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尔·米勒的笑容很灿烂,不过这样笑的时候很少,都是在探险结束以后深情地回眸时才出现。更多的时候,特别越是艰难、痛苦的时候,丹尼尔·米勒常露出一种无所顾忌、甚至满不在乎的笑容。

当快艇在岸边停下,法警和早在岸边等候的两个狱警办理移交手续的时候,丹尼尔·米勒就这样瞅着波涛汹涌的大海。

“别瞅了,走吧!有一年的时间让你在这里看海的!”一个狱警催促着丹尼尔·米勒,而另一个狱警白了丹尼尔·米勒几眼后加了一句:“如果你能活一年的话。”

“我只看半个月的海就够了。”丹尼尔·米勒心里嘀咕着,跟在狱警身后走进了索伦岛监狱。监狱的大门很宽敞,不但将“城墙”分成左右两个部分,而且从大门口能直接看到监狱里面的情况。

——远远看去,索伦岛监狱足足有四个足球场那么大,不过地面并不是绿茵茵的草地,而是大片的沙砾。在距离监狱正门四五十米的地方有两间由竹板和木板搭建的简易监舍,明晃晃地立在第一个“足球场”正中,不过并没有犯人在这里溜达。视线再往远处投去,丹尼尔·米勒才看到四五个赤着上身的囚犯躲在三棵大树下乘凉,那也是监狱中心区域唯一的一点绿色。从这三棵大树再往后,犯人的身影越来越多了,而且简易监舍也密集起来。不过令人奇怪的是,这些简易监舍就像是索伦岛的形状一样分成左右两大部分,右侧的监舍不多,但是看起来很排场。而右侧的监舍虽然密集却十分简陋。

丹尼尔·米勒没工夫多看,因为狱警又在催促他:“想早点进去看风景啊,那就快点走,见了监狱长以后就能进去了!”

说完,狱警带着丹尼尔·米勒转向“城墙”的左侧,穿过一条阴暗狭长的走廊后,来到了二楼的楼梯前。在这里,狱警停下了脚步,将丹尼尔·米勒交给了二层的警卫。上楼的时候,丹尼尔·米勒回头瞅了一眼,发现刚才负责押送的那两个狱警转身走到了一层的一个房门前,然后卸下肩膀上扛的枪走了进去。在关门的一瞬间,丹尼尔·米勒听到了狱警疲惫的声音:“这天真他妈的热,终于可以歇会儿了。”

丹尼尔·米勒若有所思地皱了一下眉,然后跟随二层的狱警继续向楼上走去。

“城墙”上层的景象和下层截然不同。如果说下层还少了几分监狱特征的话,在上层则很有监狱风格了。在长长的通道里,六个荷枪实弹的警卫站在不同的地点,透过窗户从正面严密地监控着监狱内的情况。

丹尼尔·米勒打量了几眼警卫的配枪,很不错,最新款的狙击步枪,射程足有八百米。

观察之间,丹尼尔·米勒被带到了一扇门前。狱警轻轻敲了几下门,向里面的人禀告道:“监狱长,丹尼尔·米勒带到了。”

“带他进来。”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从室内传出,随后丹尼尔·米勒被带了进去。

监狱长正在窗口处向监狱里眺望着。从侧面看去,这个中年男人颇有些慈眉善目的样子,而且瞅着监狱广场的眼神里还挂着一丝笑意。不过,当他转过身盯着丹尼尔·米勒看的时候,眼神里全是冷漠。

“知道我为什么笑吗?”在丹尼尔·米勒没到之前监狱长已经仔细地审阅过一遍他的材料,此时没有兴致再按部就班地询问一遍了。

“不知道。”丹尼尔·米勒痛快地回答。他没兴致去猜,更知道在监狱长面前还是少露锋芒为好。任何官员都喜欢看下属迷惑的眼神,这会极大地提升虚荣心。作为监狱里的长官更是如此,因为当犯人露出这副表情时,还会给他增添安全感。

“因为我喜欢这个监狱。”监狱长瞥了一眼丹尼尔·米勒。“它能让你们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人。我喜欢看你们无奈地瞅着蓝天白云;喜欢看你们挨饿;喜欢你们在监狱里争斗,甚至被打伤、打死,这样你们才会知道外面的世界是多么美好,才会为你们所犯下的罪后悔。”

“犯人发生殴斗的时候,你们难道不管吗?”

丹尼尔·米勒的这句话把监狱长问笑了,他怜悯地看着丹尼尔·米勒。“可怜的美国人,你的想法太天真了,你以为我们是犯人的保护者吗?你错了,你们这些社会的渣滓根本不值得我们来保护,我们的职责仅仅是把你们看押在这里而已。至于你们是走出监狱还是被抬出监狱,那不是我要负责的事情。”说到这里,监狱长的脸一下子变得异常冷酷。“所以,你不要以为这一年仅仅是没有自由,更多的折磨和痛苦在等着你呢!这就是对你们这种人渣最好的惩罚!”

说完,监狱长冲狱警挥了挥手。“把他带到柳医生那里去吧。”

监狱长的这番话没有让丹尼尔·米勒的心里起什么波澜,他本就不是什么社会渣滓,更不想在索伦监狱待上一年,所以监狱长的话对他没有一点作用。

狱医室在走廊右侧的尽头,走到门口的时候,从室内传出香水味道让丹尼尔·米勒心里纳闷,难道这个柳医生是女的?

