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员(日文原词:役人):

①身负重要任务的人。

②在公家机关中从事公务的人,也称公务员。“我还以为役小角指的是公务员的职务名称呢。”

③参与能剧或舞台剧演出,而在舞台上扮演角色的人。

“我说你啊,就是你啦,你一定觉得我是个啰哩叭唆的老头子吧。”面对柜台的男人忽然站起来激动地说。

“没这回事。”大久保强忍着胃痛,努力陪笑脸。

这里是位于神奈川县的区公所四楼,区域生活课的服务柜台。四月份时因为职务调动被分发来这里,虽然已经过了半年,但大久保在与前来办事的市民应对时,还是觉得痛苦万分。

刚调来这里没多久时,一名大他五岁的女职员就曾提出忠告:“你最好早点做好心理准备,会来我们这个课的民众可是百百种哦。因为不管是申诉,或是小区内一点杂七杂八的小麻烦,全都会被推到这里。”

“不过,不是还有其他咨询专用的对应窗口吗?”那位同事闻言回给他一个可怕的答案:“需要咨询的人会到咨询窗口,不过呢,想要教育区公所职员的人呢,就会来这里啦。”

“每天都忙着被碎碎念、再教育。”周末和女友碰面时,大久保忍不住抱怨。结果,女友还回他:“那等到我们结婚时,说不定你已经成为得道高人了。”

“二十八岁就得胃溃疡,会不会太早了点啊?”

“那你一想到要跟我爸提结婚的事,不就更快得胃溃疡?”

“真难笑。”事实上,她爸的确很难搞,好像对公务员有什么成见,曾经大骂什么“小小公务员也敢肖想我心爱的女儿”之类的话,因此连他的女儿也开始动起脑筋,想采取私奔之类的非常手段。

“不管于公于私,大久保都很辛苦哩。”女友每次说起来都一副事不关己的口吻。

面前这个男人,倒是第一次见到的生面孔。他一进来就对大久保说:“欸,我在叫你啊!我叫门马啦。”

门马说他在三月时,从任职四十年的食品公司届龄退休了,之后就在市区内的自家过着悠闲自在的生活。“最近,有个怪人在我家附近出没耶。”

他手上拿着一份运动报,从刚才就不停玩弄着一支红色铅笔。大久保差点脱口而出怪人应该就是你自已吧。

“反正你一定会把我讲的话当成一般老人的胡思乱想吧。”门马的眼睛周围,完全没有出现什么老人斑或皱纹,感觉十分威严,虽然身材不怎么高大,却一点都不显瘦弱,尤其嗓门更是出奇的大。

“怎么会呢?”

“你们这些公务员啊……”

又开始了!大久保正襟危坐。在这个绝对称不上景气好的时期,一般人对公务员的批评也就更强烈。一天到晚听到什么“也不想想是我们缴税付你们薪水”、“捧着铁饭碗不用担心被裁员还真好运耶”、“到底帮了市民什么忙啊?”之类的话,有些甚至已经不只是挖苦讽刺,而是根本带有敌意。好像所有不景气的原因都是公务员造成的,全体市民都应该一起来将其消灭驱离一样。更夸张的是,大久保还曾经梦见一群市民手拿着火把在大街上四处寻找,就像是猎杀魔女一样,挨家挨户搜索,到处问着:“公务员呢?公务员在哪?全都躲到哪去了?”

“你们这些区公所的人啊,为了市民着想,也该多留意小区安全吧。”

“不过,实际上并没有发生什么问题吧。”

“实际上没发生事情你们就可以当作没事人一样了吗?那跟警察有什么两样?”门马话中带刺的说。

“您已经去报警了吗?”

“跟那群家伙讲不通啦。”

“那倒是。”大久保不知不觉就附和他了。

“这半个月左右,我家附近一直有个怪人走来走去的,而且还是在平常日的大白天哦。那个人居然在平常日的大白天里,到处晃来晃去的想窥探别人家里。”

“从外表一看就知道是很怪的人吗?”

门马毫不犹豫回答:“没错,怪极了。我们家的围墙不是很高吗?”

“很高吗?”

“废话,我们家的围墙当然很高啊。”

“是是是。”讨厌死了,真想哭。

“那个男人靠在我家围墙旁边,拚命伸长脖子往家里偷看。结果,我一出去,他就鬼鬼祟祟地走掉了。过了一会儿,又跑到别人家干同样的事,很奇怪吧?”

“确实不太寻常。”

“你居然还一副悠哉悠哉的样子说什么不太寻常,那个男人戴着帽子,还背着背包,真的太奇怪了。”

“要是不能戴帽子、背背包,那登山队的队员不就都惨了”大久保一不小心说溜了嘴,立刻被门马赏了个卫生眼。

“你们这些区公所的人啊,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市民的生活怎么样都跟你们无关吗?好吧,我懂了,下次再被我看到他,我就靠自己的力量把他抓起来。”

“怎么可以……”

“你以为我办不到吗?别看我现在这样,年轻时我还是田径选手呢!”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啦,这太危险了。”

“都这个时候了哪还有心情管它危不危险的,最近不是发生了很多可怕的案子吗?”他不高兴地瘪着嘴。

“嗯嗯。”大久保立刻点点头。

这两个月以来,市区里已经发生三起可怕的抢案。歹徒利用特殊工具开锁之后,顺利闯入民宅,先将居民捆绑起来,接着拿了现金和存折就跑。前几天还闹出人命,被抢的居民不知道是想逃跑还是大声呼救,总之下场就是被歹徒勒死了。

