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里·梅森的秘书德拉·斯特里特把一张豪华的凸版印刷名片放到这位律师的桌子上。梅森看了一眼,问道:“萨默菲尔德·马尔登太太。她要什么,德拉?”

“这个名字对你有什么意义吗?”德拉·斯特里特问。

“不,应该有什么意义吗?”

她点点头:“报纸上提到了。她叫斯蒂芬妮·马尔登,是萨默菲尔德·马尔登医生的妻子,或者说遗孀。马尔登医生坐自己的飞机去盐湖城参加一次医学学术会议,可是飞机坠毁了。昨天的报纸报道了。那是在事发后不到1个小时从空中发现的,是在那片荒漠中一个干涸的湖底。飞机里发现了马尔登医生烧焦了的尸体。显然是出了故障,他曾试图迫降,结果坠毁了。”梅森点点头:“我现在想起来了。好像说马尔登是一位外科医生,是吧?”

“他不仅是一位非常著名的外科医生,而且有一个很大的诊所。”德拉·斯特里特说。

“我猜,”梅森沉思着说,“马尔登太太是想要了解有关遗产的事,可是,等一等,德拉,她显得太着急了吧。通常这些事都要等到葬礼以后才办的。这位寡妇大概是悲伤过度,糊涂了吧?”

“正常情况下是这样的。”德拉·斯特里特说。

“你的意思是她并非如此?”

“对了,”德拉·斯特里特说,“她很神经质,很急躁,衣着讲究,年轻漂亮,穿着一双价值40美元的高档皮鞋,现在正坐在那里用脚趾敲地板,露出穿着尼龙丝袜的漂亮大腿。看起来脑子里想的肯定不是忧伤之类的事。”

“你说她很年轻?”梅森问,“马尔登医生不是已经超过中年了吗?”

“是的。她是他的第二个,我猜,也许是第三个妻子,看起来是的。她可真是个尤物。”

“她有多大年纪?”

“二十五六岁。身材苗条,衣着得体,品味高雅,混身辐射着金钱的光芒。对马尔登医生来说,这实在是一件昂贵的玩具。你可以赌一下,保险赌赢。”

佩里·梅森大笑:“行了,德拉,如果没有你对这位小妇人的一片褒贬,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很可能会忽略许多问题。”

“你不会的,”德拉·斯特里特微笑着说,“你不会忽略任何事情。她会让你注意到的。”

“对于一个刚刚变成寡妇的女人,这可是很不寻常的态度。”

“她刚刚守寡24小时。”德拉·斯特里特说。

“那就请她进来吧,德拉。我想她正期待着我们的安慰。”

“她正期待着受到注意,”德拉·斯特里特说,“她习惯于受到注意。”

“习惯于受到注意?”梅森问道。

德拉·斯特里特点点头,出去陪着这位来访者走进办公室。

斯蒂芬妮·马尔登穿着一身高档的浅灰色轻质毛料套服,显露出她身上的线条。一条白色水貂披肩随意地披在肩上,在摘下灰色的鹿皮手套时,一大块方形钻石闪烁着光芒。“梅森先生,”她说话时仿佛和一位相识多年的老友在打招呼,“您能在没有预约的情况下接见我,真不知怎样表示我的感谢。我知道您很忙。”

她瞥了德拉·斯特里特一眼。

“请坐,”梅森说,“不要介意斯特里特小姐在这里。她是我的秘书,凡是我知道的有关委托人的一切事情,她都知道,甚至有些我不了解的,她也知道。”

斯蒂芬妮·马尔登不易觉察地皱了一下眉。

“这是一件非常令人尴尬的事,是涉及个人隐私的事。”她说。

“完全正确,”梅森说,“德拉·斯特里特会注意到有关个人隐私的问题,并保证不会泄露。”

“我……不知从哪里开始。”她说,同时双膝交叠,让浅灰色的裙子盖住双腿,淡褐色的眼睛注视着左脚尖。

“从中间开始。”梅森说。

她迅速地瞥了他一眼:“我原以为你会让我从头开始。平常人们都是这样要求的。”

