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夹带着尘土肆意乱舞,我的眼睛进了异物,疼得流出了眼泪,一片模糊。我急着揉眼睛,一时间忘记了手上还提着个热水壶,所以就松开了手,壶子掉在地上以后就响了一声——碎掉了。我揉了揉就赶紧又走到栏杆处,模糊的视野清晰以后,老树下却只有许少德一个人,而这时他已经转过了身,望着楼上的我。

我不禁觉得诧异,刚才我明明看见老树下有两个人,一个人是许少德,另一个人也是许少德!我在楼上往远处眺望,似乎看见一个人影正悄然远去,眼睛进沙子的那半分钟的功夫,足够躲得远远的了。许少德干望了我一会儿,然后又恢复了以前嬉皮笑脸的样子,冲着我傻笑。爷爷、小光和范里听到异响都跑了出来,以为出了什么事情,但那人已经离开,现在人赃都没有并获,我空口无凭,于是只好做罢。

许少德慢悠悠地走上楼,我让其他人先进屋,然后故意拖着许少德,让他帮忙把热水壶的碎片扫掉。招待所的值夜人员本想过来帮忙,我让他打一壶热水到爷爷房间里,然后和许少德一起打扫走廊处的残片。老树下的那一幕只有我看见,但我并不觉得是个幻觉,因为在听爷爷说他的往事时,我好几次注意到老树下有人,而且看见有两个人,一个是许少德,另外一个一直没看清楚。直到我下楼打热水才发现,另一个居然也是许少德,可是一眨眼的工夫,那人竟远遁而去,我只能干跺脚。

“你刚才在树下干嘛,这鬼天气你就不怕遭雷劈?”我故意问道。

许少德却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答道:“我出来找东西,东西掉了。”

我扫干净了地上的残片后,心里就嘀咕着,这小子也会撒谎了,但又不好马上揭穿他,手上也没证据,于是只好问:“找什么,这大半夜的,你就不怕女鬼找上你。”

“我妈的金项链啊。”许少德说罢从口袋里掏出了在大黑山里发现的金项链,他说这是他母亲的东西,可是他母亲在他小时侯就消失于大黑山中,再也没出现过。

我看许少德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心里竟然犯了虚,觉得是自己看走了眼,可是我还不至于老得老眼昏花的程度。尽管我看到了刚才那诡异的一幕,但是许少德一直是我的好兄弟,他也没对我干过伤天害理的事情,谁不能有一两个秘密,所以我就没再深究,我自己的秘密还没弄清楚呢。许少德嚷着要睡觉,我也懒得再刨根究底,于是他回房休息,我则又回到爷爷的房间里,打算把卓母的秘密说出来。

招待所的灯光明亮,但那时候的灯不像现在的日光灯,它是黄光,所以即便明亮也多少有些昏暗的感觉。我一走进爷爷的房间里,就有一种回到下水道的感觉,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爷爷捧着个杯子喝水,并没有意识到我要说出卓母的秘密,他还是那么悠哉地喝着热水。

“阿公,你应该记得卓阿姨有一个老朋友,叫作庄忠凌吧?”我没有坐下,而是又站在了窗边,想看看老树下还有人没有,可是这一次老树下已“人去树空”了。

“当然记得了,我听卓妹子说过的,我记得你说那个庄忠凌死了吧,被野猪咬死的?”爷爷放下杯子,回忆道。

我叹了口气,肯定了爷爷问的事情,卓母死前首先说的是她姐妹。因为进了大黑山,卓母与外界没了联系,所以一直很苦闷。卓母毕竟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思念从未消失,反而越来越强烈。可是已经过了几十年,卓母没有勇气去找卓海,她担心卓海对她有恨意。卓母和庄忠凌是好朋友,庄忠凌陪卓母进山生下卓海,她是知道老妇人的事情的,但因为卓母用后半生做为交换,庄忠凌才能和卓海一起在山下平安地生活了几十年。庄忠凌喜爱养猪,有一天她进山打猪草,卓母憔悴地跑了出来,找到了庄忠凌,说明了她想见卓海的愿望,并希望庄忠凌能帮忙解释这些年消失的原因。

这两个女人躲在枯树萎草中私语,但好景不长,她们话还没说完,庄忠凌脸色一变,双手牢牢地抓住了卓母的肩膀,轻语道:“别回头!”