“门马先生看到的那个怪人,说不定就是犯下那些抢案的歹徒哦。”

“对吧?”门马眼神严肃,点了点头。

“不过,最近似乎出现了很多可疑人士。有的是嘴巴一直念着意义不明的话,要不然就是忽然拍打中学女生的背,新闻里也都有报导。”

“说不定那个人就是这类的可疑人士。”门马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彷佛在说——无论是哪种可疑人士都不能轻易放过。

这时传来一阵脚步声,由于已近在门边,交谈声清晰可闻。

“啊,是成濑先生。”大久保发现自己松了一口气。因为刚到别层楼去开会的股长成濑碰巧在此时回来。

成濑看着大久保脸上的表情,又瞥了站在柜台前的门马一眼。他把包包放在桌上之后,走向柜台。

“请问你是来咨询的吗?”成濑询问着门马。大久保却在心里回答:“才不是咧,他是来教育我的。”

“你是哪位?”门马露出一脸警戒。

“我叫成濑,不好意思,刚才不在座位上。”

成濑的语气不属于那种亲切和蔼的,反而比较接近让人觉得冷漠的那种。用字遣词虽然有礼,却有种看穿对方的犀利感,但奇妙的是听起来不并会令人感到不悦。不会眨低自己,却也没有瞧不起对方的意思。

“我刚才在跟他说啊……”门马把之前跟大久保说的内容又重复一次。“现在的世道啊,已经变成连睡个午觉都无法放心啦,那些小偷可没那么简单,我看那家伙啊,根本就是个贼!可恶的小贼!该说是山贼呢,还是说盗匪呢。”

“我也这么认为,那种罪犯真是太可恶了。”成濑露出满脸嫌恶的表情。

门马语带骄傲的说:“我这个人啊,虽然对人会有亲疏远近之分,但却很有正义感哦。所以说,我绝不容忍这种犯罪的事情发生。比起闯进大楼或是独栋建筑犯案的小贼,我倒觉得那个银行抢匪还比较有格调咧,最近不是有一伙人吗?把钱抢走之后没伤害半个人就跑了,而且抢到一半还会演讲,虽然演讲是夸张了点啦,不过,感觉有品多了。”

“门马先生。”成濑依旧语气沉着稳重。

“嗯,怎么?”

“我们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成濑露出浅浅的微笑,还伸出一只手像是要和门马握手一样,门马见状虽然有些困惑,却也心满意足的点点头。

“您对赛马有兴趣吗?”成濑指着门马手上的报纸,看到上面的笔记做得密密麻麻的。

“退休之后,只剩下赛马这一点乐趣啰。”他露出一脸满足的笑容,也没人问他,就主动从口袋掏出一张便条纸,上面用红笔写满了数字。像是1-3、2-4之类的,一共有五组左右像这种数字和分号的组合。

大久保定神一看,报纸上的围棋和将棋专栏也做了笔记。他差点想说——不只是赛马嘛,你对围棋或将棋不也研究得挺开心的吗?

“得赶快回家重新预估一次才行啰。”门马大声说完就离开了。

“那个人真的看到可疑男子了吗?”大久保回到座位,忍不住质疑。

“嗯,他倒是没说谎。”成濑敛了敛下颚,语气十分笃定。

“成濑先生真的能看穿人的谎言吗?”大久保半开玩笑地问。

“是啊。”成濑却认真地点点头。

成濑真的是个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上司。大久保在区公所工作了七年,至今不知看过多少个上司,但成濑可算是其中的异数。

“我们股长个性超冷静的。”他以前曾跟女友说过。女友身为社长的独生女,从来没有真正进入社会工作的经验,所以个性单纯到有些脱离现实,大概像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类型,也因此她对大久保工作上的话题相当感兴趣。

“你说的冷静是有多冷静啊?”

“比方说,就算告诉他明天过后横滨市会沉入海底,他也不会显得慌张。”

女友笑着说:“那不就是纯粹很迟钝,外加不负责任的那种上司吗?”

的确,这种上司还满多的,大久保也心知肚明,不过,他却明确地否认:“不是这样哦。”接着,他向女友解释,之前自己在处理外部的公益团体预算时曾经出过一次纰漏。

计算错误的是大久保,而且他也因为偷懒而没跟成濑确认,不过,成濑却没有责怪大久保的疏忽,反而还亲自向公益团体赔罪。事后大久保向他低头道歉赔不是,他却只说:“身为股长的我,了不起只能负点责任罢了。”之后对他也没有任何的抱怨或责备。

“虽然平常待人处事的感觉并不是那么圆滑,因为他不是那种笑脸迎人的人,可是,也不会让人觉得目中无人。”

“会让你觉得很恐怖吗?”

恐怖?嗯——嗯,大久保倾着头说:“若要说恐怖倒是有点恐怖,就是那种完全被对方看透的恐怖。”

“什么叫做完全被看透啊?”

“比方说,有时因为工作需要,必须和对方电话连络时,却一不小心就忘记了。”

“要是我就不会忘记啊。”女友开心地说。

大久保却苦笑着回答:“我就忘记啦。这时,如果股长问我:‘电话打了吗?’我会骗他:‘嗯,处理好了。’这也是人之常情对吧?”