“那就让咱们不平常一次吧,”梅森说,“有时候从中间开始更好,距离起点和终点都不太远。”

她激动地、神经质地轻轻笑了一声,说:“我丈夫是萨默菲尔德·马尔登医生。他是一个卓越的医生。他……在一次空难事故中死去了。”

“我知道了,”梅森说,“在报纸上读到的。”

沉默了几秒钟,好像她的思想在百万英里以外遨游了一趟又回到了现实。

“你知道,我丈夫他有麻烦,梅森先生。”

“什么麻烦?”

“他的所得税。”

“怎么了?”

“国内税务局最近调查过所有医生的情况,特别是那些开了大诊所的著名的医生。”

梅森点点头。

“当然啦,你也知道,医生常常收取现金。人们常常为了诊治而付现金……就是这样。”

“您丈夫有一间很大的诊所?”梅森问。

“他给许多病人进行理疗。有好几个护士帮助进行这种治疗……”

“护士也帮助她收取现金,是吧?”梅森问道。

她点点头:“格拉迪斯·福斯是他的左右手,是护士长、诊所、总管。”

“调查员询问了福斯小姐?”

“是的,询问过她。”

“她愿意合作么?”

“好象不是,我不太了解,”马尔登太太带点酸味地说,“格拉迪斯正要到盐湖城去见我丈夫。”

“你现在认为这是他们的计划?”

“是的。马尔登医生安排格拉迪斯去亚利桑那州菲尼克斯市了解那里医院的情况。可是她并不在菲尼克斯,她到过那里又消失了。”

“你认为格拉迪斯·福斯到盐湖城见你丈夫去了?”

“哎,哎,梅森先生,”她说,“让我们别太天真好不好。”

“关于福斯小姐,你还能告诉我些什么?”梅森问。

“格拉迪斯·福斯现在27岁,我丈夫52岁,正是一种危险年龄。他,啊!他是一个男人。他和格拉迪斯每天接触好几个小时。他们有非常亲密的秘密关系。”

“你认为在他们之间发生了些什么事?”

她大笑几声,说:“天哪!梅森先生,我不是傻子,我不是个孩子。”

“报纸没有提到这件事?”梅森问。

“还没有提到,他们忽略了这点。这也正是我要坚持保密的一点。假如记者们来到我家门口,礼貌地提出这条新闻,问我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回答?”梅森问。

“正视他们,”她说,“告诉他们,‘当然啦!福斯小姐是计划去菲尼克斯,然后去盐湖城’,我要告诉他们,我也曾打算去和他们会合,但是耽搁了一天,我丈夫曾要我驱车去那里,三个人会合。你以为我能怎么说?你是否期待我紧握双拳,泪流满面地向记者们宣布,我的丈夫过着一种双重生活,而我一点也不知道?”

“你不是他的第一个妻子?”梅森问。

“我是第三个,可并不是我把他抢来的。他的第二个妻子是把他从第一个妻子那里抢来的。可是她死了,他感到非常非常孤独。然而我并不太想猎取他,我不曾主动投入任何人的怀抱。”

“也不要以为我是为了钱才嫁给他,梅森先生。如果我嫁给了一个70岁的大财主,那又另当别论。我嫁的这个人确实比我大了25岁。我想再过10年关系可能会变得……很紧张,但是我相信到时候会过得去的。我嫁给马尔登医生是因为这个男人迷住了我。他是一台思维机器。他能对任何问题进行冷静的、超然的、充满智慧的思考,并得出极其巧妙的解决办法。”

“那么,这个所得税问题呢?”梅森问。

“他们说他隐藏了10万美元,可是他们无法证明。他们的惟一论据是他的现金收入不应与其他有类似诊所的人有太大差异。他们还找到了两个病人,一个人曾用现金付过200美元的诊疗费,另一个付过150美元现金。他们说我丈夫的帐簿上在这段时间没有这笔付款。”

“那么后来呢?”