果然不错,推开门以后,一个模样俊俏的女医生出现在丹尼尔·米勒的面前。虽然穿着白大褂,却掩饰不住玲珑的身体曲线,在监狱这个男性群体里,这无疑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丹尼尔·米勒都是这个心理,狱警更是。他抢上几步走到美女医生跟前,滔滔不绝地介绍着丹尼尔·米勒这个新犯人的情况,但在丹尼尔·米勒看起来,狱警的目的更像是借机和美女医生近距离地待上一阵子。看着狱警口若悬河的样子,丹尼尔·米勒站在一旁偷偷暗笑。而不经意之间,他发现柳医生的眼神投到了自己身上。

“你是美国人?”柳医生问道。

没等丹尼尔·米勒回话,狱警又抢着回道:“是啊,这两天不知道怎么,关进来的尽是美国人。”

丹尼尔·米勒心中一动,盼望着狱警的闲话能继续下去。怎奈柳狱医并没搭理狱警,从药柜里拿出几瓶药,依次倒出几粒以后递给丹尼尔·米勒,淡淡地说:“把这些药吃了。”

“这是什么药?”丹尼尔·米勒问。

“预防疫病的药。”

丹尼尔·米勒明白了。“哦,监狱里面卫生条件很差,是吧。”

看着丹尼尔·米勒满不在乎的样子,柳医生皱了一下眉头。“不是很差,而是根本就没有‘卫生’这个概念。我能提供的只有这些,在里面要是生病就要靠你自己的抵抗力了。”

丹尼尔·米勒嘿嘿一笑,接过药吃了下去,顺便往柳医生办公桌上的犯人医疗档案上瞥了一眼,只见在他之前的犯人名字叫做“王海”。

“王海也是美国人?”丹尼尔·米勒故作好奇地问。

柳医生嗯了一声。

“这下我就不寂寞了。”丹尼尔·米勒用兴奋地口气说着,然后问那个狱警:“王海住哪个监舍啊?我和他住在一起行吗?这样还有个伴儿。”

“监舍?”狱警冷笑了一声。“在索伦监狱里住的地方可不好找,那要看你小子的造化了。”

“我看到有木板搭的房子。”丹尼尔·米勒举起带着手铐的手向窗外指着。这才发现从柳医生办公室的窗户向监狱里面看去只能看到悬崖峭壁,并不能看到那些简易房。

狱警露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进去了你就知道了。不过你想和你那个美国老乡住在一起倒是方便。”他嘿嘿笑了两声,说:“刚才你看到监狱的空地上有两个简易房了吧,那就是给你们新来的犯人准备的。不过,那也是停尸房。”

这话把丹尼尔·米勒弄迷糊了,他刚要再问,柳医生冲他善意地一笑:“别听他瞎说,没那么恐怖的。但是……”

“但是什么?”丹尼尔·米勒被狱警推搡着只好往外走去。美女狱医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但是,还是小心一些吧,这里确实死过不少人。而且……很多都是第一天就死了……”

带着美女狱医的嘱托,丹尼尔·米勒走了出去。这次他被带到走廊最左侧的一个房间里。

房间里空空荡荡,除了两个高压水枪以外,就是占了整个地面的排水槽。

“衣服脱了。”狱警懒洋洋地说了一句,然后拿起一根高压水枪。

丹尼尔·米勒脱掉了衣物,背过了身。心道,看来所有的监狱都要有这一套例行程序。

刚琢磨到这儿,一股冰冷的激流猛然砸到了身上,几乎将丹尼尔·米勒击倒。他“啊”地一声,伸手扶住墙壁,喘息了几口气才勉强立住。与此同时,疑惑和恐惧也一齐袭来。

因为从高压水枪里喷出的竟然是冰冷的海水!

“你们要干什么?这是海水!”丹尼尔·米勒回头冲狱警喊着,但马上就被猛烈的水流把头击了回来。

“哈哈,有水洗澡你还挑肥拣瘦的?!”狱警得意地吼着,将高压水枪对准了丹尼尔·米勒的头又是一顿猛浇。

“用海水洗澡时要出人命的!”丹尼尔·米勒抹着脸上苦涩的海水,冲狱警喊道。作为一个探险家,他知道要是用海水洗澡,海水蒸发后盐分会在皮肤上留下结晶,而这时候盐的浓度已经超出体内的含盐量,就会把人身体里的水份无情地吸走。到最后,人就会因为失水而死掉。

“哈哈,不错,你小子知道得还挺多!给你洗完海水浴以后你就舒服了……”狱警一边狂笑着,一边摇晃着高压水枪,“洗完了给你扔到监狱里,不到一天,火辣辣的太阳就把你身上的海水都变成盐粒子了,那些盐粒子最喜欢你身体里的水了。啧啧,到那时候,你都能听见水被一点点吸出来的声音,然后你的这身皮就变得皱皱巴巴,这福气可是一般人都享受不到的呢!不过,你要是不想享受海水浴呢,我这里还有淡水浴,不过这可是花钱才能买到的呵!”

丹尼尔·米勒一下子明白了,为什么在房间里有两个高压水枪。他用手臂挡着浇过来的海水,急忙喊道:“我明白了,说你们要的数吧!”

闻听这话,狱警关掉了高压水枪,看着浑身湿淋淋的丹尼尔·米勒冷笑道:“你小子还挺明白事理,比别的犯人机灵不少,不过钱是少不了的——什么时候交够五百块美元,你就可以享受淡水了。”

话音刚落,一个声音突然在门口响了起来:“现在就给他淡水吧,钱已经有人给他交了。”

丹尼尔·米勒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一定是桑托斯通过内线让自己少遭了这份罪。

寻思之间,只听得狱警哈哈的笑声传过来:“有钱就好,你小子当真是有福气。”

紧接着,又一股冰凉的水流冲到了丹尼尔·米勒的身上,不过这次他长嘘了一口气。这是淡水,终于可以把身上的海水冲刷得干干净净了。

这一番折腾之后,丹尼尔·米勒才领到了一套犯人服。

他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向窗外看去,这个房间里只有一扇窗户而且是背对着监狱。偶尔随着风传进来一些油烟气,似乎是食堂厨房之类的在外面。丹尼尔·米勒向外探了几眼,果然看到外面有几间木板房,一个厨师模样的人正挥汗如雨地切菜,再远一些还有一处围栏,里面竟然还饲养着一些鸡鸭和两头猪。

看到猪的时候,丹尼尔·米勒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他冲狱警笑笑:“这里伙食不错嘛,还有肉吃。”

狱警讥讽地看了丹尼尔·米勒一眼。“想得倒美,那些东西是我们为了改善伙食才饲养的。别羡慕了,快点穿!”