“我觉得要是我就不会骗人耶。”

大久保笑着说:“我好几次都希望自己是你呢。总之,股长似乎能看穿我在说谎,不过他也不会明讲,只是用提醒我的口气说:‘那你再打一次,事先把日期确认清楚比较好。’再怎么听都像是他根本就知道我在说谎,那些话只是给我个台阶下而已。”

“我爸常说啊,站在上位的人,若是不讨人厌一点是不行的。”

大久保差点就想说——那根本是因为你爸自己惹员工讨厌吧。女友爸爸经营的连锁店,一切都以利润为优先,以不择手段的方法在日本全国展店而到处树敌,这种事连大久保也很清楚。

“对了,你听过一句俗语吗?”女友不经意问他。

“俗语?”

“就是‘站在巨人肩上的小孩,能比巨人看得更远’。”

“你说的巨人,不是职棒球队名吧。”

“我想这句话的意思应该是,藉由比自己强势的能力,可以让自己成长,所以说,大久保说不定也能在那个股长手下累积经验,变得更优秀呢。”

“还要小心不要从巨人肩膀上摔下来才对吧。”

当天下午,大久保和成濑一起外出,去听一场有关地震的演讲。大久保开着公务车,副驾驶座坐着成濑,两人一同前往位于市区的市民会馆。演讲的内容还满充实的,甚至让人觉得一个半小时一下子就过去了。

在回程的车上,大久保觉得沉默的气氛让他浑身不自在,所以虽然没人问他,他还是径自聊起女友的事。

“其实啊,我现在有个交往稳定的女友。”才刚说完,就看到成濑的嘴角牵动了一下回答着:“我知道啊。”

“您知道吗?”

“你在办公室的计算机桌面上放了一张那么大的照片,再怎么迟钝也看得出来吧。说不定在路

上偶然碰到大久保的女友,我也认得出来喔。”

“那个不是我弄的。”大久保一脸苦笑。原来是坐在隔壁的同事,半开玩笑地把大久保女友的照片设定成计算机桌面的图案。没想到一堆人开始挖苦他,不是骂他笨蛋,不然就亏他爱现、不要脸之类的,害他赶紧取消设定,结果,这下子又被嘲笑真没用啊,这么轻易就放弃之类的话,在那些人的煽动之下,大久保便半赌气地维持桌面的设定。日子一久,习惯之后也就没什么特别的感觉,甚至有时还以为是出厂时就内建的桌面图片咧。不过,他倒不知道居然连成濑也发现这件事。

“我是很想结婚,可是,她老爸好恐怖喔。”

“说不定他会气呼呼地骂你,说你不但浪费纳税人的钱,还想拐走他女儿。”

大久保缩着肩膀:“这个哦,早就已经被骂过了。她老爸是公司的社长,而且他的作风还是出了名的强势。”他一说出连锁店的名称,果然连成濑也听过。

“看来很难应付哦。”

“可是,我还是很想结婚啊~~”

“不需要用这种感叹的语调吧。”成濑笑了,一瞬间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拉近了:“不过,也不是非得要父母同意不可吧。”

“我女朋友还想出乱七八糟的主意,说什么要是她爸不让我们结婚,她就不回家。”

“这种策略有效吗?”

不久前马路开始壅塞,到现在已经过了将近十分钟。大久保选了通往区公所最短的路程,穿过商店街旁边,就在进入旧住宅区附近时,前方的车辆开始踩煞车,他也跟着停下车。一开始还以为是在等红绿灯,但之后却一路上走走停停的,前进速度相当缓慢。

“车祸吗?”副驾驶座上的成濑喃喃自语。

大久保摇下车窗,从车子右侧探出头,看到前方大约五十公尺处出现红色的旋转灯光。“看起来好像是警车耶,不过是停在路边。”

这种龟速前进维持了好一会儿,一直都处在走走停停的状态,最后终于穿过两个十字路口。在接近警车停放的地方时,可以看到一大群人正在围观。

道路右侧有两辆警车已经开到人行道上,旁边聚集了人群,其中有几名身穿制服的警察,在场所有人都抬着脖子仰望上方。

“看来好像不是车祸耶。”大久保也抬起头,顺着众人的视线望去。那是一栋七层楼高的褐色建筑,大概将近二十年的历史,墙壁上出现不少裂痕,是一栋小型建筑。在这栋房子两边也并列着相同高度的大楼。

“啊!”大久保不经意发出叫声,同时踩下煞车。

“怎么了?”

“大楼上面好像有人。”他边说边打方向盘。

“大久保,你要去哪里啊?”

他开进了一个月租型停车场,但大概是白天的关系,里面几乎没停几辆车。“一下子就好,只是暂停一下而已。”

“被人家知道你把公务车停在这里,一定又会被骂得臭头哦。”嘴上虽然这么说,成濑的态度却一点都不慌张。

“哪管得了那么多啊,那栋大楼的屋顶上有人耶。”

“有人?”

“我猜,大概错不了。”大久保把车子停在角落的停车格,拉起手煞车:“在上面的,是门马先生啊。”

大久保和成濑下车后,便走出停车场,望着对面那栋大楼。在砖红色外墙的破旧大楼屋顶上,只有一排矮扶手。

“真的是门马先生啊。”在屋顶上的人确实就是上午拜访过区公所的门马,此刻他就站在屋顶前方。

“在他后面的是谁?”成濑问道。

门马并不是单独一个人,还有一个男人站在他背后,那人好像戴了顶棒球帽,身材相当健壮。他从后方抓住门马的左肩,不住张望着四周,显然仓皇不安。由于距离很远,没办法看清楚男子脸上的表情,但情况实在太诡异了,因为再怎么说,他都拿着类似刀刃的物品对着门马。看来这已经说明一切。

“门、门马先生实在太糟糕了!”大久保吓得口吃,看着左侧的成濑。

“他是人质吧。”

