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的枕畔人, 情深意笃的夫君,原来都是伪装, 撕下那层面皮,狰狞而丑陋。

安乐大长公主是聪颖的, 但齐耀林好夫君的角色实在演得太好,多年来一点不察。

这件事, 对大长公主还是极为震撼的, 齐耀林咽气后,她立即晕阙过去了。

前庭瞬间兵荒马乱, 纪婉青顾不上其他,赶紧命人召太医。要知道,公主身体不怎么好, 在皇室可是出了名的。

“姑祖母, 您感觉可好了些?”

太医很快赶来,将公主救治清醒, 她没什么大碍, 就是一时情绪波动太过激烈, 醒过来就无碍了。

安乐大长公主一身血衣已替换下来,头脸也抹了干净, 未施粉黛, 面色苍白,唇瓣失去了血色。

她斜倚在美人榻上,神色怔忪,有几分失神。

公主很明事理, 为人一点也不糊涂,只是二十年青春年华,与一个细作成婚恩爱,任何安慰语言,在这一刻都黯然失色。

纪婉青斟酌几遍,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得低声劝解,“姑祖母,好歹这事儿算真相大白。”

情感损失无法弥补,但大周的损失总算止住了,身为皇室要员,高家儿女,要考量的不仅仅是个人。

“太子妃说得对。”

安乐大长公主回神,浮起一抹苍白的笑,“这人没有得手,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她也知道此事无解,遂不再多说,只看着纪婉青道:“太子妃也伤了,快快诊治了才是。”

纪婉青确实受伤了,在脖颈上。齐耀林手劲不小,掐得她脖子淤青一片,如今缓过来后,才感觉火辣辣地疼痛。

老太医已取出了药膏,仔细察看一遍,才给敷上淡绿色的药膏,并给略略包扎。

“娘娘这伤不重,无需服药,只是伤愈前不可高声说话,饮食须清淡。”

纪婉青脖颈冰冰凉凉,感觉舒坦了不少,她又吩咐太医去给梨花看一看。

梨花被救后,暗卫看过了,说无事。

暗卫们这句无事,大概是忽略了颈脖这点小伤,纪婉青看着,梨花比她严重。

宫人领了太医出去,等送走了安乐大长公主,她折返后殿,“安儿呢?”

她声音微带沙哑,咽喉疼痛,颇有些难受,接过宫人递上的温蜜水喝了口,这才好了些。

前殿巨变,后殿诸人都听说了,大伙儿心悸不已,乳母赶紧把小主子抱过来。

纪婉青接过熟睡的儿子,仔细端详许久,母子平安,一颗心这才终于回到实处。

“嬷嬷,梨花怎么样了?”

她见何嬷嬷回来了,便将襁褓放进悠车里,嘱咐小心照顾,又安慰了两句一脸心疼的乳母,她便问起梨花。

“那丫头无大碍,太医说,好好歇息,将伤养好就成。”

纪婉青舒了口气,这就好。

先前那事已经大致处理妥当了,随后,她命吩咐宫人取来笔墨纸砚。

她要写信给高煦。

这事儿的过程,许驰肯定会传密信过去的,请罪想必不能少,而关于女主子的事后状况,必然不会赘叙。

她必须赶紧写一份信笺,交给许驰送过去,好安安夫君的心。

再说高煦这边,可汗海东青到了,不管鞑靼统帅胡和鲁如何心有不甘,也不得不立即下令后军变前军,火速驰援可汗。

这般仓促撤军,影响是巨大的,加上大周早有准备,狠狠追击痛打,鞑靼损伤不小。

不过胡和鲁大军到底有几十万之众,依旧迅速出了蓟州,直奔可汗方向。

霍川手底下不足十万兵马,若是腹背受敌,将非常凶险,因此高煦传令张为胜,一刻也不能停,直追上去,与霍川大军汇合。

一道道军令传出,从傍晚一直商议到夜深,高煦终于将手头上诸事处理妥当。

传令官、东宫幕僚、亲卫军大小将领,自议事厅鱼贯而出,静候已久的林阳这才上前。

“启禀殿下,许驰有两封密信传到,分别是傍晚以及方才。”

林阳恭敬抬手,将密报连同纪婉青亲笔信呈上,他头皮发麻,却又不得不禀,“京城发现暗牒,竟是安乐大长公主驸马齐耀林。”

高煦轻揉眉心的动作一顿,沉声说:“说清楚。”

“齐耀林突至清宁宫,谎报消息,意欲擒娘娘为质,幸而有惊无险,娘娘脖颈处受了轻伤。”

话罢,林阳屏息,听见头顶一阵轻微的纸张摩擦声,高煦果然震怒。

“好一个齐耀林,好一个鞑靼可汗!”