“怎么了?”卓母这些年已经神经衰弱,给庄忠凌这么一吓,几乎晕死过去。

庄忠凌吓得脸变了色,但一直不敢作声,卓母也不敢发声,两个女人就蹲在草里半天,冻得浑身发紫。卓母只觉得身后发凉,但庄忠凌一直不让她回头,所以她也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事情。直到太阳快要落山,庄忠凌才松了口气,卓母很不解地问身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因为她回头望了望,并没有任何异常。

“是他,是那个人回来了!”庄忠凌恐惧道。

“谁?”卓母被庄忠凌的反应感染,逐渐也觉得心惊肉跳,似有不祥的事情要发生。

“那晚……那晚我们进山找你,碰见了一个人,他是……”庄忠凌说到这里赶紧捂住了嘴巴,但卓母却立刻想起了那晚看见的神秘人,那一晚神秘人背对着她,但村民的反应都极为古怪,野猪也吃掉了那几个年轻人,难道是那个神秘人回来了?

庄忠凌似乎很惧怕这个神秘人,她还没等卓母开口就落荒而逃,卓母也不敢大叫,只得让庄忠凌逃去。可是就在当晚,庄忠凌就被家里养的野猪咬死,卓母把这事情告诉我时,她已经知道了庄忠凌死在了野猪的口下。我一直以为野猪咬死庄老人是一个意外,但是从进山以后碰上的各种事情来看,野猪极有可能是被控制了,所以才发狂地咬死了庄老人,可是为什么要咬死庄老人呢?难道她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卓母觉得愧对老朋友,于是想让我查清楚庄老人的死,是不是因为那个神秘人的原因,又或者是老妇人下的毒手。卓母一直嘱咐我,让我替她给庄老人上几柱香,说对不起她,是她害了庄老人。我当时听得心里一阵酸楚,都要死了还想着老朋友,人生得一这样的朋友就足够了。我以为这就是卓母的秘密了,可是谁知道,卓母在这之后说了一个更大的秘密,一个关于老妇人的秘密,一个最关键的秘密。

卓母说,这个秘密是在这一年的春天里发现的,那晚老妇人要沐浴,卓母按往常一样,烧好取来的淡水以后就倒进了一个大木桶里。老妇人洗澡不许卓母在旁,卓母从未觉得古怪,因为洗澡要脱光了衣服,人多少会觉得不好意思,何况她也不稀罕看一个老女人的****。卓母出了洗澡间以后,却忘记把水桶提了出来,她也是一个女人,所以她觉得进去拿桶没什么,她不是要偷窥,悄悄拿了桶就出来,只要老妇人没发现就不打紧。

卓母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里面水气浓厚,但不足以模糊视野。她提了水桶就想出去,但她却觉得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于是睁大眼睛一瞧,眼前的景象让卓母惊慌失措,幸亏由于过度惊慌,她没能叫出声来,否则卓母很可能活不到我们到来的时候。卓母停在水雾里几秒钟,她确定没看走眼才退了出来,但仍觉得是在做梦一般。

提着水桶出来以后,卓母如被迷了神志一般,她来回地走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不敢相信自己伺候的竟然是这么一个人。在洗澡房里,虽然热水的雾气弥漫,但是她在角落里看得一清二楚,****洗澡的老妇人根本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个男人!她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可是老妇人的私处竟是男人的特征,虽然卓母是一个村妇,但是分辨男女她还是知道如何识别的。

老妇人老得不一般,她的花白头发很长,装扮完全女性化,声音和身材也因为苍老而没有特别注意,所以根本没人怀疑她是一个男人,如果卓母不把这事情说出来,打死我都不敢想象老妇人会是一个男人。卓母说,老妇人一直以女性自居,但她不知道为什么老妇人的身体会是一个男人,但她觉得老妇人和庄忠凌的死有关,所以在临死前她一定要说出来。卓母看见过神秘人控制野猪吃掉了村里的小伙子,如今庄老人也有一样的遭遇,卓母不禁怀疑她的未婚夫被野猪吃掉也和老妇人有关系。如果她的未婚夫没死,她根本不用躲进大黑山里生下卓海,也不用受那么多年的苦。卓母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件事情,于是在死前统统告诉了我,希望我能帮她揭开这个谜团,她要知道为什么她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也不枉走此一生。