他们两人穿越斑马线,走到对面的人行道,挤进聚集的人群中。那里有个正在使用无线电的警察。

“发生什么事了?”大久保询问身旁一名制服警察。

“别问那么多,请站远一点。”警察面无表情、没好气地回答。为了隔离这些看热闹的群众,警方迅速地在大楼周围拉起封锁线,“请站远一点”的叫声不绝于耳。

大久保再次抬头看看建筑物上方,然后发现屋顶上也有警察,几名警察站得离门马和男人远远的,和他们陷入对峙。持刀男子似乎有些焦躁,不知大吼着什么,虽然听不到他到底在说什么,但一定是类似“再过来我就要捅这个老头子了哦”或是“再过来的话我就把这老头推下去”之类的威胁话语。

“门马先生的处境实在太危险了。”

“那个男人,说不定就是他说的可疑分子。”成濑语气平静地说。

“咦?”

“我说那个在门马先生背后持刀恐吓的男人啊,他背着背包耶。”成濑指着大楼屋顶。

大久保定神凝视,他也看到了背包和帽子,刚好符合门马叙述的可疑人物的特征。

看热闹的群众在警察的引导下,慢慢远离大楼。这其间来了几名搬运器材的男人,不知道是电视台还是报社的人,正准备架设摄影机。

大久保瞄了一下成濑的侧脸,又抬头望着屋顶。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觉得门马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就像患有惧高症的人在高处不敢往下看一样,门马的目光也没向下望过。

一下子,太阳躲到大楼后方,天空一片清朗,万里无云,爽朗无比,和屋顶上危机一触即发的诡谲气氛全不搭轧。

“真可怕耶。”站在大久保前方的妇人,正和旁边的人交谈。她大概是刚买完东西吧,左手还拎着一个超市的塑料袋,阵阵发散出来的韭菜味让大久保觉得刺鼻。

“这到底是什么状况啊?”他试着问那名妇人。

看上去大概四十多岁的妇人,被突如其来一问,一脸惊讶的转过头来,接下来不知道是不是涌现一股在场看热闹的,都是同一国的同志情感,语气瞬间变得亲切无比:“我啊,从一开始就在这里了。”

“怎么会变成现在这种情况啊?”

“那个年轻人啊,就在那条路上走来走去的啊。”妇人指着旁边的一条路,那是夹在建筑物之间,非常狭长的小径,车子无法进入。往里面走,还有一排看起来外观一致的平房。“他边走边东张西望,感觉很可疑,好像在偷看人家家里。我看搞不好就是那个啊,最近人家常说的,叫什么可疑人物的,而且他好像吃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药,整个人看起来呆呆的,就很奇怪啦。”

“然后呢?”成濑一面催促她说重点,一面还盯着屋顶。

“结果啊,那个大叔就走过去,骂了他一顿。”

大久保皱了皱眉头:“哎呀,的确很像门马先生的作风。”

“那个大叔姓门马吗?总之,他气呼呼的大吼:‘你在偷看什么!’之后,戴帽子的年轻人就逃跑啦,然后,你知道那个大叔有什么反应吗?”

“他在后面追吧。”大久保想也不想就回答了。因为门马先生以前是田径选手嘛。

“没有错。后来,他们俩就跑到那栋大楼里啦。”

“所以不久后就出现在屋顶上了吗?”

“是啊。”

“那接下来又发生什么事了?”

“应该是门马先生拿出刀子吧。”成濑在一旁插嘴。

“门、门马先生?”大久保吓得音调都高了八度。

“就是说啊。”妇人露出一脸权威的表情,像是重大案件的现场目击者,摇摇头说:“那个大叔啊,拿出刀子对着年轻人破口大骂,大概是不想让他逃跑吧。”

结果,应该是刀子被年轻人抢去了吧。光看体型,就不觉得门马先生会有胜算。

“就在他们僵持不下时,警察就来了,之后就演变成这种局面了。”

“所以就是你报警的啰。”大久保似乎若有所悟地点点头,没想到妇人却嘟着嘴,指着对面大楼说:“不是啦,好像是对面大楼住户打的电话。我这么忙,哪有闲工夫打电话啊。”

“那倒是。”大久保心想,嘴里说很忙,人却在这里看热闹。

“从对面大楼看这栋楼的屋顶比较清楚吧,报警的义务当然在他们身上啊。”

大久保不禁想到,万一有天这名妇人来到区公所抱怨,那自己是绝对吃不消的。

成濑跟大久保就待在现场观望了好一阵子,大概是一直维持同样的姿势,所以脖子很酸痛,中间大久保好几次都低下头,揉揉脖子。

过了五分钟,情况还是没任何变化,既没有进展,也没有恶化。屋顶上年轻人拿刀抵着门马,警察则在一旁团团包围。

“那个背背包的男人,看起来好像真的有嗑药,神情有点恍惚的样子。”

“所以才会不管三七二十一,演变成现在这种局面。”

“不知道会变怎么样。”

“看来会僵持不下呢。”成濑一脸平静,就像是棒球解说员在评论挥棒落空的打者:“情况演变成这样,要想逃都很难了,既然陷入这种胶着状态,警方是不可能让他逃走的,所以他应该在警察还没包围之前就要逃脱的。”

“这样听起来很像在偏袒犯人。”

“事实就是这样啊。”成濑说完,勉强挤出一丝苦笑:“我个人偏好那种速战速决,然后立刻闪人的那种犯人。”

“什么意思啊?”大久保侧着头想,接着又说:“门马先生不要紧吧?”