丹尼尔·米勒又瞅了那两头猪几眼后,随着狱警来到了监狱大门前。

“恭喜你进入索伦监狱!”和声音一起过来的还有狱警的一脚。

丹尼尔·米勒踉跄地跌进监狱,这一刻,他真真切切地成为索伦监狱里的一名犯人了。

一片寂静。没有狱警将他带到牢房,也没有犯人出来围观,只有头顶火辣辣的太阳在迎接他。

这死一般的沉寂让丹尼尔·米勒颇感意外,也立刻感到了索伦监狱的与众不同。

呼吸了两口火热的空气,丹尼尔·米勒向四下看去,只是看到在广场正中的那三棵大树下面有几个人向他瞟了几眼,除此以外陪伴他的就只有头顶上炎炎的烈日。海岛上空的阳光比内陆的要灼烈得多,而且虽然靠近海边,但海风似乎都被那堵城墙挡住了,再加上没有树木遮蔽,丹尼尔·米勒只站了几秒钟便觉得衣服和后背已经被汗水粘在了一起。

他迈步向监狱广场正中的那两间简易房走去。虽然他十分想立刻去找哥哥,但还是强强忍住这个念头,毕竟这还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最重要的是早点见到那个叫王海的犯人。

刚走到木板房门口,丹尼尔·米勒就闻到了一股尿臊、屎臭再加上汗酸混合在一起的臭味,如果这两间木板房真是停尸房的话,那么这股臭气早就把尸体的味道盖过去了。

丹尼尔·米勒深吸了一口气后推开了木板门,木板房里十分简陋,只有四张破板条搭成的床和一个被苍蝇

包围着的马桶,看来这屋子里的臭气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室内有两个犯人,都背朝里躺在各自的床上。这让丹尼尔·米勒颇感意外,难道这几天新来了两个犯人?那么谁是王海呢?

他轻咳了一声,然后问道:“这儿有水喝吗?”

“没有。”两个犯人几乎异口同声地回了两个字,然后又不约而同地翻过了身。

这次,丹尼尔·米勒看清了这两个人的样子。然而,也在这一看之下,他惊呆了。

躺在左面那张床上的犯人赤着上身,身上都是泥垢,脸上也没比身上干净多少,肚子上还有一道没有完全封上的伤口,让人看了第一眼就不想看第二眼。然而,躺在右边那张床上的人却让丹尼尔·米勒的视线再也移不动了。

这人四十岁左右年纪,虽然脸上写满了憔悴,但却掩饰不住原本的儒雅风度。

这幅面孔丹尼尔·米勒再熟悉不过了,正是他的哥哥——保罗·米勒!

哥哥不是早就到监狱了吗?怎么还被关在这里?这里不是新犯人住的地方吗?一连串的问题在丹尼尔·米勒心头升起,但他已经顾不得考虑这些了。

“保罗!”丹尼尔·米勒抢上几步,紧紧抓住了哥哥的臂膀,激动的心情让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丹尼尔·米勒!”保罗·米勒也是激动不已,紧紧抱住了弟弟。

“你们俩认识?”在丹尼尔·米勒兄弟相拥的时候,那个脏兮兮的犯人问道。

“是啊,保罗是我在美国时的好朋友!”丹尼尔·米勒回答。在来之前桑托斯告诉他,保罗·米勒这次出国用的是化名“保罗”,所以将他们的关系定为好朋友,否则兄弟二人这么凑巧地被关进索伦监狱一定会被狱方怀疑。

“你也是美国人?”丹尼尔·米勒问。

那人点了点头。“我叫王海,昨天刚到的。在这里能遇见咱们美国人真好。”

丹尼尔·米勒眼睛一亮,心咚咚地跳了起来。

保罗·米勒叹了口气,插言道:“兄弟,可惜我们也帮不了你什么,你还是琢磨怎么弄点钱给他们吧。我存的那点水洗不掉你身上那么多海盐,顶多就是让你多挺上半天一天的。”说完,他拉起弟弟的手。“丹尼尔·米勒,跟我去那边住。”

“保罗,都是美国人,能帮就帮一把吧。要不然咱们凑点钱?”丹尼尔·米勒瞅了眼王海,和哥哥商量着。

保罗·米勒瞪了弟弟一眼,小声说道:“这事你管不了,少给自己惹麻烦!”

声音虽小,王海还是听到了,他笑着冲丹尼尔·米勒挥挥手。“算了老弟,你的心意我领了。我自己待在这里也挺不错的,等出去以后我请你到哈尔滨吃正宗的东北菜!”

听到这句话,丹尼尔·米勒心中一阵狂喜!

他回头笑道:“好的,有空给我讲讲你们的东北菜。”说完,丹尼尔·米勒跟随哥哥走了出去,身后也传来王海的声音:“没问题,不过你别告诉别人呵。我刚来一天,就有人惦记我们那里的东北菜了呢。”

丹尼尔·米勒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低头跟着哥哥往前走去。保罗·米勒看起来对索伦监狱里的人已经很熟悉了,走到那三棵大树前面时他示意丹尼尔·米勒停下,然后上前几步对大树下乘凉的一个中年男人说:“叶老板,这个新来的是我在美国的好朋友,就让他住到我那里去吧。至于他的那份钱我替他出了,晚上船来了以后我给您送过去。”

哥哥说话的时候丹尼尔·米勒在旁打量着这个被称作“叶老板”的男人。这家伙优哉游哉地躺在大树下面,看起来身高足有一米九十,这在A国这样一个东南亚国家里算是很高的个子了,而且身材魁梧、一身肌肉。丹尼尔·米勒暗道,这家伙搞不好练过泰拳、空手道之类的。在他旁边有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子,长得眉清目秀,像女人般小鸟依人地依偎在叶老板的怀里,让人一看就知道他们俩是什么关系。此外,还有四个随从模样的人也在大树下面,不过仅仅是蹲在大树下,并不是像叶老板和他的同性恋伙伴那样休闲地躺着。

被称作叶老板的男人斜眼扫了丹尼尔·米勒好几眼,点了点头后又问保罗·米勒:“那个叫王海的呢?”

