长的,但觉得他应该也不可能知道,于是作罢。

另一方面,公司里的状况也没啥大变化。美由纪依旧表现出对鲇子的亲切态度,也没再说什么课长的事情了。而司仪的工作也就顺利决定由鲇子担任。

此外,计算机也没出现什么问题。

原本怀疑美由纪是不是在鲇子离开座位时,悄悄用过了计算机,不过,既没发现异常状况,计算机里的数据也不像被人动过的样子,也没有多出文件夹。况且,若只是想用计算机,大可以趁着鲇子去上

厕所或是午休时间使用,机会多得是,而且仔细想想,似乎没必要一大早就说什么“课长找你”的谎话吧。

当天的活动顺利在十八点五分左右结束,过程可说是相当流畅,没想到自已也能轻松完成司仪一职。

宣布说明会结束之后,赞助厂商的员工开始鱼贯离开。

“表现不错哦,佐藤说的没错,找你当司仪真是明智的选择。”课长连忙慰劳,边说边看着身旁的佐藤。

“没什么啦。”佐藤心不在焉地回答。鲇子看他那副模样,还是忍不住想着他是为了帮美由纪才硬把自己推去当司仪的。

“咦?怎么没看到美由纪?”鲇子随口一问,却听见佐藤左右张望了一下说:“美由纪吗?不知道耶,说不定先离开了。”

简单打过招呼之后,鲇子一把抓起皮包,便快步走出公司,可没时间多磨蹭了。她搭了电梯直接下到一楼,却没往正门口走出去,而是转向通往停车场的后门。出了门之后向右转,进入一条小巷子,雪子说好会把车子停在那里的。

鲇子正想着,她真的会来吗,结果才一转进巷子就看到雪子站在一辆小轿车旁,挥着手说:“比我想象中还早结束。不是我夸口,简直是易如反掌嘛。”

鲇子发现副驾驶座上有个没见过的女人。雪子一面发动车子,一面介绍:“她叫祥子,是我的朋友。我是想万一需要兵分两路跟踪门票男,或者是遇到什么突发事件需要帮忙,所以才找她来的。”

“会有什么突发事件啊?”鲇子听到这种暧昧的说法忍不住笑了。

“真不好意思,没知会一声就跟来了。”那位名叫祥子的女人,侧身转向后座,对鲇子点了点头。她应该跟雪子一样三十好几了吧,不过,看起来跟雪子同样年轻。她随即又说:“我家老公超级聒噪的,所以有时会黏着雪子要她带我出来透透气。”祥子不但面容姣好,身上还充满着活力朝气,一点都不会让鲇子觉得困扰或不悦,反而初见就对她有些好感。

雪子放下手煞车,看着后视镜说:“那就出发啰!”话刚说完,她方向盘一打,立刻催起油门,吓得鲇子忍不住发出轻声惊呼,连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祥子也兴奋尖叫。正准备靠背坐好时,下一秒钟整个人又往前倾,小轿车开始迅速奔驰着。

雪子不断加速,同时迅速变换不同车道,让鲇子老是无法好好地坐在座位上,连头也抬不起来,不过,车速却丝毫没有减缓的迹象。

鲇子好不容易靠到椅背上,紧紧挨着车门,抬头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只见右侧的行道树和电线杆不断从眼前消逝。一下子车子忽然急速往左转,锧进一条小巷子,鲇子隐约看到原本走在路中间的上班族,突然纷纷走避到旁边的大楼。

车子行驶不久之后,又转到大马路上,鲇子的身体也随着车子时而加速、时而减速的,一下子靠在椅背上,一下子又像是浮在空中。

她不断在心里尖叫着——要撞车啦!要撞到啦!不过,话说回来,雪子开车的技术还真是好到没话说。别说没有发生擦撞了,就连发车之后也没停下来半次,行驶到一半时,鲇子脑中闪过一个疑问——对了,红绿灯呢?正当鲇子发现这一路上完全没被红灯拦下时,却听到驾驶座上的雪子说:“十二分二十五秒。”

“什么意思啊?”鲇子紧紧抓住前方座位的靠头部分问道。

“我们会在十八点二十分准时抵达。”雪子回答的同时,又超过前面一辆小汽车。

如同雪子所说的,她们果然在十八点二十分抵达“剧场C”,而且完全不见匆忙地紧急煞车,而是慢慢地降低车速,变换车道靠到路肩,然后在剧场大楼正门前停下来。只见大楼周围挤了一大群年轻人,似乎说明了这出舞台剧有多轰动,甚至还有人拿着自制大海报挥舞,上面写着“有没有人要卖票?”