“他非常害怕,又很紧张。”成濑的语气听来十分肯定。大久保不禁又问:“看得出来吗?”“那是真正恐惧的表情。”成濑理所当然的回答。

大久保看了一下时钟,已经超过下午三点了:“虽然蛮担心的,不过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是啊。”

“我们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吧。”

成濑侧着身体从人群之中挤出来,大久保就跟在他身后。看热闹的群众越聚越多,两人好不容易才拨开人群走出来。脱离人潮之后,大久保又转过头,再次仰望屋顶。

“咦?”回头望去的大久保,似乎发现门马先生出现了什么异状。

“怎么了?”

“门马先生到底打算做什么啊?”

身材矮小的门马,感觉上好像被那个年轻犯人从背后整个覆盖住一样,他的身体维持这个姿势,头却不停的左右晃动,看起来好像已经失去理智。

成濑也抬头看着大楼上面,然后,瞇着眼睛像在观察草丛堆一样:“的确,他的表情跟刚才已经不同了。”

“他该不会想,与其被捅一刀还不如自己跳下楼吧。”大久保不禁想起,那个固执的门马先生难保不会做出这种事咧。直到之前,他都一直盯着四周的警察看,但现在眼神却移往下方,似乎在探看从大楼跳下去的路线。“他不会真的跳下来吧。”

“看起来倒是不像,不过,他的表情变了。”

“表情?”

“看起来好像在掩饰什么。”

“意思是他在说谎吗?”

“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说谎,不过表情看起来是有所隐瞒。”

“在这种状况下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啊?”大久保显得有些惊讶,盯着成濑。不过他又想,股长说的话多半不会有错。之后他再次望着屋顶,也瞇起眼睛,希望能够拉近焦距。

犯人手持刀子,还是一样用刀抵住门马的右脸颊。

“在我看来,他就只是纯粹害怕的表情啊。”

“害怕是刚才,现在他的注意力已经转移了。”

“真的吗?”

“真的。”

“您连这种事情都能察觉哦?”

成濑没有回答。他继续盯着楼顶上的门马,眼睛余光向手表一瞥。

这时,四周传来一片“哦哦”的声音,就像是观赏足球比赛时的观众,看到支持队伍的一记妙传时发出的欢呼声。大久保自己没发现,说不定他也在不知不觉中一起欢呼。

原来是背包男一不小心把手上的刀子弄掉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说不定是因为恍神而绊了一下,虽然没听到声音,但看得到他慌慌张张的蹲了下来。

门马先生,快趁现在啊!

大久保在心里暗叫,搞不好真的有叫出声来。虽然门马先生已经届龄退休,但既然他对年轻时是田径选手的事引以为傲,那么在犯人捡拾刀子的这一瞬间,他应该可以迅雷不及掩耳地脱离威胁才对。

屋顶上的警察应该也认为现在是好

机会,慢慢把包抄的圆圈缩小,只要再多争取一点时间,应该就能扑上去制伏犯人了吧。

但是,犯人的动作比想象中快多了,他立刻捡起刀子,又恢复之前的姿势,把刀子抵在门马的脸颊,破口大骂。

看到几名警察慢慢靠近,犯人的危机感也变得更强烈,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凶狠了。虽然不可能因此退缩犹豫,但警察还是慢慢往后退了几步。

看热闹的围观群众似乎觉得很可惜,纷纷发出叹息声,感觉就像是支持的球队射门没进而大失所望。“门马先生刚才应该可以逃跑,大概是害怕到动不了吧。”

“他不是害怕。”

“咦?”大久保觉得很不可思议,为什么成濑能这么笃定。

“门马先生是在想其他事情。”

“其他事情?你说门马先生?”

“他利用刚才的机会采取了什么动作,虽然看不清楚,但他确实动了一下。”

“那他到底在做什么呢?”在这种状况下,除了逃走以外,实在很难想象他还会采取什么其他的行动。

“他从刚才就一直看着旁边。”

“嗯嗯,对耶,好像在东张西望什么。”大久保也定神凝视着门马的动作,并点了点头。大久保边说着,边觉得脖子渐渐酸痛,于是放弃了抬头仰望,低头看着脚边,并用右手揉着脖子。

就在这时,他听见成濑低声说了一句:“掉下来了。”

“是什么掉下来啊?”大久保又再次仰望屋顶。周围那些看热闹的人们也议论纷纷:“好像有东西掉下来了哦。”

“是垃圾吗?”其中有人这么说完,马上就有人回答:“纸张啦,好像是一张纸。”多数人听完之后,都用一副兴趣缺缺的口吻说着:“什么嘛,是垃圾哦。”

“那是从门马先生的衣服里丢下来的吧?”

一小团白色的东西从屋顶上直直落下,也没被风吹走,就在一大群围观群众的注目下,掉在大楼前方的草丛里。

“好像是揉成一团的纸张。”成濑看着纸团掉落的地方,猜想应该是在大楼一楼房间的正前方,也就是阳台的外侧,那里种植一片杜鹃花。

“那张纸有什么玄机啊?”

“说不定门马先生在上面写了什么。”

“咦?他到底写了什么啊?”大久保一惊之下,慌张得抬头看着楼顶,不过,持刀的年轻人好像转了个方向,现在看不太到门马的模样。

“我也不清楚,不过,刚才不是有个逃脱的机会吗?那时我看到门马先生动了一下,说不定是在纸上写东西,然后再把纸团丢下来,这种猜测还满合理的吧?”