“你不要吓阿公,那老妇人当真是一个男人!?”爷爷正想喝水,却喷了满地都是水。

“千真万确,我也觉得奇怪,但你说这个人会不会是变态啊,或者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我想不透,所以就往精神疾病方面去推测。

“你别吵,让我想想,你说这事……我倒想起一件事来。”爷爷想了想,放下了茶杯。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敲了敲爷爷的房门,三更半夜敲门肯定不是好事,我们说的事情都是极为诡异的,所以听到敲门声都吓了一跳。我狐疑地把门打了一个缝隙,门外站着一个小孩子,他歪着脑袋,脖子上挂着一个黄色的长生牌。小孩子的皮肤白里透青,眼珠灰白,面无表情,但却翘了翘嘴巴,似乎在对我发笑。

小孩子猛地双手抓住我的大腿,我失声大叫,却发现自己睡在了床上,天已经大亮,原来只是做了一个梦。昨晚爷爷听了老妇人的秘密以后,他说想起了一件事情,但说我太吵了,他要一个人想清楚,所以就让我先回自己的房间里。我等得疲倦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最近的梦里频繁地出现小孩子,我总觉得很熟悉,似乎要想起什么,但又想不起来。

经过一晚上的风吹雨打,天空已经放晴,清风吹到人的脸上有一种很柔软的感觉,极为舒服。小光跑来敲我的门,我以为又是小孩子,吓得一身冷汗。小光一心挂念另一颗夜明珠的下落。爷爷已经交代了,他说回去以后会让奶奶把夜明珠交给我,小光听到这里就放心了。这时已经是上午九点了,爷爷却还没起床,我去敲爷爷的门,里面无人应答。我担心爷爷出了事情,谁知用力一推门竟是虚掩着的,房间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白色的被子上放着一张写满黑字的纸。

我心里一凉,知道爷爷肯定不辞而别,虽然早料到会这样,但是还是很失落。我拿起爷爷留下的纸,但没心情细看,仍侥幸地以为爷爷没走远,所以握起纸张就往外走。许少德刚起床,不停地打着哈欠,看见我焦急地走过就好奇地问:“在练习竞走吗?老金你是不是也想参加奥运会,为国争光?”

“争你个头,有没有看见我爷爷?”我问道。

“没有,我倒是在梦里看见了很多漂亮的女孩子。”许少德一脸坏笑地答道。

我没有心思跟他开玩笑,这时范里刚从楼下走上来,他看见我就马上问道:“找你爷爷?他五点时就走了。”

“你看见了?那你怎么不叫醒我?”我一听就气得跳起来。

“他不让我说。”范里不理会我的气急败坏,依旧无所谓的样子。

“算了算了,人走了以后还有机会见面的嘛,快看看你爷爷写了什么。”小光一听我爷爷走了,立刻有些紧张,生怕夜明珠的下落也给带走了。

爷爷故意悄无声息地离去,自有他的道理,但听范里这么一说,他应该给范里撞见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范里口风很紧,我和爷爷都看在心里,所以不是很担心他说出去。因为要说的事情比较秘密,所以我就让大家跟我进房间,打算把事情摊开来说清楚,我可不习惯把秘密憋在心里,这些事情和大家都有关系,我总不能一个人霸占了这些秘密。

范里和小光听了老妇人的秘密后,全都怔住了,我第一次看到他们有这样的反应。老妇人应该是认识小光和范里的,因为她的房间悬挂了他们的画像,只不过穿着却是古代的。照云南的刘老头的说法,他祖宗成宇逃出太监府时也看见过小光的画像,只不过是不是同一个老妇人还不得而知。大家都静而不语,许少德东张西望,一副傻里傻气的样子,出不了半点主意。我说完以后就把爷爷留下的纸条拿了起来,上面这样说道:

“孩子,保重,我走了,夜明珠的事情我会先你一步告诉你奶奶的,放心好了。昨晚你说到了那老女人的事情以后,我想起了一件事情,这事情和一部古书有关,那部古书就是《越绝书》。你快些回到老家,一定要快一些,我有一样东西是关于那部古书的,我把它和夜明珠一起交给了你奶奶,她接到我的信息以后会把东西准备好,并全部交给你的。记住,不要相信你父亲,金家没有传家宝,这个谎言的背后定无善心。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你要小心,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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