雪子侧着头说:“我跟祥子就在附近晃晃,舞台剧是九点结束吧?到时候再到这里碰面啰。”

“咦?这样不好意思吧,特地送我一程,让我赶上开演就已经很感激了。”鲇子强忍着高速行驶后的晕眩,慢慢往左侧的车门移动。

“可是,我很想知道旁边到底会坐个什么样的男人耶。”雪子的表情一点都不像在讨论恋爱话题的兴奋激动,而是露出像是豹子般地敏锐,鲇子觉得挺有趣的,因为雪子这样实在太表里不一了。

“我也是因为想知道才跟来的哩,好紧张哦。”副驾驶座上的祥子也这么说。

鲇子只能回答:“那好吧,我们就待会儿见啰。”说完就下了车。

鲇子拿着门票,往剧场的地下室入口走去,心里还是难掩讶异,没想到真的来得及呢。

两个半小时的舞台剧,一眨眼就过去了,而且比想象中来得有趣。内容就是奥谷奥也所扮演的大浓妆骗子,不断遇到其他诈骗界新秀前来踢馆的喜剧,不知道是剧本写得好,还是演员们都能精准掌握节奏,总之,鲇子看了从头笑到尾。在一个不算太宽敞的小剧场里,好几次观众都不约而同的放声大笑,感觉很不错。

尤其剧中出现的一个“田径选手”骗子,更让贴子觉得好笑得不得了。此人脖子上老挂着一个秒表,无论说什么都要计时,然后鼓动客人说:“哇!你创了日本新纪录哦!”藉此企图诈骗他人。大概是深知日本人难以抗拒“日本新纪录”的说辞吧,就以这种抓住人心弱点的概念发展出诈骗手法,就是这样无厘头的剧情,让人觉得轻松愉快。

另外,还有一批叫做“柔道社诈骗”的集团,是一群穿着柔道服的男人,热中拐骗掳走路人,不过,这应该不能算是诈骗吧,根本已经是绑架了。

总之,鲇子好久没这么入戏了,觉得真是来对了,也能理解为什么会一票难求。最后谢幕时,自己也激动得拍红了双手。

之后她才发现,直到最后右边的座位上都是空着的,所以,也没有机会接触到那位关键的神秘赠票人士。

当然,一开始进入剧场时,她立刻确认过自己座位的两侧,左边坐的是看似大学生的女孩子,而且是三个人结伴来的,很容易就能判断出应该跟自己没关系。于是,鲇子心想,右边空出的一个位子应该就是神秘的赠票人的位子吧。鲇子心中夹杂各种情绪,紧张、期待、不安、羞涩,心脏怦怦怦猛跳的同时,还得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等待有人到旁边坐下来。不过一直到最后都没有见到任何人。

“在你离开会场时,也没人跟你攀谈吗?”雪子的语气听得出来有些失望。当鲇子走出剧场时,雪子已经在来时同一个地方停好车等她,祥子也一起站在车子旁边。

“是啊,没半个人来跟我讲话,也没人拍我肩膀之类的。”

“该不会事到临头又退缩了吧。”雪子边说边看着从剧场中走出来的观众,大家脸上都是愉快的表情,洋溢着满足感。

“搞不好哦,说不定真的害怕坐到鲇子旁边。”祥子也点头赞同。

“说不定只是想取笑我而已。他可能坐在其他位子上,笑着说:‘那个女人居然还真的期待会有男人来哦。’”

“不会吧,又不是随随便便就拿得到的票。”雪子认为不可能是这样。

“那这张票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雪子竖起手指:“其中有一种可能,就是刚才说的,那男人事到临头害怕见到鲇子。”

“原来如此。”鲇子笑着说。“也可能真的有要事没法分身。”

“这也说得通。”祥子点点头。

“搞不好真的就是艾尔·帕西诺哦。”鲇子开玩笑说着,其他两人听得开心大笑,雪子更说:“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哦。”

“不过呢,反正舞台剧真的很有趣,对我来说已经很满足啦。”鲇子有感而发,由衷地对雪子两人道谢,因为一般情形下是不可能赶得上开场的。鲇子接着问:“接下来呢?雪子你们还有空吗?”她对刚认识的祥子还满有兴趣的,加上刚看完一出好作品,情绪显得特别兴奋,于是提议想另找个地方多聊聊。

雪子还是维持她那落落大方的态度:“其实祥子开了一家咖啡厅呢,要不要去那里坐坐?祥子,可以吧?”