“后来他们就询问我的丈夫,我丈夫干脆嘲笑他们。他告诉他们,他对自己的财务情况毫不了解,格拉迪斯负责管帐……”

“格拉迪斯·福斯怎么说?”

“什么也没说。她答应查一查,然后就去度假了。”

“她和他在一起多久了?”

“4年。”

“你和他结婚多久了?”

“5年。”

“你就没有怀疑过也许有人和你分享你丈夫的感情吗?”

她大笑:“不要旁敲侧击了,梅森先生。没有,我无法知道这种事。如果你认识马尔登医生,你就会理解这点了。”

“为什么?”

“他对自己的隐秘保守得很好。我想,他从未向任何人袒露过任何事情。他说任何事情都有目的,他只讲必需的话,多一句都不说。”

“好吧!”梅森说,“你给了我一个初步的印象。你全面地介绍了需要我帮助的问题。现在请告诉我问题的核心是什么。”

她说:“有关这类遗产会发生什么事,梅森先生?”

“你丈夫是否留下了遗嘱?”

“是的。”

“遗嘱上怎么说的?”

“全部给我,每一分钱都给我。”

“保险金呢?”

“保险金前些时候已经取出并转给了我。”

“有多少钱?”

“10万美元。如果是自杀就无效。”

“好吧,”梅森说,“葬礼后你将申请被指定为他的最后遗嘱执行人。”

“怎样接管他的全部财产呢?假设……假设我丈夫真有些现金藏在某个地方?”

“那当然,”梅森说,“那是州政府要考虑的事了。州政府不会甘心损失税金的。我是指州遗产税务局和国内税务局。死亡事件后所有的银行保管箱全封了。除非有保险税务厅的代表在场,是不能打开的。”

“我知道。”她说,再次盯着自己的左脚尖。她迅速地扫了德拉·斯特里特一眼,又把眼光收回。

“接着说。”梅森说。

她说:“我简直不知道从何说起,梅森先生。”

“不需要从头说,”梅森说,“直接进入核心部分。我们以前并不认识,你了解事实,而我是律师,让我们谈主要的问题。你想要什么?”

她说:“想注意观察。”

梅森点点头。

“我总以能够保持警觉而自豪。”

“高度警觉?”梅森问,和德拉·斯特里特交换了一个眼色。

“高度警觉,”斯蒂芬妮说,“但不是窥探。”

“好,往下说。”

她说:“我丈夫在夜间接到过一些电话,这是自然的。医生总会遇到这种事的。而我呢,也总想知道电话里说的是什么事。”

“你以前说过。”梅森说。

“我严密注视着。”

梅森点头。

“啊!”她说,“我觉得,我好像非常喜欢窥探别人的隐私。”

“不必担心你自己,”梅森说,“担心你要得到的结果吧。不要停下来,告诉我。”

“好吧,”她说,“我丈夫衣袋里有一个装钥匙的皮包。我注意了它很久,我对每个钥匙都很熟悉了。我丈夫有一个银行保管箱,当然,国内税务局会像老鹰一样盯着它。有一把钥匙是诊所的,一把钥匙是存放麻醉剂的保险箱的,一把钥匙是家门的,一把是车库的。”

“接着讲。”梅森说。

“另外还有两把钥匙,我可就不知道了。”

梅森点头。

“所以,”她说,“我用一根蜡烛,熔化了,给这两把钥匙做了蜡模。您会不会责备我,梅森先生?”

“这是多久以前的事?”梅森问。

“大约一年以前。”

“继续说下去。”律师对她说。

她说:“我复制了这两把钥匙,并且想查明这是哪个门上的。只要有机会到我丈夫的诊所去,我就偷偷地用这两把钥匙试着去开每一把找到的锁。”

“结果怎样?”

“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两把钥匙对我丈夫诊所里的锁都不合适。”

“那么,它们是哪里用的呢?”