保罗·米勒叹了一口气。“那小子说今晚钱能到。”

“钱不到今晚就让人收拾他一顿。”叶老板恶狠狠地甩了一句,脸上的横肉也随着颤了几下。他摆了下手示意保罗·米勒离开,然后那张凶残的脸就变得温柔起来,亲昵地抚摸起怀里的小男孩。

丹尼尔·米勒看得恶心,巴不得早点离开。一边向左侧密集的监舍方向走,保罗·米勒一边低声对弟弟说:“这家伙叫叶万诚,没进来前是一个黑社会老大,这样的人进了监狱自然就成了狱霸了。那个小男孩叫索林,你也能看出来,是他的同性恋伙伴。此外他手底下还有四十多个亡命徒,他们都住在那边。”说着,保罗·米勒指了指大树右后方那些坚固、气派的监舍。

说话的当口,两人已经走近了大树左后方的这一片监舍。这与叶万诚那一帮人的住处相比就是天壤之别了——监舍破旧不堪,完完整整、有木门有天棚的没有几间,大多数都是残缺不全。这批贫民窟般的监舍凌乱无章地散落在各个角落,一直延伸到远处的悬崖附近。

至于这边的犯人,更和这些监舍相匹配,或是无精打采、或是皮包骨头,见到保罗·米勒和丹尼尔·米勒过来只是用一双双失神的眼睛扫几眼就算了。除此之外,让丹尼尔·米勒感觉还有点生机的就是汗酸、屎尿的味道以及几个缺胳膊断腿的囚犯无助的呻吟声。

“这边有多少犯人?”

“二百多。”保罗·米勒回答的同时,领着丹尼尔·米勒又绕过一个破烂不堪的监舍向悬崖的方向走去。

“叶万诚够霸道的,他们四十多人住那么好的牢房,二百多人都撵到这边来了……”

保罗·米勒苦笑道:“有房子住就不错了,这边有五十多间破木房,这还都是用钱买来的呢。给的钱不够,连这样的房子都住不上。”说着,他指了指在露天下躺着的几个囚犯。

丹尼尔·米勒灵机一动,借机把话题扯到王海身上:“王海给不出那笔钱,所以就没法住过来?”

保罗·米勒沉吟了一下,缓缓道:“也不光是这个原因,最主要的是那个叫王海的有点来路不明。”

“来路不明?”丹尼尔·米勒装作好奇地问道,但心里却咯噔一下。

保罗·米勒却没回答,笑了一下后指了指前面的一间木板房。“别管别人的事情了,咱们到家了。”

丹尼尔·米勒闭口不再问了,随着哥哥走进了监舍。

监舍不大,里面也仅仅有两张草草搭建的木板床。

保罗·米勒叹了一口气道:“没想到这里还能成为咱们兄弟俩的一个家。”

丹尼尔·米勒心里也是百感交集。刚才的那段时间因为王海和叶万诚在场,他和哥哥只有以朋友相称。现在,在这个简陋的“家”里,兄弟俩终于可以尽情相拥了。

看着哥哥消瘦、疲惫的面庞,丹尼尔·米勒悲从心来,想要说什么却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只是任凭悲喜交加的泪水顺着面颊流淌下来。

保罗·米勒倒是顾不上伤感,忙递给丹尼尔·米勒一个塑料杯。“喝点水吧,在这里水就是命呢。”

丹尼尔·米勒接过来一看,只见杯子里只有半指深的水。“每天能有多少水?”

保罗·米勒苦笑道:“每天就这一杯,也要花钱才能从叶万诚那里弄到。要是没钱,在这里就是忍饥挨饿。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急着要你进来,帮哥哥越狱了吧。”

丹尼尔·米勒心头一酸,拿着水杯竟是不忍喝上一口。

“别舍不得喝,哥还供得起你喝水。”保罗·米勒笑道,随即语音低沉下来。“现在不是伤心难过的时候,你吃饱喝足才有精力帮哥琢磨怎么逃出去!”

这句话让丹尼尔·米勒恢复了冷静,他啜了几口水后问:“跟我说说这里的具体情况吧。”

“你也看到了,索伦监狱背靠悬崖,两侧除了有三米高的铁丝网围起来以外还有六个岗楼从不同的方位来进行监视,正面则是你进来时看到的那个大‘城墙’,所以从正面和侧面根本没有逃出去的法子。索伦监狱只在东海岸一侧修建了警卫设施,不过比不上正规的监狱那样齐备。但即便这样,警戒的力量也足够了,因为这个孤岛的西侧是一条绝路,没人能在那里生存。狱警们也就不用成天严密监视这些犯人,只是将监狱东侧沿海一带把守好就万无一失了。至于监狱里面的囚犯,倒也不用干什么活,也没什么内部禁令之类的,只是在监狱里自生自灭、捱到刑期结束为止。每个月会有补给船给岛上送必需的食物、淡水和生活用品,不过供给犯人的定量少之又少,所以囚犯的生活不怎么样。犯人的亲属也可以借这次机会探一次监,除此之外犯人们没其他的外界沟通方式。”

丹尼尔·米勒点了点头。“这些警卫配备的都是最新型的狙击步枪,要是我们有什么举动的话,二三百米之外就能精确地敲掉咱们的脑袋。对了,监狱的警卫一共有多少人?是怎么分布的?”

保罗·米勒把弟弟拉到门口,指着铁丝网方向说道:“警卫一共有三十六个人,每一侧的铁丝网分布有三个岗楼,每个岗楼有两个警卫白晚轮岗;在城墙二层也有十二个警卫白晚轮班执勤;还有十二个警卫属于内勤,负责其它的事情。”

丹尼尔·米勒一边听一边掰着手指头盘算着,然后道:“和我看到的如出一辙。”

保罗·米勒又惊又喜:“这么会儿工夫你就弄清楚了?”

丹尼尔·米勒笑道:“刚才,在被押进城墙以后,一路上我就默默计算着走过脚步数和经过的房间数,我记得当走了一百八十八步、经过了六个房门以后,走到了二楼的楼梯前。一楼的警卫把我转交给二楼的警卫以后,就回到一楼的一间屋子里休息了。那么一楼就应该是狱警的宿舍,而且也不会间隔很远,一定是连在一起,这样无论是集合还是布置任务才会便捷,那么刚才经过的几个房间应该都是狱警的宿舍。我大约每走30步左右就会经过一个房间门,而我每一步大约是四十公分,那么每个房间的长度就是十二米,这不算小房间了,不应该仅仅住两个人。你那个朋友桑托斯曾和我说过:索伦岛监狱里狱警一共三十六人。那就应该是每个房间住六个人,恰恰将这六个房间住满。”

保罗·米勒面露喜色,瞅着弟弟连连称赞:“不错啊,怪不得桑托斯也一个劲地夸赞你呢你呢!”