“今天我那个聒噪老公不在,刚好可以让我们几个女生尽情聊天。”

“咦?阿响不在哦?都这么晚了。”雪子似乎跟祥子的先生也很熟。“他今天陪我们店里的一个客人去调查一件古怪的事件。”

“古怪的事件?”鲇子和雪子不约而同问道。

“嗯嗯,也没什么大不了啦,就是那个客人每次喝醉就会犯失忆症。就在前几天,他跑去喝酒,后来好像有跟女人过夜,但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雪子皱着眉头问:“既然不记得,又怎么知道有跟女人过夜啊?”

“他说是对方留了纸条。”

“那又怎么会变成古怪事件呢?”鲇子感到不解。

“好像是因为跟他一起喝酒的朋友说,根本没出现过什么女人。”

雪子摇摇头:“原来如此啊,果真古怪。所以阿响就为了查明真相出门吗?”

“真的是查明吗?搞不好是把事情弄得更复杂吧。”

“不过,如果那女人真的和那个客人一起过夜,一定会觉得很难过吧。都故意留下纸条了,结果人家却什么都不记得。”鲇子想象着那副情景。

“的确如此。”祥子双手交叉在胸前不住点头。看她一双修长美腿,光站着感觉就不一样。贴子心想,眼前这两位虽然类型不同,但就某方面来说感觉都很酷,倒也有些相似之处。

雪子又说:“说不定那个男人看起来就是一副很健忘的样子,所以人家才会故意留下纸条的,目的就是想提醒他。”

“结果对方还是无法像她想的那样,顺利想起自己呢。”鲇子感叹。

接着,鲇子三人正准备钻进停在路边的汽车时,祥子忽然停下脚步,似乎还“唉呀”的叫了一声。

“怎么啦?”正准备绕到驾驶座车门的雪子问道。

“我想到了。”祥子像是一面整理自己的思绪一面慢慢说着。

“想到什么呢?”鲇子好奇得问。

“我想到艾尔·帕西诺之外的可能性啦。”

虽然鲇子极力阻止,觉得这么做实在太莽撞了,但雪子却完全不放在心上,径自往剧场快步走去。

“不是哦,祥子的推论很可能是正确的。”雪子还是一脸冷静,不过,一方面却坚定地大步向前迈进。祥子则留在车上,以免警察前来取缔路边违规停车。

“不可能啦。”鲇子边说,边发现自己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心中陷入混乱,一下想着不可能,另一方面却又觉得说不定真是如此。

“不打破蛋壳,就做不了蛋包饭啦。”雪子又说起那句谚语。

“那就不要吃蛋包饭嘛。”

“可是我想吃耶。”

不出所料,两人在剧场入口就被叫住了。一位女性工作人员轻声说着:“今天的演出已经结束了哦。”

“我们有东西忘了拿。”雪子脸不红气不喘地就撒了个谎。

“您坐在哪个位子呢?我去帮您确认。”

“这样太慢了啦,我自己找比较快。”雪子撂下一句话,然后一把抓着鲇子的手,闪过入口旁写着“今天演出已经结束”的广告牌,便直接往里面走去。工作人员在背后喊着:“请稍等一下!”鲇子也在心里喊着——等等啊!请等一下啦!

雪子却没有停下脚步,跟她开车时一样,动作迅速地往左右转了几次。她应该不知道后台的休息室在哪个方向吧,总之就是一味地往里头钻,感觉好像一只黑豹,凭着风向辨别方位,动作敏捷地不断前进。

两人转进后方走廊,墙边放着各式在舞台上使用的大小道具。接着正面出现一道房门,雪子边走边弹着手指说:“这不就对了吗?那间应该就是后台休息室了。”

这时,房门刚好打开,鲇子吓了一大跳,正想说服自己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而停下脚步时,却看到房间里走出一名脸色相当难看的男人。

他发现雪子和鲇子后,原本满是皱纹的脸立刻皱了起来,毫不客气地开口问道:“你们是干嘛的?”