她说:“我雇了一个私人侦探来盯我丈夫的梢。结果发现他有时到迪克西伍德公寓大楼去。我有理由相信这些钥匙是迪克西伍德公寓大楼928—B号房间的。我知道我丈夫为这套房间付房租。我希望您不要太看不起我,梅森先生,因为我实在忍不住想知道,别人做的事情和我有关,而我

却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她打开了钱包,拿出了两把钥匙,看了一会儿,放在了梅森的桌子上。

“继续说下去。”律师谨慎地说,看了德拉·斯特里特一眼。

“还有这个。”她递给梅森一叠翻拍的复制件。

“这是什么?”律师问。

“我不知道是什么,我不知道它们有什么意义。这是从他背心口袋里一个小记事本上复制下来的几页,是依照原来次序排列的。”

梅森翻了一遍,问道:“你是怎么搞到的?”

她垂下了目光:“在他的背心口袋里有个记事本,是个很薄的小记事本,我注意到他很重视这个本子。有一天他换衣服时,我把这个本子藏了起来。”

“后来呢?”

“他到医院时发现本子丢了,就打电话回家,要我在那套要送洗的衣服里找。我告诉他不要放下电话,几分钟后告诉他找到了。他听了如释重负,要我立刻赶到诊所将记事本交给格拉迪斯·福斯,千万不可交给别人,而且要马上赶去。”

“你怎么做的?”

“完全照他说的做了,只是中途翻拍了一份。因为没有时间久等,第二天才取回来。”

梅森拿着这些复制件,问道:“还有什么?”

“我被跟踪了。”

“是谁,为什么?”

她说:“我想是国内税务局的人。我说不准。我只知道自己受到了监视。”

“有多久了?”

“从我丈夫走后。”

“接着说。”梅森说。

“好吧,我就要说到正题上了,梅森先生。假设我丈夫过着一种双重生活,假设他用了一个假名住在迪克西伍德公寓大楼,格拉迪斯·福斯在那里与他幽会,好吧,假设公寓里有一个保险柜,而保险柜里可能放着一大笔现金,也许是10万美元。那么,会发生什么事呢?”

“租这套公寓的人用的什么名字?”梅森问。

“查尔斯·安博伊。”她说。

“现在我要问你一个个人问题。这位查尔斯·安博伊是否有妻子?”

“当然有了,不然他为什么租这套公寓。”

“你知道他和谁一起住在这里吗?”

“不,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迪克西伍德公寓里住着一位查尔斯·安博伊先生,对我来说,这就足够了。”

“但是你确切地知道是你丈夫租了这套公寓?”

“是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在他的口袋里发现了一张一年租金的收据。收据上的姓名是查尔斯·安博伊,房号是928—B。”

“租金是多少?”

“5000美元。”

梅森似感到惊异地轻轻皱了一下眉头:“他恐怕不能用现金来付房租吧?”

她说:“我丈夫用一个假公司的名义另外开了一个帐户,叫马尔登和安博伊公司。他用这个帐户开支票,签自己的名字或安博伊的名字。”

“也许只是用这个假公司转移他的收入吧?”

“我不知道。”

“一年租金是5000美元?”

“是的。”

“你丈夫显然是在金屋藏娇啊。”

“是的,为什么不呢?他很能赚钱。我想,对于风流韵事来说,偷偷摸摸地找一间廉价的小公寓,铺着污秽的地毯,一张松木的小梳妆台,一块变形的镜子,一张摇摇晃晃的床,那真是太煞风景了。那会让人意兴索然。”

梅森注视了她一刻:“请原谅,这好像是您的经验谈。”

她瞪着他,双唇紧闭。

“你从未去过那间公寓吗?”隔了一会儿梅森才问。

“没去过。”

“为什么?”

“天啊!梅森先生,我为什么要去?”

“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或许能找到点证据。”

“什么证据?”

“从来没想过离婚吗?”

“没有。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足。我并不介意我丈夫另外有一个女人,就像他有些事瞒着我一样。我可以和另一个人分享他肉体的爱,但我却难以忍受他对我的欺骗。当然了,当我发现我丈夫另外租了一套公寓时,曾使我震怒。但是,好吧,坦率地说吧!梅森先生,您可能理解错了。”

“怎么错了?”