听哥哥说起桑托斯,丹尼尔·米勒微微一笑,不禁回想起那次和桑托斯交谈之后的经历——

听完桑托斯的计划,丹尼尔·米勒没有说话,只是茫然地看着已经没有了图像的电脑屏幕,泪水也慢慢地溢出,似乎还在回忆哥哥的面庞。

良久,他揉了揉头痛苦地说:“我脑子有点乱,想静一静,我们明天这个时候再见面谈吧。”

桑托斯犹豫了片刻,想再说什么,但看到丹尼尔·米勒心情不佳,只好告辞而去。

丹尼尔·米勒确实很痛苦,因为对于哥哥他有着无比深厚的情感。但是,长期的野外探险经历早已经把他锤炼成一个具有坚韧毅力的人,刚才的那番表情只是让桑托斯离去的借口而已。当桑托斯的背影从视野里消失的一瞬间,丹尼尔·米勒立刻从椅子里站了起来,萎靡、痛苦、无助的神色一扫而空。

他小心翼翼地跟在桑托斯身后,看到他上了辆出租车以后,丹尼尔·米勒也立刻钻进了汽车,谨慎地尾随其后。

出租车在一个三星级宾馆门前停了下来,然后桑托斯下了车。十几分钟以后,见桑托斯仍没有出来,丹尼尔·米勒确认他就入住在这个宾馆了,看了一眼宾馆门前的电话号码,丹尼尔·米勒拨通了手机。

“您好,我是圆通快递公司。我这里有一封邮件,但是因为字迹模糊只能看到收件人的姓名和贵宾馆的名字,我想确认一下您那里有没有位叫桑托斯的客人。”

过了片刻,宾馆前台的声音响了起来:“有桑托斯这个客人。”

“那麻烦再帮我查一下,桑乔先生是什么时候入住的酒店?”

“一个星期前。”

丹尼尔·米勒满意地挂断了电话,但疑虑立刻写上了脸庞。

刚才,桑托斯的一句话让他心里犯了疑——“我拿了录像带立即就赶了过来……”

而在录像中,丹尼尔·米勒还留意到了一个几秒钟的镜头:几个看守正在电视机旁边看一场足球比赛的现场直播。从比赛双方的队名来看,那是一周前的一场英超联赛。如果桑托斯是“拿了录像带立刻就赶了过来”,那么一周前就已经到了,这一点通过对宾馆的查询已经证实了。既然桑托斯早已经来

到美国,越狱的事情还这么紧要,他应该立刻找自己才是,怎么还拖了一个礼拜呢?

丹尼尔·米勒的眉头越拧越紧,他感觉这件事情绝不象桑托斯说的那么简单。

明天该怎么回复桑托斯呢?协助哥哥越狱,这件事情到底要不要做呢?

丹尼尔·米勒并不是不想去救哥哥,保罗·米勒是他唯一的亲人,哪怕要丹尼尔·米勒豁出性命,他也绝无二话,问题是这件事情充满了许多令人迷惑的地方。

——哥哥是一个科学研究人员,一向彬彬有礼,怎么会突然和别人发生了口角,还把人打成重伤呢?

——这个桑托斯到底是什么人呢?那个海岛的卫星遥感测绘照片,如果不是专业人士是难以得到的。而且,从保罗·米勒被抓进监狱到今天才过了半个月的时间,桑托斯便在监狱里安插好了人手,这又岂是普通人能办到的?

现在,丹尼尔·米勒唯一能确定的一点就是桑托斯在监狱里确实安插了内线。

这是从录像里分析出来的。丹尼尔·米勒发现,哥哥的这段录像并不是录的正面,而是侧面,这就说明给哥哥摄像的人是站在左侧四十五度左右的位置偷偷进行拍摄。在哥哥正前方的人肯定是借故来探监,而他显然没有条件在正前方进行拍摄,十有八九是探监者没法将微型摄像机带进去。既然这样,那么暗中拍摄的人肯定就是监狱内部人员,在画面中出现的除了犯人、探监的人以外,就是狱警。那么,也就能确认桑托斯安插好的人就在这些狱警之中!

虽然有一点收获,但却破解不了丹尼尔·米勒对这件事的疑虑。他坐在车里,一边琢磨着一边不时观察着宾馆大门。他希望桑托斯能够出来,这样自己就能悄悄地跟踪,或许能有一些发现。可是等了四五个小时,桑托斯却再也没有从宾馆里出来。

不安的感觉慢慢将他包围,丹尼尔·米勒觉得自己成了一大块海绵,所有的不安和疑惑、甚至恐惧都像水一样争相挤进这块大海绵。在这之后的几个小时里,丹尼尔·米勒也经历了人生中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

第二天一早,桑托斯准时到达。丹尼尔·米勒这次没有摆弄他的“救生宝盒”,而是若有所思地盯着桑托斯。

“怎么了?”桑托斯被丹尼尔·米勒的这副表情弄糊涂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丹尼尔·米勒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的眼睛。

“怎么这么问?我是你哥哥的朋友呵。”

丹尼尔·米勒冷笑一声。“既然是我哥哥的朋友,你怎么到美国一个礼拜以后才来找我?难道你没有想过,这一个礼拜我哥哥在监狱里会受多少苦吗?!”

桑托斯的眼珠飞快地转了几下,嘿嘿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已经来了一个星期?”

“很简单,我跟着你去了宾馆,然后向前台询问一下便知道了。”既然桑托斯在装糊涂,丹尼尔·米勒决定自己先把这件事情挑开。

“哦?”桑托斯故作惊讶地看了看丹尼尔·米勒,然后撇出了一句话。“你怎么想到要跟踪我?”

这才是你最关心的吧!

丹尼尔·米勒心中暗笑,但脸上却做出一副被欺骗的愤怒之色。“在那段录像里我分明看到几个警卫在看一周前的足球比赛直播,而你又说‘拍完录像就立刻赶过来找我’,按照这个时间来算,你应该在一周前就该来找我,可你却足足拖了一个礼拜,这能不让我怀疑吗?!”