“我们想找演员。”雪子不但一点都不迟疑,还更往前迈了一步,像是主张自己应有的权利一样理所当然。

“这里禁止进入。”男人边说边挥着手赶人。鲇子忽然发现——咦?这个人不就是剧场的老板吗?跟之前佐藤资料上的照片是同一个人啊。原来如此啊,她暗自想着,果然看起来就满像是那种因为赌博赢钱而辞掉工作的人,感觉很豪迈不羁呢。

“我们不是一般粉丝啦,而是有要事。反正,帮我叫一下那个叫奥谷的演员啦。”

“你们跟他是什么关系?”

“她想叫他还钱。”雪子指着鲇子说。

“不是啦,雪子,又还不确定。”鲇子畏怯地说着。

刚才祥子的那番推论,自己压根没想过。她说:“说不定,给鲇子这张门票的目的并不是约会耶。”

“什么意思啊?”雪子一开始也感到狐疑。

“仔细想想,光是留下一张门票,就希望对方可以和自己碰面,这种作法实在太乱来了嘛。所以,我才认为是不是另有原因呢。”

“另有原因?”

“类似刚才说的留纸条事件啊,会不会是对方想告诉鲇子什么事,或是希望她想起来。”

“咦?”

“或许对方希望鲇子来看舞台剧,然后认为她能藉此想起一些事。”

“到底是什么事呢?”鲇子觉得有些焦急,脑袋似乎完全转不过来。

“这么一来,赠票男就不一定会出现在贴子的隔壁座位上了。说不定,这次隔壁只是碰巧空了个位子,其实重点不是在旁边,而是在前面之类的。”

“前面?”

祥子竖起手指:“也就是舞台上啊。某个演员希望鲇子来看这场戏,所以才留下门票。这个推理如何?”

“咦?可是会是谁呢?”鲇子觉得越来越困惑了。

“你看了戏就可能会想起来的人啊,认识这样的人吗?比方说以成为演员为目标的朋友,而且跟你的关系还让他不方便直接当面找你,而是用这种迂回的方式招待你去。”祥子解释。

“啊啊!比方说前男友。”雪子回答。

“咦?”

“比方说借了钱就跑掉的前男友。”雪子扬了扬眉毛,看着鲇子。

“咦?”鲇子一瞬间脑袋像破了个洞,完全无法思考。

“会不会是之前那个玩rodroll的,现在变成演员回来了。”

“为了什么呢?”鲇子心想,那个借了钱就跑掉的男人,会用什么样的态度来见自己呢。雪子像是看透她的心似的:“说不定就是因为不好意思直接找你,所以才想出这个办法,他不是那种不擅于当面说清楚的男人吗?”

鲇子低喃:“嗯嗯,对。”没想到雪子便拉着鲇子的手说:“好吧,那去见他吧!”

一开始鲇子还排斥地认为不可能有这种事的,但之后会不太情愿地跟着雪子走,或许是祥子忽然想到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吧,她指着剧场的广告牌说:“把这个奥谷(OKUYA)的名字拼成英文之后,倒过来刚好是鲇子(AYUKO)耶。”的确,OKUYA、AYUKO,真的耶!鲇子大吃一惊。

于是,也因此形成了鲇子跟雪子和顽固老板对峙的局面。雪子不断请求:“好啦,就让我们见一下奥谷嘛。”但老板却始终坚持:“绝对不行!”老板背后那道门嵌着一大片毛玻璃,不知道是不是演员,总之隐约看见有人影在来回晃动。

“走开!”老板的声音毫不留情。

“雪子,走了啦。”

“等等!”雪子瞄了旁边一眼,便把手伸向堆在走廊墙边的纸箱,打开最上层的箱子,摸出一只秒表。

鲇子发现那是刚才剧中使用过的,就是那个骗子测量“日本新纪录!”时所用的小道具。

“欸,不要随便乱动!”老板气呼呼地说。鲇子正纳闷着不知现在是什么状况时,看到雪子仰了仰鼻子问:“要不要分个高下啊?”

老板听了皱起眉头。

“我们来赌一把如何?不看秒表,直接按下按钮,让秒表在对方指定的秒数停下来,误差较少的一方就算赢了。”

鲇子直盯着雪子问道:“这、这是干什么啊?”

雪子则正视着老板,或许正确说起来应该是双眼瞪着他,接着,还没等老板开口,雪子就盛气凌人地说:“废话少说,直接一把定输赢!”