“我丈夫的风流事后面可能还有另外的问题。”

“通常是这样的。”梅森说。

她大笑:“我并非完全指这个。”

“那么,你是指什么?”

她道:“让我们这样考虑,梅森先生。医生与大多数人不同,需要有个人知道他每时每刻的行踪,以便在急诊时可以找到他。一个普通人可以告诉他的妻子他到芝加哥去出差,提上手提箱就去和情人度过四五天。但是一个医生可能有百来个他必须熟悉的病人,可能需要不分昼夜在每时每刻都能找到他。”

梅森点点头。

她道:“我丈夫常常在夜间接到‘安博伊太太’的电话,而且无论何时,只要接到电话他就要赶去,并告诉我一个电话号码,说那里可以找到他。”

“那个电话号码呢?”

“69342。我从电话公司查到了这个号码的地址,原来就是迪克西伍德公寓的928—B号房间。我丈夫大概就在那间公寓里和格拉迪斯·福斯幽会。也许她就住在那里。我不知道。”

“以安博伊太太的身份?”

“大概吧。”

“你从来没有去查过?”

“没有。”

“接着说,”梅森道,“你为什么认为这件风流事只是次要问题?”

她说:“我想,当然在我丈夫和格拉迪斯·福斯之间是有暧昧关系的。”

“她漂亮吗?”梅森问。

“一个女人从来都不会热情称赞情敌的,”她说,“但我要对你说,格拉迪斯·福斯实在是天生丽质。”

“你能描绘一下么?”

“她具备了每个女人想要和每个男人需要的一切——眼睛、头发、身材、智慧。具体地说,她大约27岁,浅黑皮肤,黑色的大眼睛,身高5英尺2英寸,体重120磅,一双美腿,臀部丰满,线条优美。即使她没有勾引我的丈夫,我也会嫉妒她的美貌。”

“你是否认为你的丈夫是完全沉迷在她肉体的诱惑中了?”

“确实是这样,梅森先生。我想,除了那种暧昧关系以外,他们之间还有业务关系。我想我丈夫见她时也是为了查阅一套秘密帐簿,筹划怎么应付……啊!对不起,”她忽然打住,“我不应该讲得这样多。我只是向您提出一种可能性。”

“你最好多对我讲些那位神秘的安博伊太太的事。”梅森说。

“安博伊太太有时打电话来,请马尔登医生接电话。他总是来接电话,并且谈很多病情问题。当然,我听不见电话那一端说什么,但是我丈夫会说,‘您什么时候第一次感到这种疼痛,安博伊太太?’或者‘您能不能把气喘的情形说得详细一些?,’诸如此类。然后他会无奈地说,‘好吧,看来我最好亲自来看看。’”

“然后呢?”

“然后他会对我说他要出诊,我要找他可打电话6—9342,说他还要看几个别的病人,并给了我出诊的顺序,要找他时可以打电话。曾经有三四次为找他花了不少时间。我绞尽脑汁想在哪里能找到他,而避免不必要地打扰别人。所以我试着拨他给我的第三或第四个电话号码,还是找不到他。我一直打下去,最后还是在6—9342这个电话号码处找到了他。遇到这时候他会对我说,安博伊的病情复杂,而且他就要离开那里了。”

“这曾引起你的怀疑吗?”

“最初不曾。”

“福斯小姐现在在哪里?”梅森问。

“我希望我知道,”她说,“大概在盐湖城吧。”

梅森说:“如果一个人能在10年内从没有申报的收入中省下10万美元,那么,他的收入一定特别高了。”

“是的。”

“很好,”梅森继续说,“让我们从一个冷静的、更合逻辑的角度来考虑。假设您丈夫能够每年让1万美元现金收入逃税而直到最近才引起税务人员怀疑,他的收入至少也要每年15或20万美元吧,各种来源都算上。”

“大概是吧。”她说。

“你认为这个数很接近?”