“我也不知道合不合理啊,但是他到底写了些什么呢?”大久保满腹疑惑。

“到底写什么呢?”成濑看来没有转移话题的打算。

“该不会都到了这个地步,还写什么‘救救我’之类的吧。”

成濑笑着说:“如果是这样就太可笑了,能把那张纸捡来吗?”

大久保用食指指着自己鼻尖问道:“我吗?您是叫我去捡吗?”

成濑没说是,但也没说不是。

“可是,又没办法通过警察拉起的封锁线。”纸团掉落的位置刚好在封锁线区域内。

“我也知道很勉强。”

“真可惜。”大久保嘴上这么说,但还是很好奇:“那张纸到底有什么玄机呢?”

“我也不敢确定。”成濑的眼神却不是这么说,表现出百分百的肯定,这下子可让大久保大伤脑筋。

‘站在巨人肩上的小孩,能比巨人看得更远。’

女友上次说的那句谚语,一瞬间从大久保脑海中闪过。巨人成濑心里想些什么,自己是不可能知道的。他心想,既然这样,那就乖乖听他的话,而首要之务就是坐上他的肩膀对吧。他一面下定决心,一面回答:“我去试试看。”

话一说完,大久保便迅速钻进围观人群中。只见他一下子弯腰,一下子倾斜身体,一步步向前推进。围着封锁线的区域形成一个半圆形,他沿着封锁线往右边走去。“请不要进来!”虽然制服警察这么说,他却当作没听见。

大久保走到大楼大门的旁边,好不容易摆脱人群,看到了正前方的花坛。就在距离十公尺左右的地方,一丛丛的杜鹃花上一团有如尘埃的白色纸团清晰可见,就是那个!

“不准过来!”

一名警察敏锐地察觉到大久保正在蠢蠢欲动,赶紧挥手制止。

“我有个东西掉在那里。”大久保指着杜鹃花丛。

“不准进来。”警察没好气的回答。

“对小市民的态度不用这么差吧。”他差点还继续说,这样也敢称为人民公仆吗?

警察就站在大久保的正前方,只差没张开双手挡住他而已。大久保双手交叉在胸前,有种自己正被对方掂掂斤两的心情。

大久保仰望楼顶,跟刚才的位置不同,现在大约是在正上方的角度。他下定决心,要发挥实力闯一闯,或许会被警察制止吧,但只要奋力甩开就行了。对于大学时代美式足球踢得有声有色的大久保来说,这件事倒也不是办不到。

他看看那个警察,两颊消瘦,一脸软弱的样子,大久保心想,如果对手是这种男人,应该可以一试,于是向前踏出一步,暗自算计着穿过封锁线的时机。

就在这时,状况有了变化。

站在封锁线内的警察们一下子全都动了起来。理由很简单,因为安全防护网已经送到了,应该是担心万一有人从屋顶上跳下来,所以请相关单位准备的吧。只见几名消防队员把一张像大型弹簧床的东西搬到封锁线内侧。在此同时,警察们也开始引导在场群众,试图清空场地后帮忙搬动器材。

就是现在!趁着警察移动安全网的同时,大久保在对方的目光离开他的,剎那纵身一跳,身体一弯,就这么钻进封锁线之内,快速地冲到树丛边。这时,他的脑中闪过一丝念头——万一被发现的话,自己会被逮捕吗?就在这犹豫的瞬间,脚下差点扭到,但最后还是站稳脚步。下一秒钟,脑海中又浮现几个斗大的字眼——记过免职!

女友的脸忽然出现在脑中,几乎在同一时间,女友父亲的脸也出现了,大久保真想当场对他鞠个躬说——对不起,岳父大人。

大久保伸出手,轻而易举就捡到纸团,然后一个转身,准备离开现场。

“喂!那边的!”他听见有人大喊,但是自己当然不可能停下脚步。他心想,会不会有一群警察围上来逮住他呢,不过,还好总算还是回到刚才的地方。他穿过封锁线,混入人群中,边走边害怕地想着,万一成濑先生已经离开了,那自己该怎么办呢。还好,他的担心是多余的。成濑还是一贯老神在在的样子站在原地,还简单慰劳了他一句:“不好意思啊。”

“这个纸团到底有什么玄机呢?”大久保把紧握在手里的纸团交给成濑。

成濑摊开皱巴巴的纸团,看得出来是一小张便条纸。

“应该写着很重要的事情吧。”大久保忍不住说了。同时心里也想,自己冒了这么大的风险才弄到手的东西,如果是不重要的东西那可就伤脑筋了。

成濑看着纸上写的内容,大久保也连忙凑上去看。但他完全搞不懂是什么状况,只看到一张白纸正中间写了一组潦草的数字。

看起来像是鬼画符似的,横向写着“3-二”。

“这个,不是赛马的下注预测吗?”大久保顿时觉得全身虚脱,差点一屁股跌坐原地。

成濑站在心灰意冷的大久保身边,依然仔细凝视着那张纸。他把纸张翻到背面,并且挨近大久保说:“你看看。”

大久保还以为背面写了什么重要的讯息,他瞄了一眼,不过,还是只看到那组数字。

“不就是马票的下注预测吗?”

成濑把写着“3-二”的那一面又翻到上方:“不对。在这种状况下还有心情预测赛马吗?”

“如果是我是不可能啦。”但大久保同时心想,门马先生搞不好还真会这么做哩。

“你不觉得门马先生从刚才就一直在注意其他地方吗?”

被刀子抵住的门马,不时扭着脖子望向后方,虽然这个小动作不太显眼,但仔细观察确实如此。“这倒是啦,我刚才还以为他是想跳楼呢。”

成濑凝视着左侧,接着又低头看着那张纸,一脸陷入沉思的表情。不一会儿,他突然问道:“大久保,你有听过一句外国谚语吗?”