向来保持温润形象的皇太子,罕见怒形于色,室内沉凝到了极点。

动了他的妻儿,就是动了他的逆鳞。齐耀林虽已伏诛,但亦难泄他心头之恨,高煦神色冰冷,“将此贼挫骨扬灰。”

“属下领命。”

林阳应了一声后,顶着低气压继续禀报后续,“许驰连同褚宗保,随后抓获了齐辉杰等人,可惜暂未能得到消息。”

“刑讯重点,放在中低层暗牒身上。”

高煦到底是皇太子,久经大事,很快,他便将怒意暂时收敛,为刑讯方向圈定了目标。

抓获暗牒,肯定是严刑拷打的,以第一份信报与第二份的相距时间看来,这伙人必然已经受过重刑一段时间。

齐辉杰不开口,高煦并不意外。

历来高级别的暗牒,嘴巴绝对撬不开,酷刑加身,常人无法熬得住,但对于这种人来说,不过曾经训练的一个项目。

不能出色完成,甚至成为同期的佼佼者,是不可能被委以重任的。

也是因此,经验丰富的许驰,才没有阻止安乐大长公主杀死齐耀林。

公主意在斩断昔日情谊,给自己给大周一个交代。又或许潜意识里,爱恨交织,未尝不是想全最后一丝夫妻情分。

不过不管如何,面对这位曾格外关照幼年太子的大长公主,许驰相对宽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无论许驰林阳,还是高煦,这主从几人,都没有把视线放在齐家兄弟身上。下面底层细作才是他们的目标,撬开这些人的嘴,从蛛丝马迹中尽量顺藤摸瓜,才是硬道理。

林阳忙应了一声,领命匆匆出门传信。

诸般事情暂时处理完毕,高煦独自端坐在雕花太师椅上,沉思良久,等林阳返回后,他最终吩咐道:“你传令下去,命许驰将太子妃母子护送过来。”

没错,他打算将妻儿接过来。

清宁宫的防卫,是高煦亲自安排的,本来以为水泼不入,不想却出了一个齐耀林。

这一个齐耀林拿下了,谁知道有没有第二个?

虽然知道这种级别的暗牒,有一个就极难得了,基本不可能有第二个,但事涉妻儿,他不得不慎之又慎。

这次幸好纪婉青机敏,许驰等人又配合得当,才脱了险,万一有下次呢?

大周此时,已经夺回了蓟州,仔细清扫数遍,确定再无纰漏,皇太子刚刚进驻。

高煦坐镇蓟州,亲自指挥大战,这时候的蓟州城,里里外外都是他心腹统领的部队,都指挥司官邸,更由东宫亲卫拱卫。

真正的水泼不入,比之此刻的京城,安全要有保障多了。

发生了这件事,高煦不将娘俩放在眼皮子底下的,是不可能放心的。

之前他考虑,是顾忌儿子还太小,但转念一想,蓟州距京城不过百余里,一点不远,而都指挥司虽不及清宁宫,但条件还是不错的。

既然下定决心,高煦立即提笔写了一封信,告知妻子这事,随后又安排了足够人手,负责沿途护送,以确保无虞。

“殿下让我与安儿到蓟州去?”

纪婉青咽喉仍有不适,清咳两声,她在仔细将信笺看罢,这才回头看向何嬷嬷,“嬷嬷,你赶紧领人将细软收拾一番,殿下说,尽快启程。”

夫君的心思,她一看便知,既然他做出这个决定,蓟州安全是无虞的,环境想必也不错,不怕委屈了安哥儿。

短短百余里路,不远,纪婉青当然不会推拒。

“嬷嬷,我的物事无需收拾得太过精细,日常所用收拾起来即可,反倒安儿的要仔细些,宁可多准备一些,也不可遗漏了。”

另外,她还嘱咐乳母们的物事,要带得齐全些。

安哥儿一个多月了,他最重要的行囊,就是乳母们,毕竟他的母亲,如今不好再喂他了。

纪婉青受了大惊,奶水是陡然减少,本来可以喝点下奶汤水的,可惜那场惊变到底影响不小,白天还好,晚上她就梦魇了。

太医说最好能喝几剂定惊汤药,何嬷嬷想着,太子殿下就允许主子喂两月孩子,如今安哥儿都一个多月大,也不差这点时间,反正初乳都喝过了。

乳母们的乳汁质量,是相当高的,安哥儿也是个不挑嘴的孩子,谁喂都吃得喷香。

乳母絮絮叨叨劝着,纪婉青犹豫半响,也就应了。

这服了汤药,只好不喂儿子了。

好在那定惊汤药效果不错,喝了两剂,她脸色看着就好了些。

安哥儿人小,不是吃就是睡,也没多少常用物品,而纪婉青一切从简,母子二人的行装,连夜就收拾好了。

次日午膳前,许驰护着大小两位主子出了京城,与外面的大部队汇合,车驾向着东北方向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也撸好了,马上就发上来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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