老板或许是被慑服了,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只是恶狠狠地凝视着雪子,不过,没多久眼神就缓和许多,露出浅浅笑容说:“挺有趣的嘛。”

“这是干什么啊?”鲇子说来说去都是这句话,不过,就在她慌乱惊讶的同时,游戏已经同步展开。

一开始,老板对着雪子比出两根手指:“二十秒停止。”

雪子耸耸肩,把右手拿着的秒表放在背后,按下按钮。鲇子只是静静地眨着眼睛,她不觉得自己有读秒的能力。

再次发出喀擦声后,雪子把秒表拿到前方,自己都没确认就递给老板说:“怎么样啊?”

老板的眼睛睁大了些,鲇子见状也忍不住探头窥看,结果秒表上显示着“00:20:00”,让人叹为观止。

结果从头到尾,雪子都没有确认过秒表,一副就是不必看也知道的态度。她直接把秒表递给老板说:“那就一样二十秒好了。”

老板点点头,一手放在自己大腿,一手按下秒表。时间一秒一秒度过。他一脸认真地摇头晃脑着,不知道是不是当做钟摆在用,不久之后就停了下来。

“真可惜。应该是二十一秒二零吧?”雪子立刻伸出手指着秒表。

老板脸上满是狐疑,看了看秒表。只见他惊讶的表情,就知道雪子所说的数字完全正确。

“好啦,这样总行了吧。输家就爽快地让路出来给赢家吧。闪开,输家!”雪子调侃说完,便伸手把老板往旁边推开。

“期待你下次再来挑战哦。走吧,鲇子。”

“你刚那是什么魔术啊?”鲇子走在旁边小声的问。

“我啊,不用时钟就知道时间啦。”雪子唇边绽开一抹微笑,接着她打开休息室的门说:“时间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

这时,后方传来老板的叫声:“我胸口好痛啊!快叫救护车!”不过,声音听起来却一点都不痛苦。

“后来怎么样啦?”隔天午休时,鲇子正从包包里拿出自备的便当,雪子忽然跑来问她。

昨晚鲇子在后台休息室终于见到了奥谷奥也。之前他在舞台上因为画了个大浓妆,因此鲇子没认出来,但再次面对面,发现在浓妆之下果然还留有昔日的面貌。他一看到鲇子,立刻显得有些难为情,搔搔头发说:“被你发现啦?”在揭晓前任男友就是神秘赠票男之后,雪子马上识趣地说:“这下子解决啦,那我跟祥子先回去啰。”

“他还有其他行程,所以没太多时间,不过我们还是聊了一会儿。”鲇子拿起便当说着。“那你有问他借了钱之后逃跑到哪儿吗?”

“他好像当初也不是想逃跑耶,他说乡下的爸爸真的生病了,借的钱本来也打算还我的。”

根据他的说法,自己因为照顾父亲太累了,所以没时间也没精神想别的事情,和鲇子联络的事也就一拖再拖。

“真的吗?”

“天晓得。他还说后来他回东京时,发现我已经搬家了,让他吓了一跳。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还假的。”事实上,鲇子也不确定他那番话的可信度,听起来像是真的啦,但也有点像是硬拗的借口。

“原本不是希望成为rodroll的摇滚歌手吗?怎么后来又变成喜剧演员啦?”

“好像是发现自己没有音乐天分吧。”

“总算发现啦?”雪子扬起眉毛质疑。

“是啊,总算发现了,所以他又重头钻研戏剧。”他还笑着对鲇子说,人的际遇还真奇妙啊,他就因为这样才意外发掘出自己另一方面的才能。

“然后他果然想让鲇子看到自己的成绩吗?”

他说,对当初那样不告而别耿耿于怀,所以现在想让点子看到自己努力的成果,感觉好像比以前和鲇子在一起时显得脚踏实地多了。鲇子又说:“不知道他说真的还假的,总之他为了找到我,好像还雇用征信社什么的。”

“怎么这听起来也乱恐怖的啊。”

鲇子也苦笑附和:“就是说啊。不过,我后来发现,在餐厅酒吧打听我的,搞不好就是那个征信社的男人。对了对了,我不是说过上次有名人来店里,所以餐厅爆满吗?”