丹尼尔·米勒一边理直气壮地说,一边偷偷观察着桑托斯的表情。不出他的意料,桑托斯的脸上飞快地闪出几样神情:惊讶、欣赏、轻松、高兴。丹尼尔·米勒于是知道,自己主动出击的策略奏效了。

果然,桑托斯听完之后眼神中和善了许多,笑道:“原来我以为保罗的弟弟只是个探险家,没想到还有这么出众的推理和判断能力,怪不得你哥哥一意要你来。看来,我们的越狱计划当真是选对了人。”

丹尼尔·米勒哼了一声。“彼此合作就要有诚意才行,你口口声声说是我哥哥的朋友,可做的事情又这么令人疑惑,我怎么敢相信你?”

桑托斯诡秘地笑道:“不是我故意隐瞒,而是越狱这件事情非同小可,我不得不小心谨慎才行。实话跟你说,我呢,既是你哥哥的朋友也是他的生意伙伴。”

“生意伙伴?”丹尼尔·米勒故作迷惑地问。

“是这样,我们是一家能源开发公司,你哥哥帮我们解决一些技术性的问题。保罗被捕之后,我们的技术研究几乎瘫痪了,所以我们只有想方设法让他越狱。可这事情牵涉太多的环境,我怕万一不慎就前功尽弃,所以就多准备了几天。”

丹尼尔·米勒心中明白,这是十足的谎言。不过,他不想再就这个问题继续追问桑托斯了,让桑托斯消除怀疑的目的已经达到,再不依不饶地追问下去搞不好就会引起他的怀疑了。

想到这里,丹尼尔·米勒装作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你要是早说我不就不担心了!”

“这么说,越狱的事情你同意了?”桑托斯显得有些兴奋。

丹尼尔·米勒不置可否地一笑,然后拿起那几张卫星测绘照片又仔细地打量起来。

他瞅着照片,但心却没在这上面,而是飞快地盘算着,一连串的问题在丹尼尔·米勒脑海中闪现。很快,他有了主意。

丹尼尔·米勒放下照片,缓缓地说道:“只有半个月的时间来进行越狱,时间不是很充足呢,而且你还耽误了一个礼拜!”

“你是怎么算出来只有半个月的时间越狱呢?”桑托斯大感意外。

“索伦岛的经纬度是南纬10度15分、东经118度46分,应该只有旱季和雨季两个季节。按照现在的时间来推算,再过半个月左右就到了雨季,到那个时候整个海岛都是阴雨连绵,环境更加恶劣,越狱也就更难。这一点你们一定明白,所以我说只有半个月的时间来越狱,没错吧?”丹尼尔·米勒说完,瞅着桑托斯,等待着他的回答。

丹尼尔·米勒的这番话让桑托斯不由得又打量了几眼,然后默默地点了点头。“不错,越狱必须在半个月内完成,不过你们还要在索伦岛的亚热带雨林里再隐藏一个月左右。”

“还要再隐藏一个月?你不是说到了索伦岛的西边海岸就有船只接我们走吗?”丹尼尔·米勒纳闷地问道,这点很出乎他的意料。

虽然没有外人,但桑托斯诡秘地笑了一下后仍压低声音道:“按最快的速度,你们从监狱逃出后,几天能赶到海岛西边的海岸?”

丹尼尔·米勒盘算了一下。“如果进展顺利的话,估计也要四、五天,但要是有意外情况发生那就不好说了。”

“这就是了。”桑托斯嘿嘿笑道。“你们逃跑的时候即便再隐秘,监狱的看守第二天也会发现,到时候肯定会抓捕你们,而且就算是傻子也会明白——从这个孤岛上逃跑,唯一的出路就是乘船走海路,那么把海面一封锁,我们有再多的船也没有用。除非你们能够在监狱看守没发现之前就能赶到西海岸,但从时间上显然来不及。”

说完,桑托斯瞅着丹尼尔·米勒,一幅欲言又止的表情,似乎在考问这个探险家的大脑能不能猜出他的计划。

虽然在同桑托斯的第一回合较量中占了上风,但这第二回合的进展显然出乎自己的预料。桑托斯的计划并不是越狱后立刻逃走,而是再潜伏一个月,这是为什么?丹尼尔·米勒把这个岛的周边环境以及气候变化又在大脑里清理了一遍,眼前忽然一亮,他隐约明白这个计划的关键了。

不过,丹尼尔·米勒并没有说出来。他不想当一个被周瑜嫉妒的诸葛亮,特别是眼前这个“周瑜”比三国时的那位要奸诈百倍,于是丹尼尔·米勒抬起脸,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桑托斯。果然,几秒钟之后,丹尼尔·米勒的目光收到了成效。

见丹尼尔·米勒没有猜出答案,桑托斯颇有几分得意地说道:“我们计划的关键就在这里——我们会预先准备好一艘快艇,不过这艘快艇不是接你们逃走的,而是在你们逃出监狱后空艇驶离海岛,给他们造成犯人已经乘船逃跑的错觉。当然,他们会追赶,不过这艘快艇会在驶离一段时间后出现‘状况’,沉入大海之中。这样,他们就会认为你们已经葬身大海了。”

丹尼尔·米勒知道,现在该发话了,否则就成了装傻。于是他装作恍然大悟地说:“我明白了!我们再潜伏上一个月,他们就更会认为我们已经死了,这个时候逃走便会顺利得多。”

桑托斯点了点头。“是的,因为即便快艇沉到海里,也不能保证彻底打消他们的怀疑,所以你们只有再潜伏个把月,让他们认为你们确实已经死了。而且,我们通过卫星数据确定,一个月后有几天是大雾天气,更有利于你们逃离索伦岛。”

讲解完毕,看着丹尼尔·米勒的表情变化,桑托斯关切地问道:“你不会打退堂鼓吧?你哥哥可是眼巴巴地等着你去救呢!”

丹尼尔·米勒爽朗地笑答:“你就放心吧,只要你们的计划不出差错、在监狱里的人能给我提供必要的东西,我一定能把哥哥救出来!”

“那我们明天就出发?”桑托斯迫不及待了。

“你得给我一天准备的时间。”看着桑托斯疑惑的眼神,丹尼尔·米勒道:“你没进行过野外探险,在出发前必须要作好身体上的准备才行!”