“怎么突然这么问?”

“站在巨人肩上,能比巨人看得更远。”

“啊!那个……”他正想说那是女友告诉他的谚语,但却被成濑抢先开口:

“爬到那栋大楼楼顶的门马先生,看到了我们看不见的东西啊!”

由于成濑迈步向前,大久保只好连忙紧跟在后。

成濑朝着与围观群众反方向的隔壁大楼走去。那跟门马所在的大楼刚好比邻而建,是高度相仿的一栋建筑物,说不定是同一时期盖好的,不过外观上还是有些许差异。

大楼入口处站了几个人,看起来像是住户的几名妇人,也在看热闹。成濑从她们身边通过,进入大楼。

“现在到底要去哪里呢?跟这栋大楼应该没关系吧?”大久保加快脚步,从后方跟上成濑并肩而行。

成濑看着那张皱巴巴的纸说着:“应该说要从哪边开始才对吧。”

“从哪边开始?什么意思啊?”

走到电梯前,成濑按下上楼键:“是要从左边,还是右边呢?”

“什么意思?”

“就是这组数字啊。门马先生从顶楼上看了这栋大楼好几次,看起来就像比起自己的处境,他更关心这里的状况呢。”

“是这样吗?”

“他一定是目击到什么重要的事件。”成濑就算这么断言,但脸上的表情平静依旧,正静待着电梯下来。

“目击?目击什么?”

“门马先生就想告诉大家啊,所以就暂且把地点写在纸张上,然后丢下楼。”

“你是说,那组数字就是事件发生的地点吗?”

“我猜那大概表示大楼里的某户人家吧。你看,这张纸上的‘二’,是用国字写的,他大概是想用围棋或将棋中的坐标来表达吧。”

“意思是,门马先生想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大家住户的位置吗?”

“因为从外面应该看不到住户的门脾号码吧。”成濑刚说完,电梯就“铃”的一声来了,电梯门随之打开,里面空无一人。两人直接走进电梯,成濑按了六楼的按键。

“这是因为从上面数来第二层吗?”大久保看着亮起的六楼按键询问。

“不论是将棋或围棋,都是把横向位置写在前面,然后是纵向位置。所以3-二的意思,就是从上面数下来第二层,也就是六楼。”

“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就可能性来说,应该是闯入民宅的强盗。”

大久保大大吞了口气:“是新闻报导的那个吗?”

先前和门马聊天时有提到,最近市区里连续发生好几起可怕的强盗案。

“这只是就可能性来推测啦。在这种状况下,会让门马先生看得比自己生命更重要的,一定是很严重的事情,我只是这样猜测。”

“也就是说,他是从那边的顶楼上看到有强盗闯入民宅吗?”

“一开始,门马先生不是很害怕吗?被刀子架住时好像还不停发抖。”

“是啊。”

“然而,之后他的表情忽然变了,感觉上好像忍不住一直注意其他地方。”

“嗯嗯,确实如此。”

“大概就是在那时候,他发现这栋大楼出现异状,或许从那边的顶楼刚好可以看到也说不定。他有可能看到被捆绑的居民,或是犯人进到屋里翻箱倒柜的样子。总之,他就是亲眼看到犯罪现场。像这么有责任感的门马先生,一定会想办法通知大家这种状况吧。”

“你是说即使是处于这种危急的时刻吗?”

“他虽然对人有亲疏远近之分,可是却很有正义感呢。”

大久保不解地侧着头说:“就算真是如此,他为什么不用更简单易懂的方式来表达呢?”他一面指着成濑手上的纸张一面说。

“说不定门马先生一开始有大叫,想告诉顶楼的警察,不过,在这种状况下,一定没有人有心情听他说话吧。”

“那门马先生不如直接指着那个犯罪现场给大家看,应该更简单明了吧。”

“这场骚动,应该连闯入这栋大楼里的强盗也很留意吧。万一门马先生用手指出位置,说不定强盗会仓皇逃走,更糟糕的是有可能加害住户里的居民。”

大久保立刻想起上午跟门马聊天

的内容,那时还提到有强盗闯入民宅,最后还把人勒死的事件,门马应该担心事情演变到那种地步吧,所以才想用这种方式偷偷告诉别人。

电梯到了六楼后,响了一声门就打开了。成濑快步走出电梯,同时好像低声说了一句话。大久保问道:“您说什么?”

“嗯?”

大久保走在成濑旁边问他:“您刚有说什么吗?好像是什么在哪里的?”他明明听见成濑说了发音类似浪漫还是罗蔓的几个字。

成濑没回答他,只是快步朝第三间房门走去。

“从左边数来第三间对吗?”

“二选一吧。将棋面对棋盘是从右侧开始数,而围棋是从左侧开始。”成濑答道。

“咦?刚好相反吗?”

“先从围棋来吧。”

成濑毫不犹豫地按下电铃,听见屋里响起门铃声。

“要是强盗在里面,会应门吗?”大久保小声地说着。对面那栋大楼正闹得鸡飞狗跳的,闯进民宅的强盗在这种情况下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呢,实在没有头绪。

“五五波吧。如果是我的话,应该会静静待在屋里相应不理。”成濑的回答听起来还满不负责的。

大久保一听,正想反驳说那怎么行,没想到喀啦一声房门就被打开了。

屋内一名男子探出头来,是个满脸留着凌乱的胡渣、双眼微露凶光的年轻人,身穿长袖衬衫和牛仔裤。他没有把门链拿掉,只是透过门缝一副不耐烦的样子问了句:“干嘛?”