“就是他留下门票那天吧。”

“原来就是他们剧团的人来店里,然后他好像拜托其中一个人,把门票放在信封里留在收银台上。”

“真是的,当初就不该只放一张票,再加封信不就清楚多了吗?”

“就是说啊。他居然还悠哉地说,希望我去了之后会在现场发现,而且也想让我有个惊喜。”

“结果有没有出现他想跟鲇子重续前缘的迹象啊?”雪子还是一样,用近乎冷漠的态度表达深度关切。

鲇子微笑着摇摇手:“没啦,完全没提起。其实,我们当年也差不多快分手了啊。那个人这次是真的单纯想让我看到他打拚的样子吧。”事实上,昨天完全没提到之前交往的事,鲇子倒觉得还满高兴的。

“是哦?真可惜。”

“我是一点都不觉得可惜啦。再说,他现在好像跟其他艺人交往呢,得意洋洋的咧。”

“这下子终于可以安心啦。”

“没错。”鲇子用力点点头,真的觉得总算安心了。

“对了,那钱呢?你没跟他要回之前借的钱吗?”

“我跟他说不用了。”鲇子低着头,停顿一下又说:“反正,他都用我的名字取艺名了,我就想原谅他好了。不过,他好像还是很在意,还说要加上利息,要我一定要让他还钱。”

“不然就别拿钱,改成拜托他其他要事也可以啊。”

鲇子点点头说:“对耶,这个主意不错。那么,雪子有什么想拜托的吗?”

“我吗?”

“对啊,这次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如果有什么事想拜托奥谷奥也的,我就去跟他说啊。”

“这样啊。”雪子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说:“那我也要几张票好了。”

接着,雪子忽然在鲇子旁边坐了下来:“对啦,我想到一件事,既然你们没打算复合的话,我刚好想告诉你一个有趣的发现。”

“什么事?”

“鲇子,你有没有传错E-mail的经验啊?”

“怎么突然这么问啊?是怎么样的错法呢?传错人的意思吗?”

“不是啦。是那种犹豫该不该传送,然后不小心按到传送键就传出去的状况。”

“我是没有过啦,不过听起来好像还满容易这样的。”

“E-mail最伤脑筋的就是一传出去就收不回来了。”

“嗯嗯,没有错。”

“不过呢,要是无论如何都不想让对方看到的话,鲇子你会怎么做呢?”

鲇子还搞不清楚雪子到底想说什么,只好侧着头想:“应该就是在对方收信之前,删除之类的吧。”

“没错。可是,要用对方的计算机需要输入密码吧。”

“啊!”鲇子总算察觉“所以说,先前美由纪骗我离开座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吗?她是因为要删掉我的E-mail吗?”的确,被偷看一封E-mail,或是信箱中少了一封不知何时收到的E-mail,根本不会发现吧。

“鲇子,每个星期一,你通常会在桌上摆张笔记,写下当天该做的工作内容对吧。如果上面写了要使用mail的工作,想偷删你的mail就得把握你开始工作之前的时机啰。”

“所以必须在一大早做这种事吗?美由纪也参与其中?”

“美由纪好像只是受人之托哦。其实啊,刚才她来告诉我了。”

“咦?那是谁拜托她呢?”

“佐藤先生。”

“佐藤先生?”鲇子又搞不懂了。

“你说他寄错E-mail给我了吗?那何必花这么大工夫绕一大圈,他只要跟我说,我也可以不看mail内容就删除啊。”

“不过,如果mail的内容是对心仪的女生进行邀约,还是会难以启齿吧。”雪子面不改色的说着。

“什么?”

“听说他写了mail打算寄给你,不过,后来却觉得用mail还是不太妥当,于是想中途作罢,不过,却好死不死地按错键,就把写到一半的mail传送出去啦。”

“咦?”

“美由纪说她昨天才问佐藤先生的,好像是跟他说:‘为什么要删掉鲇子姊的mail啊?我都帮你了,就告诉我原因吧,我不会跟别人说的啦。’找年轻美眉帮忙还真是不牢靠啊。”

鲇子愣了一会儿:“可是她哪有不跟别人说啊,连雪子都说啦。”

“然后我又跑来跟鲇子你说啰。”雪子觉得有点好笑。

“这下子该怎么办才好呢?”鲇子感到一阵困惑,却又隐约发现内心的彷徨无措。她对佐藤一直都很尊敬,至今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雪子又说了“你知道想作蛋包饭的话,该怎么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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