丹尼尔·米勒这话并不是托辞,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去了医院。一方面是打几个预防针和疫苗,再一原因是去看一下当口腔医生的嫂子。

每次探险之前,丹尼尔·米勒都要进行全面的身体检查,还根据探险地的自然环境和卫生条件接种必要的预防和防疫制剂,像黄热病、霍乱、伤寒疫苗等等。每次他也都毫无例外地去嫂子那里做一次口腔检查,因为牙齿虽然是小东西,但在探险途中牙病要是突然发作可就是大问题了。不过,这次丹尼尔·米勒去看牙,更多的不是身体上的需要,而是想要内心更踏实一些。

对于嫂子,丹尼尔·米勒有着对哥哥一样的深厚感情。而且可能因为父母早早离去的原因,所以在丹尼尔·米勒的心里,温柔贤淑的嫂子还带给他一种类似于母爱的关怀。这种感觉从十多年前开始,然后与日俱增,如果在临走前看不到嫂子温柔的笑容,丹尼尔·米勒一路上都会牵挂不安的。

他没有失望,当嫂子出现在他眼前,说了第一句话以后,丹尼尔·米勒的心就放下了。

“你呀,又要去探险啦?”看到丹尼尔·米勒来做口腔检查,嫂子猜出了八九分。

丹尼尔·米勒笑着点头,躺到了牙科诊疗椅上。

“你哥哥的单位刚通知我,说又把保罗调走去参加一项研究活动,还暂时和家里不能联系。这下倒好,你又要走了。你们弟兄俩呵,什么时候能闲下来一段时间呢?”嫂子一边准备着看牙器械一边说着。

丹尼尔·米勒嘿嘿笑着,不过,他却不敢多看嫂子,他怕自己的眼睛会湿润起来。虽然他对这次行动作好了准备、也充满了信心,但是却不知道在那个小岛上会有什么艰苦、意外的情况发生。在和亲人离别之际,他忽然忐忑不安起来,自己还能回来吗?还能再躺在这张治疗椅上吗?

这些念头让丹尼尔·米勒心乱如麻,直到嫂子叫了他两声以后他才将意识回归现实。

“别趟着啦,你的牙没问题,经得起你这次折腾。”嫂子笑着说完,忽然忧伤起来。“倒是你哥哥,上次走之前还有一个牙没治疗完呢,真怕他这段日子牙齿会疼起来。”

这句话把丹尼尔·米勒一直忍着的眼泪催了下来,他急忙背过身,挤出笑声说道:“嫂子呵,我哥那边的医疗条件肯定都比这里好,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说完,丹尼尔·米勒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回眸会增加留恋和悲伤,会让心脏一点一点地被撕裂开来。于是丹尼尔·米勒不回头,甚至当飞机即将起飞的时候他也没回头再看一眼。虽然还没有踏进索伦监狱和危机重重的亚热带雨林,但是丹尼尔·米勒的心早已经飞了过去。就像以往的每一次探险一样,此刻在丹尼尔·米勒心中只有两个字——前进。不管即将面对的是怎样阴险的敌人、多么复杂的环境,丹尼尔·米勒都在心底里对自己说:“决不后退半步!”

与丹尼尔·米勒的沉默相反,桑托斯一路上讲解不停。

越听,丹尼尔·米勒的眉头越紧,他不禁想到了此刻正在监狱里服刑的哥哥,牵挂之情更是让他难受。

这感觉在到达a城以后更加强烈了。

在酒店安顿下来以后,丹尼尔·米勒顾不上欣赏这个海滨城市的景色,催问桑托斯:“把地址给我。”

桑托斯掏出一张纸条递给丹尼尔·米勒:“就是这里。不过我建议你还是美美地吃上一顿以后再去,要不然以后的一个多月

里你就没这个口福了。”

丹尼尔·米勒走到窗前,扫了一眼碧蓝的天空后,把视线停在纸条上。“这里的什么东西也吸引不了我,除了这个。”

“那好吧,不过你一定要记住,你进监狱以后只有一周左右的时间筹备越狱。而我们的船会在一个月以后、七月十八号那天接你们,因为据卫星数据显示,那天有大雾,是逃出索伦岛的最佳日子。”

“在什么地点接我们?”丹尼尔·米勒问。

桑托斯诡秘地一笑,“你哥哥知道,到时候他会告诉你。”

丹尼尔·米勒心里暗骂,到了此刻这家伙的戒备心还是如此之强。既然如此,丹尼尔·米勒也不再问,拿着纸条走了出去。

纸条上是一家商铺的地址,丹尼尔·米勒和那个商铺的老板有宿怨。当然,这个“宿怨”将在丹尼尔·米勒将那个老板打伤,在法庭上才被提及。

丹尼尔·米勒虽然和那个老板素昧平生,但他知道一会儿下手的时候绝对不会手软,因为下手狠一些的话就能更快被扔进索伦岛监狱。

回忆到这里,丹尼尔·米勒又想到哥哥刚才所说——监狱里一共三十六个警卫,其中二十四个个警卫白晚倒班站岗执勤。

他心中暗忖,如此算来,偷偷拍摄哥哥录像带的那个同伙肯定不在这二十四人之中。这样一来,范围就缩小了三分之二,现在只要找机会调查另外那十二个人就可以了。

想到这些,丹尼尔·米勒轻松了一点,问道:“那个监狱长是什么情况?”