成濑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手上多了一份垃圾分类的倡导传单,他把它递给年轻人说“我们是区公所的职员,请问您是这里的住户吗?”

大久保心脏怦怦跳着,心想这个年轻人会是强盗吗?看他一副可疑的样子,而且明明人在室内却穿得那么整齐,看来相当有可能。

“我是啊。”年轻人瘪着嘴回答,之后从成濑手上接过传单。

“生活上有遇到什么问题吗?”

“没啦。”年轻人说完就甩上房门。

大久保克制住内心的激动对成濑说:“果真在这里。”但成濑却回答:“不是这一家。”

“咦?”

成濑肯定得说“他没有说谎,到下一家去吧。”

“将棋吗?”

“是的。从另一边数来第三家。”

在大久保看来,刚才那个年轻人如果不是可疑人物,那世界上还真找不到什么可疑的人了,他对成濑做的结论感到十分不可思议。不过,他也只能乖乖跟在成濑后面。

接下来在下一家出来应门的,是一名穿着朴素的女子,戴着一副眼镜,肤色白皙,身材中等,从外表看不太出来她的实际年龄。她没有拿掉门链,只稍稍探出脸说了声:“来了。”

成濑跟刚才一样,拿出倡导传单,跟对方说明来意:“我们是区公所的职员。”女子回答:“你们好。”

在说明两三项垃圾分类的重点之后,成濑问她:“有没有什么问题?”女子清楚简短地回答:“没有,完全没问题。”

这名女子怎么看也不像是强盗,另一方面,看来也不像是担心受怕的被害人。大久保心想又扑了个空。

“再来是黑白棋吗?”

往回走向电梯的成濑沉着冷静地回答:“不用,就是刚才那间。”

“啥?”

“那女人在说谎。她其实很困扰,只是拼命隐瞒。”

“您怎么知道?”

“你怎么不知道呢?”成濑笑着反问。

“那如果是真的,该怎么办呢?”

“告诉警察,之后就交给他们处理了。”成濑回答得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总之,两人先回到大楼一楼。正当他们步出大楼时,听到一阵介于欢呼和惊叫的声音,这种声音就像是支持的球队出乎意料地射进球门,所有人都发出“哇”的一声惊叹。

大久保吓了一跳,抬头仰望楼顶。

几名警察已经制伏了背包男。

“最后结果怎么样了?”女友问着大久保。

当天晚上,大久保出现在区公所旁的一家拉面店里。工作结束后,他和女友约在这里吃晚饭。比起时髦的高级餐厅,女友倒还更喜欢这种大众化的便宜拉面店。每次听到她由衷佩服得赞叹:“大久保为什么都会知道这种便宜的拉面店呢?”就让大久保百感交集。

“门马先生被释放之后,因为太过紧张而晕倒,还被救护车送进医院呢。不过,好像只是血压一时飙高的关系,没什么大碍。”大久保边拆开免洗筷边说。

“我问的不是那个啦。”

“哦哦,背包犯人吗?那个年轻人好像真的药物中毒耶,晚间新闻也有报导。”各大媒体皆大篇幅报导这场在大楼屋顶逮捕嫌犯的案件,连最后警察趁着嫌犯出现空隙上前围捕的画面也一再播放。

“不是这个啦,我是要问闯入民宅的强盗。结果真的如你们股长推测的一样吗?”吃得满头大汗的女友边吸着面条边说。

“哦哦,你问的是这个啊。后来我们就告诉守在外面的警察啊,一开始他当然是不理我们,不过最后总算说服他了。”

在大楼周围可是有大批警力,大久保带了其中两名警察,搭了电梯,然后就在刚好到了从上面数下来第二层的六楼时,跟一名从屋子里走出来的壮硕男子擦身而过。男子一看到制服警察大概是吓坏了,拔腿就跑,不一会儿就被逮个正着。

然后,那名嫌犯不知怎么了,开始像是说梦话一样低喃:“车呢?车子根本还没开来嘛,连这点事也办不好。”一副像是在责怪佣人一样的态度,古怪极了。

“对了,成濑先生好像很讨厌警察,一下子就不见人影了。”

身边的女友不知道有没有在听,只见她两手捧起碗公,大口大口喝起面汤。看她大快朵颐的模样,大久保没来由地感到一股爱怜,再次下定决心——这辈子一定要娶她回家啦!

“欸,我昨天又跟我爸提了一下,可是跟那个人完全讲不通。”女友擦拭着额头的汗水。女友的爸爸似乎一听到她提起结婚这档事,就七窍生烟,连听都不想听的样子。

“是哦。”

“我看我还是得吓吓他才行,干脆离家出走个两星期好了。”不知江湖险恶的她,想法总是和现实有段距离。

“要不要来住我家?”

“那一定一下子就会被我爸找到啦。他这个人太恐怖了,认真起来什么芝麻蒜皮的事都会调查得一清二楚。”

“还满恐怖的耶。”

“我试着轮流住几家商务旅馆好了,反正我一直都想住看看。”

“那也不是什么值得期待的地方啦。”大久保平静说完后,便夹了一口面吸进嘴里。

“对啦,今天一整天真是糟透了。早上就接到两件市民的申诉,一开始是有人来抱怨红灯时间太长,之后又来了一个人,气呼呼地说绿灯的时间太久了。”

大久保说完,便学着女友刚才的样子,双手端起碗公。拉面热腾腾的蒸气立刻有如一股浓雾,笼罩他整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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