“是的,我想全加在一起,总数差不多。不过他的挥霍也很惊人。每个月的开支要6000美元才够。”

“好,”梅森说,“那么他为什么要为了省这10万美元的所得税而冒丧失社会地位、生活方式,甚至自由的危险?你知道,这样偷税会把他送进监狱里的,马尔登太太。即使您丈夫不会坐牢,那也会使他声名狼藉,无疑会影响他的社会地位,损害他的声誉,损失会远远超过他逃税所得的便宜。”

“啊!梅森先生,”她说,“无论我丈夫的动机是什么,您是否认为我们应该赶在别人前面弄清这些事实?”

“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非常想知道,我丈夫以查尔斯·安博伊的假名租下的这间公寓仅只是个藏娇的香巢,或者是他的第二个诊所。”

“也许两者都是。”梅森接道。

“对了,假设它两者都是,那里就会有一个保险柜,里面藏着一大笔钱。假设格拉迪斯·福斯或另外的什么人和他住在这里,那么她必定有这保险柜的密码。假设格拉迪斯知道了我丈夫已经死于空难,而她现在必定已经知道了,她会不会经受不住这样巨大的诱惑,回到那间公寓,打开保险柜,取出那笔钱,然后消失呢?”

“我想会的,”梅森道,“格拉迪斯·福斯住在哪里?”

“她住在库内奥路6931号的一座小平房里。”

“距离迪克西伍德公寓有多远?”

“我想,约1英里或1英里半。”

“格拉迪斯·福斯一个人住在那里?”

“是的。”

梅森皱了一下眉,“这不太正常。”

马尔登太太耸耸肩。

“你是否找过格拉迪斯·福斯?”

“当然。我去过她家,在门上钉了一张纸条。在诊所也留了话。我还给菲尼克斯的医院打过电话。”

“她在那里吗?”

“是的,她去过那里,又走了。”

“你查过盐湖城吗?”

“没有,梅森先生。我不想去,我想请你去做。”

“你的意思是要我雇侦探去……?”

“对了。”马尔登太太道。

“当然,”梅森对她说,“国内税务局大概已经预料到我们要这样做了。我猜他们已经打算和你联系了。”

“我不这样想,”她打断梅森的话,“我猜,税务人员已经感觉到我丈夫藏起了一些现金,没有申报,但是他们对这间公寓毫不知情。我也不太肯定他们是否听说过这间公寓的事。”

“还是回到所得税的问题来吧,”梅森道,“调查员感到你丈夫的现金收据数额比实际收入要小。”

“是的。”

“所以他们进行了调查,找到了两个付现金的病人,而他们大概有收据,而在检查你丈夫的帐簿时发现这笔现金没有申报。”

她微笑着说:“事实并不这样简单。”

“为什么?”

“我丈夫是个很忙的人。他在诊所事情很多。他使用理疗法,有几台理疗机,诊所有4名护士。”

“格拉迪斯·福斯是护士长?”

“是的,她是诊所总管、秘书、护士长,是他的左右手。”

“我丈夫对税务人员说,他讨厌那些帐簿。他说,付款是记了帐的,但是用现金或支票付的,他就不知道了。他还说,那些事全交给格拉迪斯·福斯了。”

“你说过,在格拉迪斯·福斯去度假前他们曾询问过她。”

“是的。她对他们说,她在诊所的事情太忙,自己要给病人治疗,又要检查别人的工作,没有时间去操心簿记的事。她只管那些绝对必需的帐簿。她告诉他们,马尔登医生认为不该用帐单去惹病人讨厌,他对钱的事非常马虎。她说诊所有一个保险柜,病人付的现金都放在那里。问题就在这里了,梅森先生,这就使情况复杂化了。他们要每两个星期才能去银行存一次钱,她说,他们太忙了,不可能过几个小时就跑一趟银行,而让那么多病人在诊所等着。”

“我想,这些现金存款数额很大。”