“监狱长叫布佐,我只是来的时候见过他一面。听这里的犯人说,布佐是个冷血动物,在这家伙的眼里,犯人就是一群圈养的牲畜,可以任意的凌辱祸害。所以,他不光自己对犯人严厉刻薄,还纵容叶万诚的所作所为,只要没犯人越狱,哪怕监狱里打翻了天、血流成河他都不在乎。

“还有,监狱里怎么派个女医生当狱医呢?”相比上个问题,丹尼尔·米勒更关心这个。他说不清这是“物以稀为贵”的原因,还是这个柳医生真的有一种特别的魅力,总之在狱医办公室的短短几分钟让丹尼尔·米勒对美女狱医印象颇深。

“女狱医叫柳天天,来监狱不到半年。其实这里原本有一个男狱医,不过半年前出车祸住院了,所以就把柳天天派来了。这个女狱医还不错,不但人长得漂亮,心地也蛮善良。在她来之前,这里的医药根本不给犯人用,她来了以后和布佐申请,这才开始给咱们提供防治疫病的疫苗。此外,遇到重大疾病、伤病的时候也给看看,不过这要布佐的批准才行,但总归是比以前强多了。此外,索伦监狱还有一个厨师和三个打杂的,负责一日三餐和清扫工作。不过——”保罗·米勒嘲讽地笑了两声。“不过主要都是给他们监狱人员服务的,给犯人吃的都是残羹剩饭。”

听完了哥哥的介绍,丹尼尔·米勒对监狱的情况也更加了解了。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太阳仍然毒毒地挂在头顶,似乎从丹尼尔·米勒进监狱以后就没有移动过。不过他知道在这个经纬度上太阳落山很早,也很快,常常在半个小时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于是喝了一小口水后他站起身:“走,趁天还没黑咱们去悬崖边看看。”

保罗·米勒的这间木板房距离悬崖边不远,也就一百多米,丹尼尔·米勒站在门口正好能看见悬崖的全貌。

远远看去,峭壁象是一面被刀砍斧凿后的石墙,表面嶙峋不齐却又垂直而立。即便把头仰起也看不清悬崖顶端的具体样子。峭壁向左右延伸变成稍微舒缓一些的岩石山坡渐渐没入大海之中,和碧蓝的海水融在一起。只是在巨浪翻滚之际,埋在海面下的这些岩石暗礁才露出头来,这些黑森森的东西尖利宽大,象一个个面目狰狞的怪兽在海中伫立,只是偶尔飞过的海鸥才使得这里增添一些灵动的气息。

走近了一些,丹尼尔·米勒看到在悬崖下面还有不少树木,虽然不是很高大但也能遮蔽一些风雨,一些蔓生和气生植物带着它们粗长的木质茎干,或是紧紧地吸附在支持它们的树上,或是爬到树木冠层,像缆绳一样悬挂在树上。此外,还生长着不少低矮的灌木一直向两侧的岩石山坡延伸开去。不过,丹尼尔·米勒只能看见百余米范围之内的情况,因为峭壁的右侧就是叶万诚那一伙人的“宅第”。除非亲身到了那边,否则看不清楚悬崖右侧具体的景致。另外,左右两端交界的地方有一个大深坑,半径大概有五米,上面铺着十几条长长的木板。丹尼尔·米勒趴在洞口向里面看去,黑洞洞一片,根本看不出有多深。倒是鼻子带给了他信息,一股股阴冷的气息和臊臭味从深坑底飘散上来,让丹尼尔·米勒的鼻子禁不住抽动了好几下。保罗·米勒在旁介绍说:“这里是二战时期美军挖的一个储物坑,后来就变成了犯人们的厕所。里面应该很深,因为据犯人们说,这么多年粪便也没把这个大坑填满过。”

虽然知道是脏臭的地界,但丹尼尔·米勒的兴趣却是未减,反而离深坑更近了两步。刚才他隐约听到深坑里似乎有流水的声音,但却并不真切,而且从粪坑里虽然有臭气不断涌出,却并不是特别的腥臭,这让他对这个深坑更加感兴趣了。丹尼尔·米勒想再细致地观察一下,但身边的情况却让他没办法做到了——在悬崖边上,三、四十个囚犯正在大树下乘凉,虽说这里的树荫比不上监狱广场的那三棵大树,但总是聊胜于无。有外人在场再密切关注肯定会被人怀疑的,丹尼尔·米勒只好站起身,假装无事地走到悬崖壁前,用手摸了摸山岩,随即他的心就凉了半截。手指摸上去,触及到的都是厚而滑腻的青苔,手攀脚蹬肯定借不上什么力,要是没有齐全的攀岩工具,登到悬崖上面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一件事情。丹尼尔·米勒暗忖即便是自己也要费很大气力才能登得上去,但要是换成没有攀岩经验的哥哥,十有八九是上不去。

丹尼尔·米勒的目光在悬崖上又停留了几秒钟,心里有了主意,但转头看到那些在树荫下乘凉的犯人时,眉头又皱了起来。这些犯人一个个有气无力地躺在悬崖下面,身子下面垫着破草席或者塑料布,旁边还摆着塑料水杯、饭盒这些家什,一副“以天为盖、以地为席”的样子。

“这些犯人都在这里住?”丹尼尔·米勒问哥哥。

“他们没钱给叶万诚换木板房住,所以只好住在这里。”保罗·米勒叹了一口气,详细地给丹尼尔·米勒解释起来。“叶万诚这伙人在监狱里霸道得很,旱季的时候他们控制淡水,不给他们钱就只有渴着;雨季的时候就开始大家有雨水喝了,叶万诚就开始控制木板房,不给钱就只有在雨里淋着。”

“但犯人不见得都有钱啊?”

保罗·米勒苦笑了一下。“是啊,犯人里面掏得起两份钱的毕竟是少数,所以大多数人都是旱季买水住露天、雨季买房喝雨水。至于一点钱也没有的犯人只有两条出路,身强力壮的就被叶万诚搜罗过去充当手下,至于其它的就只有忍饥挨饿了,所以每年都会死十几个人。要不是这里有个大善人,死的犯人就更多了。”

“大善人?”丹尼尔·米勒很是好奇。

保罗·米勒抬起手,指着监狱里最左方、靠近悬崖和铁丝网的三间木板房幽幽道:“你不觉得那几间狱舍在索伦监狱里属于另类建筑吗?这个大善人就住在那里。”

丹尼尔·米勒顺着哥哥的手指看去,透过灌木丛的间隙,在悬崖的阴影下,只见三间木板房成品字形排列着,而且高大结实,一看就是用好木料精心打造的。它们紧靠着铁丝网,和外面的一个岗楼遥相呼应,却和监狱里其它的监舍有四五十米的距离。此时夕阳正在西下,落日的余晖将海面映得金光粼粼,而那三间房子因为岗楼的遮蔽也笼罩在晕黄色的阴影里,远远看去象是从海岸边伸出了一双眼睛和一张嘴,那阴影随着远处浪潮的翻滚而不时变化着,看上去煞是诡异。

“这人是什么来历?”丹尼尔·米勒的兴趣被提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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