“不算特别大。这是开初所得税调查的情况。在那位病人付了350美元现金期间,帐簿记

载着在两周时间存入了1000多美元。税务人员认为至少应该有2000美元。但是没有人能肯定那350美元是否已包括在内。”

梅森点点头。

“税务人员当然认为这种管帐的方法是糟透了。他们询问了格拉迪斯·福斯,但是她说,她是护士而不是帐房。他们说,马尔登医生应该有个记帐员;她说,他讨厌记帐员,他一直忙着给病人治病,研究医术,无暇理会钱的事,他行医所赚的钱足够他花了,总之,他是个医生,而不是银行家。”

“然后格拉迪斯·福斯就去度假了?”

“是的。”

“等她回来时税务人员还要再询问她?”

“是的,她对他们说,她会尽力去查那几项付款,但她非常肯定地说,他们没有把钱藏起来逃税。”

“后来呢?”

“有一段平静时间。我想,税务人员大概在审查我丈夫的支出情况并调查他是否有一个存钱的保险柜或类似的东西。”

“他们是否曾考虑过他可能用假名租了一套公寓并设法把它找出来?”

“我想不会,不过我也不能肯定。”

“你认为我应该赶在税务人员前面找到格拉迪斯·福斯?”

“是的。”

“并且和她谈一谈?”

“是的。”

“她会对我说什么?”

“你必须让她开口。你是个律师,给她点颜色看。”

“如果我使她承认她把逃税的现金转移了,”梅森说,“那可就暴露出一个证据,让你为遗产付一大笔罚金。”

她咬紧了嘴唇。

“你没想到过这点?”

“没有。”

“现在考虑考虑吧!”

“我……我想最好把事情完全交给你办,梅森先生。你处理我的事务,清算遗产,代表我,尽你所能让遗产税最好地解决,得出对我最有利的结果。”

“你要我完全放开手采取我认为符合你最大利益的做法?”

“是的,我绝对信任您。”

“谢谢。”

“梅森先生,我知道律师和医生一样,是受道德准则约束的,但是律师的首要职责是保护他的客户。现在那个盯我梢的人会知道我来过这里,这倒没什么,一个女人可以去找她的律师听取法律咨询。但是你可以把我不能做的事接过去办。”

“你具体指什么事?”梅森问。

“我是否必须说明做某事和不做某事?”她不耐烦地说,“我需要保护。如果他们发现我丈夫有些收入没有申报,我就会有很多麻烦,遗产会受到罚款。假设他们最终会找到这间公寓,假设他们来到这儿却什么都找不到,他们会知道我来过这里,因为我一直受到监视。”

“接着说,”梅森说,“把话说完。”

“他们永远不会怀疑你。我离开这里后,他们会跟踪我,但是不会跟踪你。”

“等一等,等一等,”梅森说,这时她站起来向门口走去,“回来。你不能就这样把你的麻烦都推给我。”

她犹豫了一下,烦躁地说;“盯我梢的人等着我出去呢。我希望这次拜访看起来只是有关验证遗嘱的例行公事。我在这里停留时间越长就越容易引起盯梢人的怀疑。我把我的事全告诉你了。我要求你尽你所能地保护我。当然了,我会付你报酬的。”

“等一会儿,”梅森说,看着记事簿的复印件,“这里似乎有点秘密,好像是某种密码吧!”

“是的”

“你是否解开了它?”

“没有。”

“你曾试过破解它?”

“当然。”

“你是否试过从你丈夫那儿得到一点线索?”

“当然没有。他很机警。只要我露出一点好奇,只要提出一个问题,不论我装作怎样无意提出的,一定会暴露我的意图,不,梅森先生,他对自己的事总是守口如瓶,我也一样。”

梅森紧闭着嘴,做出深思的样子。

她突然回到梅森的桌前,向他伸出手,向德拉·斯特里特露出微笑,然后转身向门口走去,边走边说:“我不敢再多等一分钟了。”

梅森说:“我要考虑一下。”

“抓紧时间。”她说过后就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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